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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紫石英”號逃跑了,南京的黎明

第二十九軍渡江之時,陶勇正指揮著第二十三軍抵達江南。他們渡江時,發生了震驚中外的“紫石英號事件”。 關於“紫石英”號被我擊傷情況,在文化大革命前,眾說紛紜,究竟真相如何,葉飛在他的回憶錄中作了真實的披露。 那是在4月21日下午,第二十三軍的全體指戰員們正準備渡江,突然發現江面上行駛著幾艘外國軍艦擋著他們渡江的路。陶勇接到報告後,立即打電話向葉飛報告:“在我第二十三軍渡江地段約兩公里處,有幾艘外國軍艦游弋不定,你看怎麼辦?” 葉飛頭腦中立即出現了兩天前總前委的告示:林遵指揮的國民黨海軍海防第二艦隊即將舉行起義。他想,會不會是起義的軍艦呢?於是問陶勇:“這些軍艦是不是掛著起義的信號旗?”

“沒有!”陶勇肯定地告訴葉飛,“他們掛的是外國旗,肯定是洋人,你看是不是打沉它?” 葉飛思索片刻,堅定地說:“誰阻止我們渡江,我們就將他消滅。不過,你還是先通知前沿的觀察所,將信號旗升起來,向他們發出警告,請他們自覺地離開,如果不離開,就下令開砲!” 陶勇答了一聲,放下電話,向榴砲三團傳達了葉飛的命令,榴砲三團遵命執行。可是,江面上的軍艦沒有絲毫撤走的反應,反而將全艦人員集中到後面,砲口對準了江北的第二十三軍陣地。陶勇弄清了阻擋他們渡江的是英國軍艦,便及時向葉飛做了匯報。葉飛聽說英艦的行動後,怒髮衝冠,氣憤地說:“這些洋鬼子太猖狂,現在已不是1840年鴉片戰爭的時代了,竟敢在我領土上橫衝直撞!現在我命令,向這些可惡的洋鬼子開砲!”

隨著一聲令下,榴砲三團的砲口對準了江面上的英艦,發出了憤怒的砲火,頓時英艦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雙方開始了一場砲戰,戰鬥持續近一個小時。英艦“黑天鵝”號拖著濃煙溜走了。另一艘“紫石英”號軍艦也被擊中30餘處,受了重創後,像一個喝醉了酒的醉漢,搖晃著逃跑時撞在江邊擱淺了。英軍氣急敗壞,又駛來一艘名叫“伴侶”號的軍艦前來援救,卻被我炮火擊中,身中五發砲彈後,倉皇掉頭,全速下駛。 看到洋人軍艦被我打得狼狽逃竄,第二十三軍的指戰員們歡呼跳躍。近百年來,洋人以為中國人從來不敢碰一碰他們軍艦一根毫毛。今天,中國人不僅碰了,而且是狠狠地揍了洋鬼子一頓,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滅了洋人的威風。中國民眾為之拍手,連國民黨官兵也暗自高興。

砲戰後,葉飛指揮所裡的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葉飛抓起電話,傳來了嚴厲的訓斥聲:“你們怎麼搞的,怎麼同英國人打起來了?是誰開的第一炮?一定要查清楚!” 葉飛一愣,剛剛是因為太氣憤,才下令向英艦開砲,一時卻忘了政治上的後果。經上級一提醒,他才清醒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打電話給陶勇說:“糟了,剛剛我們砲擊英艦,上面打電話來追查了,問是誰開的第一炮。” “怕什麼?”陶勇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麼好查的?是他們擋住我們渡江的路,他們憑什麼在我們的長江上胡作非為?”陶勇越講越生氣,提起砲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他心痛地說,“葉司令,我們一個最好的團長鄧若波被英國佬打死了,他可是我們軍里文武雙全的人才啊,你知道嗎?我一共傷亡了252人!”

