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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折將洩密,胡宗南攻延敗局已定

一野全戰事 孙文广 9012 2018-03-18
1947年2月,南京市內春寒料峭。 此時,離抗戰結束已一年又半載,國民政府還都也近9個月了。蔣介石還都的時候,南京市民張燈結彩,夾道歡迎,歡迎自己的政府凱旋歸來。在南京市民的心裡,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終於過去了。現在有自己的政府,人們正滿腔熱情,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種種幻想。 但幾個月過去了,起初的種種幻想已蕩然無存。物價飛漲、物資奇缺、軍警橫行、政治腐敗等一系列的問題使人們對政府越來越沒有信心。社會的不滿情緒像傳染病一樣迅速傳染到了大江南北。 “反飢餓、反內戰、反迫害”的愛國民主運動在全國各大城市正緊鑼密鼓地開展。 但蔣介石的內戰政策並沒有因為國內的政治經濟形勢日益惡化而有所改變。現在,他佔領了全國105座大中城市和交通要道,吞食了近1/6的中共解放區,把中共部隊大量地壓縮到了農村地區。這些可以算得上是前幾個月“剿匪”的一大成績。但代價也不小,共損失了66個旅71萬人。由於佔地太廣,用於守城防禦的兵力太多,蔣介石漸漸失去了全面進攻的能力。

蔣介石決定調整戰略,把全面進攻改為對山東和陝甘寧的重點進攻。山東這邊,已令陸軍總司令顧祝同在徐州設立司令部,取代徐州綏署主任薛岳指揮3個兵團展開了進攻。延安這邊,已經令胡宗南趕緊部署,盡快拿下延安。 胡宗南上次閃擊延安沒成心裡就不好受,這回又要他攻打延安,自然憋足了勁。他對參謀長盛文說,再不拿點像樣的戰績出來,實在是對不住老頭子。跟著胡宗南乾了這麼長時間,盛文頗能理解胡宗南的心情,就跟胡宗南商定了以劉戡的整29軍對“囊形地帶”先行發起攻擊的作戰計劃。 2月9日一大早,北風呼呼地吹著,天上還零星飄著小雨,胡宗南同戰區副司令裴昌會、副參謀長薛敏泉一道坐車直奔三原整29軍軍部,召集對“囊形地帶”作戰部隊旅以上將領的作戰會議。

29軍軍長劉戡、參謀長於文一、整第36師師長鐘松、整第76師師長廖昂、整第12旅旅長陳子乾、整第24旅旅長張新、整第48旅旅長何奇、整第123旅旅長劉子奇等一共20餘人在會議室坐了兩排。胡宗南一行一到,劉戡下口令全體起立,氣氛甚是嚴肅。 胡宗南穿著將服大呢,戴著白手套,軍靴踩得地板咚咚響,走到會議室中間威嚴地環視全場將領後說:“我們要消滅共產黨,就要先消滅其有生力量。委座已命令我們即刻拿下延安,摧毀其首腦機關。拿下延安,就必須先解決'囊形地帶'的側背威脅,在座的都是進攻'囊形地帶'部隊的將領,希望你們能聽從指揮,互相配合,打好第一仗。下面請於參謀長通報本軍作戰計劃。”

於文一起立,轉身來到作戰地圖前,拿起鋼棍邊指劃邊講解:“為達到消滅'囊形地帶'內共軍的目的,我軍擬採取四面合圍的戰術。以兩個旅分別從宜君西北及正寧東南插入'囊形地帶'北端,以一部兵力佔領要點,封閉口袋,堵截南下求援和從囊中北撤的共軍;以主力控制馬欄以北通向延安的主要道路東西兩側,截擊共軍。軍主力同時從東、南、西三面迅速推進,包圍囊內共軍。” 對於文一代表的整29軍軍部意見,薛敏泉當即表示反對:“此次作戰的目的是在迅速奪取'囊形地帶',解決我軍下一步進攻延安的側背威脅,而不在於消滅共產黨多少兵力。因此,我認為北面不封口袋為宜,給囊內共軍一條生路,待佔領延安後再解決不遲。”

