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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金山衛

南京保衛戰·1937 顾志慧 5090 2018-03-18
此時,對於中國軍隊來說,最為糟糕的情況並不是日軍進展速度的問題,而是在於整個淞滬戰局因為日軍從杭州灣登陸之後,統帥部下達撤退命令後所引起的混亂。在浦東方向,由於撤退的時機過晚,而命令下達的手段又極落後,命令到達右翼軍總司令張發奎手中時已是11月9日了。張發奎接到命令時,右翼軍部隊已陷於極端紊亂狀態,各級司令部亦已很難掌握其部隊。 有的部隊並未接到撤退命令,只是看到友軍撤退因而也隨之撤退。命令規定的逐次掩護、佔領陣地,根本未遵守,形成各自潰退的局面。其實即使按照命令行動,也難以避免混亂,因為命令並未區分各軍、師的轉進道路,更未區分各部隊轉進的先後時間,均是向安亭方向撤退。幾十萬軍隊擁擠在有限的一兩條公路上,加之上有飛機轟炸、下有日軍追擊,其爭先恐後之狀可想而知。

而左翼的情況更糟糕,之前還在和日軍拼死而戰的左翼軍真是根本沒有想到戰局會變成這樣。雖然在這之前,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危機可能就要降臨了,但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快。因為就在昨天,11月7日,俞濟時74軍還剛剛奉命以51師後退到青浦縣城以南,在馬橋、青浦城、鐵店塘到三角店一線修築工事,以掩護羅店的前線部隊後撤,從而鞏固蘇州河南岸部隊側翼的安全。而處在74軍側翼的第11師更是在師長彭善的指揮下,由石橋、江橋鎮向日軍第13師團發起了突襲,所屬31旅、33旅分別佔領金家弄、豐莊一線。可是一轉眼,戰事居然就發展成了“全軍總撤退”這番模樣。 “戰區長官司令部已經下達了轉移命令,中央兵團向青浦、白鶴港一線轉移。王耀武51師以一部為總掩護隊,掩護部隊安全撤離。”按照命令,左翼軍是應該以51師邱維達306團進占青浦一線,以掩護左翼部隊後撤。可是誰也沒有顧及到戰局的變化會是以潰退為結局。

整個戰線上的國軍部隊,無論是左翼還是中央又或是右翼,都是在11月8日夜至9日接到撤退命令的,也幾乎同時出現了撤退秩序失控這一情況,而更為糟糕的是左翼和中央兵團失去控制的撤退部隊並沒有按照規定路線後撤,而是都沿著安亭這條線向西潰退,使得情況更是惡化。 軍事常識上,判斷一支部隊是否訓練有素,除了看待普通一兵是否令行禁止之外,還在於統帥指揮高層能否既善於組織進攻,又善於組織撤退,中下級軍官是否有能力組織好部隊的前進和後撤,尤其是後退組織上,千萬人集結之戰線,若組織失當,則很有可能會將後退演變成一場潰退,史有“苻堅淝水之敗”為例。 當統帥部下令淞滬總撤退後,數十萬中國軍隊爭相奪路,秩序混亂,以至於潰敗之中作戰能力喪失殆盡。過去3個月中,數十萬國軍將士硬頂硬拼,和日軍廝殺連連,雖然傷亡慘重,但士氣依然高昂,且戰鬥紀律良好。一支部隊即便損失大半,只要撤下來稍事整理補充,即可再戰,畢竟只要士氣猶在,這支部隊的軍魂就還在。但是從8日接到撤退命令開始,到引發大潰退,數日之間,數十萬和日軍曾血戰近百日的精銳之師便喪失殆盡,軍紀蕩然。錢大鈞也頗是認同那句“日軍攻占大場時,就有計劃地撤退,必不致數十萬大軍一潰千里”,但他所不知道的這場大潰敗才剛剛開始。

根據第三戰區的戰報,錢大鈞可以看出從撤退命令下達,到今天,短短三天內,滬西戰場上都發生了什麼。雖然戰報上只是寥寥數百字,簡潔而又明了,但是錢大鈞卻知道這種明了之後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翻開手邊的戰報,錢大鈞可以將這短短三天的情況梳理一番:11月4日夜,日本陸軍第8軍在海軍第4艦隊護衛下約乘坐百餘艘大型船艦進入杭州灣。 5日拂曉,在艦炮與航空兵火力急襲掩護下,第18師團從金山衛以東金山嘴、漕涇一帶,第6師團配屬國崎支隊從金山衛以西金絲娘橋、全公亭一帶同時登陸。金山衛——全公亭一線地區原部署有第8集團軍一部,後因上海戰況吃緊,眾多部隊先後調至浦東方面,以至金山衛左右幾十公里的海岸線上僅有第63師之一部及少數地方武裝擔任警戒。