葉飛聽了陶勇的訴說後,沉默片刻,他想到英國人一定會在砲擊問題上大做文章,不會善罷甘休的。便對陶勇說,不論誰問起此事,一口咬定是英國人先開的第一炮。倆人訂好了“攻守同盟”。果然,上面很快就派來了調查組,一方面了解情況,一方面到實地察看,事情越鬧越大。 幾天后,英國皇家海軍發表聲明說,他們受到敵對部隊的攻擊,英艦傷66人,亡42人,其中包括艦長卡格列,而遠東艦隊副司令梅登海軍中將的軍服也被彈片穿了幾個洞。 4月26日,英國保守黨領袖丘吉爾在下院發言說,解放軍砲擊英艦是暴行,要求英政府派出航空母艦到中國,實行武力報復。 4月31日,解放軍總部發言人李濤為英艦暴行發表聲明:我們斥責戰爭販子丘吉爾的狂妄聲明。 4月26日,丘吉爾在英國下院,要求英國政府派兩艘航空母艦去遠東,“實行武力的報復”,丘吉爾先生,你“報復”什麼?英國的軍艦和國民黨的軍艦一道闖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防區,並向人民解放軍開砲,致使人民解放軍的忠勇戰士傷亡252人之多。英國人跑進中國境內做出這樣大的犯罪行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有理由要求英國政府承認錯誤,並要求道歉和賠償。難道你們今後應當做的不是這些,反而是開動軍隊到中國來向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報復”嗎?艾德禮首相的話也是錯誤的,他說英國有權開動軍艦進入中國的長江。長江是中國的內河,你們英國人有什麼權利將軍艦開進來?沒有,你們根本就沒有這種權利!中國的領土主權,中國人民必須保衛,決不允許外國政府來侵犯。艾德禮說:人民解放軍“準備讓英艦紫石英號開往南京,但要有一個條件,就是該艦要協助人民解放軍渡江”。艾德禮是在撒謊,人民解放軍並沒有允許紫石英號開往南京。人民解放軍不希望任何外國武裝力量幫助渡江,或做任何別的什麼事情。相反,人民解放軍要求英國、美國、法國在長江黃浦江及在中國它處的軍艦,軍用飛機,陸戰隊等項武裝力量迅速撤離中國的領水、領海、領土、領空,不要幫助中國人民的敵人打內戰。

葉飛下令砲擊英艦,在軍事上和政治上,都有著巨大的意義。事情發生後,粟裕命令第八兵團政委袁仲賢和二十三軍砲兵第三團政委康矛召,與英國皇家海軍遠東艦隊總司令及其代表,“紫石英”號軍艦艦長克仁斯海軍少校交涉。 “紫石英”號事件從1949年4月20日至7月30日共歷時102天。在此期間,除4次武裝衝突外,還舉行了10餘次談判。 在經過多次談判和發表聲明之後,鑑於英方並無談判的誠意,而我方在此事件中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處於主動地位,國際輿論亦對我方有利,因而英方雖然耍賴拖延,我方也不必與之長期糾纏。 1949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對英國軍艦“紫石英”號的處理事宜致電總前委和南京市委,指出:“你們估計紫石英號一般的不會偷走,但應準備該艦如採取偷走辦法時的對策。我們認為,如果紫石英號採取偷走辦法,我方軍艦及江岸、砲兵應裝作不知道是紫石英號,而讓其逃去(此點應事先秘密通知有關方面),不要攻擊,然後迅即發表聲明予以譴責。同時,你們又應防止香港英國軍艦可能偷入我長江防線接走紫石英號。……如果紫石英號經過江陰偷走,可不予砲擊;如果黑天鵝號試圖偷過吳淞或江陰進入內河則必須給以打擊,在放第一炮前,可先令其停駛,如不聽,則砲擊之。”7月30日晚9時,“紫石英”號趁“江陵解放”號客輪經過該艦下駛之際尾隨潛逃,最後從崇明島北口逃出長江。

40年後的1989年,康矛召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載了《英艦“紫石英”號事件》,文章說: 4月20日在長江出現的並不是美國軍艦,而英國軍艦的到來倒出於我們意料,我們把“紫石英”號擊傷擱淺在三江營後,來援的竟又是一艘英艦“伴侶”號。 “伴侶”號早就停在南京也是我們的疏忽。重創兩英艦後,國民黨又於當晚宣布國共和談破裂,蕪湖以西的幾路解放軍開始利用黑夜,偷渡並取得成功。鎮江以東的幾路解放軍則在21日擊退了英國遠東艦隊“倫敦”號諸艦後,才發動渡江的總攻。當時,千帆掩霞,萬槳撥浪,砲擊南岸,塵煙蔽空,船如潮湧,殘敵膽喪。江防頃刻突破,開始追奔逐北。這偉大的勝利鼓舞著解放軍將士連續戰鬥的熱情和壯志。相比之下,我們同英國軍艦的小規模的戰鬥更顯得微不足道了。直到4月23日中共中央軍委根據外電最早的報導和評論,向解放軍通報了“砲擊英艦的新聞已經震動了世界”,才激起我們的重視和歡騰。

世界輿論對中國人民解放軍砲擊英艦的報導基本上是客觀而公正的。這反映了世界人民對正在爭取獨立解放、並即將取得全國勝利的中國人民的同情和支持。英國的評論雖有褒貶之別,但也批評了砲艦政策及其在歷史上對中英關係的破壞,英國的進步人士和學者也把“揚子江事件”看做英國砲艦政策在中國的終結。 在渡江戰役中,葉飛還經歷了另一個驚心動魄的事。 說的是渡江戰役前,陳毅、粟裕叫葉飛隨第一梯隊過江,指揮先頭部隊向江南縱深挺進。葉飛打仗總是靠前指揮,那天上船後,他隨第二十八軍過了江,上了岸回頭一瞥,卻發現自己只帶了一個警衛排,忘了帶電台。沒有電台就無法與第二十八軍軍部聯繫。他們來到一個小村邊時,天已快亮了。葉飛和韋國清便坐在村子邊的小路旁休息,先讓黃雲參謀進村與第二十八軍聯絡。黃雲進村後,不由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村里住滿了國民黨軍。黃雲一進村,就被三四個背著機槍的國民黨哨兵發現了,只是因為天還沒有大亮,對方沒看清黃雲的身份,以為他是自己人,便開口問道:“你是哪個單位的,村外坐著的是什麼人?”

