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圈子圈套3

第9章 圈子圈套3(終局篇) 第四部分-2

圈子圈套3 王强 18506 2018-03-18
洪鈞本以為在南京會議上遭受重大挫折的鄭總會比前一陣更加內斂甚至變得消沉,沒想到鄭總反而愈挫愈勇,去年初見時的那種霸氣反而被激發出來,洪鈞不禁由衷地欽佩鄭總的修為,也被鄭總感染得平添了幾分鬥志和信心,他說:“您是明眼人,南京會議上那幾家省級公司鬧得那麼兇,不會沒有外部因素推波助瀾吧?” 鄭總鼻子裡哼一聲,說:“當然,各省有各自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但這次居然鬧到這個程度,沒有外面的利益驅動是不可能的,至於都是哪些人在背後攪和,我心裡有數。” “這麼大的一項系統工程,總部要想在整體上有所把握,一定得有相應的機制和手段吧?不然那十六字方針就可能變成空話。”洪鈞把話題從過去引向未來。 “當然啦,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也可以幫著出主意、想辦法,把NOMA工程順利地搞下去對大家都是至關重要的。”鄭總剛說完手機便響起來,他草草應付幾句便掛上,滿含期待地看著洪鈞。

這短短的間歇讓洪鈞得以把事前準備好的思路稍加調整,先問道:“總部要想對省級公司加以製約,都有哪些主要的手段?” “無非是行政手段、人事手段、資金手段和技術手段。在NOMA工程上顯然不能套用行政手段,人事手段嘛就因人而異了,比方對上海的徐總就不適用,他在上海這麼多年從來沒動過,省級公司老總經常要平級調動一下,但始終就動不了他,前一陣還想把他調到集團來,人家說上海很好,在地方上更能發光發熱,給他副總裁、黨組成員都不肯來。資金手段嘛就是因地而異,像廣東、上海、浙江、江蘇本身就是最財大氣粗的幾個省,NOMA工程攤到省裡的預算對他們來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需要集團掏錢人家就能把事辦了,凡是需要集團掏錢支持的省公司本來也都是比較聽話的。還有就是技術手段,關於這一點我正想听聽你的建議。”

洪鈞回應:“看來要在'統一標準'和'綜合選型'這兩條上做文章了,省公司要求自主選型,您堅持要這個'綜合'二字肯定有您的深意。我聽說集團總部會對各類廠商劃定一個入圍名單,再由各省在入圍的廠商中選擇,這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主導各省的選型工作吧。” 鄭總再次自嘲地搖頭說:“當初是這麼想的,現在看來能起的作用不大,人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最後定稿的會議紀要裡寫得很清楚,要求集團總部在製定入圍名單時要充分體現廣泛的代表性和覆蓋面,要把廠商分為四類:系統集成商、管理諮詢公司、硬件平台廠商和應用軟件廠商,分別定出一個名單。你想啊,什麼叫廣泛的代表性和覆蓋面?就是說人家省里中意某個廠商那麼我們總部的名單上就應該包括,不然人家就可以指責我們的名單不夠全面。你看,這種徒有其名的入圍名單其實就是個廠商名錄大全,還能有什麼限製作用?”

洪鈞不由暗自嗟嘆,總部和各省之間的控制與反控制真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博弈,總部強調整齊劃一,各省強調因地制宜,上海、廣東等省級公司本就不是等閒之輩,何況又有俞威之流出謀劃策。他斟酌著提議:“您看能否在入圍大名單的基礎上再搞一個短名單?” 鄭總笑了,很有興趣地催促洪鈞繼續,洪鈞接著說:“總部不應該只是製定好入圍名單發下去就完了,有放還要有收,各省應把選型結果再報經總部審批才可以付諸實施,而總部可以製定一個短名單,如果省公司選定短名單裡的廠商,總部就可以快速審批甚至免予審批;如果省裡選的是短名單以外的,審批過程就會很費周折。總部這麼做是有充分理由的,驗證一個廠商的資質和產品是否符合標準是一件費時費力的過程,硬件和軟件公司都要把產品安裝在特定的評測環境中運行一段時間才能出具評測報告,廠商不可能把東西輪番交給各省去評測,這個工作只能由總部來做,而總部也只能選取數量有限的廠商優先進行評測。我想,這個短名單對各省來說是有分量的,恐怕誰也不願意自己的選型結果在總部壓著等待審批。”

