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南京保衛戰·1937

第49章 4、國殤金陵

南京保衛戰·1937 顾志慧 4931 2018-03-18
第51師師長王耀武一行人也滯留江邊,根本無船過江,正當他們著急時,51師的師部人員遇到74軍的軍部張副官,張副官急忙對王耀武說:“軍長和58師的馮聖法師長等都已過江了,軍長見到戰事失利,早派人在浦口預備好了一隻小火輪,這只火輪每次可以裝300多人,叫我來接你和部隊。” 顧不得說上許多,王耀武立即帶著一部分人上船過江,同時立即加派師部副官主任趙汝漢帶著一部分士兵,協同軍部的張副官接運第74軍的官兵。望著一片混亂的灘頭,已經上船過江的王耀武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到處都是湧動的人群,黑壓壓地佈滿灘頭。雖然在江邊臨時設立了撤退場,逐次安排部隊和難民登船,由下關撤往臨近的浦口,但是局面卻超脫了控制,混亂不堪。

此時,這道在地圖上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水域卻成了橫亙在數万南京守軍面前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讓部隊維持好秩序!”師部副官主任趙汝漢親自指揮著部隊維持灘頭的秩序,這個時候一旦發生大的騷亂,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然而面對著日軍的步步逼近和不斷呼嘯而下的砲彈,要想控制好局面還真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各種各樣的船隻胡亂泊靠在江邊,沒有棧橋,只有一些有限的碼頭。由於擔心鄰近江邊的淺水區會使得艦隻擱淺,一些稍大些噸位的大船就只能停在距離稍遠些的江面上。木排、小船,連木桶都成了撤離用的“船隻”,甚至還有一些人直接跳到江中。 維持秩序的憲兵們——第36師的官兵拉開警戒線,竭力彈壓著騷動的人群。面對著瘋狂湧來的黑壓壓的人流,力量單薄的憲兵不得不一次次鳴槍示警。 “噠噠”地對空鳴槍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但還是有人衝過警戒線,更多的人蜂擁了過去,不顧一切地向著那些船隻上攀爬過去。竭力阻止騷亂、維持秩序的憲兵,甚至是水兵們被推搡在一旁。

人們踐踏著、叫罵著,擁擠成一堆,不顧一切地爬上船去。士兵、平民,甚至有軍官,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離這裡。槍支彈藥被胡亂拋下,皮箱、包裹、行囊,扔得到處都是,這些東西已經無所謂再要不要了。毆打成一團的人們爭先恐後地爬上船去,一些瘋狂的士兵甚至用槍將那些已經爬上船的人打死,為的只是能夠給自己在船上留個位置。 憲兵們也開槍射擊了,此起彼伏的槍聲炸響成片,那些失去秩序控制的人都被無情地射殺在灘頭水際,一雙雙絕望的手至死都死死地攀著船舷。有人不顧冬季中的江水冰冷刺骨,趟著齊腰深的江水,什麼都不顧地游向那些停泊在較遠處海面上的大型船隻。 砲彈不斷地轟然落下,接連在海面上炸起沖天而起的水柱,一股股暗紅色漸漸地彌散在波濤之間。人們驚慌不安地奔散著,更加不顧一切地衝破憲兵的阻攔,冒著被射殺的危險爬上停泊著的船上去。砸落下來的砲彈在告訴所有人:日本人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到處都是炮火炸起的火球,不斷砸落下來的砲彈掀起陣陣血霧,殘肢斷臂漫天飛舞。碼頭上一片混亂,嘈雜著的軍人、難民湧成一股失去控制的浪潮。江灘上到處都是遺棄的各種裝備。已經開始有士兵剝去自己的衣服,偽裝成難民。 “轟”一聲巨大的爆炸似乎近在咫尺,師部外傳來陣陣痛苦的呻吟聲。紛紛落下的砲彈在人群擁擠的江岸帶來的殺傷性是極其巨大的。 蕭山令頹唐地揮揮手:“你們走吧,身為南京市的市長、憲兵司令,我不能丟下我的部隊。這也是任何一個中國軍官都必須做到的一點。”想到外面那些擁擠在沙灘上、處於一片混亂中的數万守軍,蕭山令頗有些神傷。 “可是南京已經完了,您知道的,現在誰也幫不了我們了!”宋希濂說道,“我們只能夠撤出盡可能多的部隊,而不在於撤出多少,能有多少便有多少。”

“不必再說了,蔭國老弟,我已經決定了。”蕭山令打斷了宋希濂的話語,“你們走吧,我必須留在這裡,和那些部隊在一起。即便是全部殉國。”宋希濂無可奈何地看著面前的蕭山令,在握手而別之後,他率領36師開始撤退。 “所有人撤退!”宋希濂尖聲地命令道,“處理掉所有文件,帶不走的東西全部銷毀。” 隨著幾個高級軍官的跑路,師部里頓時亂了套。參謀、軍官們胡亂地將一疊疊文件丟棄到火盆中燒毀,密電員瘋狂地將所有的通訊設備、電台砸毀,警衛們端著槍衝著所有的電台設備一陣掃射。幾台電台跳著火花,燃起了濃濃的青煙。師部裡的一眾各級軍官在相互道別之後,便一哄而散,這個時候誰還管得了誰,跑路才是最重要的。外面炮火連天,遠處打來的砲彈紛紛而下。整個江岸如同陷入煉獄中一樣,到處紛飛著彈片和烈焰。