這正是胡宗南的意圖。 他不想和共軍在“囊形地帶”糾纏太久,想快點佔領延安向蔣介石報喜。另外,他也不想和共產黨硬拼,只想把邊區部隊趕到黃河東邊去,把皮球扔給閻錫山,自己保存實力好向蔣介石邀功。於文一報告的29軍軍部作戰計劃無疑會和共軍在“囊形地帶”決一死戰,這既會損失部隊又會拖延時間,不符合胡宗南的作戰意圖。 但於文一仍然從此次軍事行動出發,堅持說軍事行動的目的一是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二是佔領戰略要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把北面的口袋封住,四面合圍囊內共軍都是最佳方案。因為囊內共軍不多,國軍兵力佔據絕對優勢。此次軍事行動不把囊內共軍消滅乾淨而故意讓開北路讓其逃跑,這等於是放虎歸山! 於文一越說越激動,與薛敏泉爭執不下,此時,鐘松也發言支持於文一。眼看軍部意見佔據上風,胡宗南急了。如果按照軍部意見,他迅速佔領延安的計劃就會受到影響。於是在會場討論正熱烈的時候,也不徵求劉戡的意見就起身大吼:“不要吵了,就按薛副參謀長意見執行。14日拂曉發起進攻。現在散會,各就各位做好戰鬥準備!”

在場的人無不目瞪口呆,劉戡更是覺得胡宗南把自己當作一個十足的傻瓜玩了一把。但這又能怎麼樣呢? 毛澤東等人也看到了“囊形地帶”的危險性。這個伸入敵人的口袋雖然在戰略上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在具體的戰事中,還是很危險的。彭德懷早就想到,萬一胡宗南派一支部隊迂迴到北面把口袋口扎死,那關中分區的新4旅不就完了?所以他已經下令,只要胡宗南來攻,咱們就撤。他前進一步,咱們就撤一步。在目前的形勢下,不宜與胡硬拼。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 14日天剛濛濛亮,胡宗南在西安下達了進攻令。鐘松指揮整第36師、廖昂指揮整第76師還有整17師的第12旅、第48旅向“囊形地帶”穩步推進。整編第47旅為軍預備隊,控置於三原附近。

當國民黨軍走到爺台嶺時,碰到了一陣強硬抵抗。鐘松判斷遇到了共軍主力,立即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剛擺開陣勢,對面的槍聲就漸漸稀落,不一會兒對方陣地上就跑得一個人也沒有了。 鐘松遇到的是我軍新4旅掩護部隊,待大部隊撤退後也有組織地撤退了。鐘松部順著我軍撤退方向繼續前進。起初鐘松、廖昂還頗為小心,不斷命令部隊提高警惕,小心中了埋伏,國民黨將領對我軍“誘敵深入”戰術領教夠多的,可謂刻骨銘心。但越往裡走,膽子越大。因為一路上根本連我軍的影子都沒發現。偶爾聽見幾聲槍響,那也是共軍故意放空槍嚇唬他們的。 這個曾經令胡宗南,甚至連蔣介石都大為頭痛的“囊形地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佔領了,胡宗南高興得趕快向蔣介石發報,初戰告捷,進攻延安的側背威脅已解除。拿著胡宗南的戰報,蔣介石佔領延安的信心大增,馬上回電把胡宗南大大嘉勉一番。胡宗南頗為得意,如果按29軍軍部的作戰計劃,戰果是不會來得這麼快的。