鄭總點點頭,在腦子裡把諸家廠商大致篩過一遍就說:“對系統集成商和管理諮詢公司就不能叫評測了,只能對他們的資質、經驗和團隊素質做一下評議,評議比評測要簡單些,短名單上分別可以放三到五家吧。對硬軟件的評測可不簡單,要做到科學、有效、準確、公平,相關各方都要投入不小的人力物力,恐怕能全面評測完兩三家放到短名單上就不錯了。” 洪鈞默默地聽,沒做任何表態,因為鄭總並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他也決不至愚蠢到在此刻詢問維西爾會不會是這兩三家之一,更不能過問ICE會不會被鄭總排除在外,這都與他時下所扮演的角色不符。洪鈞感覺在廠商入圍問題上能做的文章也僅限於此,便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說:“我現在越來越領悟到您當初說過的在NOMA工程上各方都有各方的算盤,不僅是下面一些省級公司想自己做主,前些天還不斷聽到有人說他們可以替第一資源做主。”

鄭總警覺地揚起眉毛,稍加思索便問:“是那幾家諮詢公司吧?”見洪鈞並未馬上否認,又略帶輕蔑地說,“那幾家號稱'五大'、'四大'的,我看他們只有'兩大',一個是牌子大,專門唬人,一個是嘴巴大,專門蒙人。” 洪鈞笑著說:“我對他們可是一直尊崇備至啊,很多項目都在和他們合作。您既然對他們看得這麼透徹,為什麼還讓他們整天圍著您轉呢?” 鄭總也狡黠地笑了,說:“為我所用嘛,可以用他們的牌子來唬人、用他們的嘴巴來蒙人,只要我自己不被他們唬住蒙住就好。” “那幾大諮詢公司還是有不少很有價值的東西的,但就像您所說,關鍵在於如何使之為我所用而不迷失自己,只要拿主意的是自己,出主意的再多也不怕。不過以我觀察,他們多是號稱可以幫您出主意,口氣還沒有大到要替您拿主意。”

“誰說要替我拿主意?”鄭總顯得有些不快,眉頭緊鎖。 洪鈞深知此一環節非常敏感,倍加小心地說:“那幾家諮詢公司畢竟對國情不太了解,所以主要著眼於把他們在國外積累的最佳實踐和方法論介紹給國內的企業,充其量是扮演'客卿'的角色。相比之下,一些自詡對第一資源非常了解的人反而會生出越俎代庖的想法,至少對外界狐假虎威的,要么號稱第一資源的智囊,要么乾脆以第一資源的代言人自居。” 鄭總滿腹狐疑地盯住洪鈞,片刻之後說:“你是指尤教授他們?尤教授一直是很支持'大集中'的。” 洪鈞明白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便肯定道:“第一資源搞'大集中'是大勢所趨,以尤教授的地位和造詣,在這種原則問題上是一定不會含糊的。不過……尤教授是做學問的,一心一意要向第一資源提供最有價值的建議方案,但可能對商業上的東西不很清楚,裡面有可能被其他人攙進一些商業利益的因素。”

