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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殘照金陵

二野檔案 张军赋 18317 2018-03-18
大戰前夜,六朝古都南京異常寧靜。蔣介石淚灑金陵。李宗仁當上傀儡代總統。蔣經國臨危受命敢摸老虎屁股。宋美齡急電蔣介石:上海出了一件特大亂子!李宗仁會見一個美國人後興奮不已。蔣介石又耍起流氓性子。 “小諸葛”首倡言和一石二鳥。毛人風心狠手辣籌劃出殺人萬全妙計。 正當第二、第三野戰軍百萬大軍陳兵江北,一聲令下即可萬船齊發直取江南的時候,僅一江之隔的六朝古都——金陵,這個蔣記政權統治中國幾十年的老巢,此時卻異常的寂靜。此種狀況似乎讓人費解,其實在你稍作思考之後,你就會認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是一個死囚行刑前極端恐慌之後的絕望,是賭徒在賭桌上輸得已沒什麼東西可輸時的麻木,是溺水者抓住水中稻草後的僥倖求生心態。

淮海戰役結束,蔣介石的精銳兵力,已經消耗將盡。平津戰役以傅作義和人民解放軍簽訂《關於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議》而告結束,北半個中國已為共產黨所得,國民黨政權已是搖搖欲墜。 打得過就必欲置對方死地而後快,打不過就跪地告饒,苟延殘喘,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捲土重來,這也是中外反動派慣用的一個伎倆。 1949年1月21日,蔣介石以退為進,在南京發表了“引退”文告,稱:“依據中華民國憲法第四十九條,'總統因故不能親事時,由副總統代行其職權'的規定,於本月21日起,由李副總統代行總統職權。”當日,蔣介石避開南京明故宮機場上眾多的中外記者,由大較機場起飛經杭州回到浙江奉化溪口他的故鄉。 本來在蔣介石回溪口的那天下午,原計劃從明故宮機場乘機前往,“美齡號”專機作好一切準備在明故宮機場待命,但正當蔣介石準備驅車前往明故宮機場登機時,忽聞有人向蔣報告:“總統現在去明故宮上機,恐有不便,如何是好?”

蔣介石聞而大驚,“有什麼消息?” “可能有人對總統不敬,而幕後是誰,不便猜測。” 為以防萬一,蔣介石立即命令將“美齡號”專機調往大較機場,從大較機場登機回溪口。 在此之前,陳誠、陳儀、湯恩伯被召回南京給蔣介石送行,此時都在“美齡號”專機裡。 當李宗仁、張治中、顧祝同、孫科、陳立夫等人驅車趕到明故宮時,立即有人告訴蔣總統坐機已改在大較機場起飛。李宗仁等人又急忙趕到大較機場,卻見“美齡號”專機掠過上空,一閃即逝…… 無論蔣介石多麼不情願下野,無論他把下野說得多麼冠冕堂皇,但他離開南京總統府的行動卻無可置疑地向世人說明,他失敗了。儘管蔣介石也希望這次下野也能像前兩次假惺惺地下野一樣,最後都又榮歸了南京,當然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南京的。但歷史無情的記載,此次蔣介石離開南京後,再也沒有回過他曾發號施令二十幾年的地方。

蔣介石離開南京的當天,他也可能有這種預感,南京不久就會成為共產黨的天下,他也再看不到明故宮機場上給他的盛大的歡迎儀式了。因此,他傷心極了。他痛苦地坐在飛機上,指使俞濟時讓駕駛員在中山陵的上空以飛機的最低速度飛繞了好幾圈,企圖以此來衝談心中的苦悶。 蔣介石是痛苦的,雖然在幾個月前他還在竭力挽救著他認為不應該到來,起碼說不應該這麼快到來的失敗。 1948年8月19日,蔣介石為了挽救瀕臨全面崩潰的財政經濟,頒布了《財政經濟緊急處分令》,進行所謂經濟改革運動。 政治制度的腐敗必然導致經濟的混亂和大量犯罪現象的發生,進而導致國家的權力變質、失效、以至敗亡。 國民黨統治的垮台,主要由於內部的腐敗。

有權就有錢,這是中國幾千年封建政治的傳統。爭權為了奪利,成了中國歷朝歷代統治者政治鬥爭的中心。在抗日戰爭勝利後的一段時間內,國民黨反動派的當權者們,又深刻地感受了一下有權的好處。 日本強盜敗走東洋,“刮民黨”下了峨眉山,“蔣介石蹲在山上一擔水也不挑,現在他卻把手伸得老長老長地要摘桃子。他說,此桃子的所有權屬於我蔣介石,我是地主,你們是農奴,我不准你們摘。” 蔣介石手中有權力,說了的話也是能做得到的,抗戰勝利後的大桃子也確實摘了不少。以蔣介石為首的“四大家族”趁機發了大財。 “皇親國戚”,文臣武將們打著接收的旗號,大行“劫收”之實。所有日偽的金融機關及其一切附庸的企業機關,都由“中央”、“中國”、“交通”、“農民”四大銀行和“中央信託局”、“郵政儲金匯業局”接收,轉化成了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的私有財產。接收大員們則上行下效,“國難發國難財,勝利發勝利財”,肆意鯨吞掠奪。

抗戰勝利的桃子應該由誰來摘?這是很明白的。 “解放區的人民天天澆水,最有權利摘”。但遺憾的是,天天澆水也罷,衝鋒陷陣光著腳丫子踏敵人的地雷也罷,但勝利的桃子與這些人是無緣的。因此,深受其害的淪陷區人民送給“刮民黨”中有權人物們三句話: 第一句話是“五子登科”。接收大員們每到一地,房子、金子、女子、車子、票子樣樣都要,搶封人家住宅倉庫的條子滿天飛,“五子”都登了“科”,個個私囊中飽,只有國庫仍是空虛。 第二句話是“有條有理”。 “條”就是金條,有了金條就有了道理。不管你是日本強盜,還是漢奸,只要向接收大員獻上金條,都“好說好說”,有理可講。本該千刀萬剮的大漢奸,因為送了大大的金條,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打入敵偽的“志士”。

