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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昌都:解放戰爭檔案

決戰昌都:解放戰爭檔案

林可行

  • 戰爭軍事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70120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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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1章顧全大局,十八軍受命進西藏

西藏自古有許許多多的“兵”,本土的地方兵,趙爾豐帶來的清兵,攜槍帶炮如狼似虎的英國兵,他們都是老百姓痛恨至極的對象。而解放軍卻被稱為“菩薩兵”。在藏族人民心目中,菩薩高尚而充滿智慧,他們救困濟貧,普度眾生,無所不能。可是,過去菩薩只出現在幻想和傳說中,出現在經書和寺院裡。當解放軍真如菩薩般立於雪域高原上時,可以想見,藏族百姓心中掀起的是何等的感情狂瀾? 20世紀60年代,八一電影製片廠攝製的電影《農奴》是一部經典之作。片中有這樣一個鏡頭: 在一個懸崖邊,蘭尕姑娘對男主角強巴說:“人們到處傳著這樣的話:東方出了個頂紅頂紅的太陽,太陽里站了個頂高頂高的菩薩,他什麼都看得見。他看見了這世上最高的地方,有人在受最深的苦。菩薩的手一指,菩薩兵就越過了千山萬水,把人們從大苦大難中解救出來。每個菩薩兵的頭上頂著一顆五個角的紅星星……”

這紅星將讓西藏陰霾的天空變得粉碎。 這段話準確地概括了當時西藏人民的心態,不知道階級,不知道革命,他們強烈而質樸地認為:毛主席就是最偉大的菩薩。 這位“菩薩”以怎樣的眼神焦灼地望著西藏這片高天厚土啊。 1949年歲末,川西平原。 成都戰役的槍砲聲沉寂了。蔣介石在大陸上的最後一支主力胡宗南集團全軍覆沒。這標誌著波瀾壯闊的解放戰爭在大陸的大規模戰鬥即將結束。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終於被推倒了,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當人們拍打著身上的硝煙和征塵時,無不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 成都戰役後,十八軍奉命進駐川南。軍部駐在盛產美酒的瀘州,軍長張國華兼川南行署主任;53師駐瀘州以南的納溪;54師駐以井鹽名揚天下的自貢;52師駐號稱萬里長江第一城的宜賓。十八軍屬第二野戰軍5兵團建制,兵團機關和它所轄的十六軍、十七軍都在貴州。相形之下,十八軍駐防地區的條件是全兵團最好的了。 “十八軍過去吃苦多,這次野戰軍首長照顧十八軍”十八軍許多的人都喜滋滋地這樣說。

1950年1月2日,劉鄧接到毛澤東從“遠方”發出的電報。毛澤東字裡行間跳動著的急迫心情把劉鄧感染了。電報在他們手上傳閱了幾遍。他們早已意識到,解放西藏、經營西藏的任務會落到西南局肩上。最早劃分戰區,西藏屬於二野。即便是毛澤東於1949年11月23日發給彭德懷的電報,也提出西南局應立即著手經營西藏。這其中有歷史的原因,康藏是西藏和祖國內地聯繫的一條傳統通道,清廷多次用兵走的都是此路。同時西藏又是一個封閉、落後、貧困的地方,即使解放了,要建設新西藏、鞏固西南國防,也該有一個堅實的物質依托。這個依托應該是中國西部較富庶的四川盆地,這裡號稱“天府之國”。 派誰出兵西藏呢? 劉鄧為此頗費腦筋。

