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決戰上海:解放戰爭檔案

第9章 第09章各軍多頭進發,全面出擊

1949年5月3日,陶勇、盧勝率領的第23軍解放杭州後即擔任杭州城的警備。在這個風景秀麗的“人間天堂”裡,陶勇怎麼也安不下心來,可以說,打從5月12日上海戰役打響起,他就沒有平靜過:一會兒打聽戰況,一會兒請求任務,坐不穩,睡不安。 陶勇,1912年生於安徽霍丘縣,從小給地主放牛,後來又當了幾年窯工。 1929年,當土地革命的風暴席捲他的家鄉時,他便投身於革命洪流中。在黨的教育培養下,他從普通戰士迅速成長為一個智勇雙全的戰將。歷任紅軍團長、教導師師長;新四軍第2支隊第4團團長、蘇皖支隊司令、第三縱隊司令、第3旅旅長、第1師副師長、師長;華東野戰軍第四縱隊司令、第23軍軍長等職。 1937年,他由周恩來營救出獄,到延安抗大學習,1938年分配到新四軍工作,先是在皖南軍部,後一再要求到蘇南前線。當時,新四軍第1、第2支隊挺進江南後,在陳毅的領導下,貫徹執行黨中央“獨立自主的敵後游擊戰爭”的方針,建立起茅山抗日根據地,並依照黨中央指示,開始向江北發展。陶勇來到敵後,為了工作便利,需改名字。陶勇原名張道庸,陳毅說:“道庸,有點封建色彩,不好。”粟裕說:“把姓去掉,就叫陶勇吧。”他欣然同意了。從此以後,陶勇便率領所部與兄弟部隊一起,馳騁於大江南北,使日、偽、頑聞風喪膽。

在部隊中,流傳著陶勇打仗有“三前”的說法,即行軍跟著前衛團,指揮所靠前沿,進攻時勇往直前。他身先士卒、衝鋒在前的英勇事蹟,他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奮不顧身的頑強戰鬥精神,貫穿在他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中,閃現出奪目的光輝。 在戰鬥發起前,他曾換上便衣,潛入敵占區,偵察敵情;在戰鬥的緊急關頭,他曾將上衣一脫,舉起大刀,率領戰士去拼搏;他也曾多次孤膽深入虎穴,宣傳黨的政策,勸降或聯絡起義,收編改造各種武裝;他還曾騎著馬,冒著敵機的追踪掃射,去第一線指揮作戰。 解放戰爭初期,他率華中野戰軍第1師初到山東,一次行軍途中與國民黨第5軍遭遇,受到對方坦克的衝擊。當時,部隊缺乏打坦克的經驗,措手不及,邊打邊撤,隊形不整,正碰上趕往前沿的陶勇。

戰士們呼喊:“師長,坦克擋不住,趕快撤!”他聽了,往路邊穀場上的石滾上穩穩噹噹地坐下來,厲聲喝道:“我陶勇坐在這裡,哪個敢撤?”戰士們立刻鎮靜下來,紛紛互相鼓勵:“陶師長就在這裡,怕啥?”戰士們返身衝殺過去,先炸坦克履帶,再抓俘虜,一戰擊毀對方坦克3輛。 陶勇就是這麼個性格,打起仗來一向愛打頭陣。 5月20日這天,陶勇又和盧勝談起上海的戰事來:“老盧,你說上海這一仗咱們還有希望上嗎?” 盧勝心裡也沒有底:“這很難說,恐怕要看戰役的發展,還有上級的打算。” 陶勇忽然想起了什麼:“哎,我直接給粟司令打個電話,請示請示怎麼樣?” 盧勝:“這倒是個辦法。” 陶勇和盧勝正在議論之際,副軍長兼參謀長梅嘉生急匆匆走進來:“軍長、政委,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陶勇望著梅嘉生那樂滋滋的面孔,“是不是讓我們參加打上海?” “不錯,就是打上海!”梅嘉生說:“剛才野戰軍首長來電話,命令我們軍,還有25軍,馬上開赴上海前線,配屬9、10兵團,參加上海的總攻。” 這下子陶勇高興了,一拍大腿:“嘿,盼到了,我們可盼到了!” 為加強攻擊力量,縮短攻城時間,第三野戰軍首長決定增調第23軍等部隊參加攻滬作戰。 21日,三野擬定了分3步總攻上海的作戰方案,其中規定第23軍在第二步作戰中,會同第27軍及第20軍一部共同攻占蘇州河以南市區,力求楔入敵縱深,分割殲滅各點守敵。黃昏,蘇州河上的槍聲變得稀疏了,偶爾從對岸敵人的工事里傳來短暫而沉悶的重機槍掃射聲。午夜12點,68師首先集中少數兵力,擺出進攻的架勢,以密集火力向對岸敵人猛烈射擊。這一舉動引起了敵人的反應,頓時,敵人從碉堡、工事、高大建築物裡,噴出道道火舌。與此同時,第202團團長張本科帶領先頭部隊向西站迅速前進。

先頭部隊出發後,第68師師長張雲龍設法找到了運輸公司經理,借來了20多輛公共汽車,利用汽車向西站輸送了大批部隊。 天色漆黑,當部隊走到一個紗廠附近時,俘獲了2名國民黨軍哨兵。根據哨兵提供的情況,西站守敵共有300多人,都集中在紗廠院內。先頭部隊立即採取突然行動,直搗紗廠敵人巢穴。正在被窩裡睡覺的敵人,還沒有來得及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就已當了俘虜。 消滅紗廠守敵後,部隊乘勝前進,直撲蘇州河北岸。當對岸的國民黨守軍發現解放軍部隊時,已經近在咫尺,對方來不及請求增援,在解放軍強大砲火突擊下棄陣而逃。解放軍部隊到達河邊後,發現河邊沒有橋樑。機智靈活的戰士們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2條小船,兩船相接,船身剛好橫跨河面,形成一座“船橋”。 2個團的兵力,從這座“船橋”之上直插對岸,迅速渡過了蘇州河。