第三句話是“無法無天”。 “法”就是法幣,有了法幣送給接收大員,就通了“天”,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或可“立功受獎”。如果沒有法幣,那就對不起了,要“秉公辦事”,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永無翻身之日。 “五子登科”、“有條有理”、“無法無天”,飽了國民黨當權者的私囊,毀了國民黨統治的國家。許多後來的史學家認為,抗戰勝利是國民黨走向徹底失敗的開始,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勝利了卻遭殃的老百姓,編了一首順口溜詛咒國民黨統治者:“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 天下為私,欲壑難填。國民黨雖然“劫收”了敵偽和人民無以數計的大量錢財,但國民黨的國庫卻仍然空空蕩盪。因此,又殘酷地用偽幣兌換法幣的辦法想給“國家”弄點錢,以準備用作和共產黨軍隊作戰之用。日本投降時,偽幣和法幣的購買力,大約是25偽幣等於一法幣。蔣介石政府的兌換比率,卻是200元偽幣兌換一元法幣,對於敵占區人民的資產“幾乎近於沒收”。

坑了人民,肥了贓官。據當時的報紙透露,僅這一樁買賣,蔣介石等人就可淨賺黃金百餘萬兩。 打仗不僅需要人,而且還需要錢,人和金錢是使戰爭機器運轉的兩個最基本的因素。蔣介石為了支付內戰的龐大軍費,除了對處於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增派捐稅、田賦外,只好開動印刷機,日夜趕印鈔票。通過通貨膨脹,把內戰經費轉嫁到勞動人民身上。 1945年,國民黨政府共發行鈔票10.3萬億元,為抗戰前的7000多倍。到1945年8月,財政部統計,法幣發行量實際已達到1200萬億元之多。鈔票滿天飛,物價就旋風似地跟著上漲。到1947年,物價漲到了抗戰前的6萬多倍。到1948年8月,部分物價已漲到了抗戰前的2500萬倍。一位經濟學家在上海《觀察周刊》撰文評論說,物價上漲,法幣靈符失靈,如今都市大宗買賣早用黃金美鈔計算,農村社會普遍以糧食作價格標準,偏僻地區又已恢復銀元往來,物物交換風行各處。法幣在人民心目中,“失去價值尺度的機能,失去流通手段的機能,失去支付手段的機能,失去貯藏手段的機能”。蔣介石國民黨政府發行的鈔票幾乎變成了一堆廢紙。

蔣介石進行經濟改革的主要內容,是自1948年8月19日起以金圓為本位幣,準備發行金圓券,限期收兌已經發行的法幣及東北流通券;限期收兌人民所有黃金、白銀、銀幣及外國幣券,逾期任何人不得持有;限期登記管理本國人民存放國外之外匯資產,違者將予以製裁;同時,宣布金圓券總發行額為20億元。並規定各地物價一律凍結於8月19日水準。 這是國民黨在一個非常時期的一個非常舉措,此舉的勝敗將會對國民黨的命運產生重大的影響。因此,必須有一個可信的鐵腕人物來領導進行。蔣介石此刻想到了他的兒子蔣經國。蔣介石覺得兒子自贛南步入政壇,十幾年的摔打磨練,確已成材,現在兒子那年輕堅實的肩膀能夠承擔此重任了。 1948年8月的一個夜晚,蔣經國應召來到了南京黃埔路總統府官邸。

“經兒,”蔣介石待蔣經國坐定後緩緩說道:“你也知道,現在的形勢令人擔憂,黨國危機,未有今日之甚。軍事上接連失利,桂系又趁機搗亂,經濟形勢日益惡化,眼見不可收拾。” 蔣介石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打仗沒有錢不行,現在美國人不給錢了,得我們自己想辦法。我已決定進行經濟改革,以發行金圓券,收兌金銀增加財政收入,或許這是挽救當前經濟崩潰的一個沒辦法的辦法。手中有了錢,我們和共產黨的仗才能打下去。” “今天讓你來,我打算命你為特派員,立即赴上海,全權推行這件事。黃金、白銀要凍結,一兩也不許外流,物價不能再漲。經兒,你此次去上海,如赴龍潭虎穴,一定要好自為之。” 蔣經國一邊聽著父親說,一邊心裡暗自思忖:“上海是父親的發蹟之地,也是父親的經濟後台——江浙財團長期盤踞的場所,現在父親要向上海的財閥們開刀了,看來,不是萬不得已,父親是不會走這步險棋的。”

蔣經國見蔣介石說完,急忙向老子表決心:“請父親放心,興利除弊是為兒早有的心願。我明天就去上海,破釜沉舟幹它一場,立志實現父親的心願!” 蔣介石聽了兒子的一番話,頗感安慰。似乎覺得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拍拍佈滿皺紋的額頭不無滿懷希望地說道:“經兒,此事拜託你了。” 大上海,舊中國最大的都會,一向被世人視作冒險家的樂園。 100年來,它富甲九州,馳名中外。十里洋場,人欲橫流,它推動了近代中國的文明發展,也藏匿著中外幾千年人類的種種醜惡。不管蔣經國有多大的能量和多大的抱負,上海歷來都不是那麼容易受人擺佈的場所。一場龍爭虎鬥勢所難免。 蔣經國抵達上海的當天,《中央日報》發表社論給太子助威:“改革幣制譬如割去發炎的盲腸,割得好,則身體從此康強,割得不好,則同歸於盡。” 報紙的言外之意向世人昭明:此次改幣制決非戲台上紅娘的花拳繡腿,而是包文正大人手中的殺人鍘刀,沒有見個魚死網破,蔣氏父子決不會鳴鑼收兵。 蔣經國也雄心勃勃地向世人宣稱:“經國此次銜命上海,志在撲滅奸商污吏,肅清腐惡勢力,把新經濟政策貫徹到底,不達目的,經國將不返南京。” 蔣經國的到來,立刻引起上海不小的震動。有人為他祈禱,有人冷眼旁觀,有人報以嘲笑。上海七百萬人的眼睛都盯著這位以青天自命的太子,看他將如何在上海十里洋場裡施展拳腳。 蔣經國帶著從國防部調來的原來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勘建大隊”,坐鎮在外灘中央銀行大樓內,喊出的口號是:“只打老虎,不掃蒼蠅”。 蔣經國按照其父的改革藍圖,從“限制物價”開始,打響了上海“打老虎”的第一炮。限定物價,是為了保護金圓券,只有金圓券穩定了,才好從老百姓手中兌換黃金白銀美鈔。規定,所有貨物的價格必須保持在8月19日以前的市價水平上。蔣經國為了維護這個稱之為的“八。一九”防線,派出了上海市的全部軍警,檢查市場,搜查庫房,堅決打擊投機分子,下令:“凡違背法令及觸犯財經緊急措施條文者,商店吊銷執照,負責人送刑庭法辦,貨物沒收。” 蔣經國在上海組織起由12339個青年組成的“打虎隊”。 “打虎隊”分為20個大隊,上街頭示威遊行,帶著武器擁入工廠、商店、倉庫乃至私人住宅,翻箱倒櫃,掘地挖牆,搜查金銀,逼迫市民兌換金圓券,告密、揭發不法事件,一時間大有頃刻之間將大上海貪官、污吏、奸商一網打盡的勢頭。 發動群眾這個好辦法,是蔣經國早年在蘇聯留學時從共產黨那裡學來的,如今大派用場。 “為了人民的生活”,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讓老百姓願意聽的話了。蔣經國為了發動群眾,一到上海,到處發表演講,說了不少讓上海老百姓願意聽的話。他在一次上海青年軍人聯誼會發表的《上海何處去》的演講,使人聽後無不為之感動萬分、熱血沸騰。他講道:在工作的推進中,有不少的敵人在那裡恐嚇我們,放容繼續檢查倉庫辦奸商,將會造成有市無貨,工廠停工的現象。不錯,假使站在保持表面繁榮的立場來看,那是將要會使人民失望的。但是,如果站在革命的立場來看,這並不足為懼,沒有香煙、絨線、毛衣、綢緞,甚至豬肉,是沒有什麼可怕的。我們相信,為了要壓倒奸商的力量,為了要安定全市人民的生活,上海的市面,是不畏缺華麗衣著,而致放棄了打擊奸商的勇氣,投機家不打倒,冒險家不敢走,暴發戶不消滅,上海人民是永遠不能安定的。 他認為:“上海許多商人,其所以發財的道理,是由於他們擁有本店製造的兩個武器:一是造謠欺騙,一是勾結貪官污吏。做官的人如與商人勾結,政府將要加倍地懲辦,戚再玉已經槍斃了,聽說不久將來,還有類似的人,也要得訓同樣的命運;這就是對身為官吏的人的警告。” 無疑,蔣經國的這些演講是得人心的,一時受到了老百姓尤其是青年們的擁護,造成了強大的“打虎”聲勢。 蔣經國並不滿足於僅僅製造聲勢,他和他父親的一個最大不同,就是辦事情更注重實效。既然有尚方寶劍在手,此時不顯示他的鐵面無私還待何時? 蔣經國在把上海青年鼓動起來,把偌大的上海灘鬧得煙雲翻滾之後,開始動了殺戒。 他首先殺了財政部的秘書陶啟明。陶利用職務之便,洩露機密,串通商人拋售永紗股票大發投機財,被蔣經國一槍斃命。 緊接著,上海灘槍聲不斷,上海警備部科長張亞尼、第六稽查大隊長戚再玉因勒索罪被殺,奸商王春哲因囤積居奇而掉了腦袋。還有64名投進監獄正待判罪開斬。 蔣經國到了上海,又打又殺,一時間名聲大震,一夜之間成了傳奇人物。 有人把他和雍正皇帝相比,敬畏之心,溢於言表。 蔣經國“打虎”,初戰告捷。一個月之內,上海中央銀行收兌黃金、白銀、外幣,共值3.73億美元之巨,其中黃金125652兩,美鈔3280多萬元。 那些天,蔣介石幾乎天天與兒子通話,詢問經兒在上海“打虎”的情況,一個月下來,蔣介石額頭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在電話裡連連為兒子叫好:“好,好,你幹的不錯!”財政部長王雲五也興奮地向報界發表談話,說道:“今後幣制穩定,通貨流通速度減低,物價自可穩定,預算即可平衡。” 正當蔣氏父子為上海的“打虎”活動沾沾自喜的時候,一股人數不多但來頭不小的抵抗勢力,也正在向蔣經國撲來。 上海是藏污納垢的場所,也是藏龍臥虎之地,不買太子帳的大有人在,“打虎”隊的工作越來越難開展。 9月30日,象往常一樣,蔣經國早早地駕車去中央銀行大樓上班。 當蔣經國駕車經過繁華的南京路時,卻發現街道兩旁的店舖裡一大早就擠得人仰馬翻,大包小包隨著人流潮水般往外流。很明顯,這是人們在搶購商品。 蔣經國雖然氣惱萬分,但也無計可施。他很清楚,這分明是有人暗中和他作對。 蔣經國來到中央銀行大樓,他的得力助手王昇早在大門口等候他。王昇是蔣經國在贛南時召致麾下的干將,在上海打虎,依靠的正是這批人。 蔣經國的車一停,王昇趕緊跑著前去為蔣經國打開車門,並神色不安地告訴蔣經國:“今天清晨,全市發生搶購。” “我看到了”,蔣經國下車後,一邊朝樓裡走著,一邊沒好氣地說:“這決非普通老百姓所為,分明是一幫奸商向我們不宣而戰,他們用這種手段造成市民心理上的恐慌,好迫使政府放棄限價政策。” 王昇也馬上附和說:“上海商人的勢力很大,一旦他們聯合起來和我們對抗,會使我們處於很困難的境地。” “看來,我們不正經打幾隻大老虎,就不足以懾服人心!”蔣經國踏上一級台階,回頭盯著王昇說道。 “昨晚我剛接到一個密報,”王昇趕緊趨前一步,用聲音不大但聽得很清楚的口氣說,“有人發現,昨天上午杜月笙的兒子杜維屏在交易所外面拋售了永安紗廠的股票二千八百股。” 蔣經國聽後猛地一震,半天沒說話。 王昇見蔣經國不說話,心裡也有所明白,欲進又退地又說:“搞了杜月笙,上海灘就會風平浪靜。問題是,杜月笙勢頭很大,搞不好會弄出好多麻煩……” “怕個屌,總統授我以全權,一切服從經濟改革需要,就是天王老子也決不寬恕!” 蔣經國敢在虎嘴上拔毛,杜維屏立即被投進了監獄。 杜維屏入獄,使大上海發生震動。消息傳出,全國各大報刊競相轉載,一時間,輿論嘩然。蔣經國摸了老虎屁股,老百姓一片歡騰,杜月笙氣得死去活來。 抓了杜維屏本人不是目的,目的是震懾大上海。蔣經國吩咐王昇:“立即通知上海各巨商,明日在浦東召開大會,無故不到會者,將受到嚴厲處置。” 蔣經國又特意派保密局上海站站長王新衡到杜月笙家“邀請”杜月笙到會。 杜月笙早有精神準備,把胸脯一拍,對王說道:“請小蔣先生放心,明日我一定按時到會。” 次日,大會準時在上海浦東大樓舉行。大樓四周佈滿了軍警,大樓內會場兩側站著清一色的“打虎隊”成員。會場的氣氛低沉得讓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開會時間到了,杜月笙沒有按時赴會。蔣經國派人再三催促後,杜月笙才慢騰騰的來到了會場。 杜月笙一露面,噪雜的會場立刻安靜下來,整個會場的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上海灘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只見他神色自若,邁著沉穩的步子,徑直向台前的蔣經國走去。 他走到蔣經國跟前,一言沒發,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蔣經國不防杜月笙來這一招,忙不迭地起身還禮,但當蔣經國抬起頭時,杜月笙已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蔣經國氣惱至極但又不便發作,杜月笙則淡淡地一笑搖起了手中的羽毛扇,儘管天氣並不熱。 