黃雲雖然冷汗直冒,可是表面上卻無絲毫的慌亂,急中生智回答說:“那是我們的師長,他煙癮上來了,沒有火柴點火,我是來找火柴的。老兄,你能不能送一盒給我?” 聽說那是個師長,哨兵不再打探,便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火柴討好地說:“我這裡有,我去送吧,正好見見師長長得什麼樣。” 黃雲心想,我想抓你當舌頭都怕驚動這些國民黨兵,現在你自己送上門,這不是求之不得嘛,於是,點點頭說:“行啊,師長就在那邊,我們走吧。”黃雲把哨兵帶到葉飛面前,向葉飛使了個眼色,然後一個猛轉身,右腿一掃,哨兵跌了個啃呢地,還沒回過神,就被黃雲按住,嘴巴被堵上了,喊也喊不出來。經審問,才知道第二十八軍沒經過這個村,這裡駐紮的是國民黨軍的一個團。

黃雲想想都後怕,對葉飛說:“葉司令,好險啊,我們差一點成為人家的俘虜了!” “是啊,”葉飛笑著說,“如果共產黨的兵團司令和兵團政委送上門,成了人家的俘虜,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了嘛。” 說笑後,他們繼續尋找二十八軍,一直跑到常熟才找到。這時,二十九軍已佔領了無錫、蘇州,二十軍佔領了丹陽,二十六軍佔領了天王寺、上沛,二十三軍佔領了湖州,正向杭州靠近,三十一軍也到了常州,三十四軍佔領了鎮江。由於東集團和中集團過江後,採取了兩翼包抄,南京成了口袋。南京敵人不戰而逃,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林遵率領艦艇30艘,在南京的笆斗山江面上舉行起義。另有艦艇23艘在鎮江江面起義和投誠。 戰火親歷 攻占南京,是東路突擊集團渡江作戰的重要環節,也是渡江戰役的重要環節。主要任務由三野八兵團35軍完成。我當時任該軍103師偵察科長。敵人對南京的防禦分為內外兩層。外圍即是地處長江北岸的江浦、浦鎮、浦口。南京國防部把“三浦”地區作為護衛南京的大門,命令其精銳部隊28軍死守,以“確保首都安全”。顯然,要克南京必先克“三浦”。戰役發起之前,我35軍已逼近“三浦”之敵。師偵察連完成了對江浦敵情的偵察任務。有幾名偵察員踩上敵人地雷犧牲了。

4月20日晚8點,103師對江浦之敵、104師對浦鎮之敵發起攻擊。偵察連在江浦西南約10裡的地方埋伏,堵截逃敵,防止對岸敵人過江增援。經一夜血戰,我師傷亡400餘人,21日晨攻克江浦。偵察連同志押著百餘名俘虜剛進縣城,師參謀長林毅同志命令我們,立即向浦口搜索前進,伺機佔領浦口碼頭,找好船隻,準備過江。這時我才知道,中路突擊集團已經強渡長江成功,勝利突破敵人江南防線。南京守敵害怕被圍殲,可能要跑。我們啃著乾糧,晝夜兼程,尾追著倉皇逃跑的敵人,於22日拂曉到達浦口碼頭。隱隱約約看見,敵人28軍最後一船逃敵剛剛離岸。 “打”隨著一聲令下,偵察員們立即向敵船猛烈射擊,有不少敵人中彈。敵人也從船上向我們射擊。敵人的砲艇也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向我們開槍開砲,火力很猛。我們眼睜睜看著敵人逃到對岸去了。又親眼看見大大小小幾十艘輪船被他們放火燒掉。我們恨得咬牙切齒。由於附近沒有船,便派出三個小組去遠處找船。 大約下午3點,終於找到一隻能坐5人的小舢板。經向林參謀長請示,派5名精幹偵察員,乘坐舢板到對岸去找船。他們在我方炮火掩護下,順利登上對岸,並得到下關電廠工人大力支持。天近黃昏時,工人們把一艘藏在河汊裡的運煤小火輪開了過來。各師都去搶這艘船,軍部指示讓104師先過,眼看104師要上船了,我瞪著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的血紅眼睛,對林參謀長大聲說,不讓103師先過,起碼讓我們師偵察連先過。