北岸的國民黨守軍頓時亂了陣腳。這時,南岸的解放軍各友鄰部隊也先後發起攻勢,頃刻之間,國民黨軍隊精心部署的蘇州河防線全線崩潰,守河之敵在一片混亂中向吳淞口逃竄。 27日拂曉,第67師和友鄰部隊一起,攻占國民黨軍淞滬警備司令部。 當接到赴滬增援作戰的命令時,第23軍的部隊正在杭州市區及舀山、紹興、臨平、海寧地區擔任警備任務。陶勇等軍領導立即召開作戰會議,做了具體的行動部署:留下第68師204團繼續警備杭州,以第67師為前衛,軍部率領第68師為本隊,第69師為後衛,立即向上海開進。 那幾天陰雨連綿,道路泥濘,給部隊行動帶來很多困難,戰士們滑倒了又爬起來,渾身沾滿泥漿,有的人鞋子陷掉了,乾脆打赤腳;有的人腳被沙石磨破,鮮血直流;還有的人,由於過度疲勞,走著走著,進入夢鄉,一頭栽倒在稻田裡……

不管怎樣艱難困苦,指戰員們的鬥志都很旺盛,大家感到能夠參加解放大上海的戰役,非常光榮。一些上海籍的戰士,更是活躍。 “同志們,加油啊,眼看到阿拉上海家門口了!” 一個山東籍戰士打趣道:“解放了上海,進了你們家門,你用什麼招待我們呀?” 上海籍的戰士回答:“招待你吃陽春面,阿拉上海的陽春面可是遠近聞名!” 山東籍的戰士問:“陽春面有沒有俺山東的煎餅卷大蔥好吃?” 隊伍中發出了一陣笑聲。 5月23日下午,陶勇帶著梅嘉生趕到設在松江縣城的三野第9兵團指揮部領受具體作戰任務,第9兵團的命令要求第23軍當晚接替第27軍之虹橋、七寶鎮以東至莘莊一線防務;繼而沿滬杭鐵路兩側向北攻擊前進,掃清滬郊之敵,爾後向市區攻擊,奪取核心陣地。

24日拂曉,第67師、68師先後趕到莘莊鎮一線。翌日,追擊國民黨軍至蘇州河邊。 國民黨軍退到了蘇州河北岸,憑藉河道,拼命抵抗,一時間,雙方形成對峙局面。 25日下午,第23軍沿滬杭鐵路,從梵皇渡至週寨橋段,強渡蘇州河,配合第10兵團的部隊攻殲江灣之敵。第67師199團由曹家渡一舉強渡成功,之後,這個師的第200團、201團,接連渡過河去,並乘勝攻占偽中央造幣廠。 第199團7連1排,在指導員沈明章的率領下,向敵縱深穿插,追擊中與上級和2、3排失去聯繫。 26日夜,1排進至東大明路一拐彎處,遇敵一個班頑抗。 1排一陣猛打,俘敵1各,餘敵逃竄。 1排跟踪追擊,敵人逃進一座4層樓房。這座樓房四周有3米多高的圍牆,鐵柵門緊閉,樓內敵人以猛烈火力封鎖大門。從審問俘虜得知,此樓系敵交通器材倉庫,樓內之敵為青年軍的5個步兵連、1個火器連,共500餘人,由一個副團長指揮。

面對強敵,沈明章沉著冷靜,他和1排長研究後認為,對方兵力超我多倍,且有樓房作依托,我若強攻,難以奏效,必須採取軍事壓力和政治瓦解相結合的辦法,迫敵投降。於是,將火器班4挺輕機槍架於正面,步兵班於兩側展開,封鎖大門和窗戶。在一陣機槍、衝鋒槍猛烈射擊後,接著向敵喊話,令其投降。 這時,樓內的敵軍一片嘈雜,有的說要投降,有的說要堅守。沈明章讓大家製造假象,似做爆破和攻擊的準備,以威懾敵人,同時進一步向對方喊話:“你們被包圍了,投降是惟一的出路,解放軍寬待俘虜!” 不一會兒,國民黨軍從門邊傳出話來:“軍人下級服從上級,我們是團副指揮的,要請你們團長來面談。” 指導員沈明章認為,敵人已經陷入困境,士無鬥志,決定自己充當“團長”,深入敵穴,與其談判。他一面進行準備,一面讓戰士喊話:“我們已經報告團長,一會兒就來!”過一會兒,文化教員上前喊;“我們團長來了,快出來談判。”敵人把門打開,沈明章帶領通信員、文化教員和幾名戰士,提著卡賓槍、衝鋒槍,神態自若地走進了大門。

進去以後,敵人都把槍口對向他們。沈明章喊道:“趕快放下武器,不要為蔣介石賣命了。放下武器,解放軍一律寬待!”一個國民黨軍營長想拖延時間,說:“請給我們2個小時作準備。”沈明章厲聲地說:“投降則生,抗拒則亡,限你們15分鐘之內,全部放下武器。否則,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這個營長進樓了。沈明章等走出門外,他一面派通信員尋找上級聯絡,一面讓戰士們繼續做好戰鬥準備。 時隔不久,通信員帶回了副營長的指示,說他所帶領的部隊正在對付另一股敵人,暫抽不出兵力,他要1排迅速迫敵投降,以保障營的側後安全。沈指導員和排長一起研究,認為我方兵力不足,時間拖延對我不利,便帶領通信員,再次進入大門。此時,敵人仍以各種火器對準大門,沈明章怒喝:“怎麼還不放下武器?與你們長官談好了,快下來集合!”敵營長答道:“我們很快就準備好,請貴軍原諒。”

