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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抉擇關頭

第二野戰軍 王玉彬 7306 2018-03-18
一九四七年八月 南京魯西南 顧祝同的汽車一駛進蔣介石官邸,便感受到了節日的氣氛。 晨風拂動彩旗,“慶祝山東大捷”“慶祝南麻、臨朐大捷”,紅紙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小禮堂外聚集著一群記者,忙碌而興致勃勃。 郭汝瑰從車的前座回過頭:“鈞座,這是怎麼回事?” 顧祝同搖搖頭,目光茫然。兩人滿心惶惑地去見蔣介石。 南京的八月是最難捱的,總裁辦公室黑暗而不通風,更是悶熱難當。蔣介石一身戎裝,孤寂地坐著,打禪一般,彷彿全不感知世間的冷暖寒暑。 郭汝瑰不由暗暗吃驚。 “坐。”蔣介石吐出一個字。 侍衛倒過水,退出去了。 “猥瑣不堪,哪有打勝仗的樣子!”蔣介石吐出一句。 顧祝同、郭汝瑰忙起身。顧祝同說:“辜負校長栽培。魯西南喪失戰機,一敗塗地,學生有罪……”

“哪個講魯西南一敗塗地?決戰剛剛開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怎麼就有了定局?!” 顧祝同怔住了,呆呆地註視著捉摸不透的總裁。不過是二十個小時,昨天總裁還在電話里大罵:“沒血性!沒志氣!一個月不到,報銷了我三個師、兩個旅……無能……長此下去……黨國要敗壞在你們手裡!” 面對著顧祝同、郭汝瑰,蔣介石繼續說:“魯西南不過是一時失利。而且,一不是因為共匪強大,二不是因為我們戰略上的疏忽。王仲廉若如期趕到羊山,局面將大異於今日。他身為兵團司令,徘徊不前,頓挫士氣,貽誤戰機……墨三,執行我的命令了?” 顧祝同答道:“報告校長,王仲廉已經著令撤職,押京法辦;羅廣文升任第四兵團司令。” 精明的郭汝瑰輕吐一口氣。抬出一個王仲廉,一筆勾銷了魯西南的敗績,總裁的高明每每在這種時刻顯露無遺。

蔣介石沉默片刻,話鋒一轉:“看到了?這裡上下慶賀山東大捷,你們二位有何感想?” 顧祝同的思路早已亂得不成章法,囁嚅了幾聲,話難成句。 郭汝瑰到底機敏、靈活,道:“主席英明。” “嗯?”蔣介石看了一眼郭汝瑰說:“南麻、臨朐,不可稱大捷嗎?” 郭汝瑰忙說:“當然,當然是大捷。” 南京距徐州雖然有三百公里之遙,但戰局、戰況每日三報;尤其進入七月以來,山東、魯西南的情況每天直報蔣介石。蔣介石也幾乎每天打電話詢問戰情、下達指令。山東守南麻的第十一師七月十七日被陳毅一部包圍,經調兵遣將,四個師去解救,才免於被殲,這是事實。但這期間陳毅部的戰略部署已發生變化,其第三、八、十縱隊在參謀長陳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的指揮下進入兗州、濟寧地區與劉鄧呼應;第一、四縱隊渡過泗河,也即將進入兗州、濟寧地區;第二、七縱隊則在諸城地區。蔣介石令陸軍副總司令范漢傑率五個軍在膠東半島掃蕩,接觸到的僅是華東野戰軍的第九、十三縱隊。郭汝瑰前日在電話裡向蔣介石報告說:“鑑於目前山東陳粟部已在沂蒙山區化整為零,我並未求得決戰。以五個軍之雄力與其一兩個縱隊糾纏,零星小胜,於戰局無補。”現在蔣介石又問他南麻、臨朐是否算大捷,他還能說什麼呢?

