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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04章妻子舉大義,電波巧鬥敵

早在1929年初。 中共山東黨組織內,接連出了兩個叛徒,一個叫王復元,一個叫王天生,他倆是親兄弟,都曾在黨內擔任過重要職務。 自蔣介石的“四一二”清黨後,“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政策,使共產黨人的鮮血染紅了華夏大地。大分化大裂變,那些投機的徬徨的動搖的分子紛紛脫黨。還有的公開在報紙上刊登反共啟事,帶人捉拿搜捕自己的戰友。 王復元、王天生弟兄倆叛變投敵後,被封為國民黨山東省黨部清共委員會委員,帶著爪牙來往於濟南、淄博、濰坊、青島之間,瘋狂搜捕共產黨人,採取攻心戰術,誘迫那些貪生怕死的變節分子入夥打劫,白色恐怖籠罩著齊魯大地。 青島地下黨組織中有一個叫丁惟尊的黨員,被這腥風血雨嚇破了膽。王復元是他的入黨介紹人,當王復元叛變後,他整天坐臥不安,害怕有一天會被捉去坐牢,連夜裡也往往在夢中驚醒。王復元回到青島後,找到他一嚇唬,軟骨頭就背叛了原來的信仰,甘心充當了王復元的爪牙。

王復元讓丁惟尊繼續留在黨內,當一條變色龍,刺探機密,企圖放長線釣大魚,一網打盡中共青島市的黨組織。這一招真夠損的。 丁惟尊投靠了王復元後,立即變成了一隻瘋狂的惡狼,幹得非常賣力,向敵人提供了多處黨組織的秘密聯絡點,致使許多黨員被捕,青島的地下黨組織蒙受了一次嚴重的損失。 丁惟尊叛變投敵的情節,很快被青島的地下黨組織掌握。 黨組織首先找到丁惟尊的妻子傅玉真(中共黨員),轉告了丁惟尊已經叛變投敵的情況,並要她密切注意叛徒的行踪,免得革命再受損失。但不要打草驚蛇,必要時,組織會派人協助她除掉叛徒。 丁惟尊是鐵路印刷廠的工人,傅玉真和他是在工作中建立起感情來的,當時正值新婚不久。當她聽到丁惟尊叛變的消息後,如同晴天一聲驚雷,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心裡一直在反复追問著自己:“他能是這樣的人嗎?”

大義滅親是需要勇氣的,儘管傅玉真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但是,她畢竟接受黨的教育多年,特別是在哥哥,中共山東省委代書記傅書堂的深刻影響下,這位年輕的女共產黨員,具有堅定的革命立場和組織原則性。 考察丈夫是否叛變,需要智慧、細緻和耐心,回到家裡,她跟往常一樣,暗地裡卻注意觀察丈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開始,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可慢慢丈夫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為了給敵人蒐集情報和捕捉我黨的地下工作者,丁惟尊曾幾次向妻子打聽張英的住處,都被傅玉真巧妙地應付過去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張英當時是中央派來協助山東黨組織,剷除叛徒王氏兄弟的特工隊長,敵人也正在四處尋找他的行踪,丁惟尊想以此為獵物向敵人邀功領賞。

後來有一次,丁惟尊乾脆撕下了假面,威脅傅玉真說:“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張英的去向,你哥哥是省委書記,他還能連這點情況都不掌握?我可告訴你,你們全家都是共產黨,現在共產黨根本不行了。你可要早打主意,晚了可別怨我。” 丈夫果然叛變投敵了。 傅玉真氣得不知偷偷地流了多少眼淚,革命事業是徇不得半點私情的,這道理,她懂。 在黨和革命利益面前,傅玉真選擇的是大義滅親,她及時地將丁惟尊的情況向組織上做了匯報。恰好在這時,青島地下黨組織又掌握了丁惟尊正在偵緝省委交通王煥章的情報。 叛徒真是太猖狂了。 必須立即除掉這條惡狼。 本來,中共青島市委原計劃待先剷除王復元後,再跟丁惟尊算賬。但丁惟尊變本加厲不擇手段,甘願與人民為敵,是他加速走向滅亡的一個直接原因。這傢伙對革命的危害性極大,他熟知青島地下黨組織的聯絡點,必須立即斬斷王復元的這隻黑手,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