且不說船是我們冒死找來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有5個偵察員在江那邊了。他們已經和對岸的工人同志建立了聯繫,熟悉江邊情況,便於接應部隊過江。我們先過,可以盡快展開偵察工作,對戰鬥有利。林參謀長認為這條理由很充分,果斷決定再次向軍裡請示。他直接打電話向軍政委何克希同志請示。何政委考慮了一下,終於同意了我們的請求。明確指示,第一船由103師偵察連先過,然後把船交給104師。我一聽激動得熱淚盈眶。就這樣,在岸邊幾千雙羨慕目光注視下,我率師偵察連60餘名勇士,登上了解放南京第一船,大約於晚8點多,抵達下關碼頭,踏上了這座被國民黨反動派統治20多年城市的土地。 我在碼頭附近找了個小旅店作落腳點。派好崗哨,我去向下關電廠的工人表示謝意。 “解放軍已經到達下關”的消息不脛而走。大約晚上9點多鐘,南京地下黨派來一個30多歲的中年人和我們聯繫。我看他帶來一輛卡車,決定乘車進城偵察敵情,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主要任務。 我和他坐在駕駛樓裡,一個排的偵察員坐在車廂裡。進了挹江門,卡車在昏弱的街燈下沿中山北路緩緩向前行駛。突然,地下黨同志神色緊張地拍了我一下,指著前邊一個院子耳語道:“國民黨司法院。”我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院子外邊停著一輛國民黨軍用卡車,10多個國民黨兵正在往車上裝東西。我立即跳下車,向車上偵察員作了個手勢,他們立即敏捷地跳下車,跟著我悄悄向敵人包圍過去。黑暗中突然有人問:“幹什麼的?”我大聲答道:“中國人民解放軍!趕快投降!”敵人開火了,我們立即還擊,並逐漸逼近汽車。敵人傷了好幾個,連忙叫喊:“別打了!別打了!”我們過去一看車上裝的是砲彈。由於任務緊急,我們收繳了他們的武器丟到我們車上,命令他們留在原地,等待後面部隊來收容。我們繼續前進。 大約晚上10點多,我們到達新街口。地下黨同志告訴我這裡就是市中心。我一看,這里人多了一些。不少國民黨軍政人員、散兵游勇還有傷兵難民,匆忙向中山門方向奔逃。我想,雖然國民黨大部隊已經跑了,可能還有小股殘敵,於是帶偵察員們搜索前進。剛到路口南邊,從中山東路開來一輛軍用吉普。偵察員令其停車,它卻加大油門跑了。偵察員們朝著逃跑的汽車開了幾槍,引起周圍一陣驚慌。也不知從哪裡射來幾發子彈,帶著尖利叫聲打在我們身邊。我一看周圍全是水泥地面,沒法修工事。我們不足20人,萬一遭到殘敵偷襲就十分危險。我要地下黨同志趕快找一幢大樓作依托。他連連敲了幾家大門都沒有敲開。最後在旁邊一條街上,經地下黨同志再三說明情況,才敲開一家電力公司大樓的大門。我們立即閃了進去,偵察員在大門兩邊埋伏下來,嚴密監視外面的情況。 10多分鐘後,我看街上已無異常情況,立即開車往回走。 到了林森路向南拐彎的地方,又開來一輛敞篷吉普,車上坐著五個穿便衣帶武器的人。憑著多年偵察工作的經驗,我斷定他們有問題,我跨在車門邊向車上偵察員作了個下車的手勢,然後命令對方停車。對方也氣勢洶洶要我們停車。我問他們是什麼人,他們反問我們是什麼人。我說我們是解放軍,他們也說他們是解放軍。我問他們是哪部分的,他們也問我是哪部分的。我說我們是華東野戰軍,他說他們是“華東挺進縱隊”。我一聽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此時進入南京的除了35軍的部隊,哪有什麼“挺進縱隊”!一聽這番號就肯定是假的。我厲聲道:“少口羅嗦,投降吧!”他們坐後排的一個人突然開了槍。偵察員們一陣射擊,“挺進縱隊”都倒下了,一死兩傷,司機也受了傷。他們這才老實招供,是留下來搞破壞的特務。 這是我們偵察隊進入南京與敵第二次交火,拿偵察員們話說,“小菜兩碟”。 大約晚上11點,我們在挹江門碰上了104師的先頭部隊,約有個把連的樣子。