解放軍在催促,國民黨軍在拖延,過了1個多小時,樓內之敵還是沒有投降。這時,副營長帶幾名戰士過來了。沈明章隨機應變,高聲喊道:“副師長,副師長!”副營長聽出了話音,也機警地高聲回問:“你們這裡怎麼回事?”“報告副師長,這裡敵人願意投降,請你通知7團、8團暫停前進,砲兵暫不要射擊。”沈明章回答說。 這一來,國民黨軍以為真有解放軍的大部隊上來了,惟恐在解放軍的強攻下喪命,個個爭先恐後,舉起雙手走出來集合,乖乖地成了解放軍的俘虜。 第68師是從敵人薄弱環節打開缺口,突破蘇州河防線的。他們依靠群眾,進行廣泛調查了解。在上海人民保安隊的幫助下,與蘇州河北岸的地下黨取得了聯繫,從他們提供的情況中,找到了易於解放軍突破蘇州河防線的具體地點。在蘇州河上游的西站附近,河面只有幾丈寬,雖然那裡也有敵人把守,可他們把前沿陣地設在蘇州河南岸。 第68師掌握了這一可靠情況,定下了繞道從西站渡河的決心。 張仁初、王一平率領的第26軍作為渡江後續部隊,於4月22、23日夜,跨上了長江南岸。 在其後的追擊戰鬥中,部隊有我無敵,勇往直前。尤其是偵察分隊,日行130裡,像天降神兵,突然出現在天王寺、蔡巷、上興埠一線,把南逃敵人的後尾部隊切斷。正在屋子裡烤火烘衣的敵人,忽聞槍聲大作,還未醒悟過來,就已做了俘虜。 部隊到達蘇州後,上級指示,下一階段的任務就是向上海挺進,殲滅淞滬地區的國民黨軍隊。要爭取文進,也要準備武進;既要軍事上打勝仗,也要政治上打勝仗。 在引弓待發的那些日子裡,上海這個名字簡直把每個人的身心都吸引住了。部隊上下認真討論了打上海的有利條件和不利條件,特別集中討論瞭如何做到“瓷器店裡捉老鼠”,既要消滅敵人,又要保全上海的辦法。大家認為,要做到兩全其美,就要把勇敢精神和講究戰術緊密結合起來,把軍事壓力和政治攻勢緊密結合起來,把軍事行動和執行政策緊密結合起來,打到哪裡,管到哪裡,按級負責,有錯必糾。 解放上海的外圍戰鬥打響後,第26軍奉命配屬第10兵團,南沿蘇州河,北沿崑山、太倉之間,殲擊敵人,並負責已占城市、車站的警備。 13日凌晨,所屬第78師解放崑山縣城,守敵在逃竄途中被截擊一部。第76師解放京滬鐵路上的青楊港、陸家浜車站。 最激烈的一次戰鬥,發生在西巷附近的一段鐵路上。 深夜,第76師第226團2連由副連長鮑洪昇帶領2班作為尖刀,插到西巷附近,迎頭正好碰上了沿京滬路由西開來的兩個龐然大物,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列鐵甲列車,其後查明,裡面乘著敵人1個多團。 2班副班長尹太峰馬上帶領戰士在鐵軌上放了兩包炸藥。隨著兩聲巨響,這兩個要逃跑的龐然大物——敵人的鐵甲列車就像挨了當頭一棒的野獸那樣趴了下來。 國民黨軍從轟鳴中甦醒過來以後,立即從車廂裡跳出30多人,向2連撲來。鮑洪昇一面用駁殼槍向對方射擊,一面指揮2班一齊開火。不一會兒,對方就倒下十多人。國民黨軍不肯罷休,又拼湊了200多人反撲上來。這時候,2連1排的其他同志也上來了。於是,解放軍的機關槍、衝鋒槍、步槍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嘟嘟直響。機槍班副班長邦永勝用一梭子彈就把鐵甲列車上的兩個探照燈打毀了,使敵人成了“瞎子”。 此時,從翼側攻擊敵人的2連3排,被敵人鐵甲列車上的一挺重機槍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戰士劉安仁見此情景,把心一橫,自告奮勇抱著炸藥包向鐵甲列車衝去。他迅速接近了鐵甲列車,把炸藥包放在敵人重機槍的槍巢下。但是,炸藥沒有拉響,敵人的重機槍卻叫得更狂了。劉安仁急中生智,端起步槍朝炸藥包就打了一槍。霎時,火光一閃,霹靂一聲巨響,鐵甲列車的車廂就被煙火吞沒了,敵人的重機槍也成了“啞巴”。 殘敵猶作困獸之鬥。 60多個國民黨軍官兵從鐵路左側分兩路摸了過來。豈不知3排的指戰員,早已安排了一條“口袋”,正等著他們呢!一陣激烈的交火後,3排一氣佔領了4個車廂,活捉了200多個敵人。這時候,殘餘的敵人慌亂地喊叫:“共軍長官別打了,我們繳槍投降!”兩列鐵甲火車就像被攔腰斬斷的毒蛇那樣,躺在一片彈殼、碎物和血泊之中。 14日,第26軍攻占了安亭、黃渡、南翔車站,守敵逃竄。 經過初期的戰鬥,第26軍的官兵研究、總結了作戰經驗。對付固守堡壘和水網地域的敵人,不能搬用打野戰、追逃敵的辦法。要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近迫作業,防砲防空;大膽插入,分割包圍;小群動作,孤膽作戰;打炸結合,步炮協同。同時,還要掌握潮汐的規律和排雷、剪鐵絲網的技術。 指戰員們看了地形,擺起沙盤,召開軍事民主會,群策群力,獻計獻策。一些曾經當過工兵的解放戰士,自告奮勇要求去剪鐵絲網和排除地雷。有的還研究用竹桿綁上手榴彈,捅到敵地堡槍眼裡去炸毀它。 從5月18日起,第26軍沿劉行、大場、真如外圍,以鉗形攻勢,向國民黨軍的防禦體系展開了“剝竹筍”、“削蘿蔔”式的戰鬥。 