經組織研究決定,這項艱鉅的除奸任務,就交給了傅玉真和張英設計執行。 張英,早年曾在馮玉祥部從軍,後又去蘇聯受過專門的特工訓練,回國後,在中共中央擔任保衛工作。他黨性強機智勇敢,有一身好武藝,槍法百發百中。他這次來山東,是受中央專門派遣,前來協助山東黨組織剷除叛徒的。他欣然接受任務後,與傅玉真詳細分析了丁惟尊的行踪和生活習慣,認為晚上採取行動比較合適。 華燈初上的青島碼頭,暮靄沉沉,煙水蒼茫,后海岸停泊著不少船舶,有木船、帆船、小火輪,也有大客輪。 張英今晚要執行剷除叛徒的任務,他顧不得欣賞這港口碼頭的夜景,匆匆來到雲南路匯興里鐵路宿舍,登上二樓,按接頭暗號叩響了傅玉真家的門。 這時丁惟尊已經躺下,傅玉真開門後,會意地對張英點點頭,將張英讓進了屋中。

張英進屋裡,微笑著對丁惟尊說:“啊呀,老丁,這大熱的天,怎麼睡得這樣早?也不怕睡偏了頭。快起來,中央來人了,有重要工作談。” 丁惟尊從床上側起身子來,畢竟是作賊心虛,對張英的突然出現,他感到有點意外,但又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來。他表現得很不自在,又有些心虛地說:“我都躺下了,就不要去了吧。” “那怎麼行呢,中央來人,你不去別人能代替嗎?” 張英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地說。 “既然是上面來人要談工作,你怎好不去。” 傅玉真也在一旁接茬說。 丁惟尊還在猶豫不決,他心裡很矛盾,怕張英有詐,心裡十五隻水桶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大熱的天,反正睡不著,權當出去風涼風涼。” 傅玉真又跟上一句。

丁惟尊見妻子神色平和,張英也笑容可掬,沒有半點反常的跡象。特別是中央來人對他來說極具誘惑力,他極想知道中央又帶來什麼消息,探聽到機密好向主子獻媚領賞,如果能乘機探明中央來人的行踪,那他就更有財可發了。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他丟掉顧慮,幾乎忘乎所以地披衣起床,跟著張英出了家門,向前海岸走去。 他們一邊閒聊著一邊走,丁惟尊死到臨頭還做著升官發財的美夢,盤算著如何與中央來人接好關係。沒多大工夫,兩人就來到了滋陽路路口,突然,張英話鋒一轉,厲聲說道:“丁惟尊,你這個作惡多端的狗叛徒,現在,我代表黨和人民,判處你的死刑!” 話剛出口,槍口已經頂住了叛徒的後背,丁惟尊此刻方如夢初醒,意識到末日到了,頓覺褲襠裡一陣燥熱,一泡尿不由自主地淌出來尿濕了褲子。他顧不得求饒,拔腿就跑,想趁著夜幕溜掉。

“砰!” 槍響了,百發百中的張英抬手一槍,就讓這個可恥的叛徒腦袋開了花。 善惡到頭終有報,想活命的叛徒,反倒早早結束了自己的狗命。 與人民為敵的人都決不會有好下場,丁惟尊當然逃脫不了可悲的結局。 除奸英雄張英,也趁著夜幕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現場。 留在現場的,只有那具罪有應得的叛徒屍體。 第二天,警察局發現屍首後,如同一群馬蜂炸了窩,傅玉真假裝悲傷假戲真演,抓住前來偵探的特務放聲大哭,並一口咬定,昨晚丁惟尊是去找王復元一夜未歸,揚言要去找王復元要人。敵人胡亂折騰了半天,什麼線索也沒得到,只好自認倒霉完事。 不久,叛徒王復元也在中山路新盛泰鞋店,被我地下黨擊斃,為死難的烈士們報了仇。