當時,美國有一個著名的政治評論家,叫霍普曼,他宣稱“共產黨沒有20萬大軍進不了西藏”,極力誇大西藏自然環境的殺傷力。毛澤東開始說需3個軍,後經調查,以為動用1個軍或4個師即可。 讓哪支部隊去西藏呢?十八兵團的62軍已佔領西康省會雅安。西康和西藏接壤,派62軍進藏,可減少人力、物力的運輸,從時間上、經濟上最為適合。但62軍剛隨賀老總來二野,解放西藏的艱苦程度可想而知,不能讓62軍去受這個苦。讓10軍去執行這個任務? 10軍是二野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之一,軍長杜義德多年征戰,出生入死,是一員驍勇的虎將。但前不久他查出有心髒病,不適合去缺氧的西藏了。 煙霧騰騰。西藏的挑選竟如此苛刻。 “讓地主去吧。”正在抽煙的鄧小平說了這樣一句話。

劉伯承問:“誰?” “張國華。” 劉伯承笑了:“真是不謀而合。我也正在打他的主意。行,就叫他去。” 張國華,江西人,時年36歲。是一隻年輕的“兔子”。因為張國華手下知識分子多,被人稱為“地主”。十八軍的將士們永遠在心中銘記著自己親愛的軍長的形象: 中等個子,身高約有170米;穿黃棉軍衣,戴解放帽,打綁腿,腳蹬一雙黑力士鞋,底是生膠的。他只讀過4年半私塾,但知識很豐富,古典詩詞讀得不少,能背幾十首唐詩,還會吹笛子,拉二胡。 張國華的人生道路上,佈滿了戰火硝煙。 張國華生於1914年,在他不滿15歲的時候,就到紅軍36團當了一名戰士。不久,成為團裡的司號班長。 1931年3月,他調任紅軍12師36團團部政治指導員,參加了中央根據地一至五次反圍剿戰鬥,胳膊、頭部曾三次負傷。其中最嚴重的一次,頭部中彈,被打掉五顆牙齒。每次不等傷愈,他都提前歸隊。在江西矮子嶺戰鬥中,他浴血奮戰,被中央軍委授予三等紅星獎章。

年輕的張國華還參加了兩萬五千里長征,途中一直擔任一軍團的政治巡視團主任和政治教導隊政委。長征之後,他相繼擔任過紅軍河東支隊政治部主任、八路軍115師政治部戰士劇社社長、115師直屬隊政治處主任、運西軍分區政委、黃河支隊政委、湖西軍區政委、冀魯豫軍區第四軍分區政委、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縱隊副政委、第七縱隊副政委等職。戰爭的烈火,把張國華錘打成一個成熟、合格的指揮員。最能展現張國華政治、軍事才華的,是他組建、鞏固並擴展了豫皖蘇邊區。 1946年11月,經中央批准,晉冀魯豫軍區決定組建豫皖蘇邊區。張國華任豫皖蘇軍區司令員。 這是一個孤懸敵後的戰區。蔣介石以十倍於我的兵力在圍剿。而解放軍人員既有新四軍,又有八路軍;有路南的,也有路北的,張國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領導藝術,短時間把內部擰成一股繩,並利用“掏心戰術”,打了一次龍崗戰役。

1947年1月,為打擊尾隨的國民黨新十旅30團,張國華率獨立旅、特務團等開始東進,於20日到達龍崗一帶,布下“口袋陣”,對敵30團形成馬蹄形包圍圈。 此時,張國華手中有3個團的兵力。 如何全部消滅敵人呢? 張國華決定採用掏心戰術。即把龜縮在徐雙樓村的敵團部及一個營幹掉。這是敵人的“心臟”。 2月13日晚,獨立旅首先肅清了敵外圍陣地。 14日2時,在火力的掩護下,向徐雙樓村的敵人發起衝擊,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佔領了全村。敵團部和一個營大部被殲。 是役,斃傷敵600餘人,俘敵副團長以下800餘人,繳輕重機槍50餘挺,炮20餘門,步馬槍1000餘支。 在豫皖蘇,張國華率部共進行大小戰鬥3300多次,殲敵93萬人。兩個軍分區到1949年已發展到八個軍分區。

劉伯承說,張國華“會捉戰機,會打游擊。” 豫皖甦的幹部說,張國華善於用兵,更善於用人。他能團結四面八方的干部,因材施用,這是豫皖蘇邊區迅速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劉鄧大軍千里挺進大別山時,豫皖蘇軍區主動參戰,十日內連克七城,並西出平漢路斬斷敵人中原大動脈。 在淮海戰役中,張國華親率部隊進行宿縣阻擊戰。經五天急行軍,七晝夜激戰,終於和兄弟部隊一起抵擋住國民黨李延年兵團三個軍的多次猛攻,對野戰軍主力殲滅黃維兵團起到了重要作用。 十八軍正式成立後,張國華被任命為軍長。 川南美景如畫。肥沃的土地深處,彌散著一種馨香,這是一種最令中國農民神往的氣味。十八軍正奉命開往川南。這是在成都戰役之後,1949年的冬天。張國華被任命為川南行署主任。十八軍政委譚冠三也被任命為自貢市委書記。

