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決戰徐州:解放戰爭檔案

第6章 第06章聶鳳智激戰碾莊

11月8日,我華野9縱各部完成了對黃百韜兵團的攻擊準備。各級指揮員都在指揮所裡等待命令。直到中午,還不見野司的電報。縱隊指揮所裡不斷接到各師的詢問電話,聶鳳智雖然要求下面不用著急,但自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根據上級通報和9縱偵察得知,原駐海州的敵44軍,確已撤離海州,向新安鎮方向開來,連日來隴海鐵路各車站警戒森嚴,軍運繁忙,情況異常。聶風智尋思著,敵人是在搞什麼名堂?是收縮兵力加強正面的防禦,還是向徐州撤退?原定戰役第一階段消滅黃兵團之後,下一步是打海州或下兩淮,如今海州敵人跑了,看來向東打的可能性不大了,要打就是向西發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指揮所的短暫沉寂,也打斷了聶司令員的思路。騎兵通訊員急匆匆走進了指揮所,是偵察營幕思榮營長派人送來報告:敵44軍已通過新安鎮,25軍已撤離阿湖,64軍已撤離高流,均往西去。我3名偵察員化裝成國民黨軍官兵混入敵內部偵察,因拿的是在濟南繳獲的敵軍空白介紹信,被敵64軍一個師長看出破綻,在新安鎮東被殺害。新安鎮上很亂,63軍也有逃跑的跡象……

看來,敵人已察覺我進攻企圖,往西逃跑了。如果不及時抓住敵人,戰役第一步計劃有流產的危險!這樣大的變化,華野和軍委不可能一點不了解,要不,為什麼不按時下達發起攻擊的命令呢!怎麼辦?聶鳳智一面將情況報告華野,命偵察營盡快向西查明敵人行踪。一面命已經展開的25、26師派出小分隊向前推進,與新安鎮之敵保持接觸。命預備隊27師待命出發,作好渡沭河向西追擊的準備。 縱隊剛給部隊打招呼,華野的追擊命令到了。上級完全掌握敵情的變化。敵黃兵團已大部撤過運河,兵團部已從新安鎮轉移到碾莊。華野重申軍委指示,必須繼續實施戰役第一步殲滅黃百韜兵團的計劃,命原擔任攻擊任務的各縱隊立即按區分的路線向西猛追,務必不讓敵人跑掉。

縱隊立即下達追擊命令。由於1線師已基本展開,收攏需要時間,而27師已作好行動準備,即著該師為前衛,按27師、26師、縱直、25師的序列向南越隴海鐵路,折向西過沭河,向西猛追。 我先頭部隊進入新安鎮時,群眾反映:“老廣(指63軍)走了不到兩個鐘頭。”得知這一消息,部隊追擊得更快了,終於在入夜後於沂河東岸追殲了敵63軍後衛警戒分隊。查明堰頭鎮有敵2個團,我27師立即分數路渡過沂河,迂迴包圍了堰頭鎮。 淮海戰役中流傳著一個“十人橋”的故事,就發生在堰頭鎮戰鬥中。我27師79團1營尖兵2連為了盡快渡過沂河,圍殲堰頭鎮之敵,命該連3班火速架設浮橋。 3班臨時找了一些木板和兩架梯子,扎在一起橫在河面上,因橋樁很不穩固,人通過時容易翻轉落水。就在這時,敵人的火力封鎖了渡口,為了不延誤時間,在副排長范學福和班長馬選雲帶領下,全班一齊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10人分為5對,人當橋樁扛起浮橋,保障全營順利通過,完成了戰鬥任務。這一先進事蹟在部隊中廣為宣揚,鼓勵部隊團結協力,克眼困難,完成作戰任務。其政治意義,大大超過這一行動的軍事價值。