11月5日拂曉時分,面對登陸而來的近萬日軍,海岸上的中國軍隊只有第63師的幾個連,根本不可能抗擊日軍登陸。 11月5日上午即有約兩個精銳步兵聯隊的日本陸軍在金山衛兩側登陸,從而成功掩護了金山衛登陸場。在接到一線部隊的報告之後,在上海市內徐家匯指揮作戰的第8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及副總司令黃琪翔急調第62師、獨立第45旅及新到楓涇的第78師前往增援,並令在青浦的第67軍向松江轉移。然而在各部隊尚未到達之前,11月5日當夜日軍第18師團已進至亭林鎮、松隱鎮之線,第6師團國崎支隊已進至金山縣城,主力正向滬杭鐵路方向前進中。 而就在當天,蔣介石曾以電話徵求前敵總指揮陳誠對作戰指導的意見,陳誠認為應迅速後撤,調整戰線,但最後蔣介石決定讓第一線各集團軍再堅持三天。但11月6日午前,日軍先頭部隊已進抵米市渡附近,黃昏時強渡黃浦江,擊退正面少數守軍後向松江方向前進。

其左側支隊亦已進至廣陳鎮附近,與前來阻擊的第63師的1個團及第62師的1個營發生戰鬥。 7日,第62師、第79師曾向金山縣城及亭林鎮日軍進行反擊,但很快被擊退。黃琪翔鑑於日軍主力已進至黃浦江南岸,決定將黃浦江南岸的部隊全部轉進至北岸,並急令第108師阻擊渡江的日軍。 合上戰報,錢大鈞此時已是精疲力竭,揉了揉眼角,他看著窗外,獨自喃喃著那句:“兵敗如山倒!兵敗如山倒啊!” “主任,前方發來的急電。”敲門進來的參謀將手裡的電文遞給了埋案工作的錢大鈞。 “給我接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看完電報,錢大鈞抓起電話,向總機要通了和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的電話。自從11月5日,柳川平助率領的日本陸軍第10軍在金山衛成功登陸,並向上海方向開始迂迴包抄作戰,致使淞滬戰場上的中國軍隊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南京防禦作戰又一次緊迫起來。

然而這一次,留給最高軍事委員會的時間太短了,僅僅在第10軍登陸成功的三天后,也就是11月8日,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便下達從上海戰場撤退的命令。隨後整個淞滬戰場上的數十萬國軍部隊的撤退是倉促而混亂的,甚至可以用“潰退”來形容。這種情況下,首都的防禦已經迫在眉睫了。錢大鈞需要核實的是:第三戰區目前還能夠抵擋多久。 “墨三兄,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錢大鈞在寒暄幾句後,直接將話題轉到了戰局方面。 “還能怎麼樣,慕尹兄,部隊的後撤已經很難控制了。現在我們只能期望利用吳福工事線來穩住局面。”電話那頭的顧祝同直截了當地點明了局勢。 顧祝同副司令長官的聲音顯得很是疲憊,這也難怪,淞滬戰場上現如今的這種局面是誰也不想看到的,而錢大鈞也知道,第三戰區製定的撤退計劃並沒有太多問題,但是總撤退令下達過晚,卻使得這個計劃的實施變得十分之不可行,而日軍的過快進展也是一個方面。

從11月8日起,日軍就開始猛攻俞濟時第74軍所屬馮聖法第58師守禦的左翼戰線,每天日軍都以炙熱的砲火和飛機狂轟猛炸第58師陣地。苦戰數日之後,由於包括第174旅旅長吳濟光在內的眾多官兵傷亡,故而左翼戰線於11月11日棄守。而左翼陣線放棄之後,原先的撤退路線也不得不做出更改,於是在日軍猛烈的攻擊下,左翼兵團不得不與中央兵團同時向吳福線的國防既設陣地撤退,這也使得撤退更加地混亂了。 而就在11月11日,在柳川平助的命令下,日本陸軍第10軍司令部決定以一部分作戰部隊直接參加上海方面的作戰,而以軍主力向平望鎮至嘉興一線前進,準備接下來向蘇州方向發起攻擊。這也就等於是第10軍決定突破中央省部的規定作戰線,而向南京一線進攻。與此同時,為了盡快配合上海派遣軍對中國軍隊的主力實施圍殲,第10軍還以第6師團主力向崑山方向繼續追擊,第18師團及第114師團向嘉興方向推進,同一天,華中方面軍司令部下達了確認第10軍作戰的命令,第6師團按照方面軍的命令,入列上海派遣軍的作戰序列下。