恍然大悟的鄭總這才放下心來,說:“哦,你說的這個我了解,尤教授他們專家組一直在很辛苦地幫我們搞調研、定需求,工作量很大,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也請了信遠聯公司的人參與,他們向我打過招呼。怎麼?信遠聯的人又跑到外面吹牛皮了?” “如果只是吹牛還無所謂,誰都想讓自己有面子嘛。但是信遠聯如果因為參與了需求調研就覺得自己在將來的招標中十拿九穩,對其他廠商一面亂誇海口一面漫天要價,會不會有損於NOMA工程的嚴肅性?不了解情況的人可能還會懷疑項目的公正性和透明度。” 鄭總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說:“你不是頭一個和我提這事的。我們以前大大小小的項目邢眾參與過不少,印像中他是個挺有分寸的人啊,怎麼這次卻搞成這樣?我還告誡過他要低調,參與需求調研並不代表任何特殊意義,我對他們完全和其他家一樣,一視同仁。”

“但實際上他們畢竟已經和其他家的身份不太一樣了,我一直記得您以前說過一句特別精闢的話:承擔什麼角色直接決定獲得什麼利益,關鍵就看如何設定各方的角色。” 洪鈞面帶微笑地望著鄭總,婉轉地提醒道,“信遠聯在需求調研方面所做的工作,本身就是很有價值的啊。” 鄭總是何等機敏的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立刻會心地笑了,抬手指點著洪鈞說:“有道理,這樣一來就理順了。我們本來就應該掏錢請尤教授那些專家有償做調研嘛,他們就可以有償請信遠聯一道參與,主要是相互之間太熟了,他們又都清高得很,不好意思談錢的事,搞得信遠聯費力不討好,還得指望中標才能獲得些回報,顯得第一資源也太不珍惜人家的勞動了嘛。在尤教授牽頭專家組和信遠聯承擔需求調研角色的同時,我還可以再請兩家管理諮詢公司也做同樣的工作,都給他們找點事做,省得他們打得不可開交,幾家獨立做出的報告書最終由我們加以匯總,這樣形成的招標規範不僅水平更高,也讓後期的投標廠商都無話可說。”

“您這麼安排整個局面就明朗了,您的做法有點像美國的那套三權分立,要是招標方、投標方和評標方之間沒有任何角色混淆,項目做起來就不會有太多糾紛。”洪鈞不無奉承地說。 鄭總不以為然地一擺手:“你別提老美的那一套,民主這東西是需要有物質基礎的。說實話,要不是因為在第一資源錢不是問題,有誰會有魄力花三份錢請三撥顧問做三份報告?” 洪鈞心悅誠服地賠著笑,鄭總又問:“還有什麼別的考慮沒有?” “您剛才說的最後一條是'分步實施',具體會分幾步走呢?”洪鈞詢問。 鄭總笑了:“看來我們的會議紀要文件還沒流落到你手裡,你只聽到但沒看到那十六個字吧?分佈,是佈局的'布'而不是步驟的'步'。所謂分佈實施,就是指先在各省搞分佈式的'小集中',日後再搞全集團的'大集中'。”