拿下“囊形地帶”,胡宗南受到極大的鼓舞。 按照他原定的進攻延安的計劃,先把“囊形地帶”拿下,解決側背威脅,然後派兵出擊隴東,吸引共軍主力,待調動共軍主力西進後,立即集中兵力由洛川、宜川一線全線出擊,一舉拿下延安。 現在拿下了“囊形地帶”,第一步已順利邁出,第二步就要緊跟其後。胡宗南決定派整76師師長廖昂率該師和整17師第48旅,在馬步芳整第82師的配合下向隴東的慶陽、合水大舉進攻。 胡宗南很自信,只要共軍一動,他就等著領賞了。 但廖昂一動,中共中央就把胡宗南的意圖摸得清清楚楚。 “胡宗南聲東擊西嘍!”毛澤東一語中的。 朱德接過話頭:“那我們就將計就計嘛!” 二月的高原,寒風像刀子一樣。奉中央軍委令,張宗遜、習仲勳率第一縱隊、新編第4旅、警備第3旅(欠7、8兩團)一路浩浩蕩盪急速西進,準備打擊進犯隴東的廖昂和馬步芳。根據中央軍委2月10日的命令,此時的張宗遜和習仲勳分別是陝甘寧人民解放軍野戰集團軍的司令員和政委,野戰集團軍下轄第一縱隊、新編第4旅、教導旅、警備第1旅、警備第3旅。

中共中央對出擊隴東是非常重視的。毛澤東說,這是打擊胡宗南的第一仗,不僅可以推遲和打亂胡宗南進攻延安的計劃,而且可以相機出擊關中,威脅胡宗南進攻延安的側背。所以在延安守衛力量非常薄弱的情況下,仍決定令張宗遜、習仲勳率主力西進隴東。 廖昂交給何奇的第48旅的任務是進攻合水,另外命張新的第24旅進攻慶陽。 何奇是黃埔六期生,後來到日本炮校進修,回國後又考上陸軍大學,這一段經歷在國民黨將領裡是少有的,所以平日里牛哄哄的,博得個“何大砲”的雅號。他辦事雷厲風行,打起仗來更是不要命,還有點小聰明,這幾點頗得胡宗南欣賞。 何奇帶著部隊,一陣風似的往前趕,28日上午10時,前衛142團就打下了赤城鎮。接著又帶著部隊往前趕,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3月1日黃昏到達合水縣板橋鄉。幾天的急行軍已是人困馬乏,何奇也累壞了。當晚就準備在板橋宿營,搞頓酒喝,再好好睡上一覺。晚上剛把軍靴脫下,就接到廖昂立即向合水進發的命令。

48旅本不屬廖昂師,拿著廖昂的命令,何奇甩起性子就罵了起來。但邊罵又邊令部隊向合水出發。 板橋和合水之間隔著一條馬蓮河。何奇用顫抖的聲音下達了渡河命令。官兵們脫去衣服,赤著身體撲通撲通跳下河去。河水湍急,冰冷刺骨,凍死淹死不下百人,上得岸去,感冒發燒者更是不計其數。何奇帶著部隊晝夜兼程,終於在3月2日下午4時左右,到了合水城。 合水仍然是一座空城。 城門大開著,呼呼的北風從城內刮出,把合水城襯托得更加陰森恐怖。何奇騎著馬在城外轉了好幾圈,始終下不了進城決心,只派偵察連小心翼翼進到城裡去。偵察連把全城搜了個底朝天,結果只發現一個老漢和一隻羊。何奇懸著的心落了地,當即命令全旅就在合水做飯宿營。一時間炊煙升起,帳篷搭了一片。

