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八千男兒血·中日常德會戰紀實

第40章 回答攻心戰

照著師長的榜樣,龍出雲也找了顆手榴彈掖在腰里,向門外跑去。剛好,參謀長皮宣猷滿頭是汗,從門外走了進來。 皮參謀長不等問話自己先說道:“不要緊了,街北頭的敵人,已垮下去,孔營長打得真棒!” 龍出雲說:“街口上那座碉堡,還在我們手裡嗎?” 皮宣猷道:“雙忠街到法院街,還在我們手裡,一直到大西門城門都在我們手裡。剛才是文昌廟的敵人向南衝,已被我們打得退回原地去了。” 說完,皮參謀長示意他要去向師長報告,就進地下室去了。 皮宣猷除了向餘程萬匯報了剛才的戰況,還帶來幾張日軍散發的傳單。 “師長,你看。”他把一張白報紙油印的方塊傳單向餘程萬遞過去。 餘程萬接過來放在煤油燈下看,這比日軍11月28日散發的要簡單,上面寫道:

“大日本軍司令官?”餘程萬看完後盯在這署名上自語,“這大日本軍司令官我看可能不是橫山勇,大概是那個116師團長岩永旺。” “對,我估計也是他,只有他才這麼蠢,想到用如此下流的手段來對付我們。”皮宣猷輕蔑地望著傳單說道。 12月2日對於岩永旺而言,似乎一切都成全了他美好的心意。 這天天氣少有的晴朗,近半個月的陰霾,被一輪耀眼的冬日驅散得無影無踪。日子也吉利,12月2日,翻譯官說,2就是雙,而雙字在中國是大吉大利的象徵。岩永旺點著頭,表示很讚賞這種說法,因為就在剛才,他接到了橫山勇司令官轉來的由派遣軍總司令畑俊六大將簽署的嘉獎令,表揚他在常德城區戰中取得的成績。還有,也是最重要的,前沿各部隊紛紛向他口頭或電話報告,國軍已完全縮在西南隅頑抗,全部佔領常德已唾手可得。

“哈哈哈哈哈!” 岩永旺笑得十分放肆,他覺得此刻唯一遺憾的就是身邊沒有一個支那美女做陪伴了,其他全都心滿意足。 “進城!把指揮所開進城去!”岩永旺命令。他覺得戰鬥打到今天,已經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第116師團指揮部也就是攻城指揮所,在警衛部隊的掩護下來到常德城的東門口,正要進城,不料岩永旺卻擺擺手叫隊伍停下。他騎在高頭洋馬上,頭東晃晃,西搖搖,有點不解地問:“這就是東門嗎?” “是,這就是東門。”部下回答。 “啊,完全被摧毀啦。”他似乎有點感慨。 岩永旺在戰前見過常德六座城門的照片,都是日軍的間諜偷拍的,他記得這道東城門迎著黎明和朝陽,有種雄雞唱曉的氣概,建築照例是明代風格,古色古香、高大寬闊,既有軍事標準,又有觀賞價值,留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可眼下踪跡全無,只是一片廢墟。

他跳下馬背,足蹬大皮靴,爬到小山似的瓦礫堆上,用腳踢來踢去,尋找什麼。 周圍的日軍軍官不知道師團長閣下想的啥,又不敢問,於是都站在旁邊陪著他。 岩永旺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原來是東城門的牆基。 “過來過來,統統過來!”他招呼將佐們,“我們在這裡拍張照片,留作紀念。”說著,他先戎裝筆挺地站在了牆基的正中。 將佐們紛紛遵令走過去,站在岩永旺的左右排成兩行。他們面露勝利者的笑容,得意地望著爬到半天中的冬日。 隨軍攝影師湊到跟前,“咔嚓,咔嚓”摁了幾下快門。 “好,開路!”岩永旺盡興了,朝城裡揮了揮手。 日軍指揮所的隊伍正要繼續進城,這時從城裡,卻走出一支抬擔架的日軍小隊,擋住了他們的路。擔架跑得很急,邊上約有一個班的士兵荷槍實彈地護衛。

