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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喋血北漢江

華野檔案 张洪涛 5806 2018-03-18
當志願軍勝利北撤的時候,人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場災難正降臨到他們頭上!險!三兵團被敵人切斷退路。關係到一八零師命運的最寶貴的時間,在混沌的大腦中消失了。軍長韋傑眼看著一八零師被圍,施出渾身解數,卻仍愛莫能助。一個個士兵癱倒在敵坦克的履帶下……鄭其貴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完了!一八零師將從志願軍的編制序列中被一筆鉤銷。當年的六十軍軍長悲嘆不已話當年…… 五次戰役結束以後,我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主力奉命北撤。 此時,我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後勤保障跟不上。由於敵人空中轟炸,交通不便,部隊所需的彈藥和糧食供應陷入嚴重困難的境地。在如此惡劣的戰爭條件下,志願軍戰士視祖國和人民的利益為最高利益,高度發揚吃大苦、耐大勞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和國際共產主義精神,為了更多地消滅敵人,寧可餓著肚皮,也不願“餓”著槍支,每次行軍參戰,總是“子彈多些再多些,給養少些再少些”。然而,即使這樣,部隊所帶的糧彈也僅僅勉強維持7至10天。

美李軍在屢吃敗仗之後,開始將視線移向志願軍的後方供應。美第八集團軍統帥李其微在研究了我志願軍的後方供應問題後,即以“禮拜攻勢”之名,制訂出一個新的戰術:在我軍進攻的時候,他憑藉其汽車、坦克,故意邊打邊撤,以消耗我軍彈藥。而大約一周過後,待我軍糧彈匱乏之際,他則以其機械化部隊像磁鐵一樣把我軍緊緊粘住。對此,李其微美其名曰“磁性戰術”。 此時,五次戰役剛剛打完,我志願軍大舉北撤,於是李其微盯准這個機會,臉上露出了猙獰得意的一笑:OK!實施“磁性戰術”的機會來到了。 5月23日晨,李其微集中了4個軍13個師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坦克、砲兵組成的“特遣隊”為先導,在大量的航空兵和遠程砲兵的支援下,開始有計劃、有部署的瘋狂反撲。

本來,我志願軍向北轉移是勝利回師的主動行動,但此時,由於各級指揮員對敵人有計劃地實施猛烈反撲的規模和形勢估計不足,加之我軍當時是勝利後的班師,全軍上下普遍存在著麻痺思想,導致部隊北撤的組織計劃不夠周密。更糟糕的是,由於部隊未安排好交替掩護,第三兵團的電台又被敵機炸毀,所屬部隊失去指揮達3天之久,在第三兵團的中部戰線一時出現混亂。加之一些指揮員缺乏現代兵種知識,在前沿佈置掩護部隊時不注意破壞橋樑,也沒有很好地用火力封鎖道路,結果敵人一旦突破我前沿,就可長驅直入,3天之內竟向我縱深推進50至80公里! 嚴峻的形勢出現了。 5月24日,志司總部接到報告:我第十二軍軍部和下屬的2個師、第二十七軍主力和六十軍所屬的第一八零師被敵切斷退路,攔截在“三八”線以南地區,已呈為敵三麵包圍之勢……

26日夜,第六十軍指揮部。 六十軍也是華北軍區的一支老部隊,入朝以後臨時配屬給三兵團。 此時此刻,軍長韋傑心情十分沉重。在此之前,他剛剛獲悉一八零師被圍的消息。一八零師三面受敵,背後就是北漢江,真可謂是背水一戰,一八零師處境危急!不行,必須讓一八零師衝出重圍!韋傑不容多想,立即指示報務員給一八零師發報:“擬令一八一師自華川以東接援你們。令你部堅決向西北方向突圍……” 一八一師於當晚23時30分接到韋傑的指令後,便立即向各團下達接援一八零師的部署。然而,此時一八一師至各團的電話線中斷,只好徒步向各團傳遞命令。由於部隊分散,加之天下大雨,遲至27日2時30分各部隊方接到出發命令,4小時後才到達華川、原川里、均巨裡一線。然而,為時己晚,敵人已先我一步佔領了這一地域。