川南的景色讓他們感到愉悅和滿足。 1月7日,正坐在吉普車上思索如何經營川南的張國華,接到劉鄧首長的電令:十八軍就地待命,張軍長及各師主要領導速來重慶。張國華立即意識到:任務有變。會去哪裡呢?雲南?是四兵團的地盤;西康?十八兵團已經進駐;打台灣?有三野。看來要去西藏了。只有那裡是一片空地。張國華陡然覺得雙肩沉重起來。 在張國華驅車馳奔重慶之時,劉鄧作出這樣一個決定:讓張國華在二野所有部隊中任意挑選三個主力師,組成三萬人的一個軍。 劉伯承問張國華:“你的意見如何?” 張國華陷入沉思。他清楚,這樣組成的軍隊,戰鬥力是不成問題的。可進軍西藏不是打仗,更多的是政治鬥爭,一支不熟悉的新軍是令人擔心的。

帶自己的十八軍去? 他們已經吃了太多苦。當年,豫皖蘇隸屬晉冀魯豫野戰軍劉鄧首長領導,後晉冀魯豫改為中原中區。 1949年三大戰役之後,全國部隊統一編制,成立了4個野戰軍,中原軍區成為二野,下設兵團。其中五兵團下轄十六、十七、十八三個軍。十八軍是1949年2月18日在河南鹿邑縣五台廟成立的,軍長張國華,政委譚冠三。下設三個師。其52師原是晉冀魯豫和中原野戰軍的主力部隊之一,參加挺進大別山,戰功赫赫;53師原是豫皖蘇軍區的主力部隊,其前身為新四軍第12旅,在艱苦的環境中打了許多漂亮仗;54師系抗日戰爭中縣以上的基幹武裝,在堅持和擴大豫皖蘇軍區的鬥爭中戰績卓著。從豫皖蘇、挺進大別山、淮海戰役、橫渡長江到進軍大西南,許多人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邊走路邊打瞌睡。僅1949年3月3日自豫皖蘇地區出動,到12月底成都戰役結束,十八軍就轉戰八省區,行程達4000餘公里,進行大小戰鬥47次,斃、傷、俘敵1.7萬餘人。戰士們多麼需要鬆弛一下縮緊的神經,品嚐一下生活的快樂。但命運來了一個180度大轉彎。

他下決心了,對劉鄧說:“我還是想帶十八軍擔負進藏任務。” 鄧小平問:“你覺得有沒有把握?” 十八軍老紅軍多和知識分子多等優勢使張國華顯得信心十足。 天降大任於斯人。 在張國華接受任務後,1月15日,劉伯承接見了張國華、譚冠三等人。 “小平同誌有個重要會議,讓我先問同志們好。”劉伯承操著一口四川話,依次和大家握手。他扶了扶眼鏡,問站在身邊的張國華:“你沒得四十歲吧?” “三十六啦!”張國華答道。 劉伯承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嘛,很年輕嘛。36按虛歲是屬兔的,兔子靈活,跑跳都行,特別是爬山。” 西藏山間將奔跑一隻驍勇的“兔子”。 張國華笑了:“已經開始走下山”。 “下山?還早得很呢。”劉伯承又握著譚冠三的手說:“這裡除了我和你,他們幾個都是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嘛,朝氣蓬勃,腿腳靈活,又都是紅軍時期的,準備叫你們挑重擔子。”“請司令員下命令吧!”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一向笑容滿面的劉伯承板起了面孔:“這次是交給你們一個非常重要、非常艱鉅、非常光榮的任務。黨中央、毛主席決定十八軍擔任解放西藏的任務。” “司令員,我們堅決完成這個任務,決不辜負黨中央、毛主席對十八軍的信任。” 劉伯承用了三個“非常”表示任務的非同尋常。張國華、譚冠三的回答也如雷霆閃電。劉伯承點點頭:“共產黨員就要有這股子勁頭,這就叫做黨性。西藏這地方很不平常,困難多,也很艱苦,你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和物資準備。黨中央、毛主席非常關心這次進軍,我們要動員全野戰軍來支援你們。” 劉伯承的心中有陣陣熱流湧過。說實話,他也捨不得這些同生共死的老部下去受苦。 