5月23日夜,第76師和77師分頭向據守塘橋南北、南翔以東的敵人發起進攻。其中,第227團6連攻擊敵人一個鋼筋水泥地堡群的戰鬥,打得特別英勇機智。 6連7班的戰士對敵人的副防禦工事,連續用了9包炸藥,只炸開了一道鹿砦,炸藥就用光了,還傷亡了4名同志。解放戰士陳國世看到這種情景,又看了看上海市區寥若晨星的電燈光,就想:解放上海這樣的大地方,只要能為人民立功,就是流血犧牲也是很光榮的。 陳國世正想著這個地堡群應該怎樣打才好,忽然聽到排長叫他帶一個互助組,採取小群動作去摸地堡。他考慮了一下,便小聲地對排長說:“不用一個組,我一個人去更保險。”說罷,他把槍支、挎包交給排長,順手拿起了幾顆竹桿手榴彈。排長看他的態度很堅決,考慮到人少接近敵人更肅靜,便說了一聲:“好!”隨即命令他的班長端著衝鋒槍在後面掩護。 陳國世帶著竹桿手榴彈匍匐前進。遇到敵人的鐵絲網,他撥弄幾下,就從網底下鑽了過去。地堡前平地上有一堆一堆的草,他一摸,草底下有一根一根的線。心裡明白了:原來是地雷!於是,他掏出剪刀,把周圍的拉火線通統剪斷了,使十多顆地雷變成了廢鐵蛋。這時候,班長在後面著急地說:“天快亮了,得快點搞!”陳國世悄悄地回答:“慌了不行。一有動靜,被敵人發現了更不利。”他又赤著腳爬來爬去,拔去了一大片竹籤子。 當陳國世爬過最後一道鐵絲網時,聽到大概是敵人的一個排長在喊什麼“班長,要好好注意”。他悄悄溜到外壕里,又迅猛地爬到地堡旁,把竹桿手榴彈朝地堡槍眼裡一捅,正捅在一個敵人身上。只聽到裡面有人大聲喊:“誰?誰?不要拿手榴彈開玩笑!”喊聲剛落,“轟隆”一聲,竹桿手榴彈就在地堡裡爆炸了。殘餘的敵人驚叫著,竄出地堡就往交通壕跑。 這時候,6班的同誌全上來了。他們把輕機槍架在剛才佔領的地堡上,朝著敵人猛烈掃射。陳國世乘著手榴彈爆炸的煙霧,一貓腰貼到了大地堡的跟前,他把竹桿手榴彈往槍眼裡猛一捅,只聽見“噹啷”一聲,緊接著,就像從甕里傳出了一陣“轟隆”聲。然後,又捅進去一顆竹桿手榴彈。敵人的一個排長慌忙打開地堡的鐵門鑽出來,哆哆嗦嗦地哀求說:“不要打了……我們繳槍……”,邊說邊解開衣服,要解放軍戰士搜身。陳國世立即說:“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不搜俘虜腰包!”他命令敵人的排長,把打開的電筒掛在脖子上,舉起手來。隨後,那些焦頭爛額的國民黨軍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從地堡裡爬了出來,順著他們排長脖子底下的電筒光排好了隊。此時,陳國世心裡仍然有些氣憤,便指著俘虜群中那個排長說:“剛才打下你們第一個地堡,你為什麼還叫下邊抵抗?那個排長慌忙分辯說:“我也不願意打,只是上邊督戰厲害,誰退就殺誰的頭。所以,我們除了投降,只好死守……” 25日,在第9兵團的部隊解放蘇州河以南市區的同時,第26軍的部隊也步步向蘇州河北岸和黃浦江西岸進逼。這天下午,第77師對真如守軍實施攻擊,次日凌晨2時解放真如;第78師於夜間對大場之敵形成包圍,殲敵一部,殘敵向東北逃竄,大場及其飛機場遂被佔領。接著,78師又乘勝奪取江灣;第76師利用夜暗,橫掃了塘橋東南李家樓一線的敵人。 5月8日,第27軍軍長聶鳳智在蘇州參加完野司召開的作戰會議後,興沖沖地趕回軍部,和軍政治委員劉浩天等領導商議後,馬上召集團以上乾部開會。他傳達說:“我們第三野戰軍首長,為了貫徹總前委《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的作戰意圖,決定以第9和第10兵團的7個軍,攻占上海。中央、總部指示的作戰部署是:首先從兩翼迂迴,鉗擊吳淞口,切斷上海蔣軍的退路,防止敵人從海上逃跑。然後在包圍的態勢下迫使上海敵人投降,一舉解放上海。” 接著,聶鳳智又向部隊交待了本軍的任務,他說:“我們27軍的任務,是從烏鎮出發,沿嘉興、松江之滬杭鐵路,從南面向上海進逼,參加解放上海市區。” 5月9日,第27軍所屬3個師由烏鎮出發,向上海進發。雖然天公不作美,淫雨不絕,但全軍仍晝夜兼程,日行百里。 一天傍晚,部隊就地休息,炊事班趕忙埋鍋做飯。稀飯剛煮好,通訊員飛馬跑來傳令迅速前進,戰土們一聽,立即把稀飯倒回鍋裡,拔腿就走。炊事員急也沒用,只得連忙用扁擔挑起行軍鍋,邊走邊用棍子攪稀飯,讓它涼得快些。然後,給每人盛上一碗,戰士們邊走邊喝,那時候,敵情就是命令,即便不吃飯、不睡覺,也要爭取勝利。 這時,松江、青浦、泗涇的國民黨守軍,在一片慌亂中正向上海撤退。第27軍奉命挺進泗涇、青浦一帶。 在掃清外圍殘敵後,5月24日下午,第27軍佔領了上海西郊虹橋機場,從西面和南面多路向市區攻擊前進。 為了“使上海這座舉世聞名的大城市完好地保存下來”,“交回到人民手中”,軍部規定:進攻市區的時候,只准使用輕武器,不准用火砲和炸藥。 第27軍的前衛部隊是第79師。