堰頭鎮戰鬥於午夜打響,激戰至9日拂曉,殲敵63軍152師454團和456團1個營以及軍部直屬分隊等2000餘人,敵軍長陳章在混戰中狼狽逃到窯灣。 在我27師包圍堰頭鎮的同時,我25師和26師通過沂河。聶風智立即命令26師留下1個團協助27師圍殲堰頭鎮之敵,主力繼續向窯灣追擊,並於9日拂曉包圍了窯灣敵63軍主力。縱隊一面部署攻擊,一面報告野司。 這時,1縱追擊部隊已經趕到,根據上級指示,窯灣之敵由1縱負責解決,要求9縱迅速渡過運河,繼續向古城鎮、碾莊圩方向追擊。 9縱即改由25師為前衛,籌措船隻,尋選渡河點,搶渡運河。 26師、縱直、27師隨後跟進。在部隊,沒有裝備渡河器材的條件下,克服水障是個難題。因沿河找不到船隻,部隊折向南抵達皂河鎮,延至10日拂曉,25師才利用少量木船和就便器材渡過運河,至11日上午全縱隊包括火砲、後勤車輛物資才渡河完畢。

為了抓著敵人,渡河耽擱的時間必須搶回來!部隊過河後即晝夜兼程追擊,不顧敵機的襲擾,1天行程65公里,於11日下午,趕到碾莊圩以南的高橋,會同友鄰縱隊,完成了對黃百韜兵團的包圍。聶風智司令員帶的1個輕便指揮所隨前衛師前進,於11日下午設在古城,督促後續部隊加速前進,進入指定地區,作好進攻準備。 在我華野各縱隊窮追猛打之下,黃百韜兵團損失慘重。其63軍還未過運河就在窯灣和堰頭鎮被殲。 100軍在向西突圍中,其44師已經被殲,只剩下軍部和63師了。敵轉入防禦後的部署是:兵團部在碾莊圩,以東為64軍,碾莊圩及其以北為25軍,其西面為100軍。南面與我9縱接觸的為敵44軍,下轄2個師,碾莊火車站以東為162師,以西為150師;敵人利用原李彌部在該地區的既設陣地,主要依托村落、溝渠和鐵路組織防禦,前沿在古運河北岸東西一線;其主要防禦點在徐井涯、新莊,前、後板橋附近地域;軍指揮所在碾莊車站。該敵原系地方部隊,撤離海州向西逃跑途中奉命歸黃百韜指揮,與25軍、64軍相比,戰鬥力要弱一些。

華野直接參加圍攻黃兵團的有5個縱隊。 9縱右鄰是8縱,負責由東向西攻擊;左鄰是6縱,其以北是13縱,負責由西向東攻擊;北面是4縱,由北向南攻擊。 9縱擔任由南面沿趙墩、火車站、碾莊圩方向實施主要突擊。縱隊決心:以25師在左、26師在右並肩攻擊。首先以迅速勇猛的動作,一舉突破敵防禦,攻占徐井涯,新莊,前、後板橋諸要點,控製鐵路路基,第二步繼續掃清曹莊、李莊等碾莊圩南側要點。爾後調整部署,向碾莊圩敵兵團部突擊,要求各部隊於12日18時前完成準備。為了爭取時間,打敵於立足未穩,戰鬥準備相當倉促。特別是26師展開後,幹部還來不及看地形,部隊體力還未恢復就投入了戰鬥。 11月12日20時30分,在華野統一指揮下,我9縱協同4、6、8、13縱,展開對黃兵團攻擊。我9縱幹部戰士發揚猛打猛衝的戰鬥作風,迅速突破敵44軍防禦。 26師包圍攻擊徐井涯,殲敵162師454團大部,繼於13日拂曉前攻占碾莊車站東側之新莊,殲敵一部,控制了一段鐵路基。我25師突破敵150師防禦後,繼續向前、後板橋攻擊,恰遇敵換班不久,我軍乘機將敵打亂,殲敵一部,攻占前、後板橋。敵人在猛烈炮火支援下,依托鐵路路基和車站月台陣地頑強抵抗,戰至13日10時,我25師攻占車站,全部控制了鐵路路基。為了直接觀察戰場情況和利於指揮下一步作戰,聶風智率縱隊前進指揮所轉移至火車站東側。

14日,聶風智去野司參加作戰會議。粟裕代司令員介紹了近日戰況,分析敵情的可能變化,指出能不能全殲黃兵團,關鍵在於能不能阻擋住邱清泉、李彌2個兵團的東援。會上宣布圍殲黃兵團作戰由譚震林、王建安統一指揮。決定採取先打弱敵,後打強敵,攻其首腦,亂其部署的戰法,先殲滅44軍和100軍。華野主力負責阻截牽制敵邱、李兵團,我9縱改隸山東兵團建制。 14日夜,當聶風智返回指揮所的時候,我25師已攻占圩子西南側的李莊,殲敵25軍40師1個加強營。然而,我26師攻擊曹莊卻碰到了釘子。曹莊靠近碾莊圩南門,我軍打曹莊,就像虎口拔牙。敵集中火力封鎖我軍接近路線,依托房角、暗堡作拚死抵抗,並可得到圩子內敵兵力、火力的直接支援。我軍攻擊一再受挫,傷亡很大,打得相當艱苦。戰至15日凌晨1時30分,終於打掉了敵人這顆“門牙”。至此,碾莊圩以南外圍的全部據點,均被我軍掃清。