顧祝同自然也不想“敬酒不吃吃罰酒”,以他的老到,也不是不明白總裁在此時此刻大肆宣揚“大捷”的用意。正是因為深解校長之苦衷,顧祝同內心才更加難以平衡。魯西南的慘敗和同樣不容樂觀的前景使他憂心忡忡,引咎自責,深感愧對校長的垂青。蔣介石木然的表情、顫抖的手指撕裂著他的神經,使他第一次感覺到總裁的脆弱,比他顧祝同還脆弱。他還敢承認自己失敗,而總裁…… 蔣介石並不像顧祝同想的那麼“脆弱”。儘管一個師一個軍的覆沒,但他的總兵力還遠遠在對手之上。那個穿藍西裝的美國特使魏德邁雖然對蔣介石不甚滿意,但畢竟還在認真地進行考察。爭取更多的美元和美國政府的支持,並非癡人說夢。他現在無須悲觀。他要重鑼響敲,重振軍威,在魯西南戰場掀起更大的高潮,以推動全國各戰場,扭轉目前這種莫名其妙的頹勢。

“墨三,”蔣介石把臉轉向顧祝同,“如果說一個月前,劉伯承大舉渡河南下不明其旨,那麼現在全都明白了吧?” 顧祝同挪了挪身子,如坐針氈。這個仗他是越打越糊塗。如果說劉伯承意在攻徐州,那麼攻下羊山後本可以順勢拿下金鄉,直趨徐州。可是劉伯承卻揮師北上,迅速退向黃河岸邊的董口。如果說劉伯承過河只為了接應陳毅,那更不可能——陳毅數戰之後確有重大傷亡,但遠遠未到混不下去的地步,而這一點總裁只憑戰報是作不出正確判斷的。陳毅部若真想去黃河以北,根本用不著劉伯承接應。那麼劉伯承渡河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呢?顧祝同下意識地搖著頭,猛然想起他面對的人,連忙停止擺動,說:“看來,看來還是接應陳毅……” “當時你們徐州司令部判斷是謀取徐州。我說不對,是配合山東,解脫陳毅,化解我重點進攻戰略。現在證實了;陳毅借巨金魚會戰之機,讓三個縱隊偷渡河北;而劉伯承顧不得打掃羊山集戰場,倉皇撤向董口,這企圖再清楚不過了。”

蔣介石站起身,順手打開電風扇。 “一不讓劉伯承再返黃河以北,二不讓陳毅主力與劉伯承相互策應。將劉、陳兩部主力切作數段,分殲於黃河之南。要求各級指揮官必須堅定不移地執行作戰方案,不為敵聲東擊西欲北故南之伎倆所惑!” 郭汝瑰突然問道:“究竟是欲北故南,還是欲南故北?到底是劉伯承策應陳毅,還是陳毅策應劉伯承?” “嗯?”蔣介石的目光盯住郭汝瑰。 蔣介石很器重這個精靈般的郭汝瑰。他才思敏銳,構思大膽,常常獨樹一幟,為此曾一年三遷,官運亨通。有人向蔣介石密報,以關羽比郭汝瑰,暗示他“身在曹營心在漢”。蔣介石本是多疑之君,最容不得的就是有“通共”之嫌。他認真考察了郭汝瑰一番,未察到蛛絲馬跡,乃以“高才招忌”論之,對其信任如初。

郭汝瑰接受了蔣介石射過來的目光,站起身說:“戰略錯誤是一切錯誤的開始。總裁,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有必要反复斟酌。” “胡說!什麼戰略錯誤?一個劉伯承把你們的視線全攪亂了。”蔣介石沉下臉說,“身為將帥最忌三心二意!既然敵人的企圖昭然若揭,還有什麼必要反复斟酌?” 顧祝同小心謹慎道:“總裁決策英明。劉伯承匪部經過幾次戰役消耗,目前正是疲憊之軍。匆匆北撤,更說明其虛弱無力應戰。我應急調部隊前堵後追,按總裁作戰旨意分段圍殲之!” 郭汝瑰說:“可令羅廣文率部直赴水堡,劉汝明部由菏澤向水堡,邱清泉部由表門向鄆城,王敬久部由獨山集向鄆城。三天之後,即成合擊之勢。預料共軍絕不致坐以待斃,自然按內線作戰原則,集中兵力擊破我國軍一部。現在看來,王敬久兵力過於弱小,似應派部加強。”