蔣經國鎮定了一下精神,環視了一下會場,開始了他的致辭,他說:“諸位,現在前方軍事緊張,我們在後方的各界人士,應該戮力同心地支援前線,以便早日勘定叛亂,建設國家。上海各界熱心贊助的很多,但也有少數不明大義的人,興風作浪,投機倒把,囤積居奇,操縱物價,致使近來物價猛漲,影響國計民生,尤其影響戡亂大計。本人奉總統之命來上海平抑,承蒙各位父老鼎力相助,已經取得很大成果。不過,有一句話,經國不得不向各位父老禀告,各位如有親屬朋友囤積物資的,請勸其登記,如有違犯者,本特派員令出法隨,是絕不會姑息的。” 蔣經國話音剛落,杜月笙帶頭鼓掌,繼而即席發言,他說:“我完全擁護特派員剛才的講話。當今國家處於危難之秋,吾等之輩理應急國家所急。我的小兒子維屏,違犯了國家的規定,是我管教不好,應該交給蔣先生依法查辦,老朽絕無怨言。” “不過,”杜月笙說到這裡,提高了嗓門,話鋒一轉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囤積居奇者,揚子公司莫不認為是上海首屈一指,也希望蔣先生一視同仁把揚子公司所囤積的物資同樣予以查封處理,如此才能服大家之心。這既是老朽的一個要求,也是今天到會者的共同心願,望特派員明察。” 杜月笙的話像在平靜地湖水里投進一個石子,立即引起一陣波浪。靜寂的會場立時又噪雜起來,巨商們無不為杜月笙將了蔣經國一軍感到快意。 “這條老狗!”蔣經國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不甘示弱地朝會場揮揮手,聲情激昂地大聲說道:“杜老伯為國不徇私情,精神可嘉,經國欽佩之至。在這裡,經國再次告訴杜老伯和到會的各位父老。本特派員銜命來滬的當天就曾告示上海世人,只打老虎不打蒼蠅,只要是禍國殃民的敗類,不管是何等人士,我照打不誤!” 會場又是一陣噪動,這是對蔣經國的讚揚之聲。 揚子公司是孔祥熙長子孔令侃名下的一家公司,宋美齡也參與了經營。 由於有這種特殊的背景,該公司搞不法黑生意無法無天,公司辦得紅紅火火,在上海享有盛名。宋美齡利用揚子公司發了多大的財,揚子公司利臣宋美齡的權勢做了多少不法的黑生意,恐怕連蔣介石也全然不知。蔣經國到上海雖然“打虎”之聲不絕於耳,但孔令侃置若罔聞,根本不把蔣經國放在眼裡,仍然我行我素。陶啟明本來是孔祥熙安插在財政部的親信,槍斃了陶啟明,也並沒有嚇唬住孔家父子,黑市生意照做不誤,對於揚子公司的所作所為,蔣經國看在眼裡,氣在心上,礙於牽涉到來美齡,苦於下不了決心打這只“虎中之王”。 抓了杜維屏,雖然激動了一下人心,然而卻讓杜月笙這隻老狐狸將了一軍,使得蔣經國騎虎難下,進退為難。最後只得把杜維屏交給法院處理。法院左審右審,找不出杜維屏更大的罪行,只判了他八個月徒刑。就這杜維屏也高喊不服,僱傭了多個律師進行上訴,後又改判為六個月徒刑,並準以罰款了事。處理杜維屏,本想震住其他奸商巨賈,結果成了眾人的笑柄,太子的風頭大銼。 市場更加動盪,搶購風潮不落,有人開始傳言太子打虎已經失敗。 曾經在贛南頗有政聲的蔣經國,陷入苦惱,也被逼進了死角。現在放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鳴金收兵,回師南京;二是務必打住“大老虎”,以再顯決心。作為胸懷抱負、年輕好勝的蔣經國,選擇後者才是他的性格。 因此,蔣經國前後思量,還是把他的尚方寶劍,最終指向了揚子公司。 蔣經國主意一定,一聲令下,親率打虎隊浩浩蕩盪直撲薄石路揚子公司的倉庫而來。 打虎隊員撞開倉庫的鐵門,一擁而入。 庫房裡的物資堆積如山,有棉花、紗布、日用百貨,還有糧食、汽油、無縫鋼管等等,都是市場緊缺的物資。據報,揚子公司的倉庫還不只一處。 此時,孔令侃也乘坐嶄新的雪鐵龍轎車趕到了倉庫,是蔣經國打電話通知他來的。 蔣經國看看這堆積如山的物資,又看看若無其事的小白臉孔令侃,臉色氣得鐵青,指著孔令侃向打虎隊員大聲吼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打虎隊員一擁而上,把孔令侃從汽車裡拖了出來,一副亮錚錚的手銬扣在了他的手上。 到這時,孔令侃的臉色才白得不正常起來,一邊掙扎,一邊叫喊:“表哥,表哥!” 蔣經國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把手一揮說:“帶走!” 孔令侃被抓,首先急壞了宋美齡。宋美齡深知這位大太子的秉性,手裡此時又握著尚方寶劍,為了蔣家的天下,不惜犧牲至親的頭顱,這種事小蔣是做得出來的。 宋美齡得到消息,匆匆打點行裝,又給蔣介石發了封急電,說上海發生了一樁特大亂子,非她親自去處理不可,然後,就飛往了上海。 宋美齡飛抵上海,蔣經國自知為何而來,但在宋美齡開口之前,卻故作不知,滿臉堆笑,一直熱情招待。 “經國,”宋美齡實在忍不住了,來到蔣經國辦公室不足10分鐘,開口說道:“我是為令侃的事而來,這孩子從小嬌慣壞了,辦事沒個尺寸,你做的是對的,但念他年紀尚輕,就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吧!” “夫人!”蔣經國從第一次見到這位後母就一直稱“夫人”,雖遭父親多次規勸、批評,但就是不改口,他顯得很不著急的樣子,緩緩說道,“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也是迫不得已,表弟案子重大,經國祇能以法論處,否則,將對國家產生重大不良影響!” “經國,”宋美齡聽了蔣經國這些絲毫不給情面的話,氣得不行,但還是強忍住說道,“你知道我是很少求人的,這次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大家都是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希望你能給母親這個面子。” 蔣經國一語九鼎,絕不鬆口:“夫人,國事重大,經國不敢徇私枉法,望夫人理解我的苦衷,收回成命。” 