1950年1月15日,劉伯承和鄧小平在重慶會見十八軍師以上乾部,進行政治動員。鄧小平的談話,粗線條地勾勒出今後進軍西藏的政策走勢。 重慶曾家岩二野司令部作戰室裡,掛上了一張陳舊的西藏地圖。地圖得之於西藏民間,畫得極不精確,但雪山草地的感覺一下子籠罩了大家的思緒。 劉伯承傳達黨中央、毛主席關於進藏的指示。他說: “毛主席命令今年進軍西藏,這是現在民主力量與世界帝國主義鬥爭形勢的必然趨勢,勢在必行。夜長則夢多,英國人現在承認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對西藏的主權,是由於我們強大,拿我們沒辦法,私下還想交換,做買賣。他們的骨子裡是恨我們的,如果有條件,他們還是想扶持西藏分裂勢力,把西藏置於他們的控制之下。因此,我們宜早不宜遲,必須及早進軍西藏。根據氣候特點,毛主席要求我們4月至10月控制全西藏。” 十八軍這些出生入死的戰將們,天塌下來也沒怕過。此時,他們卻都把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即使資格最老的譚冠三政委也不例外,都像剛見到老師的小學生,一個個把臉繃得緊緊的。 鄧小平目光如電,帶著一股英武之氣。他細細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接上了劉伯承的話茬: “舊西藏地方政府軍隊兵力有六七千人,如果向三大寺徵兵,則生反抗,如向農牧民或其他寺廟徵兵,最多有三萬人,實際上只能到兩萬人左右,所以軍事上我們佔優勢。”鄧小平一開口就提到軍事力量對比,正是軍事指揮員急於了解的。要打仗,先要知道敵情。但鄧小平把話鋒一轉,從軍事轉到了政治。他敲敲桌面,意思是讓大家注意,遠征西藏,指導思想是根本。 “但是有一點要注意,其宗教上有相當強的力量。但不足懼怕,我們會想辦法在各方面戰勝它。叫你們十八軍進藏,主要是你們幹部素質高,估計部隊會有情緒,要做好思想工作,必須把任務弄通。要注意,西藏以藏民族為主,約有百萬人,政策問題極為重要。有關政策問題,中央正等待我們匯報。決定原則上是民族自治,政教分離,團結班禪達賴兩派。” 鄧小平強調,解決西藏問題,軍事和政治比較,政治是主要的;從歷史上看,對西藏多次用兵都未解決,而解決根本也多靠政治;軍事、政治協同解決,還必須解決補給之公路。為使進藏部隊模範地執行黨的政策,遵守紀律,尊重藏胞的風俗習慣,鄧小平指示起草進軍守則,要求部隊學習藏語,8月開始進軍西藏。 鄧小平告誡大家要“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飯”。 劉鄧還把兵力、兵站諸事作了安排。 同一天,劉鄧根據毛澤東1月10日電報指示精神,擬定中共西藏工作委員會名單:張國華任書記,譚冠三任副書記,並以報告形式呈報中央。他們同時向中央建議:自西康、雲南、青海、新疆四省對西藏“多路向心進軍”,以分散舊西藏地方政府抵禦力量和解決糧食供給問題,從而保障西南方面順利進軍。 1月24日,中央向西南局和西北局發出進軍西藏的指示,同意“多路向心進軍”,並同意立即成立西藏工委。以張國華為書記,譚冠三任副書記,王其梅、昌炳桂、陳明義、劉振國、天寶為委員。 正如國家一樣,每個個體的生命也總有自身的疆域和界限。 “要突破那層透明的天塹,必以心血與雨淚之激濺,換來泯亡或是複生”。 接受了進藏任務的十八軍基層戰士,正面臨著一次對自身界限的衝突與擴展。這一過程是極其痛苦的。 新年剛過,部隊便開始向指定駐地開進。大家興高采烈,一路歡歌笑語。天府之國的秀麗景色令人目不暇接,人人腳下生風,一天三四十公里的行程,不知不覺就到了宿營地。 1月7日,全師進抵犍為縣境,再有三四天就可到達宜賓了。不料,當晚突然收到軍部轉來野戰軍首長一份急電,命令部隊立即停止前進,兩日後北返樂山集結,準備受領新任務;同時要師部即派出一名師領導隨軍首長赴重慶出席野戰軍首長召開會議。師長吳中和師政委劉振國商議,由政委劉振國去重慶開會。 情況來得太突然,毫無思想準備,一時議論紛紛,種種揣測在部隊中流傳。