這就是郭汝瑰,似乎在任何情況下,他的腦子裡都有成套的方案。 “五十七師歸王敬久指揮。”蔣介石肯定了這個方案,但一臉的陰霾仍不散去,“實在不行,我還有黃河!魯西南一敗塗地?大會戰剛剛開始!繼山東大捷之後,我還要慶賀魯西南大捷、陝北大捷、東北大捷……” 侍衛官走進來:“主席,慶功會可以開始嗎?” 蔣介石“唔”了一聲,沉默幾秒鐘:“開始!” 雨敲打了一夜窗櫺。 劉伯承伏在油燈下,在黃而粗糙的紙上寫著:我們勉做毛澤東式的軍人,在政治責任與任務需要上,必須從戰爭中學習戰爭。 天亮了,劉伯承吹滅油燈,重校《合同戰術》譯文上部的前言完稿。他沒有一絲輕鬆感,匆匆站起,打開房門。 風雨飄搖,院子裡的石榴樹枝丫擺來擺去,落葉在深深的積水上打著漂兒。

連日滂沱大雨,正值汛期的黃河,洪峰一個接著一個。 《中央日報》打著“黃河歸故”的招牌,鋪墊著炸堤放洪的輿論文章一篇接一篇。隨著一個月激戰而來的,是一場“破堤放水”和“固堤防洪”的緊張斗爭。 劉伯承揉著嘣嘣直跳的太陽穴,走近門板搭起的床,但仍無睡意…… 七月二十九日軍委來電: 這封電報,劉伯承和鄧小平已經看了十幾遍。鄧小平在“現陝北情況甚為困難……致陝北不能支持……你們困難亦將增加”一段下加了重重的黑點。 劉伯承拿起放大鏡,走向地圖。這幅十萬分之一地圖上醒目地標出了隴海路和揚子江,粗粗的藍色箭頭代表敵軍,呈五路環形,朝水堡、鄆城圍來。敵軍共十九個旅,二十萬人。 水情、軍情、敵情,迅燃及眉。而部隊的目前狀況是,連續作戰,傷亡一萬三千人,砲彈消耗殆盡,無法補充;沒有新兵,俘虜可補足傷亡,但至少要二十天的教育爭取;醫院已人滿為患,一時難以抽出做進軍之用;甚至,連大別山地區的軍用地圖還不完備。總之,眼下部隊亟待休整,若立即南下轉向大別山敵占區,困難極大。

七月三十日,劉伯承、鄧小平致電軍委: 給軍委的複電已經兩天了。 劉伯承微微皺著眉頭,離開“門板床”,在桌上攤開河防圖。 鄧小平蹚著嘩嘩的積水走進來。 劉伯承抬起頭:“寫好了?” 鄧小平脫下雨衣,把一沓紙遞過去。連日來,鄧小平實地調查,已經在解放區的報紙上發表了數篇抨擊蔣介石企圖炸堤放洪的文章。 “我們跟蔣介石是武的文的一齊乾了。” 劉伯承換了一副眼鏡看稿子。 鄧小平俯身看了看河防圖,說:“我派人請了黃河水利委員會的一位工程師,下午來給咱們介紹阿城至東明一段河防情況。” 劉伯承走過來,指著圖上的微山湖兩側說:“這一帶有幾處丘陵高地,必要時可以利用。” “水火無情啊!真到了那一步,可就……”鄧小平用鉛筆敲著河防圖。

