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老兵口述抗戰2:石牌、常德、衡陽、桂林四大保衛戰

第21章 第六章逃出生天

抗日戰爭時期,如果中國軍人投降了日軍,會被安排到後方做偽軍,不用乾體力活,這是給降兵的待遇。然而,第十軍沒有投降日軍,更沒有組織所謂的“先和軍”,當時,日本人按照戰俘的“待遇”來對待他們,讓他們乾重體力活。 盧慶貽被日本人關押了兩天后,日軍押著他和十幾個俘虜一起來到城外,收割水稻。他們收割水稻的時候,日軍就拿著槍站在高處,如果有人逃跑,就舉槍打;如果他們動作慢一點,日軍就掄起槍托砸。 月亮照耀著衣衫襤褸的他們,他們在月光下揮汗如雨。 盧慶貽說,日軍只敢在夜晚出動,如果日軍白天出動,被陳納德的飛虎隊看到了,就用機槍掃射,日本人對飛虎隊怕的要命。 那時候,衡陽城的日軍已經徹底斷糧了,他們搶割尚未成熟的稻穀。而那時候,中國南方的水稻還是一年一熟。

稻穀收割完畢後,留守在衡陽城的日軍要轉移了,也要帶著俘虜一起轉移到零陵縣。那時候叫零陵縣,現在叫永州市,就是柳宗元筆下那個產“異蛇”的地方。 因為目標太大,日軍就將俘虜們分成小隊,盧慶貽所在的這一隊有20個俘虜,由兩名日軍押著,徒步走向零陵。 這一路還是晝宿夜行,日本人太害怕飛虎隊了。衡陽保衛戰中,飛虎隊讓日軍死傷慘重,日軍對這些畫著鯊魚的飛機驚懼萬分。自從侵華戰爭開始,日軍的飛機總是轟炸中國人,現在,他們終於嚐到了挨炸的滋味。 他們走了五天后,路過一個小山村,村子裡的人全嚇跑了。一個日本兵走進村中搶糧食,一個日本兵看押著他們。盧慶貽想跑,可是那個日本兵看押得很緊,一直沒有機會。那個進村搶糧食的日本兵也沒有搶到多少糧食,放了一把火,把村子點著了。

一行人繼續向前走。 戰俘中有兩個人,一直對日本兵俯首帖耳,表現得奴顏婢膝。休息的時候,他們替日本兵捶腿,給日本兵點煙,讓日本兵放鬆了警惕。 一行人走到山頂的時候,那兩個對日本兵奴顏婢膝的人走在最後面。突然,他們扭轉身,一人抱住了一個日本兵,其餘的人也突然扭轉身,撲過去將日本兵壓在地上,一頓拳腳,兩個鬼子都見了閻王。 盧慶貽說,那一刻大家心有靈犀,覺得到了山頂就要發生事情了,就要打死兩個日本兵逃跑,而事先誰也沒有提議,也沒有商量。所以,那兩個戰友一抱住日本兵,大家就圍上去群毆,將日本兵打死了。 然後,20名戰士沿著山崗走到了山下,天亮後,他們來到了一座村莊。盧慶貽向老鄉打聽武岡縣的方向。此前,在電報中,他聽到武岡縣駐紮有七十四軍一支部隊,他想帶著戰士們先投奔七十四軍。

一行人又在山中走了很久,卻再也沒有看到村莊,他們在山中轉來轉去,迷路了,無法找到通往武岡縣的道路。 這一路上,他們飢腸轆轆,只能採摘野草野果充飢,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又被山風吹乾,他們不知道怎樣才能走出磨盤一樣的山峰。 就在這時候,一支武裝小分隊出現了。小分隊拿著槍,潛伏在草叢中,等到他們走近了,才突然跳出來。這是中國軍隊的一支游擊隊。 盧慶貽說,他一看到游擊隊,終於感到到家了,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很多人當時都哭了。 他們在武岡縣七十四軍軍部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又出發趕往貴州獨山,因為獨山有第十軍留守處。我不知道抗戰中的留守處是一個什麼機構,可能相當於辦事處吧,比如某某公司駐某地辦事處。也可能是第十軍家屬留守的一個機構,丈夫在前方打仗,妻子在後方等候。