要軍、師兩級首長去重慶受領任務,可見這任務非同一般。什麼任務?到成都擔任市警衛嗎?不像,十八軍剛剛離開成都,而且那裡也不用一個軍;接管西康嗎?也不像,聽說這任務已交給從西北南下的18兵團了。有人拿著剛學習過的新華社1950年元旦社論琢磨開了。社論講1950年的主要任務,第一條就是“解放台灣、西藏、海南島,完成統一全中國的大業”。很明顯,解放台灣、海南島主要是三野、四野部隊的任務。那末,解放西藏呢?會不會攤到我們頭上呀?大家越議越像。有的機關幹部沉不住氣,跑到師部問:“師長,能不能給我們透一點風呀?早點給我們吃個定心丸算了。”然而師長也無法滿足大家的願望,只好說:“該讓大家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大家,我們不是常講四海為家嗎?只要樹立這個思想,到哪裡不是一樣!” 十多天后,劉振國政委回到師裡。大家真猜中了,十八軍果然受領了解放西藏的任務。劉振國政委說,黨中央和毛主席對解放西藏問題早有考慮,認為應趁當前國際、國內的有利形勢,儘早解放西藏,否則夜長夢多,將會陷於被動。為此,毛主席還徵求了有關戰略區領導同志的意見。 1949年12月中旬,毛主席去蘇聯訪問,途中和抵蘇後,仍不斷就上述問題同中央和有關戰略區的領導同志交換意見。 1950年1月2日,黨中央和毛主席正式決定:以西南局和第二野戰軍為主,在西北局和第一野戰軍的配合下,於5月開始行動,10月之前解放全西藏;並認為進藏部隊只需1個充足的軍或4個師共約4萬人左右即可,要求西南局和二野領導立即研究上報執行這一決定的方案。 1月7日,西南局和二野領導致電黨中央和毛主席,表示堅決完成解放西藏任務,並擬以十八軍為主,以張國華為統一領導核心,籌劃進軍和經營西藏。 l月10日,黨中央轉來毛主席自莫斯科來電,同意西南局和二野領導1月7日報告。 劉振國政委說,劉伯承司令員和鄧小平政委於1月15日接見十八軍軍、師兩級領導幹部,首先傳達了黨中央和毛主席關於解放西藏問題的決議和有關指示,然後深入論述了解放西藏的重大意義,宣布了西南局和野戰軍為實現這一任務所作的計劃、決定,勉勵十八軍的同志勇挑重擔,再立新功。在談到解放西藏任務的特點和基本要求時,劉、鄧首長著重強調,解放西藏不同於過去同國民黨的鬥爭,我們爭取政治解決,但要有一定的軍事力量為後盾,能戰方能言和;軍事上不會有很大的硬仗,最大的困難是運輸補給;還有政策問題,特別是要執行好黨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我們要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飯,政策就是生命。總之,解放西藏政治重於軍事,補給重於戰鬥。 師召開了有團以上乾部參加的黨委擴大會議,傳達貫徹野戰軍首長的指示。 部隊將要進藏的消息一經證實,猶如往熱油鍋裡潑進一瓢涼水,反應十分強烈。彎子轉得實在太急。問題比較多的還是乾部,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家庭婚姻等方面都有不少實際問題。過去連年征戰,根本無暇考慮,無法解決,打敗了蔣介石,眼看一些問題有希望解決了,這一進西藏,又全都完了。不說別的,就連寫封家信也不容易!一些個人問題較少的青年干部,則對新任務感到無所謂,西藏是個鮮為人知的神秘地方,革命軍人騎馬挎槍走天下,到那裡見見世面也好。但無論哪一種人,有一點認識是共同的:進軍西藏雖然沒有大仗硬仗可打,卻是個“苦差事”。 在傳達學習師黨委會議精神的干部會上,不少人公開發牢騷。 “好不容易打垮了蔣介石,大陸解放了,那麼多部隊都進了城,偏偏我們進西藏!” “叫我去解放台灣、海南島,打硬仗,死了也光榮。現在叫我們到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去爬大山,真想不通!” “劉、鄧首長大概是看中了十八軍軍長張國華能文能武,又做過地方工作,所以才叫十八軍進藏,我們算跟著張國華倒霉了!” “上級說進藏人員三年可以輪換,說不定不到三年又有新規定,等我們出藏恐怕都變成小老頭了!” 