遠處的江面上,一艘艘日本艦船橫衝直撞,有些船正燃著熊熊大火,一些船隻已經開始下沉了。波濤之間掙扎著無數的生命。人們絕望地尖叫著,哀嚎著。一排排砲彈在江面上砸起接連的浪柱,瘋狂掃射著江面的日本艦船向掙扎在江水中的人頭間不斷地掠起道道飛濺的小小的血花。 濃煙滾滾,到處都在燃著大火。望著一片混亂的局面,所有人都頹喪到了極點,難道就這樣完了?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刺痛耳膜的巨響幾乎讓蕭山令被震昏。臨近江岸的一艘載滿人的木船轟然燃起大火,渾身是火的士兵們痛苦地哀嚎著、奔逃著。 “看來日本人是準備將這裡作為我們的墳場了。”蕭山令沙啞著嗓子說道。 一團團的火光在夜色中看起來是格外刺目,高溫烈火幾乎讓人感到窒息。無數的士兵、難民瘋狂地奔逃在江岸上,竭力地向那些船跑去。沒有人再顧及什麼秩序,什麼憲兵了,甚至就連維持秩序的憲兵也丟掉了武器,拼命地湧向海岸邊。不管有沒有船,不管夜間的江水冰冷刺骨,很多人甚至抱著彈藥箱、抱著一塊木板便衝進了江里,用不了多久,他們都將在寒冷的江水中凍死。

“憲兵團的給我留下來,頂住鬼子的進攻,掩護友軍撤退。”蕭山令大聲地吼道,他不想就這樣離開。亂成一堆的所有人都哭了,有人願意留下來,跟著蕭山令一起目送著過江的弟兄們逐漸遠去,維持下關秩序,同時準備組織防禦。而由江寧要塞司令部特務連駐守的海軍碼頭,那裡倒是停留著一隻船。船裡已有三四百人,都是長官部的官兵,然而衛戍司令長官唐生智、副司令長官羅卓英和畬念慈此時並沒有到來。 混亂之中許多人主張立即開船,如果不是一些軍官盡力阻止,一定要等唐生智他們來後再開,恐怕船早就開跑了。一小時以後,唐生智才由南京衛戍長官司令部的一個副官陪同著,匆匆而來。又過了一會兒羅卓英、劉興也匆匆而來,不過畬念慈、參謀處長廖肯卻還沒有來。儘管唐生智命令再等待一個小時,由於擔心日本人趕來,所以匆忙之間便行船離開了。

雖然在南京作戰開始之前,唐生智為防止守城官兵私自渡江起見,把所有的船隻交第36師看管,不准留有一船,違令即以軍法論處。在12月7日,這艘江陰江防司令部裝運一部分人員和軍用品的小火輪行駛到江寧要塞外面的烏龍山,停留在封鎖線外,於是參謀長周斕命令把這艘船暫時取來,派人通知江寧要塞司令邵百昌,由小筏引港進入,將這艘船停泊煤炭港,現在這個時候,衛戍長官司令部的人員得以逃生,幾乎全仗這艘船。 而此時,日軍國崎支隊已經有一部分在江浦縣境內渡江,向著南京而來了,所以隔江槍聲很密,所有人也不知道這些消息。在槍聲中,從中華門撤退下來的51師306團團長邱維達的一行人向著煤炭港匆忙撤退。他接到師長王耀武電話:“南京全城戰況混亂,要作有計劃戰鬥已經不可能。為了保持一部分實力作爾後長期作戰計,部隊完成當前任務後,應相機撤退,浦口以北為撤退方向。”邱維達認為情況不妙,任務也很艱鉅,正與日軍膠著時,如何後撤呢?在包圍狀態下哪裡是後方呢?於是邱維達集中幾位營連長在城牆上研究撤退方案。可是由於日軍發現了手電光亮,並以極強掃射,左腿中彈骨斷的邱維達雖然被擔架抬下戰場,但由於流血過多,已昏迷不省人事,等他甦醒過來,人已在下關碼頭。此時在團副晏子風的指揮下,沒船過江的306團一群人全部擱置在江邊,團部副官和衛士只好分頭去找船。