宋美齡見蔣經國毫不鬆口,只得拂袖而去。 蔣介石接到宋美齡的電報時,國軍已在東北遭到慘敗,華北吃緊,他正在北平佈置軍事防務。看到夫人火燒火燎的電報,不敢怠慢,立即飛抵上海。 淚水和柔情是女人征服男人最有力的兩件武器。宋美齡也不例外,為了說服蔣介石迫使蔣經國放掉孔令侃,她把這兩件武器都用上了。蔣介石答應宋美齡放掉孔令侃,把蔣經國調回南京。上海“打虎”運動遂告結束。 “揚子案”傳出,上海市民群情激揚,這一特大醜聞,立刻暄囂中外,蔣太子一病三月不起,翁文灝內閣倒台,起草經改方案的財政部長王雲五退位。物價的漲勢猶如決堤的狂潮,“市民人山人海,搶購物資”,金圓券直線暴跌,上海中央銀行前,擠滿哭天號地的人群,自殺者每日不絕,一副未日的慘景。 蔣介石發動的經濟改革以失敗告終,國民黨政權的垮台已不能免。 借外國人的錢,買外國人的槍,然後用來屠殺自己的同胞,這是近百年來,中國反動統治者樂此不疲的事情。在這方面,蔣介石乾得更是出類拔萃,為其他反動派所不能比。解放戰爭進行了三年,死人數百萬,大多是被外國人造的槍彈打死的,這不能不說是中華民族的悲哀。 在蔣介石發動內戰之初,揚言“要三個月內消滅中共”,他膽子這麼壯,嗓門這麼高,一個最基本的原因是由於有外國主子——美國主子的鼎力支持。 蔣介石發動的經濟改革雖然失敗了,但前方的仗還得繼續打下去這大筆的軍費從哪裡來?他只好乞求於美國的支持。問題是,此時美國的態度決非內戰之初可比了。美國給了蔣介石大量的軍事裝備,但共產黨的軍隊不但不見被消滅,而且日見壯大,蔣介石只是充當了“運輸大隊長”的角色,美國的杜魯門政府逐漸感覺到,靠蔣介石是不能實現美國人在中國的意圖的。 1948年10月,以“中國最仁慈誠摯之友人”自居的美國駐中國大使司徒雷登,看著蔣介石處境之全面惡化,曾向美國國務院致函試探對華政策是否改變的問題。 美國國務院作了認真的研究之後,去函對司徒雷登提出的問題作了答复,其中有這樣的幾節:“執事(指司徒雷登,下同——作者註)5月26日報告,謂現政府已無力阻止共產主義之傳播,除非有一受愛戴之領袖(此似無可能),能號召民眾,並恢復軍隊之作戰意志,現政府將仍無力阻止共產主義。執事又謂,不能希望蔣委員長能充當此種領袖,因蔣氏似不能改變,且各方面證明彼必將繼續個人統治,此項個人統治之結果,乃造成現階段之悲慘局面。” “執事於6月14日的報告中,當陳述蔣委員長保證同意執事之建議,令何應欽將軍與巴大維將軍密切合作,共同指揮作戰,與其後蔣委員長食言,仍由其本人用命令經由無能之參謀總長(即顧祝同——作者註),而親自指揮作戰。” “在執事8月20日報告陳述中,執事稱,巴大維將軍曾就當時軍事行動所引起之若干特殊問題,向委員長有所建議,但此項建議每不為其所重視,巴大維將軍執行其使命所遭遇之最嚴重困難,全國中國統帥部不能達成其任務所致。” “執事10月16日報告謂:僅少數人繼續擁護委員長,迄今仍擁護彼者,不過其最接近之同誌及若干軍官而已。中國政府,尤其委員長,現在最不為人民所愛戴,指責彼輩之人,日見加多。執事又謂,此時已嫌過時,除非大規模之武裝干涉,不信任我方任何力量,足以避免再度軍事慘敗,並因而可能造成聯合政府之結果。” “執事10月22日報告中,謂我方軍事顧問認為,國府軍事組織,在人力、物力及士氣上,似已遭受過大之損失,以致在此方面,任何努力均難成功,國軍己完全喪失戰鬥意志,緻美國政府現已難尋得有效方法,以改變現時局勢。執事又稱,重振中國反抗共產黨侵略之意志,實屬必要,唯所需之領導者,則至今尚付闕如。” 就在這種背景之下,蔣介石又向美國伸出了乞援之手。 11月9日,蔣介石親自給杜魯門寫信,要求他迅速給以增加軍事援助,表示願意以擴大美國軍事顧問團的職務與權力,並切實執行顧問團對作戰的意見,作為增加軍事援助的條件。並要求杜魯門發表一個關於美國支持國民黨政府的堅定聲明,他在信中說:“當此在華北華中正展開重要戰鬥之際,此一聲明足以鼓舞軍民士氣,並鞏固政府之地位。” 杜魯門對蔣介石不再有以前的熱情了。他在給蔣介石的複信中僅表示可依已簽定的援助計劃執行,而沒有增加軍援的表示,並委婉地拒絕了重新發表對蔣介石政府支持的聲明。 美國國務院更通過司徒雷登,明確向蔣介石公佈了他最後能夠接到的以前尚未兌現的軍事援華數目:關於加速軍火之運輸,美國國家軍需部正在盡力將自1.25億美元贈款項下購買之軍用物資,加速輸運。據陸軍部非正式報導,包括中國請購之3780萬美元的槍械與軍火內之全部軍火,可望於11月中旬在西岸裝完,在12月初抵達中國。在此項計劃下,並儘力使其它物資可以輸運。國家軍需部同時致力設法運輸盟總可先墊借之槍械軍火,此項物資可於11月間運達。循中國政府之請,由1.25億美元贈款內,支付1.03億美元之援權函,已由國務院送達財政部。依照中國之指示,該部已付予中國政府,或予美國陸海空軍部以該項,總數中之7700萬美元。其餘之600萬元,將於12月25日付清。除卻美國在1.25億美元贈款項下援助中國政府外,更無其它軍事援華辦法。 蔣介石接到杜魯門的複信和美國國務院的信函之後,寒心透了,半天沒有出聲。 杜魯門的信,是宋美齡邊讀邊翻譯的。她看到蔣介石極端痛苦的樣子,心中甚是憐惜。她輕輕走到蔣介石的跟前,不無愛憐地說:“大令,國家雖重要,但不是你個人的,但急壞了身體可是個大事。想一想,是否還有其它補救的辦法。” “有什麼辦法?”蔣介石面無表情他說,“美國人變卦,其中有別的文章,我不能讓李宗仁美夢成真!” 蔣介石停了一下,兩眼直盯盯地望著宋美齡,歉疚地接著說:“我看只好勞駕夫人去美國一趟了,你到美國去,親自找馬歇爾,找杜魯門,向華盛頓陳情,切切不能停止對華的援助,切切不能只聽司徒雷登的一面之辭。” 夫人外交在許多時候都是成功的,以前蔣介石曾深受其惠。和美國人打交道,和夫人相比,蔣介石自感弗如。宋美齡對蔣介石忠心耿耿,在此緊要關頭,自然不會推脫。 11月28日,宋美齡以蔣介石代表的名義赴美“籲請加強援助,俾迅速完成勘亂任務。”她帶去了中國的內河航行權、擴大美國軍事顧問團的權力方案,以及讓美國人來管理美援和讓美國在台灣建立軍事基地的允諾,希望美國發表支持中國反共目標的正式宣言,派一美國高級軍官來中國主持中國反共戰爭之戰略的與供應的計劃,並核准一個給中國的軍援與經援的三年計劃。