從武岡縣到獨山七八百公里,他們一路步行,穿山越嶺,風餐露宿,終於來到了獨山。 當時,第十軍已經有幾百人從衡陽逃出來,聚集在獨山。大家相見,抱頭痛哭。 王樂平也是在日軍轉移俘虜的途中,和戰友們殺死日軍士兵逃脫的,他比盧慶貽先一步來到桂林。 不久,第十軍留守處的所有人都趕赴重慶。那時候,方先覺在重慶重組第十軍。 衡陽保衛戰結束後,童紀統也淪為了戰俘,他和15個第十軍的戰士被日軍關在一起,每天給日軍的戰馬割草。有一天,割完草已經到了半夜,他趁日軍不備,逃離了衡陽。 離開了衡陽後,童紀統也向獨山走,沒想到走錯了方向,輾轉來到了遵義。 他在遵義流浪的時候,聽到方先覺在重慶重組第十軍的消息,又一路步行到了重慶,重新加入了第十軍。

方先覺又是如何逃離衡陽來到重慶的? 第十軍砲兵連連長白天霖記錄說,衡陽保衛戰中,因為連續多日未眠,又和士兵們一起吃燒焦的大米,方先覺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城破後,方先覺“數日未進水米,亦患痢疾,終日臥床不起”。身體的疾病,加上心理的折磨,已經讓方先覺無法站立起來,那些天裡,他一直臥病在床。 日軍高級指揮官仰慕方先覺的忠勇,派軍醫為方先覺治病,然而,未見痊癒。日軍又從漢口請來當地名醫給方先覺治病,仍然不見好轉。想來那時候方先覺身陷囹圄,悲憤交加,遠非醫藥所能醫治。 當此時也,方先覺率領第十軍堅守衡陽47天,城破被俘,至死不降的事情,在日本軍營中已經傳開了,日本很多高級軍官慕名前來,只為一睹方先覺的風采。

汪精衛也出動了,偽汪政府的日本顧問吉丸從南京來到了衡陽,代表著汪精衛和中國派遣軍司令畑俊六來看望方先覺,勸說方先覺投降,讓方先覺以第十軍剩餘的官兵為基幹,成立“先和軍”,去攻打中國軍隊,“先和軍”人數由方先覺確定,想擴充多少人都可以,想要多少糧餉也可以。方先覺用被子蒙住頭,置之不理。吉丸說了半天,方先覺一言不發,吉丸羞赧而退。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吉丸天天來“探望”方先覺,天天纏著方先覺,要方先覺離開衡陽,去漢口或者南京治病。方先覺厲聲斥責吉丸道:“我奉命守衡陽,城破未死,愧對國家;但願病死衡陽,以贖罪行。如強我離去,寧可就戮!”吉丸悵然而去。 從城破開始,方先覺就一直臥病天主教堂,沒有離開一步。時方先覺聲名遠播,日軍為了籠絡中國人心,也沒有加害他。

進入九月,逃難在外的衡陽百姓因為無依無靠,生活無著,只得又冒著生命危險回到衡陽,衡陽市區開始有了商品貿易,日軍對衡陽的警戒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嚴密。戴笠探知這個情況後,密令湖南站站長金遠詢和衡陽組組長黃榮傑,不惜一切代價,救出方先覺將軍。 然而,方先覺舉世關注,天主教堂警戒森嚴,要從日軍的眼皮底下救走一個人,其難度可想而知。 《戴雨農先生全集·傳記》中說:“我防守衡陽第十軍軍長方先覺,率部堅決抵抗,不屈不撓,所部傷亡殆盡,始力竭被俘。即令金遠詢,不惜任何代價,設法救他脫險,以勵忠貞。金轉令衡陽組組長黃榮傑負責辦理。” 黃榮杰和手下假扮成流動商販,在天主教堂周圍一連偵察了兩個月,熟悉了地形和日軍崗哨特點,才決定於11月份營救。

11月18日,風雨大作,距離方先覺被俘整整100天。黃榮傑帶著小分隊靠近天主教堂,解決了日軍崗哨後,黃榮傑從二樓窗戶爬進了關押方先覺的房間。他一看到方先覺,大吃一驚,方先覺將軍臥床三月,形容枯槁,枯瘦如柴,已經無力行走。 黃榮傑爬上二樓窗口,將方先覺將軍用繩索吊出,然後,潛伏在天主教堂外的便衣背起方先覺,一路逃出衡陽。 日軍發現方先覺逃出後,加緊搜索,所以,方先覺一行只能晝伏夜行,在山林小徑中跋涉,好幾次與搜索的日軍險些遭遇。兩天兩夜,他們僅僅走了幾十里,來到了衡陽縣的洪羅廟,今名洪市鎮。現在,他們暫時擺脫了追擊的敵人,決定休息兩天,補充體力。 衡陽縣洪羅廟的當地村民顏肅說,1944年11月的一天晚上,衡陽縣縣長王偉能突然找到他,帶著他來到了一間房屋,房屋裡還有當地的魏祝雲和曾堯。王偉能嚴肅地對他們說:“你們三人,護送方先覺軍長去新化縣藍田鎮,一路上務必十分小心,不能出一點差錯。”當時,他已經聽說了方先覺將軍的事蹟,現在能夠護送他,感覺非常興奮。