為了準備對碾莊的攻擊,第9縱隊調整了攻擊部署。因攻擊正面縮小,縱隊改為三個梯隊配置。攻擊碾莊圩的任務由25師負責,由該師73團接替曹莊防務,準備擔任主攻。 74團仍在李莊及其以東佔領攻擊出發陣地,擔任助攻,75團為師預備隊。 碾莊圩,是一個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的平原大村寨。圩子四面環水作為外壕,內築有兩道土圍子,原敵李彌部第9軍已構築了不少工事。黃百韜決心死守待援後,又加強了工事,樹木基本砍光,房子大部拆掉修了工事,連美國人給的載重運輸汽車,也成了修工事的特殊材料,人員基本上已轉入地下。我軍要拿下這樣的堡壘,沒有相當充分的準備是不行的。為了減少接敵運動中的傷亡,部隊加緊向敵方實施迫近挖壕作業,要求將交通壕挖到敵外壕邊上。

11月17日17時,在上級統一指揮下,我9縱向敵發起總攻。我攻擊部隊連續突擊4次,均未奏效,部隊傷亡較大。友鄰8縱在圩東南方向突擊也未成功。經上級同意,停止攻擊,繼續作好準備。而4縱攻擊碾莊圩以北之大牙莊,6縱攻擊圩西的前後黃灘,均獲成功。 為了弄清楚9縱攻擊失利的原因,聶風智親自去25師找肖鏡海師長和部分團營幹部了解情況,主要教訓還是準備工作不夠周密。敵明暗火力點,特別是護圩水壕的情況沒有摸清楚,我軍前伸的交通壕距水壕還有百來米,突擊隊在敵火力下暴露時間長,造成傷亡大,火力與突擊脫節。 73團的同志還介紹了一個情況:18日凌晨,有一個戰士叫李方欣,曾經淌水摸過了水壕,還從對岸抓了一把枯草回來,證明水壕可以徒涉。同去偵察的3人,2個犧牲,小李伏在水壕里1個多小時,身子都凍麻木了,待敵人放鬆了警惕後才爬了回來,這一情況對定下決心提供了重要依據,也說明要弄清一個情況並不容易。開始詢問群眾,說是水有一人多深;又問俘虜,同樣說水深得很,根本過不去。其實他們都沒有下過水,並不了解真實情況。

情況弄清了,問題找准了,9縱對症下藥,採取了措施:一是繼續近迫作業,把交通壕延伸到敵圩外水壕的邊上去;二是通過外壕以徒涉為主,並準備浮橋、梯子,後續部隊可從橋上通過,但要等掃清障礙和暗堡火力點之後;三是搞好步炮協同,要求炮火切實壓制敵人,突擊分隊要在砲火延伸的同時,緊接著砲彈的硝煙,衝上圍子,扔手榴彈炸敵人,使敵人根本來不及還手。 一個白天過去了,又一個夜晚降臨了。在整個徐東阻擊戰中,在一些村落陣地內,我軍與敵人進行著反复的拉鋸戰。白天暫時放棄,夜晚又把敵人逐出。在夜裡,一會是炮聲、槍聲、喊殺聲,一會又陷入令人難耐的沉寂。 邱清泉見從正面進攻不能奏效,就親自指揮主力第74軍向我土山鎮陣地進攻,在張樓、陳莊附近和北進的我華東野戰軍三個縱隊展開激戰,很快便陷入了重圍,邱清泉指揮第74軍拼死突圍,又把預備隊和坦克、大砲全都搬上去,才保住了第74軍沒被全殲。

黃百韜連電告急。杜聿明在南京統帥部的壓力下,不得不對邱清泉、李彌兵團下了死命令,兩天之內務必與黃百韜兵團會師。 東援之軍在進占我軍警戒線陣地後,在強大砲火、飛機、坦克支援下,全線展開進攻。晚上,國民黨軍統計了一下當天的進度,發現蔣軍務部隊進展少的3、4公里,多的6、7公里,按這個進度計算,估計一周內可能打到碾莊圩附近,就有希望解救出黃百韜兵團。杜聿明感到十分樂觀,向劉峙報告後,劉峙聽了也很高興。 為了鼓舞士氣,劉峙又親自到苑山指揮視察。 15日夜,國民黨國防部根據空軍偵察的情況,發現解放軍大部輜重向北行動,由此判斷出解放軍有撤退的徵候,一再催令“剿總”下達追擊命令,但劉峙認為解放軍圍攻黃百韜兵團志在必得,沒有把吃到嘴裡的肥肉再吐出來的道理。