野戰軍司令部設在一座地主的院落裡,房屋高而寬大。 李達面前七部電話機,拿起這個,響起那個。 李達從抗日戰爭開始就一直襄助劉鄧,不離左右。劉伯承歷來主張司令部要精幹,他的“袖珍司令部”是出了名的——四位主管幹部沒配一個秘書。大大小小的戰役,從戰前計劃到戰鬥組織實施、戰後總結部署,都由李達親自動手、動腿、動嘴。在野戰軍司令部各級幹部中,李達是休息最少的一個。他虔誠執著,多年來又耳濡目染劉伯承“心細如發”“周全縝密”的作風,所以事必躬親。部隊每到一處他就帶著軍政處處長楊國宇檢查群眾紀律,甚至連部隊的臨時廁所挖的地方對不對、掩埋得好不好都要過問。 過黃河以來,部隊在戰鬥間隙還休整過一兩天,李達卻像上了發條一般連軸轉。拿下羊山,部隊休整了,他反倒更忙。往後方轉送的,從後方調運的,車、馬、人、物、吃、喝、拉、撒、住,哪一樣想不周全都會出問題。最費精力的,是南下大別山的戰略展開構想。作為野戰軍的參謀長,不能“上了轎才纏腳”,他需要在兵馬未動之前,給統帥部提供一份完備的戰略藍圖。 李達被超重負荷壓得頭髮一把一把掉,眼圈爛了般的殷紅。他沒有菸酒嗜好,實在難以支持了,就嚼一口大蔥,喝一口醋,厚厚的嘴唇吧嗒一陣子。說不出什麼道理,那疲憊到了極度,僵硬得失去韌力的神經在辛辣和酸澀的刺激中漸漸又恢復了彈性。 早上,劉伯承讓衛士長“押”著李達去睡覺。劉伯承前腳剛走,他又偷偷溜回司令部。未料,劉伯承轉了幾圈又回來,一眼瞅見抱著電話機的李達,實在是火了:“啷個搞的嘛!這個時候,你要是病倒了,不是要我的命嗎?” 李達憨笑著擺擺手,對著話筒喊:“不行!趕快把那裡的電話線架通!隨時報告水情。不行,三十分鐘必須架通……” 劉伯承無可奈何,查看地圖的鄧小平也只是搖搖頭。 情報處處長柴成文走進來報告:“現在又有桂係兩個師往這裡調,加上從陝北、山東調來的五個師和原有的東、南、西三面圍敵,一共是十三個師,三十個旅,三十五萬人。從所得情報看,敵可在兩天內完成合擊之勢。” 劉伯承沉思。 李達說:“十一縱報告,已進入梁山以西,鄆城以北。各部隊都在想辦法迷惑敵人——用石灰粉在主要道路的交叉口撒上向北的標誌;在能通過部隊的徒涉場、渡口,用高粱稈搓成向北的箭頭;有的部隊還沿途不住地打空槍。敵人不知所措,真的以為我們要北渡黃河。從徐州、開封調來的敵軍尾追他們向北去了。” “好!”劉伯承站起來,“讓他們動作再大些,一定要造出主力北渡黃河的聲勢,吸引的敵人越多越好!” 鄧小平:“必要時,可使一部渡河,徹底消除敵人的猶疑!” 李達:“十一縱新組建不久,我想讓冀魯豫軍區配合他們向黃河佯動,牽制敵人。” 劉伯承:“很好,就這麼辦。” 李達匆匆離去,鄧小平點著一支煙,劉伯承摘下眼鏡擦拭。 走?留?十萬大軍面臨抉擇。戰場局勢不測如陰陽,難料如鬼神,貴在臨期應變。大帥用兵若良醫療病,病萬變,藥亦萬變。 劉伯承:“鄧政委,我們馬上開個會。” 鄧小平:“打破常規,除各縱隊領導,把司、政、後機關各部處的同志也都請來!柴成文,通知他們,速到!” 會議氣氛熱烈、活躍。 天氣悶熱,陳再道解開衣扣,撩起衣襟搧風:“我的意見是再打它一兩仗再走。雖然連續作戰,部隊疲勞,但我們是勝利之師,士氣旺盛;而且現在華東野戰軍的五個縱隊已經到達鄆城、鉅野地區,我們的力量更強大了,完全有能力有把握殲敵一路或兩路!” 