師長肖鏡海中等偏上的個頭,有文化,腦子靈,平時對部隊要求嚴格,但性格溫和,他的特點是作戰決心下得快。 聶風智之所以使用第79師作為軍前衛,是因為第79師有打仗愛動腦子的傳統。打上海可簡單不得,不能憑蠻勁。第79師打了那麼多的仗,從沒有過大起大落。 “穩”,這是聶風智此時最需要的。 5月24日夜,第79師的部隊進入上海市區。其中,第235團在團長王景昆、政治委員邵英的率領下,由程家橋向北,從北新涇向東到達梵皇渡路口;第237團在團長張文和政治委員丁銳的率領下,由程家橋向南,沿虹橋路向東往林森路推進。 當晚9時,聶鳳智聽到市內槍聲激烈,拿起電話,接通第79師指揮所,找到師長肖鏡海。 聶鳳智:“部隊打得怎麼樣?” “衝進去了,軍長!”肖鏡海高興得嗓音都變了。 “衝進去了?”聶風智又重複問了一句。 “衝進去了,敵人退卻了。我們正在向市中心追擊。馬路上的電燈還給我們照著亮呢!”肖鏡海堅定地回答。 “好!”聶鳳智要求:“拂曉前渡過蘇州河,迫使蘇州河北的敵人投降!” 緊隨其後,第80師、81師等部隊也都先後來電話向軍部報告進展情況。第27軍的部隊已從徐家匯、虹橋兩個方向突破進城,蘇州河南的局面已得到控制。 第79師所屬第237團沿林森路(今淮海路)向外灘方向搜索前進。 這是一條有著百年曆史的老馬路。 1849年,上海道台麟桂與法國領事敏體尼簽訂開闢租界的協定。後來,就在這裡越界修築了一條馬路。當時,這條泥馬路很冷清,路邊沒有房屋,都是稻田和墳丘,偶爾有馬車駛過。隨著上海的發展,這條馬路逐漸繁華。中法戰爭之後,為紀念“戰功”赫赫的法國霞飛將軍,這條路被改名霞飛路。十月革命後,白俄雲集上海,在這裡開設商店,又改名為羅宋大馬路。日本佔領期間,這裡一度更名泰山路。抗戰勝利,國民黨還都,再次更名,以國民黨國民大會主席林森的名字為名。 第237團的指戰員同整個第27軍的指戰員一樣,絕大多數為膠東子弟,長期在鄉村生活和戰鬥。走在寬闊的馬路中央,就覺得兩邊的高樓歪斜著搖搖欲墜往下倒,怎麼會有這樣高的房子呢? 當時的新華社隨軍記者艾煊寫的戰地通訊記錄了第237團前進、搜索的情況: “隊伍一面搜索一面前進。提著衝鋒槍的戰士,在林森路上靜靜地向前躍進。……四面一片沉寂的現象。張、丁團的指戰員們知道,在我們的兩側和屁股後面,還有國民黨軍隊中自動火器配備最多的交警兩個總隊,可是,不理他,部隊仍然直插進去。感謝電廠工人的英勇和努力,靜靜的馬路上被熱烈的電燈光照徹通明。這是上海的工人階級和解放軍在會師時感情交流的象徵……行進隊列裡,時時發出輕微的歡笑聲,雖然前面指揮員時時發出'摘下槍帽','不要說話'等口令,雖然我們還有嚴肅的戰鬥任務,可是急切和上海人民見面的心情,是無法掩蓋的。市民都在安靜的睡夢中,樓窗口偶爾探出頭來,望望這不平凡的行列,我們真想高叫:'我伲解放軍來了!'可是戰鬥情況馬上壓抑了這種興奮,讓喜悅的血流,在自己渾身衝擊。” “戰士們注意捕捉敵人,也好奇地欣賞這農村中所沒有見過的馬路風光。鉅鹿路美麗的牆壁上為獸性瘋狂的標語所塗污,這是蔣介石、湯恩伯等匪徒絕望的哀鳴。在燈光如白晝的威海衛路休息時,戰士們爽聲朗讀著漿糊尚未乾的慶祝上海保衛戰大捷的標語,這是國民黨反動派所扮演的最後一幕滑稽戲。” 夜裡11時,第237團3營經過市中心八仙橋,到達大世界。這時,營部通知:走出太遠,已與大部隊失去聯繫,各連就地停止待命。 7連連長牟起家令3排去大世界前警戒,其餘部隊進入周圍弄堂休息。 弄堂裡,戰士們都坐在背包上打瞌睡。 1小時之後,執行警戒任務的3排派人回來報告:“前面發現敵情。” “繼續觀察!”牟起家命令。 過了一會兒,3排又來報告:“前面弄堂裡有100多名敵人,沒有後續部隊,可能是搜索隊。” 牟起家決定讓部隊隱蔽在街道兩邊的弄堂裡。 “聽我的哨子!”他說。 不一會兒,果然有成百敵人的搜索隊向大世界方向走來。待他們走近,只聽一聲哨音,7連指戰員全部從弄堂裡跑出來,槍栓拉得嘩嘩響。 “繳槍!” “全部就地坐下!” 牟起家一審問,知道是國民黨第37軍的部隊。馬上問道:“你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領頭的一個連副答:“羅軍長告訴我們,共軍還在虹橋一帶,他命令我們進行搜索,準備佔領蘇州河南。” 這100多敵人未能走到蘇州河邊,就已被解放軍全部繳械。 5月25日凌晨1時,第237團到達跑馬廳以西指定位置。 團指揮所設在重慶路口的馬路上。 一輛美式吉普車由東疾駛而來,團偵察隊的一個戰士舉起駁殼槍:“哪一部分的?” 從車窗伸出一個戴寬舌帽的腦袋:“警備司令部的!” 也就在這一剎那,車裡的駕駛員和兩名士兵見到了對方胸章上的紅邊黑字——“中國人民解放軍”,一下心驚了。 “下車!”解放軍戰士怒喝。 半個小時前,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陳大慶在北四川路的總部命令,火速將幾份文件送往蘇州河南南市到虹口一線的幾個軍部和兩個交警總隊隊部。