一日,二排長向連長報告: “連長,我們排一個戰士瘋了,正哭鬧著呢。” “瘋了,先關起來觀察兩天。”連長擺擺手。 想不到,瘋病也會傳染。第二天二排又出了一個“瘋子”。連長命令把兩個“瘋子”關在一起。結果,後進去的“瘋子”把先進去的左臂咬得鮮血淋淋之後揭開房頂逃跑。被咬者哀求快去包紮,聲明自己沒瘋。逃跑者遇到師偵察兵,耳朵上也被刺刀捅出一個大血口子,瘋病不治自愈。 當師部命一營副教導員張世英把這個逃兵帶回時,他痛哭流涕:“教導員,俺當兵這些年,不就是為了打倒蔣介石,回家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嗎?去西藏,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俺那白了頭髮的老娘……” 這兩個“瘋子”後來積極進藏,在昌都戰役中立下大功。 十八軍的干部、戰士大多是來自北方的貧苦農民。進入川南,翠翠青青,田舍依依,裊裊炊煙飄蕩著世俗幸福的巨大誘惑和魅力。有些人跪倒在田野裡,雙手攥著黑亮的泥土,恨不能攥出油來。 聽說要進軍西藏,不是幻覺吧? 還沒品品幸福的滋味呢。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西藏好像是懸掛在天邊的一塊地方。地圖上,西藏也只是一個大圓圈。不過這惟一的圓圈挺可怕,像個無底的黑洞,讓人心裡發毛。落後、荒蠻、空氣稀薄,聽听就讓人喘不過氣來。有人從一位老先生處借來一本康藏地區的詩抄,已殘缺不全了。惟有一首叫《七筆勾》的詞清清楚楚。這是清朝雍正年間一位親王寫的,什麼“花紅柳綠一筆勾,禮儀廉恥一筆勾”,彷彿西藏是一片尚未開化的蠻荒之地,外來的人根本無法生存。 去這樣的地方,什麼時候能見到朝思暮想的雙親?老兵們的婚姻要推遲到幾時?西藏的日子苦到什麼程度?可能給家裡寫一封信也不容易吧? 種種猜想,變成一句句牢騷話: “十八軍過去吃苦最多,這次又去西藏,上級不公平。” “西藏人煙稀少,貧窮落後,不毛之地,我們去幹什麼。” “西藏,西藏,到了西藏,一輩子老婆找不上!” 牢騷話連篇,逃兵增加,包括一些幹部也拒絕進藏。 52師154團副政委劉結挺第一個提出身體不好,不願進藏。譚冠三讓人把他給捆了回來。張國華氣得臉色發青。 也有讓張國華感到欣慰的事。 二野司令部作戰處處長李覺是大學生,也是一員衝鋒陷陣的虎將,他得知十八軍要進藏就主動請纓,要“到有仗打的地方”。原五兵團十七軍宣傳部部長夏川,也懷著火一樣的激情,怀揣一支新鋼筆和寫滿詩歌的筆記本,趕到十八軍任宣傳部長。 更讓張國華底氣十足的是,十八軍有一個團結有力的領導核心。這個核心年輕,有朝氣,而又久經戰火錘煉,堅如鋼鐵。軍領導都是老紅軍,平均年齡卻只有365歲。 一張張親切而熟悉的面孔在張國華眼前浮現著。 政委譚冠三是湖南耒陽人,是我黨在湘南地區早期從事農民武裝鬥爭的組織者之一。 1927年參加秋收起義,隨即又參加湘南起義。次年率本區赤衛隊上井岡山,跟隨毛澤東堅持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鬥爭。在長征、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他也作出巨大貢獻。即將進藏,雖然他身患多種疾病,卻表示“我願把老骨頭埋在西藏”,他最終實現了這一諾言。當時,他的聲音如一陣陣激越的號角,讓人熱血噴湧。 副政委王其梅是湖南人,20世紀30年代參加革命後,被派遣打入國民黨內。 1936年,由於叛徒的出賣,他被捕入獄,受盡酷刑,仍堅貞不渝,後被營救出來,到豫東開展工作。抗日戰爭中,王其梅的名字一再出現在敵占區的報紙上,“王大頭”成為“新聞人物”。只要一說王其梅來了,日偽軍就龜縮在碉堡內不敢出來。後來,王其梅領導的隊伍成為二野的一部分,一直戰斗在豫皖蘇地區。他在進藏前幽默地表示,要做共產黨在西藏的“一世祖”。 十八軍參謀長陳明義是河南人,參加過長征和百團大戰。 1946年2月任豫皖蘇軍區參謀長。