由於第6師團的迅速推進,戰局的惡化給中國軍隊帶來的混亂是極其可怕的,在日軍的迂迴包圍下,中國軍隊全面撤退,在後有追兵、前有零星日軍先頭部隊攻擊、上有飛機狂轟濫炸的情況下,一路撤退的中國軍隊草木皆兵,撤退的部隊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柳川平助的第10軍登陸杭州灣,並展開迂迴包抄,配合上海派遣軍對淞滬戰場上的中國軍隊的夾擊之勢形成後的第6天,1937年11月12日,中國軍隊撤出上海南市,隨後藤田進第3師團的士兵攻入上海市區。上海市長發表告市民書,沉痛宣告上海淪陷,意味著從這一天,上海完全陷落。 接到上海淪陷的報告時,錢大鈞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這一切早已經在預料之中。從11月8日下達總撤退的那一天起,上海的陷落就已成定局。而上海的淪陷也意味著,從現在起,首都南京的保衛作戰已經成了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錢大鈞很清楚吳福線國防工事對保衛首都南京的重要意義,因為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的最初計劃便是:利用在上海與南京之間的太湖北岸築有的兩條防禦線——第一道防線是吳(蘇州)福(福山)線和第二道防線是錫(無錫)澄(江陰)線來構築防禦作戰。由於這兩道防線主要由大大小小的鋼筋混凝土碉堡、地下火力點、各種掩體依托塹壕、防禦壕溝構成的,所以利用防線,做到有次序的撤退應該不成問題。 電話裡,顧祝同還告訴錢大鈞按照原先的撤退作戰部署,本該是以陳誠左翼軍各作戰部隊殿後,先撤張發奎右翼軍部隊,然後在撤退過程中層層布防,交替掩護的,然而隨著日軍上海派遣軍及南線的第10軍的迂迴已經開始展開合圍,故而最後的總撤退令下達後,已然失去撤退良機的中國軍隊各部隊頓時陷入混亂,這樣一來,原先的部署已經難以施行了,隨之便是出現了兵敗如山倒的局面。

閉上眼,錢大鈞甚至可以想像在上海戰場上已經苦戰三個月之久的國軍各部隊潰敗下來,擁擠在通往南京的公路上,場面是怎樣的混亂不堪:部隊之間因為通訊手段落後,指揮會陷入混亂之中;加上日軍飛機的狂轟濫炸,整個部隊將處於惶恐不安與混亂狀態之中。 據顧祝同的描述,潰退的部隊,別說師長找不到團長了,就是連長、排長都找不到自己的部隊。而尾隨而來的日軍作戰部隊又進展異常迅速,以至於國軍部隊撤退之後,來不及布防,日軍先頭部隊便已經跟上來了,防禦一擊就垮。現在錢大鈞擔心的是吳福線究竟能不能抵擋住日軍的進攻,早在9月1日,統帥部就曾電令胡宗南的第1軍進行吳福線工事的修理。 9月3日,統帥部又改令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將軍指派部隊負責修整國防工事,並構築步兵野戰工事。 據錢大鈞所知,當時大本營給顧祝同的電文也不過就是寥寥幾句:“查吳福、錫澄與滬杭各線陣地編成,除原有國防永久工事外,步兵掩體、指揮所、瞭望所、交通壕、障礙物、陣地交通路等多未完成。茲規定吳福線及錫澄線工事,由馮司令長官、顧副司令長官指派部隊擔任,滬杭線由張總司令發奎指派該區部隊擔任,分別負責構築,統限9月20日以前完成。” 但在接到電文之後,顧祝同認為兵力不足,根本就無法進行部署,於是回電稱:“限期內可完成永久工事之修整,至於步兵線野戰諸工事,請鈞座指定部隊擔任。”故而在這種情況下,統帥部於9月10日又致電時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的馮玉祥,命令以第66軍擔任吳福線守備,並負責構築步兵野戰工事。而相應的命令則是更進一步指示“查吳福陣地,應增強之步兵工事,急需構築完成”,並作出了具體的部署: 該軍(第66軍)以一師擔任吳江至陽澄湖以南陣地之守備,與步兵工事之構築,其主力控制於吳縣附近,並以步兵一團任殿山湖西南莘塔鎮、周莊、錦溪及澄湖以西、同里鎮以東、真義鎮各據點之守備與步兵工事之構築。該軍以一師擔任湘城鎮經常熟至福山鎮陣地之守備與步兵工事之構築,其主力控制於羊尖鎮附近,並以一部任梅李鎮、滸浦鎮各據點之守備與步兵工事之構築。該軍以教導旅任福山鎮以西鹿苑鎮、西塘橋、楊舍營、合興街及其以北雙橋西、新橋各據點之守備與步兵工事之構築。其部署及步兵工事,限於九月二十日以前完成,具報為要。所有吳福陣地未完成之永久、半永久工事,著由城塞組派人員會同該軍迅速完成。 但是由於9月中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作出決定,傾全力於淞滬會戰,以求在上海一舉擊敗入侵之日軍,故而在9月12日,軍委會調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為第六戰區司令長官,由蔣介石親自兼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而就在第66軍於9月15日剛剛到達吳福線之後,該軍還沒有來得及展開工事修整,便又被調至淞滬戰場投入戰鬥。 直至9月24日,才由軍事委員會執行部主任兼軍法總監唐生智、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共同決定抽調第33師的3個團和第76師的4個團率領民工修整、構築吳福線工事,預定9月27日開工,10月10日完成。儘管吳福線已經開始構築,但軍委會始終未部署守備部隊,以至於淞滬部隊開始潰敗的時候,吳福線始終都沒有防禦部隊在守護。 目前出現的這種局面是錢大鈞所沒有想到的,前線的緊張局面也是南京的這些高層們所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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