他一面請求空軍增援碾莊圩,一面仍是督促邱清泉、李彌兵團猛攻,採取“火球戰術”攻擊,再次親臨前線。 華東野戰軍首長為誘敵東進,以便側擊兵團向北斷敵後路,決定以10縱、7縱、11縱稍向東撤,側擊兵團也稍向後縮。 17日在徐東一線阻擊敵人的華東野戰軍各部,在基本完成阻擊邱、李兵團東援,保證我包圍碾莊圩部隊有充足時間消滅黃百韜兵團的前提下,主動撤到大許家一線,以便於各部穿插、分割,形成新的包圍。在10縱撤出原來的阻擊戰地後,邱清泉兵團和李彌兵團立即向東推進。 18日,國民黨空軍偵察到解放軍已分路撤退。這時,邱、李兵團離碾莊圩只有10多公里了,他們立即向徐州“剿總”告捷,劉峙接到消息,誤以為我軍有計劃的後縮為“總退卻”,下令邱、李兵團向前追擊,他一方面向南京告捷,一方面要政工處通知全市燃放鞭炮慶祝,張貼“徐州大捷”、“慶祝徐州保衛戰勝利”之類的標語,對“徐州大捷”開始了大肆宣傳。劉峙為了宣傳他的“戰果”,還通電各省告捷,並召開新聞發布會。一時間標語張貼得滿街都是,徐州城內到處是慶祝“大捷”和“勝利”喧囂聲。他還洋洋得意地到處講,這回可對得起“國人”了。 蔣介石也信以為真,還專門派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張道藩率慰問團開赴徐州前線,並攜帶大批勳章、獎章和白銀等慰問品來慰問,組織力量進行宣傳。蔣介石心裡稍稍寬慰了一些,馬上下令讓部隊沿運河線追擊,當天中午,國民黨第2兵團和第13兵團進至大許家南北之線,遭到頑強抵抗,才知道解放軍並沒退卻,黃百韜的第7兵團仍在被圍之中。 新聞發布會上,有位記者問:“這樣的大捷,黃百韜將軍哪裡去了?”杜聿明冷靜地回答:“黃百韜將軍回家休息去了。”其實此時黃百韜被圍困在碾莊寸步難移,其所謂的“大捷”乃是自欺欺人的軍情。 就在這時,碾莊圩外圍的據點卻正一個一個地在消失。 西洋鏡被戳穿,劉峙招來蔣介石的一頓痛罵。 20日上午,蔣介石指派郭汝瑰和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一同去徐州與劉峙、杜聿明等商量突破大許家陣地的戰法,商決先集中空軍轟炸狹窄地區,然後陸軍以炮火和戰車支援步兵以多梯隊向縱深突擊,並向兩側卷擊。如一日能有5公里的進展,以後就可以繼續突破,如不能實現就向右包圍。 郭汝瑰和王叔銘到徐州後,立即會見了劉峙和杜聿明,但劉峙卻說出另一番話來。劉峙對郭汝瑰說他有幾條意見: (一)請總統親臨指揮; (二)速運兩個軍增援; (三)請總統下決心以全力東進,對徐州安全可置不問。 郭汝瑰沉思不語,他在想,不知是劉峙想推脫責任故意說漂亮話呢,還是想藉此機會讓杜聿明上前線去,他自己還是離開徐州去蚌埠保命要緊。 碾莊圩從高處望去,四周原野無垠,都是一片片的開闊地帶。所謂的“大捷”,黃百韜最清楚不過,他已經被死死地圍在這裡了,像一頭久困的野獸,黃百韜不想坐以待斃,但卻又束手無策。 儘管邱清泉、李彌兵團與黃百韜兵團相距不到20公里,也是無法會合,前去解圍的部隊和固守待援的黃百韜兵團只能炮聲相聞,但誰也救不了誰。被杜聿明吹成“王牌”中的“王牌”的第5兵團也無可奈何。黃百韜並沒有指望他們會來救自己,在要打要留之間心煩意亂,拿不出一個好主意。 黃百韜只好召集各軍軍長開會商討對策,在走留之間做出選擇。結果大多數軍長主張突圍,但這時他又接到國防部電令,讓他擊退“共軍”包圍後再行撤退。黃百韜陷入沉思,現在各軍殘破,第44軍戰鬥力差也不是不知道,只有64軍還可以一拼,但也不是長久之計。想來想去,他還是只有固守待援一條路可走。