但他沒有想到,解放軍已經進來了,而且進得這樣深。 偵察隊的干部從吉普車上取下一隻文件包,打開後發現裡面裝著敵人的機密文件——《敵情通報》以及1小時前剛剛由陳大慶簽署的3份關於從5月25日起實行“晝夜封鎖交通”的“戒嚴令”。 偵察隊的1名戰士俏皮地對國民黨通信兵說:“你們的送信任務完成得很好,可以休息了。” 5月24日下午,第235團經哈密路到達梵皇渡路口,下一步的進軍路線是經愚園路、北京路向外灘方向發展。這條路線最重要的製高點是南京路上有24層之高的國際飯店。 部隊在進軍上海之前,戰士小黃曾問過:“上海究竟有多大,是個啥樣子?” 大家都被問愣了。部隊一直在北方戰鬥和生活,有多少人知道上海或是到過上海?渡江後補入連隊的解放戰士老潘說:“上海可大啦,是中國最大的城市,也是亞洲頂大的,世界有名的,有500多萬人口。” 小黃咂咂舌頭:“我的媽呀!” 老潘又說:“馬路寬,有電燈,有公共汽車,黃浦江里有船,還有大樓,最高的是國際飯店,有20多層。” “那上得去嗎?” “上得去,不過要坐電梯。” “電梯什麼樣子?那樣高的房子,人住在上頭,要拉屎拉尿了怎麼辦?” “房子裡頭就有抽水馬桶。” “什麼叫抽水馬桶?” “就是大小便用的,一動機器,就把你的大小便沖走了。” 小黃說:“等到了上海我一定試試,就是別把我也給沖走啦!” 當時,大家一聽都哈哈大笑。可是現在,就要向國際飯店進軍了,大家的心情倒有點緊張起來。 團黨委決定,由政治處主任帶領3營拿下附近的靜安寺警察分局,團長、政委率領1營直取國際飯店,2營作為團的第2梯隊跟進。 1營在營長、教導員的帶領下,迅速向前推進。 部隊行進到大光明戲院前方就走不動了。前面傳來情況,國際飯店上的敵人沒有投降,大光明戲院後面小菜場裡出現冷槍。營長當即指揮部隊散開,準備戰鬥,敵人發現這一架勢,馬上跑散了。 1營營長傳令:“繞過南京路,繼續向東前進。” 5月5日臨近拂曉,天空漂起濛濛雨絲,這細若牛毛似的小雨將上海馬路上的燈光遮掩得朦朦朧朧。從國際飯店上不時射出的冷槍給周圍靜寂的街道增添了幾分兇氣。部隊預計拂曉前到達外灘路,進入向蘇州河北發起進攻的出發位置。 拂曉,第235團團部在西藏中路煤氣公司大煤氣包下紮營。在軍部受領任務時,軍長聶鳳智不止一次地指示,進城後,千萬不能打這些“圓罐罐。” 根據新的情況,2營奉命到國際飯店接受敵人投降,1、3營在大新公司前的馬路上分路繼續向蘇州河前進——1營順南京路向東,直插南京路外灘外白渡橋;3營順西藏路向北,直插西藏路橋。 第235團的領導預先設想,3營在天亮前首先突破西藏路橋,打亂敵人蘇州河北岸防禦體系。西藏路橋又稱新垃圾橋,是第79師和第80、81師西端的戰鬥分界線,橋對面是上海“八一三”抗戰著名的四行倉庫。 打開上海地圖,從總體上掃視,人們可以看到,上海分為兩部分——浦東和浦西。浦西市區又可分為兩部分,中間的界線就是蘇州河。蘇州河呈現東西走向,自東向西有十多座橋樑,依次為:外白渡橋—江西路橋—四川路橋—河南路橋—山西路橋—老閘橋—浙江路橋—西藏路橋—恆豐橋—江寧路橋—葉家宅橋—江蘇路橋—鐵路橋—中山北路橋…… 西藏路橋是一座坡度不大、路面較為寬闊的馬路橋。 凌晨,團長王景昆帶領參謀人員察看地形,只見橋面上敵人戒備森嚴,河南岸通往橋面的馬路上放著菱形拒馬,拉著帶刺的鐵絲網;橋北岸敵人的火力點除灰黑色的七層樓的四行倉庫外,還修有牢實的水泥地堡。 3營發起第一次攻擊,未能取得明顯戰果,王團長決定部隊轉移,準備打河南路橋。 在3營行動的同時,1營於25日清晨到達外灘。 天氣還涼,1營官兵反穿著棉衣——這樣便於偽裝。剛到外灘,就有十多輛卡車的國民黨士兵從蘇州河北過來。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有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問。 偵察分隊的戰士將棉衣一翻,露出軍裝上佩帶的陶章:“你看看老子是哪部分的?!” 國民黨官兵一看,個個面面相覷,車上的人員很快全部繳槍。 1營3連在連隊指導員和副連長的帶領下,跑步向外灘進發。跑在最前邊的是7班,一色的大個兒。部隊跑出南京路口,連隊幹部下令:“利用江堤地形掩護!” 7班長帶領全班飛快地衝了上去,他們順著江邊一躍上了平地。 這時,就像是噩夢,敵人的火力迎頭傾瀉,成一道完整的扇面席捲而來,7班14名戰土全部犧牲在外白渡橋下。 25日上午,1營在外灘與河對面百老匯大廈的敵人激烈地對峙,3連官兵看到7班的14名戰友的屍體還躺在外白渡橋下,怒火中燒。 很快,部隊接到轉移命令:“外白渡橋的百老匯大廈裡有外國人,為避免外事糾紛,先打四川路橋。” 四川路橋又稱三白渡橋,位於外白渡橋、江西路橋和河南路橋之間。 這座橋的重要性在於它直接聯結北岸的四川北路,而路的底端就是湯恩伯的總司令部,再往下直插虹口、江灣,順公路直達吳淞港。 