楊勇上來煙癮,煙頭對煙屁股,一根接一根:“敵人數量雖多,但一部分是敗軍,一部分是長途奔襲。他們到了魯西南,地形不熟,又沒有群眾支持,成了聾子、瞎子;我們在內線作戰則如魚得水。抓住時機再乾它幾個師,既甩了包袱,又吃了肉,何樂而不為!” 杜義德說:“到嘴的肉,不吃是可惜。如果顧及黃河決堤,或蔣介石炸壩,也可到豫皖蘇地區尋機再打幾仗,那樣對於打開豫皖甦的局面、擴大戰果都非常有利。” 陳錫聯向來決策果斷,思維敏捷,心直口快,素有“陳大砲”之稱。此時,“大砲”卻引而不發。都講了,他才開口道:“你們說得都有道理。我來放一炮。蔣介石一桌一桌給我們送酒席,我比你們還想吃。我塊頭大,容量也大嘛!”陳錫聯誇張地拍拍肚子,大家笑起來,“可是還要考慮到,我們畢竟是連續打了一個月的仗,部隊的休整、幹部的調整、俘虜的補充和訓練等問題都沒有解決。這不可忽視!我認為,不管內線作戰或立即南下,都有一定困難。因此我建議,還是按原計劃休整到八月十五日左右,爾後視情況再定。” 劉伯承、鄧小平講話不多,全神貫注地聽著,偶爾插上一兩句,提出些問題,把大家的思想引向深處。 時間很快過去了,李達宣布休會,吃午飯。 作戰科同志匆匆吃過午飯,齊集作戰室,議論著上午的會議。 作戰參謀王文楨說:“整個上午,我的精神都緊張到神經末梢了,從首長的討論中學到了許多東西。以前只是背地圖、熟悉地圖,可是地圖在今天不再是一張紙——活了!” 張生華說:“沒有全局在胸,沒有深思遠慮、切磋琢磨和絲絲入扣的思維,想使地圖復活是很難的。” 章安翔輕輕拍著桌子說:“可惜呀!諸位當中如果有一位是文學家,上午的事就可以寫一篇很好的特寫或小說。” 作戰科科長笑了:“參謀官們,抓緊時間幹咱的活兒,文學家會有的!”大家遂停止閒談,開始工作。 鄧小平走進作戰室:“已經開始工作了?好嘛,參謀人員應該這樣!你們注意,要立足一個'早'字,要做好隨時南下的一切準備。小張,你告訴一號(劉伯承),請他休息一下。我到三、六縱隊看看,順便再到河堤走一走。” 鄧小平離去不久,劉伯承就來到作戰室。他駐足在地圖前,先是用放大鏡從東到西、從北到南移動,不時用拇指和中指比量隴海線至長江邊、津浦路到平漢線的距離,最後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隴海路、黃泛區、渦河、洪河、汝河、淮河…… 劉伯承自言自語:“機之未至,不可以先;機之已至,不可以後。全局得勢,譬之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 忽然,劉伯承轉過身,問參謀們:“你們是啥子意見喲?” 沒有人敢回答,都知道這個問題太重大了。 “怎麼?問題大,把你們都嚇住了?參謀麼,就是要敢參與、善謀劃!多謀善斷嘛!”劉伯承輕鬆而爽朗地暢笑。 參謀們知道,這一笑,司令員便成竹在胸了。 果然,劉伯承把放大鏡往桌子上一扔,再不看那地圖一眼,笑也從臉上消逝了:“快!把鄧政委請回來。” 張生華還沒走出作戰室,鄧小平已經走進來,後面跟著李達、張際春。劉伯承說:“我考慮停止休整,馬上行動!” 鄧小平:“我也在這麼想,走在半路上又轉回來嘍。” 劉伯承:“南下大別山事關全局,是我們考慮一切問題的出發點和歸宿。