他只好安慰眾人說,邱清泉、李彌兩兵團不日就會來增援我們,杜聿明也是支持我們的,我們很快就會脫離困境。其實他是為了維持大局,不得不採取自欺欺人的說法。 黃百韜並非庸才,既然戰局如此,為了防範我軍進攻,他已組織人馬進行了戰前準備。在運河以西,隴海路南北方圓10多公里的地帶,原曾是李彌第13兵團的防區。每一個村落都筑有高出地面2、3米的土圍子,土圍子外面挖有10多米深、10至15米寬的水壕,而且地堡、暗堡遍布,構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防禦陣地。村內交通壕、塹壕相通,村村相連。黃百韜又將他的第25、44、64、100軍分別置於以碾莊圩為中心的東、西、南、北四周村落進行防守。村莊外圍都是開闊地,易守難攻就在於此。 從11日以來,接連3天,由於攻堅器材準備不足,炮火跟不上,我軍攻擊進展緩慢,傷亡也很大。 黃百韜見此情形,一時間信心大增,他在給蔣介石的電文裡按捺不住的興奮之情,講道:“共軍想吃掉我,沒那麼容易。” 在這種情況下,我華東野戰軍立即召開了緊急作戰會議,重新調整了部署。華東野戰軍根據戰場情況,指示各縱隊採取夜間迫近作業,隱蔽接近,集中兵力,逐點爭奪,逐個攻取。 在我軍改變打法後,碾莊圩的外圍陣地一時間險象環生。黃百韜只得又向南京求援,顧祝同心裡也極為緊張,連忙派出空軍進行轟炸。從這以後,每當碾莊圩地面陣地遇到緊急情況,空軍就立即組織轟炸。就是靠著這個辦法,使我軍攻勢進展緩慢。 只要戰場情況稍稍有些好轉。南京國民黨統帥部和徐州“剿總”的劉峙就大吹大擂,又開始宣傳“碾莊圩大捷”了,說“共軍”的“人海戰術”也無濟於事,碾莊圩陣前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現“共軍”已經全線潰退。 為此,南京國防部的何應欽馬上派飛機給黃百韜送去了勳章,顧祝同並親自乘飛機到碾莊圩上空和黃百韜對話,給他空投嘉獎令。國民黨在《中央日報》和《掃蕩日報》上鋪天蓋地地對黃百韜進行宣傳。一方面是如雪片般的賀電和電話,一方面是各部隊紛至沓來的請求補充糧秣彈藥的電報,許多陣地都出現了險情。在我軍的連續攻擊之下,黃百韜疲於應付,日見憔悴。 11月14日晚,我華東野戰軍首長召集第4、第6、第8、第9、第13等5個縱隊和特縱的主要領導在一起開緊急作戰會議,研究敵情,決定6個縱隊統一由山東兵團的政委譚震林和副司令員王建安統一指揮,以9縱在南,6縱在西南,13縱在西北,4縱在北,8縱在東,從四面向黃百韜兵團發動進攻。同時,華東野戰軍又調集了火力最強的特縱,分置四面,有力配合攻堅部隊發動攻勢。 各縱隊在做好了充分的攻擊準備後,於15日夜開始向黃百韜兵團發起進攻。經過三天的激戰,以9縱為首,從西面和南面加強了對敵100軍和44軍的攻擊,並將這兩個軍的大部殲滅。 8縱除以一部分兵力監視碾莊圩以東一帶的敵人以外,主力分別由火燒房子西北、大院上西南向碾莊圩等處守敵進逼。縱隊組織了砲兵群,壓制、摧毀了敵人的地堡工事。在凌厲的軍事攻勢中,同時開展了強大的政治攻勢。震顫人心的喊話聲和震天動地的槍砲聲交彙在一起,使得敵人膽戰心驚。 面對救兵無望的情況,黃百韜把他的全部將領召集起來進行戰前鼓動,這些將領一個個像輸紅了眼的賭徒。 11月19日晚,我軍對碾莊圩守敵黃百韜兵團部、25軍軍部及其直屬戰鬥部隊發起總攻。 按照計劃,8縱和9縱從東南和正南方向擔任主攻;4縱由北面進攻;6縱在特縱6輛坦克配合下,從西面攻擊。 碾莊圩,這個坐落在淮海平原上不足200戶人家的村莊,由於淮海決戰而聞名中外。經過黃百韜的苦心經營,它有著兩道水壕和圍牆,內外圍子之間有近百米的開闊地和幾所院落。