擔架經過岩永旺的身邊,他喊停,問是誰負傷了? 士兵回答,是第109聯隊的代理聯隊長鈴木少佐。 “鈴木君?”一聽說是自己師團的部屬負傷,岩永旺不由得再次跳下馬來。 “鈴木君受了什麼傷?”他語氣沉重地問。 “鈴木少佐的腹部被敵人的槍彈貫穿了。”士兵立正答道。 “唔。”岩永旺望著鈴木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龐,心想就在一小時前他們還通過電話,鈴木還興奮地向他報告戰鬥順利進行的消息,可瞬間,一個生龍活虎的戰將,就變得人事不省,躺著出城來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以致他都有些猶豫,現在把指揮所遷進城去,是不是過於倉促了點? “嘿,你們聯隊的傷亡情況怎麼樣?”岩永旺又問這個士兵。

士兵有些不敢說,結結巴巴地道:“師團長閣下,我們聯隊、聯隊……” “你把實話講給我聽,講實話有賞!”岩永旺迫切地說。 “是,遵令!”士兵“啪”地立正,“報告師團長閣下,我們109聯隊,陣亡負傷的人員大約有一半之多,尤其是1號這天,敵人大概知道被殲即在眼前,抵抗非常猛烈,致使我軍損失嚴重。” “嗯。”岩永旺深深地點了點頭。他記下了109聯隊這個士兵的名字後,就令他們趕快將鈴木抬到後方醫院去。望著擔架隊走遠的背影,他在戰馬旁踱起步來。 踱了片刻,他停住了。他對指揮所的書記官說:“你的,馬上再起草一份勸降書,叫中國的士兵投降。投降,再拿餘程萬的人頭來,重重有賞!” “哈依!”書記官立正,馬上去捉刀了。

岩永旺嘴裡罵著餘程萬的名字,一股仇恨油然而升,他的布上照一聯隊長死在57師手裡不算,現在代理聯隊長鈴木又被擊成重傷,這在他116師團的作戰史上是絕無僅有的紀錄。而且他仇恨的另一面還有懼怕,作為在國外作戰的派遣軍,最忌諱的是傷亡過多,哪怕是打了勝仗,傷亡多了也不光彩,所以餘程萬有毀了他前程的危險,想到這一點他簡直有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要是現在就停止戰鬥,岩永旺肯定會求之不得,條件是只要國軍第57師投降。然而,這又是不可能的,因為餘程萬絕對不會當降官。 餘程萬在中央銀行的地下室裡,拍著自己的腦袋搖頭說: “日本人給我估的這個價,只值30萬元啊?不止!怎麼這麼少呢?至少日本人這次攻我余某人守的常德,已死了萬把人,一個人值一萬元,也要有一萬萬元,物質消耗還不算在內呢!”

皮宣猷一拍大腿:“就是!” “這張傳單嘛,”餘程萬藐視地又看了它一眼,“叫色厲內荏。也就是說岩永旺又急又怕了,才會出此下策對付我們。假如我和他易地以處,我決不笨到這樣。”接著餘程萬慷慨激昂道:“抗戰6年,以一個師守一座城,彈盡糧絕,房屋燒光,還戰鬥到第16個日子,多見嗎?並不多見。他日本人飛機大炮毒氣烈火,都動搖不了我餘程萬,現在弄這麼一張豆腐乾大的小紙片,就能捉得到我餘程萬,就能殺得掉我餘程萬嗎?痴心妄想!從兵法上講,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就是說要在未攻城之先就去攻心。他岩永旺城都攻不下,還能攻得了我57師的心嗎?世界上沒有一顆脆弱的士心,可以堅守城池這麼久的,常德攻不下,那就是說我們57師的心,既不是飛機大炮毒氣火焰能夠動搖的,也不是30萬、50萬的鈔票可以收買的。我說這是下策,就下在這裡,我講岩永旺笨,也是笨在這裡!他要撒傳單,他就撒吧,起的只會是反效果。因為我們虎賁的士兵,全用自己的刀槍,用自己的血肉,給他們一個無情的回答的!”