我簡單向他們介紹了城裡情況,立即返回下關準備迎接我師部隊。 23日早上約7點,南京維持治安委員會的同志,帶來兩輛國大使館武官處的吉普,要我們立即上車,去山西路處理一座“即將被敵特引爆的彈藥庫”。我趕去一查,並非彈藥庫而是軍需庫。往回返途經美國大使館附近時,車上的使館工作人員停下車邀請我們進去坐坐,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先生想見見我,和我談談。我按戰前學習的有關規定回答道:“我不知道什麼美國大使館,我們只承認你們是住在中國的僑民。”他生氣了,說:“那就請你們下車!我們要回去吃早飯。”我覺得這樣下車丟了面子。於是嚴肅地說:“我們也沒吃早飯。你們是維持治安委員會派來協助我們執行任務的,從哪裡把我們接來,就應該把我們送回哪裡去。否則出了問題,你們要承擔責任。”美國人搖搖頭,只得繼續開車送我們回下關。 就在往回返的路上,我看見我們的大部隊已經進城。他們邁著整齊步伐從街上列隊走過。南京群眾,特別是工人、學生湧上街頭夾道歡迎。他們不斷高呼著歡慶南京解放的口號。這時的時間是1949年4月23日9點多。 國民黨代總統李宗仁於4月23日早晨,從明孝陵機場匆匆乘飛機飛往桂林,逃之夭夭。國民黨一時間群龍無首,軍警逃光了,機關走淨了,路旁的牆上、電線桿上、門板上,到處塗滿了留言啟事:王團長今到杭州,吾妻王美娟上海找我;三大隊到宜興集合……真是兵荒馬亂,不一而足。 4月23日,對南京人民來說,是個永遠難忘的日子。粟裕考慮到南京是敵人重點守備的地區,為了減少傷亡,確保一舉拿下南京,在作戰步驟上,首先由第35軍和第34軍箝制江北三湧,保證渡江兄弟部隊第一梯隊的突擊成功。當第一梯隊渡江突擊成功以後,第34軍在儀征一帶繼續佯攻,分散、吸引南京守敵的注意力,第35軍則於4月21日零點對三浦發動進攻。 敵人對南京的防禦部署分內外兩層。外圍浦口、江浦、浦鎮是個三角地區。南京國防部把這個地區當做拱衛南京的大門。這裡的陣地完全由據點構成。陣地前面挖有裝滿水的外壕,是國民黨南京政府末期的精銳部隊。 敵人對南京城防的部署,花了很大的代價。衛戍副總司令陳浠兼任主任,具體負責城防工事的構築。城防工事結構,以城垣工事為核心,之外修築一道鋼筋水泥工事,然後再修築若干野戰工事,形成三道前後相互支援的防禦配系。這三道封鎖線從東北面的紫金山起,圍繞著南京的東、南、西三面延伸,北面有長江天險,從四面把整個南京保衛起來。 進攻發起後,我第35軍最先奪取的是江浦鎮。江浦是敵人的外圍陣地,四周有高約七米、寬約三米的城牆,城牆上密佈著明暗火力點。經過幾個小時的激烈戰鬥,103師佔領了江浦鎮,殲敵2000餘人。佔領浦鎮是奪取三浦中的艱苦一戰。守敵第28軍80師是嫡系。為了有把握地消滅這支精銳部隊,我第35軍104師擔任主攻,已奪取江浦的103師迅速東進,向敵人左側進攻,威脅敵人側背,協同消滅敵人這支部隊。 4月21日我軍向浦鎮逼進。敵人為了阻止我軍前進,拼命用火力封鎖,江南岸和軍艦上的大砲,一齊向我軍轟擊。 我軍冒著密集炮火穿插前進,包圍了浦鎮。敵人進行瘋狂反撲,坦克、裝甲車一起向我軍衝擊。我主力部隊和敵人在浦鎮以北的山地及敵人主陣地之間,展開了逐點、逐線、逐個碉堡的爭奪。經過一整夜的戰鬥,我軍奪取了平頂山、大頂山和二頂山等製高點和其他全部重要陣地。 22日清晨,敵人害怕被我軍全部消滅,殘敵慌忙向浦口方向逃跑。 我軍奪取浦鎮後,兵不解甲,馬不卸鞍,不停地向浦口追擊。 22日下午和晚上,敵人慌亂地向江南撤逃。一個美國人記下了這一天 1949年4月23日清晨,我被南京北面的砲聲和爆炸聲驚醒。 急忙穿上衣服,駕車朝著長江邊爆炸聲傳來的下關碼頭疾駛而去。 國民黨部隊已棄城而去,受命護城的第26兵團根本就沒露面。 暴民開始洗劫國民黨官員豪宅,李宗仁、何應欽、市長鄧傑住宅也沒倖免。鄧市長在企圖駕車帶著市財政金庫三億金元券逃跑時被司機和衛兵打斷了雙腿。第二天,金元券貶至150萬兌一美元。