旅部炊事班特意為旅長何奇、副旅長萬又麟等幾個人炒了幾個好菜。何奇幾個正推杯把盞的時候,胡宗南得到空軍偵察報告,解放軍主力已西進。胡宗南想都沒有想,立即令進攻隴東的部隊經寧縣在黃陵附近集結,增加進攻延安的兵力。 何奇接到原路返回寧縣的命令時,氣得把筷子扔出了幾丈遠。 “他媽的,不讓老子們睡個好覺,也不讓老子們吃頓飽飯!”萬又麟把電報接過來一看,也跟著罵了起來。只有參謀長連忙叫作戰參謀把行軍地圖拿過來,呈給這兩位火氣沖天的旅長官。 何奇、萬又麟幾個帶著一身的酒氣把合水到寧縣一線的地形反复看了又看。地圖上清楚地顯示,只有取道西華池才是最近的路線,並且道路平坦寬闊,行軍便利。但這又往往是兵家之大忌,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哪有走平川大道的? 西華池是合水縣的一個鎮,是陝、甘兩省的物資集散地,市場繁榮,商業發達。何奇紅著眼睛盯著這個小鎮發呆,幾天來連共軍的影子都沒看著,到處撲空,難道共軍就躲在西華池附近不成? 何奇怕擔責任,開了個作戰會議專門討論行軍路線的問題。 這幾天裡來回奔波,士兵們累得有氣無力,幾位旅長官也累得夠嗆,都想快點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好休整一下。所以幾乎沒有爭議,就一致商定了取道西華池走大路向寧縣開進。 “媽的,兵者,詭道也。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何奇這位軍事“高材生”,把髒話、戰術思想和著酒味一齊吐了出來。 張宗遜、習仲勳一直在與廖昂捉迷藏,他們的戰術就是陷敵於疲勞,再集中優勢兵力殲敵一部或幾部。這幾天何奇的部隊來回奔波的時候,野戰集團軍卻在就地休整。但何奇的一舉一動,盡在張、習的掌握之中。 3日這天,偵察兵報告,何奇率部向西華池、板橋方向撤退;另外,張新的24旅也由慶陽向寧縣方向撤退。 “估計胡宗南要把兵力收縮轉向進攻延安了。”張宗遜對習仲勳說。 習仲勳說:“那我們就趁他收縮之機趕快出手,保衛延安。” 野戰集團軍首長判斷,西華池是一個商業大鎮,民情複雜,何奇部不會直接進駐西華池,可能駐紮於板橋和西華池以北地區,為此迅速作出部署:我軍新4旅、358旅進攻西華池以北地區;獨1旅714團配置在楊家圪塔對板橋警戒,其餘為預備隊,配置於孫家凹寨附近;另警備第3旅向赤城方向警戒。 當358旅一陣風似的趕到板橋和西華池以北的山頭時,何奇的部隊正鬆鬆垮垮從358旅眼皮底下經過。但何奇部絲毫沒有要在板橋和西華池以北地區宿營的跡象。難道何奇真的要趕到西華池去?要是這樣還不如現在動手呢!這可是個好機會啊,我軍居高臨下,子彈、手榴彈一齊下去,不出兩個小時何奇就會完蛋。旅長黃新廷趕快報告野戰部隊司令部。經過反復權衡,司令部考慮到敵情還不明朗,又只有358一個旅,力量有點單薄,便命令不要輕易出動,免得打草驚蛇,壞了大局。 逃過一劫的何奇興高采烈來到了西華池。西華池人來人往,樓堂館所照常營業,小商小販依然叫買叫賣,跟堅壁清野的合水城形成鮮明對比。 何奇騎著高頭大馬輾轉於人群之中,衛隊、副官們前呼後擁,把個西華池大街弄得雞飛狗跳。何奇這派頭讓人一看就是個大官人來了,酒樓老闆們覺得有利可圖,一哄而上,拉的拉,扯的扯,何奇一行人半推半就到了飯桌邊上。何奇又累又饞,一坐下就只顧點菜要酒,部隊交給各團長處理去了。 現在消息已經很確切,何奇部將在西華池過夜。黃新廷、余秋裡趕緊拉著隊伍就往西華池趕,邊趕邊向張宗遜、習仲勳報告。到西華池時,天已黃昏。偵察兵報告,何奇的士兵確實累壞了,正懶洋洋地燒火做飯搭帳篷。這時,我軍新4旅也正在向西華池靠近。 “我們也埋鍋做飯,吃飽了再打。”黃新廷命令道。 這時,一個從城北探親回來的老漢經過358旅做飯的山溝,以為國民黨軍來了,嚇得趕緊拔腿就跑。