但宋美齡在美國的頻頻活動卻收效不大,她得到的是未有過的難堪和冷淡,滿懷希望而去,充滿失望而歸。後來宋美齡曾說,她和蔣介石今年過了個“最不快樂的聖誕”。 杜魯門對蔣介石冷淡,並不表示美國已打算放棄對中國的干涉政策,並不意味著美國人不再打算挑動中國人打中國人了。不干涉中國,就顯示不出美國強權者的霸道;不挑動中國人打內戰,就不能從中國獲得巨大的政治、經濟利益。中國是塊肥肉,世界上所有咬過中國的殖民主義者都深有體會。 能咬住中國這塊肥肉,就決不鬆口,這是美國霸權主義者的既定政策,只不過認為再繼續依靠蔣介石以軍事抵抗共產黨,已經不是聰明的辦法,而必須另換藥湯了。 “兄弟不和鄰里欺,將相不和鄰國欺。”這就是蔣介石此時的處境。 1948年12月31日下午,蔣介石在官邸邀請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聚餐,宣讀第二天將要發表的引退文告。宣讀以後,他神情激動地大聲說道:“我並無意離開,但是,你們黨員要我辭職,我之願意下野,不是因為共黨而是因為本黨中某一派系。” 蔣介石不願意離開寶座,這是他的心裡話,但他又不得不離開他的寶座,這卻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人生都有轉捩點。淮海戰役是蔣介石政治生命的轉折點。隨著淮海戰役的結束,蔣介石在中國大陸的政治生涯也將會隨之結束。聰明的美國人清清楚楚地看透了這一點。因此,還沒等淮海戰役結束,美國的《紐約先驅論壇報》就中國當前的局勢發表了一篇直言不諱的社論:“蔣介石失敗了!……當前最有效的步驟是蔣介石辭職,讓位於副總統李宗仁……”蔣介石已不能代表美國實現在中國的利益了,它要改換新的代理人。 李宗仁是1948年4月19日當選為國民黨第一位副總統的。他名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總統,但手中卻毫無權力。在南京總統府內,子超樓上總統辦公室的對面一一八號房間是副總統辦公的地方,因為無公可辦,“門雖設而常關”。他為表示對蔣介石不給他公事可辦的抗議,乾脆就不去辦公室。在哪裡閒著不都是一樣?還不如戴著副總統的桂冠攜夫人到處遊山玩水,有人曾美名稱他叫“旅遊副總統”。他經常在紫金山上望江興嘆:“諸葛孔明曾形容'石頭城'是'鍾阜龍蟠,石城虎踞',但我看似龍成不了龍,看似虎而成不了虎,只能作這石頭城的一塊石頭,高可謂高,卻上不著天,下不沾地,高高撂在山頂,形成擺設,供人賞玩,悲哉悲哉!”李宗仁大有懷才不遇之感。但機會終於等來了。 就在美國《紐約先驅論壇報》就中國當前的局勢發表了那篇直言不諱的社論的當天夜裡,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拜訪了李宗仁會見了司徒雷登,李宗仁興奮至極,連夜與武漢身任“華中剿匪總司令”的白崇禧通話…… 第二天李宗仁夜訪何應欽…… 第三天李宗仁與“國舅”宋子文共進午餐…… 第四天,以既反共又反蔣自稱的立法委員劉不同在南京一家雜誌上公開發表《祝總統赴美休養一路平安》的奇文…… 李宗仁頓覺福星已高照頭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蔣介石聞之則大驚失色,如大難臨頭一般。在《祝蔣赴美休養一路平安》文章發表的當天夜裡,他把國防部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召到了官邸。 當日夜,毛人風用秘密電台給保密局雲南省站站長沈醉發去急電,內容是:令沈醉即將省站職務交給副站長皮紹晉代理,立刻赴京另有重任。 第二天深夜,一輛不為人注目的小轎車從警備森嚴的國防部高級招待所飛馳而出,直奔蔣介石的官邸。車內坐的,即是剛千里迢迢從雲南趕來的殺人不眨眼的軍統特務頭子沈醉。 他下車後,即由早候在門前的一位侍衛副官引路,匆匆走過角道,邁上台階,屏住呼吸,進入蔣介石的書齋。蔣介石正坐在沙發上,叉著雙手,閉目養神。沈醉兩腳一靠向蔣介石報告:“報告,沈醉奉命來到,請總統訓示!” 蔣介石連連點頭,站起身一副和藹的樣子跟沈醉握手,然後,關懷備至地問寒問暖。沈醉一一作答。這之後,蔣介石才笑吟吟的問:“毛局長告訴你到南京的任務沒有?”沈醉立刻心領神會的回答:“毛局長一切都吩咐好了,請總統放心!” 蔣介石本是流氓出身,在他的危難之秋,又耍起了流氓性子。美國人不顧和我老蔣多年的交情,落井下石,除掉李宗仁,讓美國人死了這條心吧! 蔣介石惟恐沈醉還不理解自己的苦衷,不無沉重地說道:“早年我曾說過,攘外必先安內。這句話在今天還是對的。當前黨國形勢嚴重,但本黨內部卻有人趁機搗亂,我既要對付共產黨,又要對付內部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搗亂。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首先把內部整頓好,就會給共產黨可乘之機。所以,我不得不採取這個措施了。這是關係到黨國安危的大事,只許做好,不許出半點差錯,更不能把事情洩露出去!聽說你是神槍手,過去曾為黨國出生人死,這很值得讚賞!這一回,更應不惜一切代價,赴湯蹈火,去完成任務!” 沈醉唯唯諾諾地一個勁兒點頭稱是,並表示:“請總統放心,為了黨國的事業,任何犧牲在所不惜!”臨走時,蔣握著沈的手,對毛人鳳說:“這是我黨最忠實勇敢的同志,他在工作上和生活上如有困難,你要盡力解決。” 暗殺李宗仁的工作就這樣決定下來。 第二天,沈醉又到保密局,與毛人鳳、辦公室主任潘其武、行動處處長葉翔之四個人商量具體步驟。當即決定,成立一個“特別行動”小組,工作分兩部分進行,一是擔任暗殺,一是防止李宗仁離開南京。同時還決定,對於桂系的其他幾個主要人物,也採取對付李宗仁同樣的辦法。 當時,李宗仁的住所在傅厚崗後面,經過沈醉等人幾天的實地觀察,知道李的坐車在進出轉彎時速度必須慢行,所以認為,如果此時從馬路兩邊同時發槍,可以十拿九穩。為了保證“絕對能完成使命”,毛人鳳還特別挑選了兩個人協助沈醉,一個是秦景川,此人是在軍統看守所擔任殺人工作的;一個是王漢民,原為東北慣匪,後被軍統收羅。