正因為如此,四川路橋是蘇州河北岸的敵防禦重點。年初,國民黨軍進行的幾次演習,坦克與部隊都是從這座橋通過,並以這座橋為軸心展開反擊攻勢。橋上最危險的火力點不算橋頭橋中的地堡、拒馬和鐵絲網,還有橋北堍那座高聳的艦船式鋼骨水泥大廈——上海郵政總局大樓。 鴉片戰爭後,設立了上海英租界,英國人指定專人辦理英國僑民的信件寄送業務。隨著英國對華政治、經濟的深入及英國僑民的增多,於1861年在博物院路(今虎丘路)創立了”大英書信館”。 1878年,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在上海創辦第一家郵局,發行了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套郵票。 1896年,清政府頒布上諭,將海關郵局正式命名“大清郵政局”,歸總理衙門節制。上海郵政局最初設立在三馬路(今漢口路),幾經搬遷,1924年在四川北路橋北堍建造起這座堅固的大廈。 1營從外白渡橋往四川路橋轉移時,遇到了敵人的火力封鎖,部隊被壓制在四川路的各個橫路口。 當部隊指戰員奮不顧身,突破敵人的火力點抵近四川路橋時,郵政總局的窗口又噴射出道道火舌,衝鋒的解放軍戰士一下就倒下了十多個。 營領導確定組成突擊排。 3連的突擊排由1排組成,緊跟其後擔任特殊爆破任務的是3排。 3連的突擊排飛快向橋頭撲去,其中包括2班——“渡江第一船”的全部戰士。他們端著槍,以戰術隊形前進:一組躍起,一組掩護,一組再躍起,一組再掩護,交替掩護衝上橋去。 眼看著突擊排漸漸接近四川路橋的拱形處,已經衝到了一堆沙袋前,突然一排人衝著衝著就驟然“停住”,然後在硝煙中軟軟地倒下再沒有起來。 有著“渡江第一船”聲譽的2班勇士全部陣亡。 第27軍的部隊在蘇州河沿線各橋行動受阻,對軍部壓力很大。 軍長聶風智急急趕到蘇州河邊。 擺在聶風智面前的事實的確是觸目驚心的。敵人利用北岸的高樓大廈,部署了稠密而強大的交叉火力,橋頭、路口又都筑有堅固的碉堡,配以坦克和裝甲巡邏車,把河面、橋面、路面封鎖得嚴嚴實實。聶鳳智看到,南岸的河面、橋面、路面幾乎都一覽無餘地暴露在敵人密集有效的強大火力之下。自己一方由於“禁止”用砲,無法有效地摧毀敵人的火力點,無法有效地壓制對方和掩護自己,進攻的部隊幾乎成了敵人的活靶子。 他還得知:最先突破長江天塹的“渡江第一船”的戰士全部犧牲在四川路橋頭,部隊內部反應極為強烈,有的部隊已準備將待命在郊區的榴彈砲營拉上來。 聶風智的心像被壓上了一座大山,沉極了,重極了,悶極了。實實在在,不用砲火,這樣的火力點是難以摧毀的;而不摧毀這樣的火力點,要想過河過橋是十分困難的。 “軍長,就讓我們打幾炮吧,保證一炮消滅一個火力點,決不多放一炮;保證幾炮就把對岸的敵人火力點幹掉!” “軍長,就同意吧。3包,就3包!3包炸藥一拉,保管把他媽的那幢勞什子大樓炸飛上天!” “軍長!……” 戰士們的請求,把聶鳳智推到了極為艱難的選擇境地。他何嘗不知,如果准許使用大砲、炸藥,部隊早就跨過蘇州河了。比起煙波浩淼的長江來,30多米寬的蘇州河不就等於一道小小的水溝?比起以往攻克過的無數堅城堡壘來,幾輛坦克、裝甲車和機槍組成的“橋頭堡”,不也如蒿牆紙壁?一炮消滅一個火力點,他的部隊有這個本事;3包炸藥把百老匯大廈或郵政總局大樓送上天,他的部隊也有這個把握。敵人想藉一條小小的河流和一座座樓房阻擋27軍的進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 看著戰士們一批批倒下,看著大家激動的情緒,打炮與不打炮,在聶風智的心理天平上,幾乎難分軒輊了。 “不打炮,”聶鳳智後來極動感情地說:“工廠、倉庫可以保住,樓房也可以保住,幹部戰士的傷亡卻要增加。論價值,有什麼高樓大廈,哪怕它是黃金鑄造的,能比我們幹部戰士的鮮血和生命更可寶貴?大樓炸塌了,可以重蓋;幹部戰士犧牲了,縱有回天之力也無法讓他們復生。他們中,有參軍不久的翻身農民,有棄暗投明的解放戰士,有滿腔愛國熱情的熱血青年,也有身經百戰的英雄模範。他們跨過了長江,跨進了上海,幾乎可以說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卻在一條蘇州河畔倒下了,在跨入新中國的'門檻'邊倒下了!這怎麼能不叫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戰友們,深深感到難以忍受的揪心和痛苦呢?” “可打炮吧,”聶風智說著,幾乎流出眼淚來,“幹部戰士的傷亡肯定可以大大減少,蘇州河北岸也可指顧之間就拿下;可砲彈一炸,一些樓房就沒有了,一些工廠、倉庫也炸平了,更重要的是,河對岸密密匝匝的房屋裡,住著那麼多和平居民,一炮下去不知要傷亡多少?砲口可以瞄準,彈片卻不長眼睛呀!而且,現在幹部戰士都已打紅了眼,'禁令'一旦解除,誰還控制得住?