鄭總這一解釋不僅澄清了洪鈞的一個疑團,也打消了他的一個重大憂慮,他剛暗自鬆口氣,卻聽鄭總又說:“不過也的確存在一個如何劃分步驟的問題,全國三十一家省級公司如果同時都上,我這裡要想給予足夠的支持和指導就有些力不從心,難免顧此失彼,而且也需要有個積累經驗的過程。既然先在各省搞'小集中'就不必一哄而上,基礎良好的、願望迫切的、條件成熟的可以先上,像上海、廣東、浙江、江蘇、北京、河北、山東幾家,其餘的可以後續跟進。” 洪鈞的心驟然沉了下去,這正是他最大的疑慮和擔憂,鄭總果真在考慮讓各省分批上項目,而首批上項目的大半都是不會俯首聽命於鄭總的省份。滬、粵、蘇、浙四個沿海省市的項目肯定規模最大也最有油水,但耕耘已久的俞威顯然比洪鈞佔盡地利人和,惟有天時一張牌可打的洪鈞本指望藉助鄭總的影響盡可能在其餘省份多有斬獲,雖然老少邊窮地區的項目相對貧瘠,但集腋成裘也許仍可以和俞威平分秋色。然而,一旦鄭總把其餘省份大多擱置到後期,明顯處於劣勢的洪鈞只有和俞威拼死一戰了。 洪鈞的車剛駛上二環路,菲比的電話就來了,菲比問:“吃飯了嗎?” 洪鈞回答:“你問的是哪頓飯呀?中飯吃了,晚飯還沒吃呢。” 菲比又氣又急地說:“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吃飯啊?!你跟誰在一起的?就算你自己不餓人家還能也不餓呀?!” “他也不餓,我們倆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艱難困苦就是我們最好的家常便飯。” “男的'他'還是女的'她'呀?你又秀色可餐了一頓吧?” “是鄭總。我們倆互相餵了幾顆定心丸,都飽了。”洪鈞笑呵呵地說。 *** 第二天,維西爾上海和廣州辦公室與第一資源NOMA工程有關的銷售人員都被洪鈞緊急召至北京,洪鈞吩咐他們和北京的銷售人員一起在會議室等候,自己先把李龍偉和比爾叫到辦公室閉門商議。辦公室里特意搬進來一架白板立在會議桌旁,白板上用磁粒固定著一張中國地圖,三個人圍坐在地圖前,洪鈞手裡抓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磁粒,挑出七枚白色的分別壓在地圖上北京、河北、山東、江蘇、上海、浙江和廣東的位置上,然後望著地圖沉默不語。 李龍偉盯著地圖上的“七星陣”盯得兩眼發花,便問:“華北三家、華東三家、華南一家,第一資源定了先在這七個地方上項目?” 洪鈞點頭,說:“目前來看就是這樣一個局面,我當然希望第一資源能在第一期裡再多放幾個省公司,最好都是鄭總可以直接影響的省份,但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很可能今年只有這七個地方能出單子。” 洪鈞用一枚紅色的磁粒把壓在廣東位置上的白色磁粒換下,比爾立刻雄心勃勃地說:“Jim,你放心,我一定爭取把廣東的單子拿下來。” 洪鈞搖搖頭,說:“Bill,這裡的紅色並不表示我要你把紅旗插到陣地上,恰恰相反,我是在認真考慮恐怕我們應該徹底放棄廣東。” 比爾的臉色立刻黯淡下來,又馬上表白道:“Jim,你放心,我不會一心只惦記我的自留地,我一定會把整個技術團隊協調好,保證向其他六個項目提供充分的presales。” 洪鈞笑了:“Bill,如果咱們真能拿下廣東,我寧願讓其他項目受些影響也在所不惜。廣東在第一資源各省公司裡一直穩坐頭把交椅,它的項目規模恐怕抵得過其他兩三個省的總和,但依我判斷恐怕咱們希望不大。廣東的黎總是位鐵腕人物,堅決反對集團總部搞'大集中'的就是他和上海的徐總。這次'大、小集中'之爭,咱們維西爾站隊可是旗幟鮮明地站在了總部一邊,黎總是不會給咱們機會的。