剛到城郊,由於神色慌張,就被何奇的警戒哨兵抓住。一嚇唬,那老漢吞吞吐吐便說,溝那邊好多官兵做飯,因為怕拉夫,就三步併兩步跑了過來,殊不知還是被抓住了。 “山溝那邊有官兵做飯?”警衛排長神經崩得緊緊地,趕緊向連長報告,連長又向營長報告,不到幾分鐘,消息就到了何奇那兒。 何奇正在划拳喝酒,看來他今天是喝多了,醉眼朦朧地說:“沒事,別掃興!”說完繼續划拳。但在座的副旅長萬又麟和142團團長陳定行坐不住了,勸道:“旅座,胡先生今天下午也有敵情通報,說在我軍側後方有大量共軍活動,現在又有報告,還是小心為好啊!”何奇還是滿不在乎,令陳定行先去看看,自己繼續喝酒。陳定行走出酒樓,萬又麟跟了出來,搭著他的肩膀說:“何大砲剛愎自用,搞不好我們都要跟著他送死。你去盯緊點,一定要提高警惕!我們馬上回來。”萬又麟交代完,陳定行策馬風馳電掣般到了團部。 陳定行走後不久,我軍358旅8團從西華池北側地區開始了攻擊。一陣陣地動山搖的砲響,把何奇從酒中驚醒了。他提起槍,邊系腰帶邊罵道:“媽拉個巴子,真的來了。老子這就去收拾你們!”說完酒錢也沒付就一溜煙跑了。老闆望著乾著急,悔不該拉何奇來吃飯。 我野戰部隊因地形不熟悉搞錯了主攻方向,何奇憑著酒勁頑抗了一晚上,到4日拂曉,何奇部雖傷亡慘重,但陣地基本保住了。 到4日晚,野戰部隊分析敵情和察看地形後再次全線衝鋒。 358旅716團由西華池東側向新街突擊,715團沿舊城圍牆及西北向南進攻。野戰部隊這次沖擊既沖得準又沖得猛,何奇部控制的製高點堡子樓很快被佔領。堡子樓火力點居高臨下,能控制整個城北。堡子樓一失,何奇的劣勢就越來越明顯。城內的守軍節節敗退,我軍很快就攻到了何奇的旅部。 何奇像熱鍋上的螞蟻,除了連續向胡宗南發報求救外,別無他策。聽著外面槍聲漸漸靠近,他想看看究竟,剛把頭伸出窗外,一顆子彈嗖地飛了過來,不偏不倚打在腦中央。何奇兩眼一翻,當場斃命。 就在這時,胡宗南派的空軍戰機到了。萬又麟迅速調整部署,在飛機配合下發起反沖擊。經過一番衝殺,總算是保住了西華池新街陣地。 從慶陽撤回的國民黨第24旅此時接胡宗南命令,正向西華池方向急速行軍,何奇斃命時已進至到距西華池不到百里的地方。野戰集團軍見國民黨軍援兵已到,又有飛機助戰,再打下去恐有不利,在消滅何奇及所部1,500多人後,就主動撤退了。 西華池街內,國民黨官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1947年的2月28日,蔣介石有兩件事不能忘記,一件是台灣群眾舉行反抗國民黨政府橫徵暴斂的抗議活動,另一件是胡宗南來到南京。 那天,蔣介石接到台灣省政府的報告時,正和胡宗南、白崇禧、陳誠商量進攻延安的事情。台灣省政府的電報把事情的緣起、經過以及擬定的處理辦法說得很詳細,蔣介石把電報快速瀏覽一下後劃了一個大圈,頭也沒抬就遞給秘書發往台灣,然後繼續和胡、白、陳商量他的剿共大計。台灣歷史上一場空前絕後的血腥大鎮壓隨後發生。 胡宗南是應蔣之令來到南京的。而在同一天上午,蔣介石還偕空軍副司令王叔銘飛赴西安,部署了進攻陝北的軍事戰略。當日午後返回南京後,聽到外交部報告,蘇、美、英、法四國外長內定為3月10日在莫斯科開會,美、蘇又要重提中國問題。蔣介石覺得這是一個爭取國際支持的極好時機,要拿出點像樣的戰績來增加自己的籌碼。剛下飛機,又急電胡宗南進京,進一步敲定進攻延安的各項事宜。 蔣介石已經非常著急,在這幾個月裡,自己的軍隊損失70萬,而共產黨的軍隊卻一天天在壯大。