那就不是一發二發、三發、五發的問題了,也不僅僅是一個百老匯大廈或者郵政總局大樓的問題了,只要有一炮在蘇州河北岸炸開,接著就會有上百炮、上千炮接踵而至,無數普通市民就將不可避免地會在我們的砲火中喪身,整個北上海就有可能在我們的砲火中被夷為平地……上海沒有在國民黨的暴政下毀滅,卻在解放軍自己的砲火中遭受損壞,那麼,這是——功耶?罪耶?歷史,將怎樣記下這一筆?” 聶風智還記得,兩天前,也就是5月23日,他本人接到陳毅親自從丹陽打來的電話: “聶風智嗎?你們馬上就要攻打市區了,一定要軍政全勝,一定要把人民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這是上海啊,曉得嗎?毛主席和中央看著你們啦!” …… 但是,部隊早已被打得哇哇叫了,不但戰士,許多幹部的情緒也很激烈。回到虹橋路軍指揮所,聶鳳智看到下屬部隊對禁止使用砲火很有意見,話說得很尖銳: “我們是在打仗,不是在演戲,打仗哪有不准用砲的道理?” “部隊已經付出了傷亡代價,不能再讓戰士們作不必要的犧牲!” “是愛無產階級的戰士,還是愛官僚資產階級的樓房?” 聶鳳智的心被深深地震動著,汗水濕透了衣服。他只覺喉嚨髮乾,一杯杯不停地喝水,但仍覺得渾身像燒著似的焦渴。 思來想去,聶鳳智平和地對軍部的同志說:“戰士和樓房,我都愛!我跟大家一樣,愛惜戰士的生命,大家也跟我一樣,愛惜人民的財產。現在那些樓房還被敵人佔領著,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從敵人手里奪過來,它就不再屬於資產階級,而是屬於人民的財產。我們沒有任何權利毀壞它,必須盡最大努力去保全它。” 考慮再三,聶鳳智只好決定,也只能決定,“禁令”不能解除,砲彈仍然一發也不准打! 為減少在不使用重武器情況下的犧牲,聶風智在重申“禁令”的同時,與軍部的其他同志一道研究決定:各部隊白天繼續在蘇州河正面進攻,牽制敵人兵力,等天黑後,一部分主力拉出市區,在西郊一帶涉水過河,沿蘇州河北岸從西向東攻擊,抄敵人的後路。並與上海地下黨組織取得密切聯繫,發動政治攻勢,分化瓦解敵人,爭取他們放下武器,力保城市完好。 蘇州河以北市區大部被解放軍佔領後,一部分國民黨殘軍盤踞在楊樹浦發電廠和自來水廠。要用武力解決這股敵人,並不困難。問題在於,雙方一旦交火,水電設施肯定會遭到破壞,那將嚴重影響全市的生產和市民的生活。而且,早有情報說,湯恩伯撤退時就已命令守敵到時候炸掉電廠,即使上海落到“共軍”手裡,也要讓它變成一個死上海。顯然,如果派部隊硬打,那結果也會如湯恩伯所願。 正在這時,陳毅等人來到了第27軍軍部。 聶鳳智簡要匯報了情況。當說到楊樹浦發電廠還未解決時,陳毅的濃眉漸漸鎖緊了。 “楊樹浦的守敵是哪一部分的?”陳毅問。 聶鳳智立即告訴他守敵是哪一部分,師長叫什麼,副師長叫什麼,現在師長不在家,由副師長負責等等。 “什麼?副師長叫什麼?叫許照?再說一遍!”陳毅的話音充滿興奮。聶鳳智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那你趕快找一下蔣子英的下落。”陳毅既興奮又著急地說,“蔣子英曾經擔任過國民黨陸軍大學的教授,一直住在上海。許照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關係極深。請蔣子英出面做許照的工作,讓電廠守軍放下武器。” “啊呀,我的媽呀!老總怎麼那麼熟悉呀!”聶鳳智情不自禁地說道。 “別我的媽了,快去辦吧!” 聽完陳毅的囑咐,聶鳳智高興地應了一聲,轉身吩咐一名師的政委立即去辦。 果然,通過向起義軍官打聽,有了蔣子英的地址;再一查,電話號碼也到手了。聶鳳智立即抓起電話,掛進了蔣子英的寓所。 接電話的恰好是蔣子英本人。 “請問,您是蔣子英先生嗎?” “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7軍軍長,上海前線的指揮官,叫聶鳳智。” “啊呀,久仰久仰!長官好!” “我們不稱長官,稱同志。我們想請您幫助我們做一件事。” “好好好,盡力而為,盡力而為。” “陳毅您認識嗎?” “啊呀,那太熟悉了!我們是老交情了!” “那好,這件事是陳毅司令員交代的,他剛才打電話告訴我,說楊樹浦駐軍的一個師,師長跑到香港去了,現在由副師長許照代理師長負責。我們想藉重蔣先生勸告這位副師長放下武器,保護好發電廠,為上海人民立個功。蔣先生,您這一功,我們黨和人民會永遠記住的。” “那沒問題,那沒問題!我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就這樣,通過蔣子英的關係,解放軍方面順利地說服發電廠的守敵放棄固守的陣地,全部繳械投誠。 終於,大上海保全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