兩人在軍統中都以“槍法準確”深受“重視”。再加沈醉,也是軍統中有名的“神槍手”。由他們擔此“重任”,定會“萬無一失”。 沈等為了便於隨時偵察,在李宗仁住宅的轉角處,開設了一個舊書攤。 他們認為,這樣的佈置,一面便於掩護偵察;一面可以在決定行動時,在這裡多站幾個人,而不易被發覺。這個據點,由軍統骨幹分子吳德厚去負責。 為了防止李宗仁突然離開南京,又分別派人在光華門外飛機場附近一條小街上,開了一家雜貨店,作為工作據點,並下了命令,如發現李宗仁到機場,要立刻向毛人鳳報告,以便讓毛人鳳通知空軍,用戰鬥機將其擊落。又因當時桂係有一部分部隊在安徽境內,為了防止李宗仁以視察部隊為名乘火車出走,又在江南火車站附近買了一間小木房,派人擺設香煙攤,進行監視。 在湯山附近通往杭州的公路上,也派人開設了一家小飯館,擔任監視工作。 此外,“特別行動組”在白崇禧、甘介候等人的住宅附近,也作了類似的佈置。毛人鳳特意為“特別行動組”配備了兩輛速度最快的小汽車供其使用,以備李宗仁乘火車或汽車離開南京時,可以隨時進行追殺。 正當蔣介石密謀殺掉李宗仁的時刻,以李宗仁為首的桂係人物,也沒閒著。他們雖然沒有膽量直言殺計,但其實質都一樣,必欲置對手於死地而後快。 李宗仁天性軟弱,往往是思有餘而行不決,所以龍爭虎鬥多由他的親密夥伴、廣西同鄉,時任國民黨國防部長的白崇禧具體實施。 此時,白崇禧正在漢口華中剿總司令部裡日夜絞盡腦汁思慮著倒蔣的計劃。 白崇禧曾想過在此緊要關頭再次舉起公開反蔣的大旗,用武力對抗蔣介石。但他又很快否定這種想法。因為老蔣現在手裡還有相當實力,如採用軍事手段討蔣,勢必造成雙方分裂,自相殘殺,使力量削弱,與共產黨對抗的本錢就更小了,蔣桂如公開分裂,則桂係也難以代表整個國民黨與共產黨分庭抗禮。目前表面上還需要維持蔣、桂間的團結,用另一種力量促成蔣介石下野,使李德公能取而代之。這樣既可把老蔣的殘餘軍事力量抓到手,又可得到美援,與共產黨或談或打,本錢大了腰就硬。 到底用什麼辦法能不用兵使老蔣乖乖下野呢?這些天白崇禧為此真費了一番心思。他把《孫子》、《吳子》、《司馬法》到《六韜》、51《三略》等兵書又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不流血倒蔣的妙計。有一天夜裡,他突然想起,前幾天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等幾位名人從上海、南京乘輪船經漢口入川時,白崇禧曾在漢口華中剿總司令部設宴招待過他們。據梅貽琦等人說,寧滬一帶要求和談的呼聲很高,盼望武漢方面有所行動,促成國共和談,以息刀兵。當時他聽了不置可否,現在想來,卻是一著妙棋。 “我把中南幾省民意機關首腦邀來漢口,共同發起一項呼籲和平的運動,把老蔣打個措手不及。對!就用這個辦法逼他下台。” 這樣一來,由桂係發起和平攻勢,在政治上便可先得一“人和”,目下滬寧一帶既有求和之望,他在漢口通電主和,必得廣大民眾及各階層的響應。 老蔣再要打,就會失人心;如共產黨拒絕和談,也會負人望,主動權便會操在李、白手中了。老蔣的仗已打到這般田地,他必不肯罷戰求和,作城下之盟,打又不能打,和又不能和,到時只得被迫下野,到時德公就可以上台。 以長江為界,江北由共產黨搞,江南由李、白來搞,弄個南北朝的局面倒也不錯。這個辦法肯定會受到國民黨內有識之士的歡迎,因為這總比老蔣把本錢輸光,把疆土丟盡,到最後死無葬身之地要好一萬倍。 就是從軍事上來說,這樣做也是有利的。不但對老蔣起到緩兵之計的作用,就是對共產黨也是個緩兵之計。和平的通電一發,便可堵死老蔣向華中抽兵的藉口,華中的兵力便可以保存下來;共產黨方面,也不得不停止軍事行動,如此,江南、西南便可編練二線兵團,即使和共產黨一定要打下去,桂係也可在西南站穩腳跟。白崇禧越想越得意,“小諸葛”如今要勝過“大諸葛”,孔明都不曾有過如此妙計! 他很快就給蔣介石擬成了電稿: ……民心代表軍心,民氣猶如士氣。默察近日民心離散,士氣消沉,遂使軍事失利,主力兵團損失殆盡。倘無喘息整補之機會,則無論如何犧牲,亦無救於各個之崩潰。言念及此,憂心如焚!崇禧辱承知遇,垂二十餘年,當茲危急存亡之秋,不能再有片刻猶豫之時。倘知而不言,或言而不盡,對國家為不忠,對民族為不孝。故敢不避斧鎖,披肝瀝膽,上瀆鈞聽: (一)相機將真正謀和誠意轉知美國,請英、美、蘇出面調處,共同斡旋和平。 (二)由民意機關向雙方呼籲和平,恢復和平談判。 (三)雙方軍隊應在原地停止軍事行動,聽候和平談判解決。並望乘京滬平津尚在吾人掌握之中,迅作對內對外和談部署,爭取時間…… 白崇禧這份倡和電報發出後,蔣介石未予理睬。白崇禧迫不急待地又給蔣介石發了一份電報,對蔣進一步施加壓力,電報說:“……當今局勢,戰既不易,和亦困難。顧念時間迫促,稍縱即逝,鄙意似應迅速將謀和誠意,轉告友鄰,公之國人,使外力支援和平,民眾擁護和平。對方如果接受,藉此擺脫困境,創造新機,誠一舉而兩利也。總之,無論和戰,必須速謀決定,時不我與,懇請趁早英斷……” 白將第二封電報發出後,便立即授意河南、湖南兩省議會,同時以民意機關代表名義,公開呼籲要求和平,其中尤以河南省議會議長劉積學致蔣介石總統的電文最為直言不諱,明確要求蔣介石下野,其中“敢請即日引退,以謝國人;國事聽候國人自決”幾句話,不脛而走,迅速在社會上廣泛傳播。 接著,湖南省長、長沙綏靖主任程潛也致電蔣介石,呼籲和平,他的電文,措詞比白崇禧更為激烈。在華北地區戰雲密布,徐蚌一帶炮火連天,國共兩黨軍隊正進行殊死決戰的時候,蔣介石的後院起火,在華中地區卻出現一片和平之聲,實在讓人難以捉摸。京滬一帶,關心國事的人奔走相吉,以為局勢將有某種轉機。一時間,文人學者,商紳市民,無不蹺足遠望南京,看看蔣總統將如何採取應變動作。 國際、國內、黨內、軍內的形勢,都在朝著蔣介石不願意看到的方面迅速惡化,他暗殺李宗仁的計劃也在加緊實施。 在河南省議會議長劉積學發出和平通電的當日夜裡,蔣介石對毛人鳳進行了緊急召見。 當日晚,毛人鳳接到蔣的電話後,一面命令秘書通知沈醉做好一切準備,一面匆匆忙忙趕到蔣介石的宮邸。 