叛徒最終的結局是用自己的鮮血,抵償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惡。 十九歲的傅玉真,為黨的事業大義滅親的事蹟,在青島地下黨中廣為流傳,黃為民和徐誠曾多次聽哥哥們講述過這段傳奇般的鬥爭經歷。她倆早就想成為一個像傅玉真一樣的地下工作者,但因為年齡小,哥哥們老不給她們派任務。 隨著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正好給她們提供了一個這樣的機會。兩個小姑娘英勇機智,克服了一個又一個險情,在手持卡賓槍頭戴鋼盔的國民黨兵的眼皮底下,取回了一份又一份的重要情報,保證了地下電台的情報轉接工作,一直堅持戰鬥到青島解放。 青島地下電台的歷史上和青島地下工作史上,都應該鄭重寫上這兩位女性的名字——黃為民、徐誠。 中共青島地下電台,就像是一個強大的磁場,牢牢地吸住了這幾位年輕人的心,黨的事業人民的利益,是他們堅實的精神支柱,為自己所熱愛的事業付出代價,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地下電台是一種動力源,給電台小組的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注入了一種特殊的東西,使他們的人生變得豐富起來,胸懷變得寬廣起來。這似乎在證明著一個真理,那就是黑暗的統治永遠都不能扼殺盡光明。戰斗在敵占區的人們,他們知道這是在為全國四萬萬五千萬人民爭自由求解放,為此,心靈便顯得崇高而又偉大。 深夜,青島市區被黑色的夜幕緊緊地裹住。 街面上燈光逐漸熄滅,各種嘈雜聲也悄然逝去,整座城市彷彿疲乏到了極點,昏昏欲睡了。 地下電台正在忙著與解放區聯繫,將一批重要情報拍發出去。 自春節後,臨近末日的青島守敵仍然在作垂死掙扎。 敵人已開始懷疑青島地下黨有了地下電台,為了偵破我地下電台,敵人加強電台控制的措施之一,就是查封了所有業餘電台,逐一審查,企圖通過這一手段來破獲我地下電台,可心機費盡勞而無功,一點線索也沒有得到。

為了達到偵破我地下電台的目的,南京敵國防部也派了一個測向小組來青島,通過電台車巡迴測向來搜尋目標。為拔除我敵下電台,敵人真是動用了血本,絞盡了腦汁。 敵變我變,地下電台領導小組,積極籌備更新電台設備。當時主要缺錢,同志們主動籌款,徐寶光同志獻出了為母親買棺木的錢,吳榮森借來了十美元,購置了美軍用收報機,改進了收報效果。同時還籌集了二兩黃金,添置了應付停電的手搖發電機。為預防萬一,還決定增加城陽路1號和青島火柴廠曹縣路宿舍兩處備用台址,一旦出現意外,電台可隨時遷移新台址。 對敵人多防幾乎是當時鬥爭的需要,即使這樣,險情也有隨時發生的可能。 這天夜裡,吳榮森正在向解放區發報,突然,院中有響聲,負責電台掩護工作的黃振遠立即跑進來通知說:“老吳,弄不好要出事,好像有人跳牆進院來了。” 有人進院來了,那肯定是衝著電台來的,這些天,周圍常有陌生人溜達,極有可能這裡已引起了特務們的注意。 出現情況後,吳榮森馬上停止了發報,迅速拆卸機器,將電台隱藏起來,並燒掉電文稿,不給敵人留下一點把柄。處理停當後,拔出手槍,準備迎接不速之“客”。他們避在門後,準備將來者擒獲。據估計,越牆之人很可能是特務發現了緝查目標,尚處在懷疑當中,有可能是前來探聽虛實的。如能將來人捉獲,就可以掌握敵人的行踪摸清情況,以便採取對策。 可靜等了一會之後,奇怪的是外面倒沒有了動靜。 吳榮森和黃振遠緊握手槍,躡手躡腳地來到院中,仔細搜索了一遍,反复察看也沒發現什麼蹊蹺。這一夜,兩人誰也未敢合眼,敵人的行動給他們敲響了警鐘,他們隨時都準備著,為保護電台去應付突然發生的事變。 第二天一大早,吳榮森召開了電台小組緊急會議,經過分析,認為很可能電台已經暴露,昨晚進院之人十有八九是特務,因為我們防範得當停機及時,敵人還沒捉到什麼把柄,所以還未採取行動。會議一致通過,電台馬上撤離,更換新台址,不能讓敵人得到任何蛛絲馬跡,保證電波與解放區暢通無阻。 兵貴神速。何況在這種節骨眼上,更容不得半點遲緩。 當天,電台就安全地搬到了第二個台址——曹縣路徐寶光的家裡。徐寶光右鄰的是一家火柴廠,電台設在這種地方,自然為的是減少敵人的注意力。 紅色的電波飛越過敵占區的上空,變成了解放區那邊抄碼紙上記錄著的一組組密碼,像一隻無形的巨手緊緊地牽住了戰爭的牛鼻子。 敵占區的時局變得越來越緊張,人民解放軍已逼近青島外圍,市內軍政要員和富商大賈惶惶不可終日,南去的船票和飛機票被搶購一空。 敵人已經意識到青島這顆黃海明珠,不久將從他們的手中滑落了,便把無數的仇怨發洩在這座無辜城市的身上。青島解放前夕,敵人為了作最後掙扎,搜捕共產黨人和“嫌疑分子”的警車吼叫聲晝夜不停,白色恐怖籠罩著青島的角角落落。中共膠東區黨委統戰部在青島警察局秘密組織的兩個“青島市官警解放委員會”同時被破壞,四十二名成員被捕,其中朱耀華、張佐軍等十人慘遭殺害。