第二天早晨,他們在王偉能的帶領下,見到了方先覺一行三人,“那三個人都是高高的個子,全都穿著長袍,頭戴禮帽,典型的商人打扮”。另外兩個人是誰,顏肅不知道,但絕不是第十軍其他人。衡陽城破後,方先覺的衛士和盧慶貽他們被關在另外一個房間裡。而第十軍的師長等高級將領們,沒有和方先覺關在一起,他們命運各異,周慶祥等已經逃了出去,葛先才等還被日軍關押在天主教堂。 一行六人從衡陽縣起程,混入鹽商隊中,行走了好幾天后,才離開了敵占區,來到了安全地點。 一直到12月上旬,方先覺才輾轉來到芷江,就是盧慶貽發報給重慶,電報需要中轉的這個地方。此後,方先覺又乘坐美軍飛機來到重慶,終於結束了20多天的逃亡生涯。

方先覺抵達重慶後,休息半月,就被任命為第三十六集團軍中將副總司令,司令為他的老上級李玉堂。重慶各界人士將方先覺視為英雄,他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受到熱烈歡迎,當時,各大報紙也爭先報導衡陽保衛戰和方先覺的脫險經過。 1945年1月,方先覺又被任命為第三十六集團軍中將副總司令兼青年軍二零七師師長。 當時,由於中印公路開通,美援裝備陸續進入中國戰場,而中國農民出身的軍隊是無法擺弄這些新式武器的,榴彈砲、坦克、火焰噴射器……這些洋玩意,不識漢字更不識英文的農民又如何能夠操作?當時,提出“一寸河山一寸血,十年青年十萬軍”,號召大學生踴躍從軍,報效國家。於是,十萬青年軍由此而來。想想,在積弱積貧,文盲遍地的時代,有這樣一支大學生組成的軍隊,那是何等的金貴。 第十軍的其他將軍和士兵們,又是如何脫險的? 衡陽保衛戰的槍砲聲停歇,已經到了8月8日的傍晚。 傍晚時分,中日雙方的軍隊都放下了刀槍,日軍停止了進攻,中國軍隊的傷兵們互相摻扶著,集中在鐵爐門、汽車西站和船山中學等一些略微能夠遮蔽風雨的地方。傷兵們坐了一地,誰也不願說話,氣氛非常凝重,衡陽城裡響徹了47天的槍砲聲停止了,這個世界突然變得非常寂靜。 那天晚上,殘月如鉤,愁雲慘淡,已成廢墟的衡陽城裡,一片死寂。傷兵們就這樣坐了一晚,飢腸轆轆,遍體疼痛,直到天亮。 天亮後,日本人來了,卻沒有按照《停戰協議》來救治傷兵,他們將那些輕傷的士兵帶走了,編成幾個小隊,或者割馬草,或者割稻穀,而其餘的重傷員被丟棄在廣場,不聞不問。衡陽市裡上了年紀的人都說,這些重傷員最後都死了。 輕傷員每天從事繁重的勞動,卻吃不飽飯。那時候,日軍的後勤補給也很緊張,陳納德的航空隊切斷了衡陽和長沙的運輸線,數万日軍嗷嗷待哺。日軍每天只給從事體力勞動的中國軍人提供很少的食物,僅僅能夠維持生命,然後強迫他們勞動。 所以,中國軍人一有機會就趕快逃跑。逃出衡陽城的中國軍人,一部分被附近山中的游擊隊收留,在敵後牽制和抗擊日軍;一部分歷盡艱辛,輾轉來到貴州獨山,尋找第十軍留守處。 而更多的中國軍人沒有逃出日軍的牢籠,只能忍受著日軍的殘酷壓榨和迫害,在顛沛流離和超負荷的勞作中逐漸死亡。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幾日後,日軍撤離衡陽,將僅剩的300多名第十軍戰士全部活埋了。那一年,我去衡陽的時候,當地人指著衡陽鐵路工程學校旁邊的一個大坑說,第十軍僅剩的300名戰士就全部被活埋在這裡。 這就是第十軍士兵們的命運。 將軍們的命運同樣很悲慘。 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和第三師師長周慶祥、第十軍參謀長孫鳴玉三位少將被關在衡陽城外的天主教堂裡。日軍讓他們生活自理,他們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常德保衛戰的時候,滿城唯一完整的建築物就是天主教堂了,衡陽保衛戰還是這樣。