在擔架上醒來的邱維達忽然聽到江中的遙遠處有人在呼喊邱維達的名字:“51師邱團長在哪裡?”左腿受傷的邱維達勉強起身,忍著劇痛屏住呼吸,循著聲音而聽,發現呼喊聲來自煤炭港的方向。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趕到煤炭港,發現江中停有一艘機動船,離岸約有200米距離,原來這條船是交通部長俞飛鵬留下給軍長俞濟時過江用的。第74軍參加南京戰役的部隊原有17000人,撤到江北的殘餘部隊,倉促之間收容了第51師約有3000餘人,第58師約有4000餘人。雖然第74軍軍部過江後立即設立了收容所,又陸續收容了約4000餘人,但是仍有大批官兵在從中華門到江邊的沿途失散。 聽說邱維達沒有過江並又負了重傷,俞濟時和王耀武非常著急,立即留下這艘船並派一位副官和兩個衛士沿江喊話尋找306團團部的一群人。而此時,天已經快要亮了,所幸的是腿部負傷的邱維達他們還能在煤炭港巧遇上這條船。由於岸上人山人海,船離岸尚有300米遠的時候,就有大批人躍進江里,向船游去,幾乎把船弄翻。而收容了一部分潰兵之後,船上的人立即著手將邱維達和隨行副官衛士一同救起。邱維達是被一條繩索的一頭繫著腰,從水中拖拉上船,才得以離開南京這座被血染紅了的城市。儘管冰冷的江水刺得傷口很痛,可是遠望著那片哭聲震天、混亂不堪的場面,邱維達怎麼都不覺得傷口有多痛,因為此刻他感覺到最痛之處是在自己的心裡。

天已經快亮了,整個下關江面上是一片混亂,一艘艘船隻燃著熊熊的烈火,一些被擊中要害位置的船隻滾著濃煙緩緩地下沉,亂成一鍋粥的甲板上,惶惶不安的人們或者抱著救生圈,或者直接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這還算好的,那些噸位較小的小木船往往挨上一枚砲彈或是一枚炸彈便是直接連人帶船消失在巨大的火球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被撕扯成紛飛的碎片。 盤旋在空中的日本飛機對著那些還沒有沉沒的船隻便是一頓猛烈的掃射。流滿鮮血的甲板上,人們尖叫著、哭喊著,揚起手中一切的白色物體,投降或許能夠換回一條生命。苦苦掙扎在江水中的很多人早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飛機投下的炸彈不斷地在滿是浮屍的海面上炸起一道道沖天而起的水柱。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因為低溫而麻木、失去知覺,最終沉入江底。

衝突掃射的日軍兵艦上的砲火在不斷起伏著攢動的人群之間割開一道又一道的猩紅,揚子江的江浪之間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遊魂。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季,下關的江面上,漂浮著的中國人的屍體似乎在哭泣。下關江岸邊,越來越多的日軍雲集了過來,炮火逐漸地停息下來,只有間歇響起的槍聲。空中那些尖嘯著的飛機也在引擎的嘶吼聲中逐漸遠去。江面上除了幾艘正在劇烈燃燒著的船隻,還是燃燒著的船隻,岸邊上滿是倒斃的屍體,一些被炸毀的建築仍在燃燒著,不斷有照明彈升騰在已然開始漸漸泛出魚肚白的黎明中,江岸邊一艘艘被炸毀的船隻凌亂地擱淺著,碎木、廢棄的救生圈隨處可見。潮水一陣陣拍打著江岸,滿眼滿眼的猩紅,屍橫遍野的灘頭飛捲起陣陣血沫,一具具屍體就泡在那猩紅的江水中。 而中華門的方向,在朝陽下,無數的日軍高呼著“萬歲”,擁抱著,陷入狂喜之中。一些地方仍在交火,但南京城的中國守軍已經無可挽回地失敗了。一些不堪做亡國奴的中國軍官紛紛把手槍塞入自己的嘴裡,扣動扳機。然而更多的士兵卻是放下自己手中的槍,向著正朝他們走來的日本兵高舉起了雙手。而在江岸指揮掩護的南京市長、憲兵司令蕭山令則是舉槍自戕,死時半截身子猶立於江水之中不倒。 拂曉,從鎮江增援而來的日軍山田支隊未經戰鬥即佔領了烏龍山,日軍海軍艦艇也通過封鎖線到達下關江面,第16師團一部亦乘舟艇進至八卦洲附近江面。大量正在渡江的中國軍隊官兵被日本海軍及第16師團的火力和艦艇的衝撞所殺傷。 與此同時,日軍各師團已分由中山門、光華門、中華門、水西門等處進入南京城內。原在鎮江的天谷支隊已渡過長江,正向揚州前進中;國崎支隊已至江浦,正向浦口前進中。已撤退到江北的中國軍隊開始沿津浦路向徐州方向撤退。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唐生智,副司令長官羅卓英、劉興及長官部官兵在12月12日晚從下關煤炭港乘預備的小火輪渡江至浦口。 但是得到日軍已至江浦附近、正向浦口包圍的消息之後,遂徒步向揚州的顧祝同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靠攏。早上7時到達揚州時,由於日軍第13師團逼近,顧祝同及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已移駐臨淮關,臨行時留下6輛卡車,唐生智等主要官員及衛隊乘汽車至滁州轉火車,向臨淮關撤去。而在司令部渡江後,宋希濂的第36師也在煤炭港分批乘船渡江,至烏衣集結,而後乘車去蚌埠。而第87、88師、教導總隊的絕大多數官兵都沒有能夠撤出,依然滯留在南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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