再打幾仗固然可以扔掉些包袱,但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守於境內不如戰於境外——我們一刀插到蔣介石的胸口上去!蔣介石的注意力在魯西南,擺開架勢要跟我們決戰。在隴海路南直到長江北岸的廣大地區,敵人兵力薄弱,後方空虛。而且他們還錯誤地判斷我軍連戰疲憊,要'竄返'黃河以北,三路兵力正在尾追佯動的十一縱。如果我軍立即南下,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發揮戰略突然性的奇特效果。”劉伯承一氣講完,神情顯得十分輕鬆。 鄧小平:“我完全同意,立即南下,下決心不要後方。戰略反攻必然迫使蔣介石調兵回援,這樣全國各戰場的格局定會隨之迅速發生變化,整盤棋一下子全活了。” 張際春:“戰略轉折是大局,是我軍戰爭史上的創舉。我們為此付出代價、犧牲是值得的。” 李達:“馬上行動!困難如山,就背著走!” 劉伯承:“決勝料勢,決戰料情。情勢既得,在斷不疑。行動越早越快越好!今天下達命令,明天晚上開始行動。在部署上,四個縱隊分三路開進——三縱為東路;一縱、中原獨立旅為西路;野戰軍直屬隊、二、六縱為中路。十一縱及軍區各級地方部隊仍在魯西南開展攻勢,以迷惑敵人。豫皖蘇軍區部隊破擊隴海路、津浦路,斷尾追之敵的交通。暫歸我們指揮的華野西兵團部隊於魯南、魯西南積極佯動,尋機殲敵,掩護我主力南進。” 鄧小平:“請參謀長立即起草電報,報中央和中央軍委。” 野戰軍的電報發出三個小時後,中央復電:“決定完全正確”,“在情況緊急不及請示時,一切由你們機斷處理”。 從下達命令到出發只有二十四小時,野戰軍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突然啟動,高速運轉。車、馬、炮、傷員、醫院、經費、來不及向後方轉運的戰利品,就像是家務事,一大攤子,全待解決、處理…… 八月七日下午,野戰軍組織部部長陳鶴橋請示劉鄧:“華野西兵團已到,原定你們接見陳士榘、唐亮二位——” 鄧小平:“一切都來不及了,請司令員給他們通話。” “我們上馬了!”劉伯承手執最後待拆的一條電話線,跟陳士榘參謀長通話。 “上馬了”即開始千里躍進,南下大別山。 陳士榘心領神會:“我怎麼打法,請你指示。” “你打一張合牌!”“合牌”是四川人打牌的一句術語,即左面一個點,右面三個點。劉伯承意思——用一個縱隊牽制敵人,用三個縱隊尋機殲敵。 下午五時,十萬大軍秘密而又神速地開始行動。 此時,製圖科新繪製的一大批安徽、江蘇、湖北的地圖剛好送到。李達高興地笑了,笑容卻又轉瞬即逝,他看到從運送地圖的車上跳下於喬、黎曼、陳曉靜三個女兵:“怎麼搞的?這個時候,怎麼讓她們來了?我這裡往回送還送不及呢!” 三個女兵一路上憧憬著前線,唯獨於喬昂著頭望著李達,大而明麗的眼睛不加掩飾地表達著抗議。 李達煩躁地一揮手:“跟上直屬隊,出發!”不是因為眼淚和其他,李達不會為眼淚所動,僅僅是因為送她們回去已經來不及。 三個人偷偷一笑。還有一個人興奮得心怦怦跳,那是情報處處長柴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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