因為天主教堂是西方人建造的,按照國際公約是不能轟炸的,而轟炸則會引起西方社會的抗議。所以,殘暴的日軍在進攻每一地的時候,都會對教堂比較“仁慈”。 9月上旬的某一天,周慶祥和孫鳴玉約請葛先才一起從天主教堂逃出,葛先才考慮到人數太多,目標過大,容易引起日軍注意,再說方先覺還沒有消息,不知生死,如果逃跑太多,容易激怒日軍,會對方先覺和第十軍戰士不利,葛先才就讓周慶祥和孫鳴玉先走,自己待機而動。 周慶祥和孫鳴玉“以窗架為梯,翻圍牆而去”,終於逃脫了日軍的魔爪。 11月,方先覺救走。 現在,衡陽城裡只剩下了葛先才、容有略、潘質、彭問津、張定國五位少將了。 日軍為了防止這五位少將再逃走,就轉移關押地點,從天主教堂轉移到了蓮湖書院。蓮湖書院四面都是水,只有一條木板鋪就的通道與外界連接。蓮湖書院裡,還有日軍一個排在把守看護。 要從這裡逃走,千難萬難。 葛先才和四名少將在聯湖書院裡被關押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裡,他們沒有一日不想著怎麼逃走。 從他們被關押的第一天起,就忍受著飢餓的折磨,日軍沒有給過他們一分錢。五名少將把身上所有的錢湊在一起,也沒有多少,他們馬上就要面臨斷炊的危險。 葛先才負責採購蔬菜和糧食。他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有兩個荷槍實彈的日軍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想要逃走,是萬萬不能的。 有一天,葛先才採購蔬菜回來,突然發現蔬菜葉子裡捲著一沓錢,他把這件事情講給其他人聽,大家都振奮不已,一致認為這肯定是外面接應他們的人送的錢。 後來,葛先才又接到了一沓秘密藏在菜葉中的錢。有了這兩筆錢,五位少將的生活才勉強得以維持。 一天午後,葛先才買了蔬菜回來,剝開大白菜,看到大白菜菜心已經挖空,裡面塞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切安排妥當,今夜派胡汝福君,潛至蓮湖書院大門左側樹下來迎。” 胡汝福,是預十師一名上尉,他已經早早逃離了衡陽,為了營救葛先才他們,他又潛了回來。而蓮湖書院,自從日軍攻打衡陽時,就已經人去院空,只有狐兔出沒。日軍將少將們關押在這里後,又將大門封死了,大門之外,路斷人稀。 當天午夜,少將們將房屋裡的牆壁用水澆濕,挖了一個洞,取出磚塊,依次鑽出。洞外是一條走廊,走廊邊就是日軍的宿舍,鼾聲此起彼伏。大家悄悄潛行,穿過走廊,來到了廚房。廚房裡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 大家悄聲來到牆角下的排水溝,將排水溝的窟窿挖開加大,然後魚貫從洞口鑽出。 廚房之外,就是空地,蟲鳴唧唧,萬籟有聲。一牆之隔,就是兩個世界。 這條逃亡的路線,他們早就偵察好了。 來到蓮湖書院外,葛先才看到暗淡的月光下,蓮湖書院大門外的柳樹下站著一個人,正是胡汝福。胡汝福一言不發,只向他們打著手勢,他們就跟著胡汝福一路疾行。走出了幾百米,回頭遙望,看到書院頂層亮起了火光,鬼子哨兵正在點煙抽。火光熄滅後,一切又恢復了沉寂。 一行人快步走了10裡,來到了一處獨立的院落,胡汝福用暗語敲門,房屋裡沒有開燈,門卻無聲地打開了。 房屋的主人問:“都來了嗎?” 胡汝福說:“都來了。” 房屋主人不再說話,在前面疾走,他們隨後緊跟。走出了三四里,一條河流擋住去路,房屋主人一言不發,從草叢中推出一條小舟,大家跳上去,房屋主人划船前行。月亮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槳聲吱呀,螢火蟲在船頭翻飛,這一切對深陷囹圄長達半年的將軍們來說,恍若隔世。 這條河叫做草河。 過了草河,房屋主人回去了,又有一人來接應。