水壕寬窄不等,從十幾米到二十幾米,水深一米以上。除圍子外面有永久防禦體系外,敵人在兩道圍子之間,也利用網狀地堡群,組成嚴密火網。 總攻開始後,8縱以23師先鋒團67團的一個連為突擊隊,和9縱的“濟南第1團”並肩作戰,直插黃百韜兵團的心臟。這兩個主攻團相互通報情況,團結協調,緊密配合。兩個指揮所架設了電話,電話線若被敵炮火打斷了,就互派參謀人員聯繫。 在步兵衝擊之前,8縱一聲令下,集中57門大砲,分4個炮群,向敵陣地猛轟。霎那間,炮聲震天,無數條火龍劃破了夜空,飛向碾莊圩,僅3刻鐘就發射砲彈4600餘發,被譽為“戰爭之神”的火砲,在圍攻碾莊圩中大顯神威,敵有生力量大量被殺傷,防禦工事被摧毀,步兵部隊沿著這條開闢的通路奮勇向前衝擊。 淮海平原的初冬,已是天寒地凍,北風凜冽,而夜間壕水更是冰冷刺骨。為了爭取突破時間,突擊隊的同志跳下水深齊腰的壕溝涉水前進,有的同志乾脆脫掉棉衣,光背赤足涉水而過。壕壁、圍牆陡直難攀,戰士三番五次爬上去摔下來。為我炮火震蒙了的敵人,如噩夢剛醒,機槍、手榴彈一齊打來。戰士們一面還擊,壓制敵人火力,一面疊“羅漢”向上爬,喊著口號,相互鼓勵著“衝過水壕,翻過圍牆就是勝利!”僅用半小時,碾莊圩第一道圍牆的突破口就被9連撕開了,紅色信號彈劃向豁口上空。我後續部隊隨後跟進。 守敵使用砲火和步兵交叉火力以及火焰噴射器,憑著尚存的工事構成一道新的火牆阻礙我軍前進,不少同志被火焰燒得在地上翻滾,但火焰一滅,又立刻衝上去。經過一番搏鬥,將守敵一個營消滅在地堡密布、壕溝縱橫的陣地上。突擊連和後續部隊佔領幾所院落站穩腳跟後,立即支援“濟南第1團”,向那裡的守敵壓過去。這時,兩個主攻拳頭會合了,共同打退敵人“青年突擊隊”的瘋狂反撲,向前進攻。為了抵近射擊,打死角,由縱隊參謀長陳宏和67團指戰員研究出的用砲拋射炸藥,給敵人很大殺傷。據俘虜兵講:這種“砲彈”,會飛到牆頭上爆炸,沒法躲。華東野戰軍首長稱讚炮打炸藥是一大創造。 8縱部隊和“濟南第1團”在第二道圍牆的南門外會合後,共同研究了兵力、火器的配合。 “濟南第1團”首先沖破南門,兩支部隊一齊向裡衝殺,當後續部隊擁向南門石橋時,石橋被敵人炮火炸塌了。在這關鍵時刻,在現場指揮的參謀長陳宏見水壕有些障礙物,立即命令負責架橋的67團7連用這些東西把橋加固好,使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衝過。部隊在接近黃百韜兵團部的時候,同垂死掙扎的敵人展開了逐屋、逐點的爭奪,有時竟是白刃格鬥。一直激戰到20日清晨5時50分,攻打敵人兵團部和25軍軍部的各部隊會師了。當特務團團長董玉湘進到黃百韜住址時,發現黃百韜睡的毛毯上遺棄下1支手槍和1瓶安眠藥。至此,除黃百韜帶千餘人逃向64軍軍部據守的大院上村外,守敵全殲。 和8縱並肩擔任主攻的9縱在南面沿邵墩、火車站、碾莊圩方向實施主要攻擊,以25師、26師並肩左右攻擊。 11月15日,為了準備對碾莊圩的攻擊,縱隊因攻擊正面縮小,重新調整了攻擊部署,以巧師攻擊碾莊圩,調26師到2線作短暫休整。 11月19日,9縱在突破敵前沿後卻發展很慢。正在這時,25師向9縱司令員聶鳳智請示,8縱有個小分隊,要求從25師73團的突破口裡加入戰鬥,聶鳳智當即同意,並要求他們向右側發展,不要兩個部隊攪在一起。由於這個小分隊進去,進攻速度加快了,經過4個小時的激戰,就連續突破敵人兩道圍子,敵人馬上亂了陣腳。 “黃百韜要逃跑了!”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立刻傳出。原來,黃百韜兵團部與64軍軍部在電台上用粵語通話,說是一號(指黃)要到大院上去,要求派人保駕。