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辦事處、東海工委統戰部青島地下支部,也在這個時期相繼被破壞,三十餘人被捕,王水思、謝堅、李超凡等十餘人遇難。 國民黨的瘋狂破壞,給中共青島地下黨組織,造成較為嚴重的損失。 人民解放軍也正是在敵人捕殺共產黨人最瘋狂的時候,拉開了解放青島的戰爭序幕。 自5月3日起,人民解放軍開始進攻青島,那些欠下人民血債的反革命一片恐慌,地下電台便成了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敵人下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將其摧毀。 一時間,大批特務紛紛出動明查暗訪,有時進入民宅突擊搜查,有時以查戶口為名,挨門挨戶尋找線索。揚言說:即使大海撈針,也要找到地下電台的下落。四處橫行的特務、軍警、憲兵,像幽靈一般到處遊蕩。人們不敢出門,不敢議論,即使深居家中,也面臨著隨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的橫禍。 與此同時,敵人還用強大的電波干擾,以及呼叫我地下電台的呼號,進行誘騙,不惜採用一切伎倆,以圖達到摧毀之目的。 5月中旬,解放青島的外圍戰正在激烈的廝殺中,敵人偵破我地下電台的陰謀,也採取了最卑鄙的手段。 連續兩個晚上,吳榮森剛把耳機戴上,就听到了呼叫地下電台呼號的電碼聲。不對,一種疑團湧上吳榮森心間,這裡邊肯定有詐。他對這可疑的呼叫冷靜地進行分析:一、呼叫的時間為什麼提前了?二、呼叫的手法也異於往常,顯得生疏。因為自地下電台啟用後,吳榮森和上級機關的電台打交道已經半年多了,雙方的手法、聲調彼此都很熟悉,就好像是生活中親朋好友的腳步聲一樣,一听就能分辨出誰來。要是把眼睛長在耳朵上,那肯定是怪物,要是耳朵具備了眼睛的功能,那活兒才叫絕。吳榮森就掌握了這絕活兒。 既然呼叫的手法、聲調都變了,時間也提前了,這裡面必定有文章。當時因在敵占區活動情況特殊,上級對地下電台規定的紀律十分嚴格,不到約定時間,即使聽到呼叫,也不准回答。吳榮森及時地識破了敵人的詭計,斷定這陌生的呼叫聲是敵台在搞鬼。他不予理睬按兵不動,穩坐釣魚台上,靜觀其變。 規定通報的時間一到,吳榮森從耳機裡又聽到了熟悉的解放區機關台的親切呼號,這一下更加驗證了他的判斷。敵人見誘騙地下電台的陰謀流產,就使出流氓無賴的手段,播放噪音電波進行干擾,使耳機中充滿了搗亂的噪音。這樣一來;準確拍發就增加了難度,而發報的時間也往往要比過去增加四五倍。 這是戰斗在敵人心臟裡的地下英雄們最艱難的時刻黎明前的這段時光是最黑暗的,渡過這段黑暗,天即破曉,迎來的才是朝霞與光明。 最為緊張的是5月22日深夜。 吳榮森剛剛拍發完電報,正在收拾存放機器之際,近處忽然響起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這響聲在徐寶光家高牆之外的馬路上,轉來轉去久久不肯停歇,但也不肯離去,似乎在尋找一種什麼東西。 夜是寧靜的。 馬達聲久久在此間迴響更加令人生疑,以往夜深人靜時,只有捉捕人的警車出動,裂人心肺的警笛慘叫著,給睡夢中的市民們平添一種恐怖感。可今夜的汽車沒有警笛的嘶鳴,只有轟轟的馬達聲一直在牆外轉悠,這決不會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幹吧? 從事地下工作的職業習慣,馬上令吳榮森意識到,準是敵人偵測電波方位的偵測車在行動,敵人是衝著地下電台來的。自南京敵國防部派遣的測向小組到達青島後,敵人就一直在搜尋地下電台的目標,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電台車巡迴測向是採用的科學先進手段,這說明,敵人可能測到了地下電台的大致方位了。好玄乎,多虧今夜已發報完畢,電台停止了工作,否則,有可能“栽”在巡迴測向的電台車手裡呢。 這天晚上,離青島解放的日子只差十天時間。 他立即將徐寶光叫醒,讓他做好應急準備,同時也叫醒了徐的家屬,讓他們設法躲藏起來。他們在緊張的心情下靜待事態的發展。