原來6個月消滅共產黨的計劃顯然已經落空。胡宗南來到南京的當天,蔣介石就迫不及待地召見了他。 蔣介石長胡宗南9歲,鬍子和兩鬢已有些花白,看上去明顯衰老了。胡宗南一如往昔畢恭畢敬,見到蔣介石的第一句話就是校長要節勞,黨國事多,一定要保護好身體。蔣介石當然也少不了表示一下對這位他自稱是自己真正的學生的關心。胡宗南年近不惑仍然單身,蔣介石自然問到此事。但胡宗南說,延安不破,不予考慮。胡宗南這種偉男氣概讓蔣介石頗為滿意。 談到戰事,蔣介石就唉聲嘆氣:“東北林彪匪軍已發展到二十好幾萬人,現在的攻勢越來越明顯;華東那邊,前幾天的萊蕪一仗一敗塗地,損失兩個軍1個師和好多重型裝備,連將官也被捉了19個,真是奇恥大辱!” 這樣的戰況令蔣介石憤怒、失望,卻讓胡宗南感到壓力重重。要是自己也像萊蕪戰役那樣吃敗仗怎麼辦啊? 胡宗南抬眼望瞭望餘怒未消的蔣介石:“校長,失利是暫時的,也是局部的。現在全國的戰略要地和交通要道絕大部分都在我們手裡,我們仍然掌握著主動。校長您指揮若定,國軍神勇果敢,滅絕匪患只是時間問題。” 蔣介石聽這樣的話聽多了,不以為然地說道:“這種說法做宣傳可以,能夠鼓舞軍心民心。但你們做將領的就不能這麼看,也不能這麼想,要多一些憂患,把困難估計得多一些。我越來越覺得,與共軍打仗不能那麼樂觀了,凡事往壞處想有好處。” 胡宗南欠著身子連連點頭稱是。 蔣介石繼續說:“以前打延安是戰術動作,現在打延安則是戰略動作,事關全國戰局,也關乎軍心民心,希望你能看到它的分量。要攻下延安,必須做到突然,保密,還要學共產黨,既要軍事攻略,也要政治攻略。我們這次要'三分軍事、七分政治',就是在軍事進攻的同時在政治上大做文章。共匪在陝北年長日久,群眾都被赤化,一定要動點腦子,把群眾爭取過來,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有前兩次閃擊延安的失敗,胡宗南越來越覺得蔣介石這幾句話是在批評自己,他把蔣介石的話玩味了很久。只要措施得當,突然和保密是可以做到的,但對於要在政治上做點文章,這位行伍出身的軍人就有點不得要領了。 回到住處,他和同來的盛文參謀長琢磨著蔣的意思:“政治無非是什麼時候打和打哪裡的問題,軍事就是怎麼打和打不打得贏;而什麼時候打和打哪裡都是老頭子決定的,我只不過是完成老頭子一道命令罷了,哪來什麼政治可言?” 盛文端一杯水,在房裡來回踱步,他說:“先生把政治想得太玄乎了。政治是理由,是立場,是態度,也是辦法,而這一套東西貫穿於打的整個過程之中。委員長要的政治,也就是要這些東西,要師出有名,也要師出有民。就是在仗打起來後要贏得老百姓的支持,要讓他們相信,國軍是一支愛民的軍隊,是一支正義的軍隊。只要能贏得群眾的信任和支持,騙也好,哄也好,都叫政治!” 盛文一點撥,胡宗南心裡亮堂多了,向盛文直點頭:“那依你之見,這政治攻略,怎麼個攻法?” 盛文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就不要先生煩惱了,您叫來向暉即可。” 向暉就是熊向暉。胡宗南把腦門一拍,怎麼把他給忘了呢? 這個30出頭的年輕人,機智、沉穩,又有政治頭腦,深得胡宗南賞識。幾個月前由胡宗南保薦,準備去美國留學。胡宗南逢人必誇,熊向暉已成為他的人際圈子裡的一顆耀眼新星。前些天熊在南京結婚,蔣經國親自主持婚禮,排場之大,讓胡宗南也風光無限。