毛人鳳一進門,已在此等候的蔣介石劈頭就問:“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報告總統,按照您的吩咐,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就等您下命令了。” 毛人鳳喘著粗氣立即答道。 “好,很好!坐,坐下談。”蔣介石聽毛人鳳說一切準備好了,臉上露出了笑容,示意毛人鳳坐下談。 毛人鳳坐下後,詳細向蔣介石匯報了刺殺李宗仁的準備工作,蔣介石不住地點頭肯定。當毛人鳳說到“為了防止李宗仁突然離開南京,我們準備在空中將他的座機擊落,然後以飛機失事為由對外公佈”的刺殺方法時,很符合蔣介石的心意,便打住毛人鳳的話說道:“晤,嗯,好,這個好。” 要殺死李宗仁,對於蔣介石來說,簡直和處死籠中的一隻鳥雀般容易。 他只要一個點頭,一個暗示,李宗仁便會立刻死於非命。但是,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因為真相一旦洩露出去,不僅桂系首領白崇禧、黃紹竑等人會通電舉兵討伐他,而且國人也將不容,更何況現在美國人對李宗仁頗有好感,他們也一定會激烈反對,弄得不好,將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難以收場。 如果在空中乾掉李宗仁,以飛機失事為由,向外界公佈李宗仁的死因,那就誰也抓不到把柄了。 問題是,連蔣介石也知道,前一階段李宗仁遊山玩水了一番,但近些日子卻深居簡出,副總統辦公室裡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更不用說他會坐飛機到外地去了。如果李宗仁一年半載不乘飛機,這空中暗殺的計劃不就泡了湯。 蔣介石想到這裡,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毛人鳳,說道:“不妥,不妥。” “總統,”毛人鳳見蔣介石一連說了兩個“不妥”,又狠狠地說道,“到李的住宅進行狙擊最有把握,而且隨時可以動手。我己作過認真觀察,李宗仁寢室的外面安裝的有變壓器,因此,我已佈置安排在首都電燈公司裡兩個成員,等需要行動時,則以藉檢修變壓器為名,站在變壓器上用手提機槍從圍牆外向李的寢室、餐廳等處掃射,而且可以進到院子裡面進行狙擊。狙擊手使用的子彈彈頭內都裝有最劇烈的毒藥,不管子彈射中人的任何部位,哪怕是擦破一點兒皮,都會立即引起血液中毒而無法救治。”看來,有毛人鳳這幫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絞盡腦汁地精心佈置,李宗仁是難免一死了。 毛人鳳講完,蔣介石沒有再說話。不再說話就說明已是無話可說了。再往下面,就要靠毛人鳳的心領神會了。作為一國之君,是不會親口說出“殺”字的。毛人鳳不知在蔣介石面前接受過多少殺人的密令,但從未聽到他說過一個“殺”字。等一切暗殺工作準備就緒以後,蔣介石開殺的命令不是通過嘴裡說出的,而是通過他的眼神,通過他的手勢下達的。根據毛人鳳多年的經驗,只要蔣介石那雙深邃的錠慮重重而又森冷的目光中,透出一種異樣的冷酷,閃過快捷的寒光,兩張薄薄的眼皮往上一抬,兩隻眼珠迅速定住不動,幾秒鐘後,兩張限皮往下一眨,右手抬起來,再往下果斷地一摁,這時,開殺的命令即已下達,毛人鳳即可進行他的殺人勾當了。 正當毛人鳳全神貫注地準備接受蔣介石的命令時,而蔣介石遲遲沒有表示。他的右手並沒有抬起來,而是背在身後,在室內慢慢地步履沉重地來回踱著步。毛人鳳今晚感到異常納悶,蔣總統可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優柔寡斷過。以往,毛人鳳一應召到辦公室,往往還沒開口,蔣介石那眼皮已經一抬一眨,右手接著拾到半空,這死神之手只要往下一摁,毛人鳳就會雙腿一併,說一聲“是”,便辭了出來,幾分鐘或幾小時之後,便就會有人命歸黃泉。 “去吧!”蔣介石忽然停住步,向毛人鳳輕輕一擺手,慢吞吞的說道。 毛人鳳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話,仍直愣愣地站在那兒不動。 “回去吧,回去吧!”蔣介石又不耐煩地連連擺了兩下手說道。 毛人鳳的耳朵沒聽錯,是讓他回去。於是他啪地打了個立正:“是!” 敬了個禮,抬眼迷惑地望了一下蔣介石,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毛人鳳剛抵家中,侍從室的電話又急召他赴總統官邸。但他到客廳後,蔣又命侍從副官叫毛人鳳回去。如此這般,又折騰了兩次。毛人鳳一夜沒睡,蔣介石一夜也沒有睡成,但刺殺李宗仁的行動始終未能付諸實施。 蔣介石那天晚上遲遲下不了殺李宗仁的決心,並非他優柔寡斷,並非他為情所困,而主要是投鼠忌器。白崇禧發出倡和通電之後,更是一不做二不休,請黃紹竑到武漢,以八萬港元的重金包租陳納德一架飛機,飛到廣州,轉赴香港,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李濟深來武漢主持與中共和談,李濟深本是桂系的老大哥,又與中共有密切聯繫,若李濟深到了武漢,和談大門一開,他蔣介石將處於何種地位呢?緊接著白崇禧又強迫漢口中央銀行將由粵漢路運往廣州的銀元中途截回,扣留重慶兵工廠停泊在漢口江岸碼頭準備東運徐州戰場的械彈。在這種情況下,殺掉李宗仁,不但乾事無補,反而會火上澆油,這種局面使蔣難以收拾。再者,美國人換馬的決心已定,連司徒雷登也明言相告“蔣總統下野為進行和談所必須”。和美國人徹底鬧翻了,以後連西北風也無處喝了。 多年的政治鬥爭經驗提醒他,在這種四面楚歌,身臨萬丈深壑之時,只有忍耐才可能會出現轉機。而現在有可能實現這種轉機的,恰恰只有李宗仁。 一個活著的李宗仁比一個死了的李宗仁對他更有利。所以,蔣介石最終還是讓李宗仁活著當了中華民國的代總統,主持了國民黨和中共的和談。至於李宗仁能否實現蔣介石讓其繼續活著的目的,這大概是李宗仁、蔣介石本人都無法左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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