鄧傑侵吞的公款僅值200美元。 搶劫者大多是窮人。各種家甚被一趟趟農車和興奮的人們肩扛背馱給弄走了。一位笑瞇瞇的士兵槍也不要了,一手拿一盞檯燈小心翼翼往外走。一位老婦手拿四塊精緻的刺繡坐墊,顫悠悠地邁著小腳,喜不自禁。 我來到城外明孝陵機場,這是內部機場,幾十架運輸機正忙著上貨。我看到一個國民黨將軍扯著嗓子命令士兵將他的大鋼琴和其他家具搬上飛機,這實在太難以置信了。立法院委員們排隊登上另一架飛機。有的頭戴適合南方氣候的軟布帽,還有一兩個人帶著網球拍。 “我們會回來的。”一位議員對我說,但口氣並不堅定。有幾架飛機是專為高級軍官和官員家眷以及他們財產準備的,可哭哭啼啼的市民也想擠上去,還有人試圖行賄;士兵們向他們揮起上了刺刀的步槍。 李宗仁和何應欽約在上午9點離開國防部大樓。動身前,代理外交部長葉喬治(即葉公超)打電話給法國大使兼外交使團首席使節杰奎斯·邁利爾,告訴他國民黨政府馬上就要撤走,希望各國外交使節隨同前往廣州。邁利爾回复,大使們都想留在南京,但蘇聯大使除外,他早已去了廣州。西方各國正在觀望,看時局將怎樣發展,以便將來有機會通過他們駐南京大使與共產黨建立官方聯繫。 我和法新社中文助理比爾·關去找治安委員會負責人馬將軍。當我們駛過中山路時,突然被一排八個士兵攔住,槍口直衝著我們。他們是南京江防前線最後八個哨兵,天黑後才離開哨位,要搭車。車開到孫逸仙環形交叉路口時,關解釋說我們不得不左拐了。士兵們從車上跳了下來。關問他們去哪兒,那領頭兒的說:“南門外。”我們目送著國民黨駐南京最後一批士兵消失在夜幕中。 我們在開羅飯店一間臥房找到了馬。 4月22日午夜,身為前國民黨陸軍師長的馬被南京衛戍司令張耀明電話叫醒。張告訴他,衛戍部隊馬上要撤離,請他在過渡期間全權負責。此時,馬最關心的是如何在天亮前將堆放在明孝陵機場的油料和炸彈運走,他們估計天亮時國民黨轟炸機會再來空襲。下午7點,我和關曾去過的軍用機場已在爆炸聲中飛上天。馬說他已與共產黨聯繫,告知他們隨時準備投降。共產黨部隊預計在黎明時分進城。 離開開羅飯店,我和關直奔中央電報局發稿。走出電報大樓,我們發現中山路一帶火光沖天。莊嚴的立法院黃色大樓著火了。我驅車沿中山路慢慢向西北門開去。這時是凌晨3點20分。 我們正沿著主幹道行駛,突然聽到有人用中文喝令道:“站住!”從大路兩旁梧桐樹下的灌木叢中跳出兩名士兵,端著槍向我們的吉普車靠過來。 “什麼人?幹什麼的?”一名士兵拿電筒照著我們。關回答說:“我是法國新聞通訊社記者,他是美國聯合通訊社的。”“美國人!美國人!”那位士兵驚呼,並用電筒照我的臉,仔細打量我。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他們是陳毅部隊開進南京城先遣隊的尖兵。 我們被帶到一位共產黨指揮員跟前。他正在衝士兵們喊叫,催他們快速向市區進發。這並不是按計劃要在上午進城的大隊人馬,而是因市內大火,強行軍從西北門入城的先頭部隊。指揮員匆匆問了幾個問題,便命我們回到車裡掉頭開回市區。領路的是一輛民用吉普車,車上坐著六個人,有的是共產黨軍事指揮員,有的是南京治安委員會成員。我們加大油門,向電報大樓奔去。 在電報局樓裡,我和關擲幣決定誰先發稿。他贏了。他發了一封三個字快電——RedstakeNanking(“赤黨”佔領南京)。緊隨其後,我發出了66字電訊稿。不想,電文剛發完,共產黨軍隊就切斷了南京和上海間的通信。關的三字快電很快便擺到巴黎法新社辦公桌上,可編輯們翹首以待的詳細內容卻在第二天上午南京啟動無線電傳輸後才發出。這使關與南京失陷的頭條新聞失之交臂。我的電文倒立即通過美聯社電信系統向全世界播發。當太陽照耀在紫金山時,共產黨已經完全佔領南京。 黎明時分,我趕到南京城西北門。共產黨大隊人馬個個身穿黃軍裝,頭戴平舌帽,準備入城。他們沿人行道整齊地坐在背包上,步槍斜靠在肩,一會兒聆聽政治委員講話,一會兒高唱革命歌曲。圍觀人群好奇地看著他們。