這不證明我胡宗南與小蔣關係非同一般嗎? 自從胡宗南幾次重大軍機洩露後,第一戰區一些官員以及中央保密局一些特務頭子都已經懷疑上熊向暉了。但胡宗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些重要講話稿件和重要軍事文件都交由熊向暉處理,包括蔣介石發給胡宗南的專電,也是由熊向暉一手負責的。畢竟,在胡宗南身邊,像熊向暉這樣的奇才沒有第二個。而熊向暉遵照周恩來“有所為,有所不為;抓大放小,注意戰略動向,著力保衛黨中央”的指示,把地下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新婚燕爾,熊向暉正在杭州和愛人謝筱華度蜜月。那天剛起床,保姆說南京方面有要人找,要他即刻起程回南京,不得耽誤。 熊向暉心裡一怔,不禁想起幾個月前周恩來把記有他的電話號碼和住址的筆記本,丟在馬歇爾專機上的事。雖然馬歇爾馬上派人把筆記本送還周恩來,但周恩來還是不放心,要熊向暉先避一避。 “難道與這件事有關?”熊向暉心裡打起鼓來,向愛人簡單交待幾句後,就和來人一起上了飛機。 他忐忑不安回到南京,直到胡宗南給他交待任務,他懸著的心才落地。 胡宗南給熊向暉一個公文包,把他反鎖在房間裡,要他根據裡面的文件在3個小時之內草擬一份“政治攻略延安”的計劃。 熊向暉打開公文包,看著那兩份文件驚呆了。 文件一份是蔣介石親自圈定的攻略延安的行動計劃,時間是3月10日;另一份是國民黨偵察機關偵察到的陝甘寧邊區共軍的兵力部署情況。這兩份文件太重要了! 熊向暉一口氣把這兩份文件讀下來,對每一個細節都爛記於心。然後按照胡宗南的要求,迅速草擬起他的政治攻略計劃來。 熊向暉迅速把政治攻略延安的計划拉了出來,諸如“實行民主政治,人民當家作主”,“廢除土地私有,實行耕者有田”,“地主交租,窮人免租”,“普及教育,村辦小學,鄉辦中學,縣辦大學”,還有軍隊過處“不吃民糧,不住民房,不拉民夫,不徵民車,不擾民安”等等,看得胡宗南連連叫好。這份計劃送到蔣介石那裡,蔣介石戴著老花鏡從頭至尾審閱了一番,一個字未改,就批了四個字:照此實行。而此時,那個公文包裡的所有情報已經隨無線電波穿越千山萬水傳到了延安。 國防部為胡宗南設了個隆重的招待晚宴。蔣介石、白崇禧、陳誠等要員全部出席,和胡宗南這個封疆大吏推杯換盞。那天的胡宗南,從白崇禧、陳誠的話中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自己在國民黨政權中的分量。白崇禧說:“壽山老弟,西北的戰事就全靠你了。”陳誠說:“壽山兄,現在校長對你的倚重超過任何一個人!” 那晚蔣介石和胡宗南談了很多。從井岡山“剿匪”、長征途中的圍追堵截、圍攻陝甘寧一直談到現在的戰局。蔣介石的情緒時而激動,時而低落。他一次次用“三民主義”、黨國利益勉勵胡宗南,胡宗南也信誓旦旦:“拿不下延安,學生甘受軍法!”和共產黨打了這麼多年,蔣介石深知“剿共”的難度。他把胡宗南拉到一邊小聲問:“你有沒有絕對把握?”胡宗南吐出一口酒氣,仍然那樣自信:“絕對有把握!” 話都到了這份上,蔣介石還能說什麼?再說就是對學生的不信任了。 第二天,胡宗南神采飛揚地回到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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