淮海戰役時,曾組織動員軍民修築鐵路350公里,公路2200公里,出動百萬民工搞運輸、十萬擔架救傷員。正因如此,後來他成為十八軍後方司令部的司令員,帶領部隊修築了舉世聞名的川藏公路。 他們是一群如山的雕像。 哪一座山,是他們的造型? 哪一片雲,是他們不滅的靈魂在飄揚! 自十八軍起,一代代的漢族人進入西藏工作和生活。 要融入西藏,必須先把心交出去。 而何種境界,令他們把軀體裡僅有的一顆心託付西藏本身就是一種大境界。它體現生命最莊嚴的價值,提供著精神無限延續的生命方式。誰能懷疑,倒下的英烈如追日的夸父一樣,軀體化作了西藏的山川大地。 我們去追尋他們的一行行足跡。 那些聲音,至今還如青苗茁壯在共和國的土地上。 1月27日至30日,十八軍召開了有師以上黨員幹部24人參加的軍黨委擴大會,議題是:堅決完成進軍西藏任務,把五星紅旗高高插在喜馬拉雅山上。十八軍黨委於2月1日向全軍下達了關於進軍西藏工作的指示,要求全軍將士把解放西藏、建設西藏、鞏固祖國西南國防看成是偉大艱鉅的歷史任務,必須無條件地堅決執行。軍黨委還號召開展進軍西藏的立功運動,要求黨員和功臣模範們當好中堅,成為骨幹。 張國華決定採取“抓試點,抓中間,帶兩頭”的辦法,把工作落到實處。 52師成了他的第一個試點。 2月5日,52師在駐地竹根灘舉行“挺進祖國邊疆——西藏動員大會”。排以上黨員幹部參加。張國華帶有江西味的普通話,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使大家的心靈燃燒起來。 “我們是國際主義者。我們是愛國主義者。”張國華在開幕式上講的這兩句話至今仍在許多人耳邊縈繞。他的講話讓台下的將士覺得有一種永不衰竭的力量在釋放、膨脹。 “你們師的前身是全軍有名的蘇楊縱隊20旅,有沒有人不知道?” “知道!”回答聲整齊有力。 “打日本鬼子你們怕過嗎?” “沒有!” “打蔣介石你們膽怯嗎?” “沒有!”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嗡嗡震盪著人的耳膜。 “打日本,打蔣介石都沒有人怕死,可是現在要進軍西藏,你們怕苦了嗎?”台下鴉雀無聲,有人悄悄低下了頭。 會場上,張國華的話音忽然高昂起來: “過去我們能協同兄弟部隊解放一個省會,消滅幾萬敵人,就興高采烈,覺得很了不起。而現在進軍西藏是以我們十八軍為主,不只是解放一個省會,而是解放全西藏,把帝國主義勢力趕出西藏,完成統一祖國大業,還要由我們到那裡去建黨,開創黨的工作,這還不值得我們自豪嗎? “有人提出,說二野這麼多部隊不派進藏,偏偏派我們。你們說為什麼派我們?這是劉鄧首長對我們十八軍的信任。這是我們的自豪和驕傲。” 掌聲過後,張國華說:“你把西藏看成不毛之地,可英帝國主義從不嫌它荒涼,長期以來拼命往那裡鑽。現在美帝國主義也在積極插手。難道我們對自己的國土反倒不如帝國主義熱心?!一省不保,四省不安,如果西藏真被帝國主義分割出去,我們的西南邊疆後退到金沙江,恐怕我們在四川也坐不安穩吧!” 張國華短短幾句話,從世界大格局到國家戰略利益,說得清清楚楚。 戰士們的心靈開闊起來。 講話激發起他們對於國家、民族以及自己所從事事業的熱愛。這種愛使他們超越了僅對一個家庭的愛,超離了世俗的自己,而與作為其中一員的社會、時代的命運緊緊連結在一起。這種愛包含著一種認同感、自豪感和使命感,國家、民族和自己所從事事業可能給人們帶來許多東西,但是其中最為重要的是,能給大眾提供可以休養生息的安寧之境。 “一省不保,四省不安”。這句話至今仍有著強烈的現實意義。從自然地理意義上講,青藏高原是中華民族兩大母親河黃河和長江的發源地,四季不化的冰川,點點滴滴融化,匯成乳汁,哺育中華兒女。更有專家預言,如果沒有青藏高原的遮擋,長江三角洲等中國最富庶的地區會是一片荒漠。如父親一般挺著寬厚脊背為我們遮風擋雨的青藏高原!如母親一般把所有苦難變成乳汁哺育我們的青藏高原啊!何況,真正失去西藏,中華母親的腹地就會暴露無遺,即使你是一個再平凡的百姓,也會覺得寢食不安。可見,西藏和每一個中國人都有那麼直接的聯繫。