附近居民端來熱水熱茶,熱情地倒進他們從皮帶上解下的碗和杯子。而那些已放下武器的國民黨掉隊士兵從旁邊路過時,卻沒人理睬。 大學生們湧上街頭,有些還在大卡車上高呼口號歡迎解放軍。然而,士兵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靜靜地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共產黨部隊井然有序,人人稱道,然而發生在司徒雷登住所的小插曲卻使整個事件略顯美中不足。早上6點,12個農村長大的士兵到處轉悠看風景時,碰巧來到美國大使館。他們要門房打開鐵門,其中幾個稀里糊塗闖進大使的臥室,把72歲的大使驚醒了。 “你們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大使大聲喝問。帶著槍的幾個士兵邊嘀咕邊退出房門,一會兒又和另外一些人回來,其中一位解釋道,他們只是隨便轉轉,沒有惡意。使館專員安德伯格和司徒的私人助手傅涇波到來後。他們便離開大使臥室。出門時,一位士兵回過頭來對傅說:“這兒的一切很快就會屬於我們。” 使館將此事向華盛頓匯報後,美國國務院命令駐華武官索爾準將向共產黨軍事當局抗議。但索爾卻找不到人來接受抗議書。 惟一仍在出版的報紙是基督教的《義士報》,報上滿載歡迎共產黨的文章。新華社開始運轉,採編人員多是兩天前還在為“中央通訊社”工作。 劉伯承被任命為南京軍事管制委員會主席,接著被任命為市長。自4月28日起,台灣起飛的國民黨轟炸機每隔幾天就要光顧一次,飛行高度相當低,因為共產黨只有射程有限的50口徑機槍。 5月,南京的文化生活沒有太大變化。學生以極大熱情歡迎共產黨政權。他們組成演講隊到全市宣傳講解“新民主”,在大街上高唱共產主義歌曲,扭秧歌,一對一對地在手臂搭成的“拱橋”下鑽進鑽出。士兵則教學生們跳革命舞。 23日上午,我軍各部隊先後抵達浦口江邊。下午,第三十五軍在浦口車站開會,研究迅速渡江,搶占南京的作戰方案。為了克服缺乏船隻困難,軍黨委號召全軍指戰員積極找船。於是,各個戰鬥部隊,一面派人在江北找船;一面派偵察人員到南岸敵人手里奪船。 23日晚7時,三十五軍在當地船工的幫助下找來了兩隻小船,軍部命令先由18名偵察兵分乘兩艘小船,從浦口出發,越過四里寬的滔滔江面,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到達南京下關登岸。這時,敵人早就捲著金銀細軟逃得無影無踪。下關發電廠的工人們聽到解放軍進南京的消息後,派六名工人駕駛著“京電”號小火輪,將35軍從江北運到了南京城。半夜時分,35軍大隊人馬以整齊的隊列,邁著堅定的步伐,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挹江門開進了南京市區。 104師控制了紫金山天文台、中山陵,103師佔領了清涼山、水佐崗、五台山等製高點,105師從下關沿中山北路到鼓樓、新街口。 104師312團的指戰員們如潮水般湧向總統府大門,沖開紅漆大門,高聲吶喊著,衝進了總統府內,對前後大殿、各條通道、各辦公室進行搜索後,登上門樓,扯下了門樓上的國民黨青天白日旗,將鮮紅的紅旗插上了總統府。南京解放了!總統府上空,歡呼聲如春雷滾動。 第35軍是華東野戰軍魯中南縱隊與濟南戰役中起義的國民黨軍整編第96軍合編而成的,他們佔領總統府,對蔣介石是個絕妙的諷刺。 4月27日晚8時,陳毅、鄧小平帶著總前委機關成員王德、莊傑等,從合肥坐著吉普車趕到中山碼頭。這時,碼頭找不到車,偵察參謀李伏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一輛公共汽車,匆匆將陳毅、鄧小平送到了總統府。當陳毅、鄧小平來到蔣介石、李宗仁的辦公室時,桌上的台歷翻在4月X日。