一八一師遂組織部隊從正面攻擊,終不可能,至此,六十軍接援一八零師的計劃遂告破產。 一八零師陷於彈盡糧絕,進退維谷的險境。 戰前剛由師政治部主任提升為師長的鄭其貴,面對部隊眼前的處境已是無可奈何。 其實,在一八零師剛剛被敵人切斷退路的時候,如果鄭其貴能夠沉著冷靜地組織部隊積極突圍,目前這種境地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當時的情況僅僅是敵人的摩托化步兵超越到一八零師的前頭,後面沒有敵人,中間也沒有敵人,利用夜間完全可以突出來的。然而,鄭其貴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沒有果斷地臨機處置,在當時的危急時刻,還猶豫不決地向六十軍指揮部發電請示:我們是否可以向北漢江撤退?軍指揮部的回電是:接兵團指示,令你部在北漢江以南原地防禦,以掩護傷員後撤。

當時,志願軍尚未轉移的傷員多達8000人! 此時的鄭其貴始終格守著黨的政工幹部特有的準則:上級的命令就是一切,違背上級命令是決不允許的。很顯然,他缺乏軍事指揮員應有的干練和果敢,尤其缺乏隨機應變的處事能力。於是,關係到一八零師1萬多人命運的最寶貴的時間在他混沌的大腦中永遠消失了。 面對敵人強大砲火的衝擊,一八零師渙散了。到現在為止部隊已經3天沒有糧食了,只有靠山上的野菜聊以充飢。而許多人由於辨不清有毒的野菜,誤食後中毒…… 部分戰士開始開小差。敵人利用一八零師的被俘人員,在飛機上向一八零師陣地喊話,作勸降宣傳。 一八零師指揮部開始焚燒文件、密碼本,師直、五三八團、五三九團和五四零團也開始焚燒文件……

鄭其貴指示報務員向軍指揮部發出最後一封電報:一八零師將分散突圍,各自為戰。爾後,將電台毀掉,將武器投向滾滾逝去的北漢江…… 在淒淒淫雨中黑夜來臨了。司號員最後一次吹響了軍號,嗚咽低沉的號聲迴盪在一八零師陣地上空。鄭其貴通知一八零師自動解體,官兵們自願結合,分成多個小組朝各個方向尋找出路去了。 師長鄭其貴和副師長段龍章等帶數百人從東北方向突圍。他們支撐著飢寒交迫、困乏無力的身體,一步一滑,艱難地越過一座座山崗,走進一條很長很深的山溝,他們在這遍布亂石荊棘的深谷中,跌跌撞撞地向凶吉未卜的前方摸去。 天至將明,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他們終於走出了溝口,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小樹林,望著眼前平坦的地域,鄭其貴長吁了一口氣,隨即又打了一個冷顫——他的全身早已不知什麼時候被雨水淋得濕透了。這時,一種本能的求生的慾望重又爬上心頭,渾身也來了勁,他招呼一下大家,便甩開大步向樹林方向走去……

突然,一陣低沉的馬達的轟鳴聲從樹林中響起,尚未等鄭其貴回過神來,幾十輛坦克已經衝出樹林,緊接著坦克開砲了。隆隆的坦克和著履帶轉動的嘎嘎聲左沖右撞,一個個士兵癱倒在坦克的履帶下…… 鄭其貴絕望了,他嘶喊著發瘋似的向樹林深處跑去,此時,鄭其貴才清醒地意識到: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八零師從此即將在志願軍的編制序列中消失了。 …… 截止到5月30日,一八零師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和一些零散人員歸隊,總共不到千人! 一個整編師,全員11000人,此役一八零師竟損兵折將多達萬餘人,其中有5000餘人被俘!這是志願軍在朝鮮戰爭中人員被俘最多的一次。 對此,彭德懷非常痛心,也非常生氣。事後,他在志願軍總部召開的軍以上領導會議上大發雷霆,並當面質問六十軍軍長韋傑:“你這個韋傑,軍長是怎麼當的?命令部隊撤退時,你們就知道照傳電報,為什麼不安排好?”