好大一陣子折騰後,汽車聲漸漸消失了。由於地下電台停止了發報,敵人的測向失卻了目標,成了一隻無頭的蒼蠅,折騰不出名堂,只好喪氣地無功而返。 敵人的反常舉動,給地下電台小組一個深深的警示:敵人一刻也沒有停止搜索地下電台的行動,這世界上天天有人生有人死,更不消說會有人倒霉,從事地下工作稍有不慎,就會鑄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終生大錯。 第二天下午,電台小組在城陽路又一次召開了緊急會議,針對頭一天晚上所發生的情況,進行了具體分析,認為遷台後設在曹縣路的地下電台台址,也已經被敵人注意上了,必須馬上轉移,散會時,由於市內戒嚴時間將到,當晚已無法搬運電台,決定次日凌晨迅速將電台轉移。並慎重決定:為電台的安全考慮,當晚不再啟用電台。 天下事也往往會出現一種奇怪的巧合,巧到把一些火燒眉毛的事情都硬往一塊兒湊。緊急會議上剛剛決定的,當晚不再啟用電台,就收到了交通員黃為民送來的一份情報,並要求盡快發回解放區去。這是膠東區委統戰部地下情報部門轉來的一份十分重要的情報。 吳榮森接過來一看,是蔣介石的一份手諭,大意說:撤離青島的時間再延遲一周,而由5月25日延到6月2日,並已派來貨輪十五艘,以便撤退時盡量多裝載些物資。 看見這份情報後,吳榮森深感這份情報關係重大,一刻都容不得拖延,必須立即發出,讓上級盡快知道敵人的意圖,以便採取相應對策。電台小組其他成員從電台的安全角度出發提出了異議,並要求遵守“電台易址前停止通報”的決定。 面對這份十萬火急的情報,吳榮森反復向大家說明這份情報的重要性,必須盡快拍發出。這也是革命的需要。 他深情地對同志們說:“革命需要安全,安全是為了更好的革命,這份重要情報一旦提前發出,就能減少我進軍部隊的傷亡。只要對革命有利,就是個人犧牲了也值。” 大家被吳榮森的真情所感動,黃振遠、徐寶光放棄了堅持原來的意見,同意了吳榮森的決定。決定當晚冒險發報。革命本身,就是處在風險之中。 為保護地下電台不被敵人發現,吳榮森巧妙地將電文縮寫,爭取以最短的時間將情報發出去,與敵人搶時間,乘敵不備,周旋於敵人空隙的夾縫之中。 為了減少損失,也要做最壞的打算,吳榮森鄭重建議,趁尚未開始戒嚴之前,徐寶光及其全家先分散到親友家躲起來。這樣做的好處是,一旦出現意外,也好為革命保存下一部分火種,將犧牲減少到最低程度。 徐寶光則堅決反對。 他認為:那樣做會引起鄰居的懷疑,造成敵人的警覺,一旦有人通風報信,勢必會直接影響今晚的發報,權衡利弊得不償失。再說,吳榮森在發報時,也需要有人協助和保護,人多辦法也多,他決意讓全家人留下來,與吳榮森一起來共同完成這項重要任務。這是一種革命者的膽識與魄力。 聽到戰友這種風雨同舟患難相濟的決心,吳榮森緊握著徐寶光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卻激動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需要說什麼呢?心心相印是天底下一種最珍貴的感情與友誼,這就是戰友情份。 這是一次不尋常的發報,這是一次與敵人鬥智斗勇的較量。 開機前,徐寶光就提前在樓台上放哨,密切注視著華陽路方向,昨晚電台偵測車就是從那個方向出現的。 規定的接發報時間快到了,同前幾次一樣,先是敵台模仿我機關台向吳榮森呼叫,未見上鉤後,繼而就用強波干擾,吳榮森在焦急等待中,忍受著這種滋味的煎熬,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吳榮森有一種度秒如年的感覺,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緊張過,額頭上沁出一層密密的汗珠,自己卻渾然不知,他嫌今晚的時間過的太慢太慢,連鐘錶的擺動聲,他也感到比平時慢了許多。難奈的時刻在難奈中消失。 終於,規定的時間到了,他從紛亂的噪音中仔細地辨別著,好不容易才找到機關台的聲音。吳榮森高興極了,立即將那份重要情報拍發出去。但因敵人施放的干擾太重,機關台總是聽不清楚,吳榮森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複拍,總共只有二十幾個字的電文竟連續拍發了十幾分鐘。 機關台還一再要求核實。 