餘程萬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雖然內容不乏激動之辭,但他憑著對第57師官兵的了解,對他們作出的估計,是絲毫不差的。 12月2日下午4時,在大西門內的守軍砲兵團長金定洲、營長何曾佩率領30多人,每人手中除了步槍或刀矛外,還有兩枚手榴彈,向楊家牌坊一帶的日軍,作了一次猛烈的逆襲。 他們這30多人,原駐守在沒有燒掉的觀音庵里,出發之前,金團長把人馬全召集在觀音庵的殿外院子裡,作了一個短短的訓話。弟兄們成雙行站立著,金團長把沾滿了灰塵的軍衣,收拾得整整齊齊,攔腰的皮帶,束得緊緊繃繃,那樣子不像是去沖鋒,倒像是去赴會。一個軍人到了最後之戰時,是非常莊重的,如同對待一場神聖的生命儀式。他說: “我們74軍57師,由上海戰事發生起從來沒有讓過敵人,浙江的掩護戰,江西上高會戰,上一次的長沙會戰,都叫敵人吃過大虧。第57師博得'虎賁'的代號,那不是偶然的,'虎賁'的威風,敵人應該知道!常德這16個日夜的惡戰,全世界都已傳名,可以說我們由師長起到伙夫止,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敵人今天撒的傳單,竟把我們當漢奸看待,這太蔑視我們了。他們打到現在,以為我們57師洩了氣,笑話!打得只剩一個人,我們也不會洩氣。你們諸位和我一塊衝上去,立刻給點手段讓鬼子看看。你們各人有兩枚手榴彈,這手榴彈要逼近敵人,才拉開引線丟去,一個人至少拼他十個八個的,有沒有這個膽子?”

“有!”弟兄們一齊吼叫回答。 “好,出發!”金定洲結束了訓話。 金定洲命令副營長余雲程帶十幾名弟兄,自己和營長何曾佩帶了十幾名,從觀音庵分著前後兩路出去。 從小西門衝來的這股日軍,繞到觀音庵北面,打算穿過庵院,倒襲大西門。他們用四五門迫擊砲轟炸開路,掩護步兵向一排排廢墟推進。 金團長、何營長這一路從庵的前門出去,竄越日軍正在砲擊的廢墟,抄襲敵人的右翼。這段路程大約有四五十公尺,國軍的弟兄,個個都是下山猛虎的模樣,逢牆推牆,逢磚跳磚,一陣旋風似地攻到敵人面前。 五六十名日軍,正聚合在幾排殘破民房的牆角下,提槍彎腰準備西竄。突然國軍從側面跳牆出來,彷彿天兵天將。國軍大聲喊殺,衝到一丈多路外時,才把手裡的手榴彈摔過去。另外一邊,余副營長帶的十幾個人,也大聲喊著殺啊,直奔到敵人面前,幾乎到了面對面的程度,才把手榴彈拉響丟過去。

日軍沒提防,被夾擊在一片倒坍的房屋廢墟上,沒有任何可供掩蔽的東西。他們只有也豁出命來拚,一邊拚,一邊突圍逃跑。只有四五分鐘的工夫,瓦礫場變成了真正的墳場,滿地都是血肉狼藉的日軍屍體。 國軍正要撤退,可遲了一步。一直跟在日軍步兵後面的那幾門迫擊砲,見自己人被打光了,便立即向這兒開砲轟擊。國軍弟兄們和剛才的日軍一樣,也是找不到任何隱蔽的地方,頓時被炸得血肉橫飛。結果損失極其慘重,何曾佩營長、余云程副營長和30名士兵,全都殉國。金定洲團長也受了傷,和僅剩的兩名倖存弟兄退回到華晶玻璃廠。 這一次逆襲雖然代價很大,但作為對日軍攻心戰的一個答复,卻是非常成功的。這答复就是虎賁的視死如歸精神,虎賁的不屈不撓的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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