“還有,你們那個一八零師,本來是可以突圍的嘛,你們為什麼說你們被包圍了?敵人不就是從你們前面過去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敵人白天過去了,可晚上還是我們的天下嘛!……哪有像你們這樣把電台砸掉、把密碼燒掉?!” 對此,彭德懷本人也深感內疚。他在總結五次戰役後期失利的情況時,曾經這樣說道:“關於第五次戰役的打法,洪學智曾向我提過意見,我沒採納。現在看來,洪學智的意見是正確的。” 愧疚之情溢於言表。由此,我們看到了彭德懷元帥那光明磊落、敢於正視自己的高風亮節。 的確,在瞬息萬變的現代化戰爭條件下,根據敵我力量對比和戰場情況變化,及時地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是十分必要的。為此,在很多年後,韋傑在認真總結這次戰役時,開誠佈公他講了自己的幾點認識:

一、戰役的作戰動機是好的,想多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多佔一些地區,有利於和談,但在作戰指導上有輕敵麻痺的思想,沒有貫徹量敵用兵的原則,確定戰役目標和任務超過了志願軍的作戰能力。 當時敵軍是機械化裝備,機動快,火力強,掌握了絕對製空權,而我軍還是劣勢裝備,部隊行動全靠兩條腿走路,補充一次彈糧僅能維持7 天左右,對付敵裝甲坦克,除了炸藥以外,一個連僅有幾發莫洛托夫手雷,各級砲兵數量甚少,在這種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我軍作戰,每次戰役的規模不宜過大,口張大了,勢必兵力火力分散,縱深大了,在物資保障和兵力機動上必然力不從心,戰役發起時間過早,反擊的口張得過大,部隊遠離後方大幅度躍進,未能趨利避害,結果一、二階段未能圓滿實現預期目的,沒有做到知己知彼,對敵人企圖判斷有誤,對我方困難顧及不夠,沒有從最困難,最複雜的情況考慮,沒有多設想幾種作戰方案,多準備幾手對付敵人的辦法,具體反映在戰役初期,對付敵人撤退缺乏準確分析,只看到敵人表面上的敗退,未能識破敵人撤退中藏有避我鋒芒,誘我前出,待機反撲的陰謀,因此各級指揮員缺乏多手準備。如一八零師奉命於北漢江以南擔任掩護傷員轉移任務時,敵人已發起進攻,該師還以為敵人是“以攻為守”,沒有及時調整部署,應付新的情況。再者,作戰部隊沒有根據對象的變化進行充分的準備。