而且就我所知,ICE已經在廣東跑了很久,關係比咱們深得多。” “即使這樣,咱們還是應該搏一下啊,這麼大、這麼有影響的項目白白放棄掉也太可惜了,不是給ICE一個天大的便宜嗎?”比爾顯然不願接受洪鈞的決定,連李龍偉對洪鈞如此輕言放棄也頗為不解。 洪鈞將大把的磁粒在兩手間“嘩”、“嘩”地倒來倒去,悠然地解釋說:“就是因為廣東項目的影響太大了,咱們輸不起,所以我才不想玩。所有省份都會關注廣東的選型結果,咱們一旦失利,ICE會就這一結果大做文章,使咱們在其他地方都陷入被動,各省都會問,你們為什麼在廣東輸給ICE了呢?廣東不選你們肯定是很有道理的吧?” “可是咱們連參與都不敢,ICE更會說咱們連起碼的自信都沒有,根本不敢和他們交鋒。” “他們一定會這麼講,但我有對策,咱們就對各省明確說維西爾事先徵求過總部的意見,總部不希望我們參與廣東項目,我們不願意夾在總部和廣東之間,所以只好放棄,讓ICE揀個便宜而已。這可不是阿Q精神,我們既讓ICE無從攻擊維西爾的產品和實力,還向各省打出總部這張牌。”洪鈞見比爾不再爭執,便做出最後的結論,“就這麼定了,Bill,在廣東第一資源項目上,維西爾的策略是不接觸、不公關、不投標。” 洪鈞又換用三枚綠色磁粒緊挨著放在北京、河北和山東的位置上,說:“Larry,這三個地方交給你了,必須全部拿下,一個都不能少。北京是鄭總起家的地方,河北一直跟總部跟得很緊,這兩家都唯鄭總馬首是瞻,所以你沒有任何輸的理由,而是要盡力把單子做大。至於山東,可能難度大一些,山東的老總是新近從西南省份調過來的,態度還不明朗,你要把重點放到山東。” 自己地盤上的三枚綠色磁粒和比爾的一枚紅色磁粒形成鮮明的對比,李龍偉不敢張揚生怕刺激比爾,含蓄地說:“我盡力而為吧。不過,恐怕這三個單子加起來也未必抵得過廣東一個單子。” 比爾仍然紅著臉一副落寞的樣子,洪鈞未加留意,他的目光已從華北移向長江三角洲,念叨著:“蘇浙滬,都是好地方啊,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洪鈞思慮片刻,又把上海的磁粒換成紅色的,李龍偉和比爾不約而同驚呼:“啊!上海也要放棄呀?!” 洪鈞一臉平和,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有捨才能有得。上海和廣東的情況很類似,徐總連總部的面子都不買,更不會買咱們的賬。還是集中力量爭取有希望的單子吧,湊熱鬧、跑龍套的事咱們不干。” 比爾似乎從中獲得少許平衡,居然有些興高采烈地問:“還剩下江蘇和浙江,咱們還準備放棄哪個?” “在南京會議上這兩家叫喚得最厲害,看來也不是鄭總所能輕易控制的,前一陣CK根本沒做過什麼有價值的工作,感覺有點像是兩張白紙,恐怕sales沒有哪個願意去啃這兩塊硬骨頭。”李龍偉說。 “看似鐵板一塊,但咱們還有機會。”洪鈞是在給在座的三個人打氣,“說起來我真是不得不佩服鄭總的手段,他設想在蘇、浙、滬、皖搞一個華東協作區,試點向客戶推出跨省區服務。你們會問那不就把這幾個省公司綁得更緊了嗎?奧妙就在於此,現在三省一市各自獨立,時不時無所顧忌地聯合起來向總部叫板,一旦總部要成立華東協作區,他們反而會變得心存芥蒂,都擔心被鄰省併吞,都會向總部靠攏輸誠。所以,別看江蘇、浙江被上海攛掇也要搞'小集中',鄭總只要把協作區的事放出風去,這兩家肯定擔心上海昇格為華東區總部,反而會和上海劃清界限。” “妙啊!看上去是要整合,實際卻是在離間,真是高手。”李龍偉讚歎已畢,湊過來從洪鈞手裡挑揀出一枚藍色磁粒,換下江甦的白色磁粒,說,“江蘇我親自去跑,爭取把它扳過來,不過,先放個藍的吧,表示還有一拼。” 