正好被9縱的老廣,名叫孔廣平的隨軍記者偵聽到了這個消息。聶鳳智聞言立即命砲兵實施攔阻射擊,可惜沒有打中。 9縱突擊部隊解決了敵砲兵陣地後,向縱深發展,一直打進了黃百韜的兵團部。 黃百韜的兵團司令部就設在一家酒坊裡,早巳被我軍的猛烈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砲彈直接命中屋頂,事後有人好奇地數了一下,發現上面竟然開了7個天窗。黃百韜僥倖未被炸死,和25軍軍長率領著殘部逃到了大、小院上和尤家湖等村繼續負隅頑抗,他留下的1輛新的美式吉普車連同車上的1副象牙麻將牌和1具紫銅火鍋,成了我軍的戰利品。黃百韜跑得太匆忙,只帶了幾個隨從,兵團指揮部的一攤子統統成了俘虜,連兩箱機要密碼也沒來得及銷毀。縱隊司令部立即派專人將密碼送到野戰軍司令部,後來在戰役決戰的第二、三階段,對破譯工作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此時,碾莊圩已被攻克。 黃百韜已經走向了他的生命盡頭。 在這場戰鬥期間,新華社發表了毛澤東起草的關於《中國軍隊形勢的重大變化》的評論。毛澤東信心十足,指出再有一年左右的時間,就可能從根本上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政府。 事實果然如他所料。 小小的碾莊圩已經被淹沒在戰火硝煙裡面。黃百韜清楚地知道,他已是窮途末路,這裡恐怕就是他的歸宿了。一向自負的黃百韜何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他轉戰沙場多年,正是因為卓著的戰功和忠誠才受到蔣介石的器重,他怎麼也想不到今天他會落到如此地步。 圩子裡的槍聲一陣緊似一陣,像是對他的回答。 我軍幾個縱隊在一起打仗,是不比賽的比賽,誰也不甘心落後。但突破敵前沿時卻發展很慢。圩子裡到處是頑強抵抗的敵人,到處是槍聲,抬腳是地堡,敵人像瘋狗一樣連續不斷地反撲。徒步涉水進攻的戰士們被浸濕了棉衣,穿在身上又重又冷,凍得臉色發青。 11月19日,炮火幾乎全集中在這一個地方了。碾莊圩覆滅前,我華東野戰軍整整實施了30分鐘的砲火急襲,黃百韜在戰栗,整個碾莊圩在戰栗。同時,黃百韜幾乎也是不假思索地命令他的砲兵,把砲彈全部打完。黃百韜臉色鐵青。 大約經過4個多小時的激戰,到20日凌晨40分,我9縱73團5連(歸1營指揮)突破了第二道圍子。第一、二道圍子相距也只有百來米。第二道圍子一經突破,敵人的核心陣地就被我軍衝擊得如同處在激流當中。 黃百韜在深深的憂慮之中度過了他生命歷程的最後幾天。 解放軍的衝鋒號聲響起來了,黃百韜也聽到了那嘹亮的聲音。黃百韜被64軍軍長劉鎮湘、25軍副軍長楊廷宴等人保護著跌跌撞撞地突圍了。 到處是人影憧憧,到處是喊殺聲。 22日,敵第7兵團完全被殲。黃百韜和楊廷宴由碾莊圩東北的小費莊向西突圍,在一個草堆下面,眼看著已經沒有去路了。黃百韜從腰間拔出手槍,對準自己扣動了扳機。 “我老了,而且多病,做俘虜我走不動,也難為情。我死了,或可使那些醉生夢死的人醒悟過來。你們年紀還輕,尚有可為,希望你們突圍出去,再為黨國做點事。” 這是黃百韜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給身邊人留下的話。 黃百韜曾對楊廷宴說他有“三不解”: (一)我為什麼那麼傻,要在新安鎮等待44軍兩天; (二)我在新安鎮等兩天之久,為什麼不知道在運河上架設軍橋; (三)李彌兵團既然以後要向東進攻來援助我,為什麼不在曹八集掩護我西撤。 即使在生命最後一刻,他也還是執迷不悟。