當晚,他倆在總統府的西花園留宿,第二天移居中山北路薩家灣。 1927年4月,蔣介石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從此定南京為首都。抗戰期間,國民黨曾遷都武漢和重慶達八年之久,抗戰勝利後又迂迴南京。南京作為國民黨首都前後有14年,1949年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國民政府垮台,標誌著蔣家王朝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陳毅拿起電話,給北平的新華社范長江打電話,他自豪而又興奮地告訴范長江:“南京已經解放了,我們正在蔣介石、李宗仁的辦公室裡給你打電話。” 南京解放的消息通過電波傳到了毛澤東那裡,他欣喜萬分,浮想聯翩。 30年前,蔡元培、李石曾在北京組織華法教育會,搞起了勤工儉學。 1919年4月,毛澤東送蔡和森、蕭子升到上海,去法國留學。他倆走後,毛澤東經南京浦口轉車時,遊覽了南京。他坐在高高的古城牆上,盡情地欣賞南京的大好景緻,石頭城給他留下了永遠磨滅不掉的美好印象。 1949年4月23日,《人民日報》號外發表了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渡江的消息,毛澤東詩興大發,揮毫寫下了歷史的篇章:《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遭是滄桑。 4月29日晚9時,劉伯承風塵僕僕從安徽趕到南京總統府,陳毅聽說劉伯承到了,從薩家灣趕到長江路上的總統府。兩位老戰友相見,相互問候,相互擁抱。他倆談起革命形勢的飛速發展不由心潮起伏,感慨萬分,說不盡的喜悅蕩漾在他倆那歷經戰風霜的臉上,陣陣歡聲笑語從他們口中飛出 5月1日,“南京長江路人民大會堂”裡,中共中央華東局召開了解放軍與地下黨幹部的會師大會。華東局和第二、三野戰軍的領導人鄧小平、劉伯承、陳毅等出席了大會。會場裡洋溢著熱烈、歡樂的氣氛,口號聲、歌聲此起彼伏。鄧小平、陳毅分別代表華東局和第三野戰軍,發表了講話,勉勵第二、三野戰軍的干部和南京共同奮鬥。劉伯承代表第二野戰軍作了即席講話,他說:“同志們,國民黨22年的反動統治被推翻了,中國人民渴望的日子來到了,然而,正像毛主席教導我們的,'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我們要把革命進行到底,要下苦功夫,花大力氣,建設人民的南京,建設一個新的中國。” 三位領導的講話,贏得了陣陣歡呼聲和掌聲。與會的同志們親眼目睹了仰慕已久的三位領導人那和藹可親的形象,激動得淚水擋住視線,喊啞了嗓門,拍痛了雙手。會場上高潮迭起,他們感到從末有過的痛快。 附件:解放南京時哪支部隊佔領總統府 1948年9月,吳化文率領國民黨整編84師之155旅、161旅及96軍獨立旅等共約兩萬餘人,在濟南起義,後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35軍及步兵第103師、第104師、第105師。吳化文任35軍軍長。 1949年1月中旬,35軍與魯中南縱隊合編。 4月,35軍參加了渡江戰役,其任務是攻占浦口、浦鎮、江浦,箝制南京,掩護東路大軍渡江作戰,並趁機攻占南京。 4月21日,103師全殲江浦之敵,104師掃清浦鎮敵前沿陣地。 24日,104師312團特務連佔領蔣介石的總統府;105師從浦口渡江後直插南京中心,315團進入總統府,在總統府門樓上升起鮮豔的紅旗。至此。 35軍和兄弟部隊一起勝利完成解放南京的光榮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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