歷史讓許多聲音荒草般枯去,張國華的聲音卻銘刻在人們心頭。 2月9日,張國華又針對大家面臨的家庭、婚姻等方面的實際困難講了一番話,如沭風雨,沁人心脾: “個人老婆問題的解決,有句老話,叫做'自古美人愛英雄',我們去完成解放西藏這一偉大的歷史任務,可以說大家都是英雄。我們只要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精神愉快地進藏,找個老婆是不成問題的;不管農村或城市的姑娘都會愛你們的。有人提出能不能和藏族姑娘結婚?大家都知道,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就有文成公主和金成公主先後與藏王松贊乾布和赤德祖贊結了婚。現在我們到了西藏,也可以同西藏姑娘結婚,而且藏族姑娘都非常勤勞和善良,也很漂亮。” 掌聲越來越熱烈。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 張國華的臉色又開始嚴肅起來: “必須看到,我們這次進軍西藏不同於紅軍長征。那時我們是作戰略轉移,蔣介石派兵在前面堵截,後面追擊,天上飛機跟著轟炸。而這次有全國人民支援,還有蘇聯人民的支援和幫助,比長征時的條件好上千百倍;比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也優越,我們的裝備和供應將是建軍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我知道還有一些老一點的同志不想去,認為胸前有了兩三枚光榮紀念章了,就想躺在光榮上面睡大覺,不想再前進了,這是不對的。幹部要起帶頭作用,要高高興興地去西藏!” 張國華的講話掀起52師的備戰高潮。 2月6日,鄧小平為十八軍將士題詞:“接受與完成黨給予的最艱苦的任務,是每個共產黨員、每個革命軍人無上的光榮。” 3月7日,十八軍在樂山舉行了進軍西藏誓師大會。進軍大幕拉開。十八軍如一支弦上之箭,直指西天。一個非常難轉的大彎子,很快轉過來。十八軍上下群情激昂,就等待著進藏日子的來臨。想想藏胞還在受苦,大家的階級同情心油然而生。 張國華的心情比誰都迫切。 在他隨身裝在兜里的筆記本上,記著藏族戰士多吉給他講的幾個故事。其中一位領主家的“朗生”,從十五歲就開始給索康家幹活。每天清晨擠完奶,就趕緊去放一天牧。累死累活干了幾十年。有一天,主人派差,要她到拉薩河邊挖堤,不幸大腿骨脫臼,傷勢很重,主人見她已無法幹活,便把她像麻布袋一樣捆在馬鞍上,馱回老家聶當。老人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只好忍著劇疼,一寸寸地往拉薩爬,靠乞討為生,晚上則縮在狗窩或草堆裡過夜,像狗一樣活著…… 這是一本最生動的政治教科書。 每當想到這個老人,張國華都會把拳頭捏緊。他想用拳頭把那個昏暗無道的舊西藏一下砸個粉碎,讓世界頃刻間陽光明媚起來。 思想工作任務實在艱鉅。過去進軍大別山,條件那樣艱苦,也沒出現這種情況。 52師領導班子成員對進藏也沒有思想準備,也有個人問題和個人想法,但是,作為領導幹部的高度使命感,使52師的領導幹部清醒地認識到,和統一祖國的大業相比,一切個人利害得失,都是微不足道的。何況全師一萬多雙眼睛在望著我們,52師的領導幹部必須給全師官兵做出好樣子。大家很快就統一了認識,全力投入做好部隊思想轉彎子工作。 52師廣大干部畢竟長期受黨的教育,有良好的基礎,經過幾天工作,多數人的思想情緒明顯好轉。許多人都表示:牢騷歸牢騷,行動是行動,參加革命多少年,千山萬水、千難萬險都過來了,難道今天到四川就不跟黨走了?革命榮譽都不要了?上級的命令當然還要執行,誰叫我們是革命軍人、共產黨員呢!這些話聽起來境界似乎還不夠高,但我認為講得很實在,出自心聲,這樣的同志是可以信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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