但他和蔣介石任誰都把握不了戰局的發展。這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黃百韜死後,楊廷宴見一個解放軍戰士走來,就詭稱死者是他哥哥,只有兄弟二人,他是奉母命來探視哥哥的,不料哥哥被打死了,說完以後就傷心地痛哭,並乘機把黃百韜的手槍交給了這個解放軍戰士,請求協助他埋葬。埋完之後,他記下了地點並樹下了標誌。等他逃回南京後,向顧祝同報告了這個情況。顧祝同就派人按所說的地點把黃百韜的屍體運回了南京。 黃百韜被殲,等於砍掉了蔣介石在徐蚌會戰主力的一支有力的臂膀。 11月23日。華東野戰軍司令部。 粟裕坐在椅子上,側首仰望著牆上的地圖怔怔地出神。 副參謀長張震輕輕地走來,強壓著發自心底的興奮,盡量小聲說:“粟司令,譚震林、王建安來電報告,碾莊戰鬥圓滿結束了!” “嗯?”粟裕放下雙手,挺直了身子,不出聲地望著張震。 “碾莊戰鬥已經結束了!”張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放開嗓門大聲說道,“黃百韜兵團已經被全殲了!” “哦!”粟裕平淡地應了一聲,突然腦袋一歪,身子一軟,幾乎隨著椅子摔倒。 張震急忙上前扶住,連聲呼喊:“粟司令、粟司令……”粟裕竟放鬆、放心地睡著了。 事隔多年以後,粟裕對妻子楚倩談起此事時說:“那時太緊張了,上至中央軍委,包括主席,下至我們,開始都對黃百韜兵團的戰鬥力估計不足,後來我們碰了釘子,可又不敢向主席叫苦,只有豁出來打。主席天天來電催問戰況,我心裡很急。部隊打得很苦啊……” 直到掌燈時分,粟裕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慢慢地醒了過來。半個多月來,他從未這樣從容地睡過覺。醒來後,他覺得筋舒體泰,神清意爽,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問:“什麼時候了?” 守候在他床邊的張震告訴他,已經晚上了。 人民解放軍某部砲兵觀測所連續觀測目標九晝夜“開始工作。” “你一天沒吃飯了。” “真的?”粟裕突然覺得是有點餓了,“有雞嗎?”他問張震。 這天晚上,華東野戰軍司令部燈火通明。粟裕和譚震林、陳士榘、唐士亮等人一起總結殲黃作戰經驗,大家的心情既高興又沉重,因為這幾個主要作戰縱隊,如4縱、7縱、8縱、9縱、10縱、11縱、13縱傷亡都平均在2000人以上,有的竟達5000多人。 “這一條經驗非常重要,是我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粟裕用一根指頭在桌子上比畫著說:“在江淮平原作戰,由運動戰轉入攻堅戰的時候,不可急於求成,而應加強對壕作業,隱蔽接近敵人,將壕溝挖到敵人眼前再發起攻擊,逐點爭奪,逐個殲滅。” 譚震林笑著說:“這就叫吃一塹長一智!” 會議結束後,粟裕將棉衣一裹,走了出來。這是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 在這天夜裡,粟裕發現遠處似乎有點點火光在搖搖晃晃地移動著。粟裕凝神諦聽,一片吱吱呀呀的聲音,像車輪滾動。他再向四周望去,若明若暗地到處都有火光移動,又隱隱地傳來吆喝牲口的聲音。他心頭猛地一熱,多好的人民! 歷時半個月的淮海戰役第一階段作戰中,我9縱共殲敵黃百韜兵團部及44軍、25軍、63軍、64軍各一部,共2.41萬餘人,繳獲各種火砲200餘門和其它戰利品,我9縱也付出了7000餘人的傷亡代價。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