一行人疾行十餘里,來到山口,前面兩山夾峙,如兩扇鐵門。此時天色大亮,鳥鳴啁啾,清風徐來,晨曦初露。突然,樹叢中傳來兩聲槍響,胡汝福對著槍響的方向做著手勢,槍聲再沒有響起。 槍響是警告聲,而手勢則是表示來的是自己人。外人根本看不懂這些。 一行人又順著山路向前走,走了不遠,一名腰掛盒子槍的人來迎接,笑容滿面,言辭甚恭,他是衡陽縣保安大隊大隊長。直到此時,五位少將才得以安全。 當天中午,大家在山中飽餐一頓,大魚大肉,大碗喝酒,自從衡陽保衛戰開戰以來,連續大半年,他們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人間美味,也沒有感受過人間如此安寧。 吃完飯後,他們繼續上路,天黑來到衡陽縣政府。縣長王偉能看到他們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就送給他們每人一身衣裳。 他們在衡陽縣休息了四天。這四天裡,無論是縣府官員還是販夫走卒,都來打聽衡陽保衛戰的情形,聽到少將們講起當時的慘況,無不淚水盈眶。 此後,他們被一縣一縣護送下去,直到芷江機場,然後乘坐飛虎隊的飛機來到重慶。 在重慶,重建的第十軍正等著他們。 盧慶貽介紹說,1945年,第十軍殘部從重慶來到了陝西城固,補充兵員。當時的軍長還是方先覺,大家同仇敵愾,決心上陣殺敵,一雪衡陽之恥。然而,不久後,青年軍成立,方先覺擔任二零七師師長。第十軍軍長改由趙錫田擔任,趙錫田是陸軍總司令何應欽的外甥。 可惜的是,第十軍錯過了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他們寶劍鑄就,即將出鞘的時候,日軍投降了。 1946年,第十軍改編為整編第三師,下轄三個旅,人數三萬餘人。 內戰開始,整編第三師出陝南,越函谷關,渡黃河,開赴內戰前線。盧慶貽作為留守部隊,留在城固。有一天,盧慶貽守在電台邊,突然接聽到趙錫田被活捉的消息。此時,解放軍軍史上的定陶戰役已經結束,而城固的留守部隊還不知道整編第三師已經全軍覆沒。 定陶戰役中,解放軍劉鄧大軍十餘萬人將整編第三師團團包圍,整三師無一人逃出。 盧慶貽跟著留守在城固的整三師留守部隊,來到了湖北老河口。在這裡,重組整三師,師長名叫李楚瀛。 1947年,整三師進駐漯河與駐馬店一線,又被解放軍包圍,僅僅打了兩三天,就一敗塗地。 整三師的戰鬥力為什麼這樣差?老兵們說,大家都不願打內戰,不願意為反動政府賣命。 新一軍老兵吳作勇也向我說過,新一軍抗戰結束後,駐紮廣州。有一天,新一軍接到命令,全軍坐著艦艇向北進發,一時群情振奮,都認為是要去進駐日本,揚威東瀛。抗戰剛剛結束,麥克阿瑟將軍曾經提議,派新一軍在日本駐防。艦艇一路北向,到了秦皇島突然停止不前,一問,原來新一軍要開往東北打內戰。吳作勇說,當時,很多人流下了眼淚。 定陶戰役後,盧慶貽回到了湘潭家中,終生務農。 俱往矣,歷史已成塵煙。 其時,第十軍孤軍堅守衡陽,破釜沉舟,掘塹壕,塞甬道,毀橋樑,散民眾,自入死地。面對數倍強敵,上下齊心,眾志成城,同仇敵愾,血戰不退。城破之日,諸將士無不以一當十,以十當百,迎炮火而上,期同歸於盡,雖萬千人吾往矣,日軍無不人人惴恐,自謂從未有之“艱苦”之役。此役,日軍攻打47天,死傷枕籍,內閣被迫下台,諸將皆成鬼魂,此為日本建軍以來,從未有之事也。 然,中華第一虎將,竟遭讒言中傷,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錚錚忠良,反誣屈膝,千古奇冤,至今未能昭雪,令人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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