我三兵團參加五次戰役系入朝同美軍第一次交手,一方面部隊入朝倉促,各方面準備不足,另一方面對同美、李軍作戰缺乏經驗,又沒有對敵作戰特點認真加以研究,因而對敵人機械化部隊機動速度很不適應,在戰鬥中不能依照新的情況來判明敵之企圖,立下正確決心進行處置。不能迅速轉換戰鬥樣式,不能迅速集中兵力,力爭主動。 二、兵力部署分散,各級都沒有掌握強大的預備隊,戰役中我反擊部隊一線展開,向前平推,反擊沒有形成拳頭,阻擊沒有突出重點,各級預備隊很少,力量薄弱,缺乏後勁,部隊消耗後無油可添。 5月23日敵乘我軍轉移之機全線反撲時,我軍全線一度處於被動。戰役開始,六十軍為兵團左翼梯隊,戰役第二階段發起後,兵團將我軍的3個師分由兵團、十二軍、十五軍指揮,分散在3處作戰,軍部在戰役過程中沒有掌握機動兵力,戰鬥行動受到很大影響。在阻擊敵人北犯時,3個師雖然奉命歸建,但位置分散,相距甚遠,客觀上造成全軍不能根據新的情況調整部署,全軍仍一線配置於30公里正面上,軍的防禦缺乏韌性,一八零師被圍時,其餘2個師仍在春川東北地區,山高路窄,行動不便,不能及時救援。如能在戰役結束撤離時迅速將一八零師、一七九師轉移至北漢江以北地區並肩組織防禦,將一八一師作為第二梯隊,同時加強與友鄰的聯繫,形勢將有利得多。一八零師被包圍之時,三兵團也無任何機動兵力,不能增援六十軍,解圍一八零師。兵團防禦地段本身也處於非常危險的情況,無力支援。 三、未能選擇良好的阻止陣地,實行重點防禦。以劣勢裝備抵抗優勢裝備的敵人,必須有良好的陣地作依托。我軍由反擊轉入防禦時,對此未能引起足夠的認識,沒有經驗,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一八零師在北漢江以南阻止敵人,背水而戰,地形條件極為不利,又未能以精兵扼守公路,使敵人突破防線長驅直入。一八一師某團防禦伏主山陣地時,沒有以高地主峰為重點進行防禦,而使該主峰被敵佔領,敵人居高臨下,我守各部隊被迫撤出。 四、組織指揮不嚴密,與友鄰協同失調。五次戰役中在組織指揮上沒有照顧部隊建制,部隊建制打得很亂,這給部隊作戰行動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 戰役第二階段結束時,兵團令我六十軍採取防禦,接到命令時,我軍兵力相當分散,軍裡沒有掌握戰鬥部隊,各師雖奉命歸建,但短時間內無法收攏。 一八一師到軍部120多公里,要走好幾個晚上才能歸建,一八零師在加平方向遭敵反撲,陷入不拔,無法歸建,同時兵團也沒有把該師交回來,掩護傷員轉運的任務由兵團直接向該師下達。兵團自23日至26日3 天與各軍失去聯繫,只有一七九師後撤路線同軍部一致。該師剛趕到軍部附近,敵坦克部隊已到了華川。軍部當時令該師在馬坪里以北的丘陵地帶擋住敵人沿公路北犯,把敵人的銳氣打下去了,但一七九師亦遭受很大傷亡。後來彭總在總部開會時講:“六十軍機動靈活,能夠將一七九師使用在這個方面上,把敵人擋住了,否則敵人沿春川這條公路插到元山港背後,後果將更為嚴重。” 實踐證明,大兵團作戰,友鄰協同至關重要。 5月23日,在一八零師遭受敵人攻擊時,友鄰部隊事先未通報,突然後撤,使一八零師側翼更加暴露,敵人乘機猛插城隍堂,使一八零師完全陷入三面受敵,背水作戰的不利局勢。 五、通信聯絡沒有保障,指揮經常中斷。在整個戰役中,通信聯絡不能保持通暢,其原因,一是通信組織不健全,裝備落後,技術不高;二是各級指揮員對此重視不夠,還不善於運用通信工具和各種通信手段並用,以致使重要任務下達、緊急情況上報不暢;三是經常遭空襲,加之少數通信人員責任心不強,造成作戰指揮受到干擾,兵團與各軍失去聯繫達3 天之久,軍部與各師電台聯絡也多次中斷,有的整天失去聯繫,有的電報沒有發出,有的收到電報沒能及時譯出,造成指揮失靈,貽誤了戰機,造成了被動。 六、後勤保障能力差,部隊作戰行動受到極大限制。在戰役中敵人完全掌握了製空權,對我交通線進行轟炸封閉,戰役中我軍前出大遠(六十軍最遠前出200公里),遠離後方,補給困難,傷員難以後送,部隊通常只能保持7 天的作戰能力,給作戰行動和阻擊敵人反撲帶來極大的困難。敵人對我們的這些情況摸得很清楚。前階段他們採取後退,誘我前出,待我方彈糧耗盡再作反撲。這個深刻的教訓必須記取。一八零師在向北突圍中,有的部隊彈盡糧絕,吃野菜,吃野草,中毒和餓死部分人員。 七、一八零師主要領導遇險慌亂,指揮失當。該師被圍後,廣大干部戰士表現是好的,許多指戰員表現出英勇頑強、堅決勇敢、艱苦奮戰、不怕犧牲與敵人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但師主要負責幹部卻政治上動搖,驚慌失措,貪生怕死,丟掉部隊,單人逃跑,未能果敢地、沉著地指揮部隊堅決突圍,因而使全師遭到重大損失。 關於五次戰役一八零師受損失的責任問題,軍委總部首長早有結論。 1952年10月,週總理當面對我說過:“韋傑同志,一八零師失利沒有你的責任。”彭總在志司黨委會上也說:“在五次戰役中六十軍對情況的處置是正確的。”儘管如此,我總感到很有必要將這段真實的情況做個認真的回憶。 我一生經歷了43個戰役,大小戰鬥525次。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教訓。真實地將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一八零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教訓,回憶總結,留給後人,是有重要意義的,也是一個老兵的責任。 作為當時第六十軍的軍長,韋傑的著眼點可能更實際、更具體一些。無論是非曲直,在此,我們不好妄加評論。然而,對於我們全面認識一八零師所遭遇的那場災難,韋傑所提供的上述情況,必定會給我們以新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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