正在這關鍵時刻,敵人電台偵測車,又出現在華陽路上,車朝著這個方向開過來了。 徐寶光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說:“榮森,快關機!敵人的偵測車出現了。” “不行,上級機關台要求再核實一遍。” “那你趕快核對,晚了怕就來不及了。” 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了。 徐寶光轉身返回樓台,繼續為吳榮森望風,監視著敵人的行動。 兩分鐘後,吳榮森已與機關台核對完畢,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迅速焚毀了電稿和密碼複製本,拆卸掉機器並掩藏好,同時讓徐寶光一家躲藏到頂棚裡去以防不測。不一會,一束手電的光柱落在徐家的窗戶上晃動,吳榮森和徐寶光,通過窗簾的一角觀察到,手電的光束是從火柴廠那邊打過來的,這說明,敵人首先在判斷上犯了錯誤,錯認為地下電台在火柴廠,就先進了火柴廠,結果在那邊搜查撲了空後,才向這邊打的手電筒。那下一個目標有可能就是這裡了。 怎麼辦? 街上已經戒備森嚴。 此刻出走肯定是走不脫的,弄不好出去正好是自投羅網呢。既然走不脫,也不能束手就擒,那就只有跟敵人拼了,大丈夫死也要死他個轟轟烈烈。值得慶幸的是,那份重要情報已經發出去了,也許此刻軍區首長手中正拿著那份情報,連聲稱讚小伙子乾得不錯呢。想到這裡,吳榮森又感到十分坦然與欣慰。 他和徐寶光手握手槍和手榴彈,埋伏在房門的兩側,屏息觀察著動靜,隨時準備著與敵人以死相拼。 死,那是一切生命的最終歸途,對於一個常常和死神打交道的革命者來說,死,撼動不了他的神經和信念。 死,它不是一切的終結,如同秋收並非稻的滅亡一樣。 可是,他們卻沒有死。當一個人坦然去面對死神的時候,死神有時並不青睞於他。 敵人用手電對附近住房胡亂照射了一通後,不知為什麼始終沒來叫門。 敵人又一次撲空了。 這是一個並不令人注目的夜晚,或許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能記住它並將它追憶。可當年吳榮森和徐寶光一家,那一晚的精神卻處在極度緊張之中,他們的心一直在半空中懸著。 人生是旅途的無限延續。偶然在泥濘的路上,踏下一個深深的痕跡,那就是記憶。 那一晚上的記憶,在當年的地下工作者的心中,永遠都不會泯滅,那是一次生與死的淬火,儘管是槍沒響彈沒飛,卻能讓人銘記終生。 遙遠的夜空中,倏地有一顆流星滑落,一切復又歸於平靜。 吳榮森面對滑落的流星,想到了那輛神出鬼沒的電台偵測車,心裡暗暗罵道:“見鬼去吧,從明天起,我讓你在這裡守株待兔。” 蒼穹與大地默默地對視著。 5月24日凌晨5點,宵禁剛剛解除。戰爭的恐慌已經漫延到了城裡。 一身商人裝束的黃振遠,騎來自行車,把電台悄悄搬走了。 這一回新轉移的台址,設在城陽路1號的樓上。 這是一次非常有膽識的台址安排。 城陽路1號樓下,是國民黨陸軍五十軍聯絡處,這倒為地下電台塗上了一層保護色。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作“越是最危險的地方越最安全”嗎? 誰會想到,在這國民黨重兵把守的軍事部門,還會秘密活動著中共地下黨的地下電台?連敵人的電台偵測車,也不會到這裡來偵測的。這應該感謝黃振遠同志的哥哥,他是五十軍聯絡處的副官,新台址是他幫忙給提供的。地下電台轉移到新的台址後,接著就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的戰鬥。 在接近青島解放的最後幾天裡,根據中共青島市委的要求,為配合進軍青島的軍事行動,地下電台需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開機,電台小組成員和各情報小組,全部投入迎接解放青島的戰鬥,隨時準備接受指示和報告市內敵情。若當時沒有城陽路1號這個新台址的話,地下電台很難應付和處理當時的複雜敵情和敵人製造的種種麻煩。電台小組雖說有三名成員,但懂報務技術,能夠單獨值機的只有吳榮森一人。 自從地下電台啟用後,半年多來,吳榮森就很少睡過囫圇覺,因為通報時間幾乎全部在深夜中進行,加上近來為迎接解放,夜以繼日的工作,他患上了肺結核病,竟累得好幾次吐了血。 但通報從未耽誤過。 一道紅色電波橫絕太空。 早晨!早晨…… 天邊,一抹溫暖的橙色,柔和得宛如在調色板上調出的溫柔色調。天藍如洗,卻又帶著幾許酣睡初醒的迷濛。 吳榮森又是一夜沒睡。 他太累了,他真想倒頭睡一覺,哪怕十分鐘也行。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十分鐘都是奢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地下電台緊密地與解放青島的戰鬥聯繫在一起,它一頭挑起戰爭,一頭迎來解放。 5月底了,日曆的頁碼開始向6月翻動,國民黨十一綏靖區司令部及市政官員,紛紛乘船逃走。同時,敵人也沒有停止殘酷地搜捕和殺害地下工作者。電台小組的同志們,為了迎接青島解放,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在敵人心臟一刻不停地戰鬥著。市內交通員和各情報站的同志通宵達旦,不斷地將搞來的敵人動態情況,及時轉到地下電台。再通過這條無線電波,使地下黨組織與進軍青島的指揮機關,連成了一個戰鬥的整體。 街上,那一輛輛囚車,“嗚嗚”地尖叫著,示威似地來回穿梭著, 那真正是一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戰鬥。這種戰鬥最驚心動魄。 說不准哪一刻,整個生命就會了無踪跡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電台小組的同志們,都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生命轉化為另外一種存在,也不會是一種遺憾,這生命畢竟是存在過年輕過夢想過,並以一個小人物的全部心智不懈地追求過戰鬥過。 人生,本能的頑強的可讚嘆的人生,只有在戰鬥中,才能呈獻出異彩。 人人都要老要死,而且,人人都知道自己會老會死的。但是,人生的喜悅並不曾因此而黯淡失色,人生的勞作苦惱和探求,並不因此而變得毫無意義,生命的價值,也並不能因此而被抹煞掉。 戰斗在敵人心臟裡的地下尖兵們,死亡的陰影隨時都在威脅著他們,誰都有可能在下一分鐘就死去,那當然是一種非正常性死亡,那是死在敵人的屠刀下或槍彈下。 但誰也沒有膽怯,誰也沒有因此而停止戰鬥,相反地給生命賦予了一種全新的使命。 死,對革命者來說,本是件無所謂的事情。 重要的是前進。哪怕前進的只僅僅是一小步! 電波,紅色的電波,在解放青島的戰役中永不消失。 五十個春秋,五十載風雨,五十年過去了。 滄海桑田,天地翻覆。 戰爭已離我們遠去。 如果問及誰知道當年地下電台,曾經在島城的哪條路上設過台址,十有八九都會搖頭。 當年,地下工作者們的人生追求,就是如何將青島完整地交還到人民的手中,就是消滅人吃人的舊制度,讓子孫後代過好日子,他們的人生是閃光的。 試看芸芸眾生,人生可以有無數種演繹: 人生是攀登。人生是賽球。人生是詠嘆調。人生是哀樂。人生是喝蜜糖。人生是吃黃連。人生是奉獻。人生是索取。人生是探險。人生是沽名釣譽。人生是曇花一現。人生是爭分奪秒。人生是天馬行空。人生是逆水行舟。人生是裝瘋賣傻。人生是演戲。人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人生是“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是“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人生是“俯首甘為孺子牛”。人生是“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 天底下所有的人,是否都敢面對曾為我們打江山奪天下的前輩們問一聲,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麼? 人生的追求,應該只有開始,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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