洪鈞點點頭,把手裡的磁粒都倒回白板底部的橫槽裡,只挑出三枚分別為紅色、綠色和藍色的磁粒,貼在地圖上的東海海域,望著磁粒左邊的浙江出神。 忽然有人敲門,洪鈞略帶不快地說聲“請進”,應聲而入的是小薛,手裡拿著一張紙,先沖洪鈞致以抱歉的一笑,又對李龍偉說:“Larry,澳格雅打算下半年要上二期項目了,看樣子會再買幾個模塊,我想過去談談,你不在我的Travel Request上簽字我走不了啊。” 出差的確是急事,又有生意來當然更是件好事,洪鈞的臉色馬上多雲轉晴,李龍偉接過出差申請一邊簽字一邊笑道:“澳格雅真成你的搖錢樹啦,難怪你總不想撒手。” “那當然,浙江是我的福地嘛。”小薛越發大言不慚了。 洪鈞靈機一動,插話說:“可惜現在像你這樣的福將不好找。又有個浙江的項目,還不知道該交給誰去跟呢。” “哪個項目啊?”小薛總是這樣輕易上鉤。 “浙江第一資源,那可是個大項目,估計能頂你十個澳格雅。”李龍偉毫不誇張地說。 “啊!這麼肥的項目還能沒人搶著做?那給我吧,這要是簽下來就夠我吃兩年的了。” “你?我看還是算了吧,你只跟過幾家製造業的項目,第一資源這個行業你根本沒接觸過,完全是門外漢。”洪鈞輕蔑地說。 小薛厚起臉皮嘿嘿笑著說:“反正我對哪個行業都是門外漢,做哪個行業還不都一樣,幹嘛不挑個大單子做?” “你不僅是不懂這個行業的業務應用,你也沒有任何人脈關係啊,第一資源的人都牛得要死,對廠商就像對孫子似的,浙江第一資源就更牛了,別看浙江不是人口大省,卻在第一資源所有省級公司裡排名第二,牛得很吶。”洪鈞這番話沒有半點危言聳聽的成分。 “呵呵,反正我在哪兒都是當孫子,還不如挑個有錢的牛爺爺呢。” 洪鈞被小薛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沉下臉質問道:“你以為只要你願意當孫子人家就願意收你嗎?告訴你,眼下ICE在這個項目上的機會很大,有可能是俞威和Susan親自在盯,咱們完全出於劣勢,你覺得你能和俞威他們抗衡嗎?” “那就更應該讓我去了。”小薛此言一出洪鈞三個人都一怔,小薛又說,“俞威他們那幫老手碰到我,贏了也算不上有多光彩,”稍作停頓,他咬牙切齒地說,“可要是輸在我手裡,看他們以後還有什麼臉在圈子裡混!” 洪鈞立刻接口說:“好!那就這樣定了,你這次去浙江,除了澳格雅之外再去第一資源掛個號吧。” 等小薛走後,比爾悵然若失地問:“這麼一來,第一資源首期項目裡面沒有我華南什麼事啦?” 洪鈞拍拍比爾的肩膀,正色道:“作為維西爾華南市場的負責人,你應該暫時忘掉第一資源,如果二期工程裡包括廣西和福建,那時候你再一展身手吧;但作為維西爾中國技術部門的負責人,你要把第一資源當作你的重中之重,全力以赴支持Larry在那四省一市的項目,Larry是sales,你是presales,我會死盯你們兩個人,看你們能否同進退、共存亡。” “你放心,Jim,我不會不識抬舉。”比爾撂下句狠話。 “言重了。你馬上就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要做,第一資源總部會在近期對咱們的軟件做全面評測,你現在就得開始準備,咱們比其他家哪怕只早動手一天,就可能在評測中拔得頭籌。”洪鈞言罷便站起身,對兩人說,“走吧,sales都還在等著呢。” 李龍偉指著地圖上僅剩的那枚白色磁粒,問洪鈞:“把浙江交給小薛,你覺得應該放上什麼顏色的?綠的?藍的?還是紅的?” 洪鈞的手撫摸著東海上的三枚磁粒,卻遲遲沒有挪動任何一枚,他最終也沒有明確回答,而是說:“Larry,你一定要給我拿下華北和江蘇!” 又是一個悶熱的早晨,“涼爽”、“宜人”這類詞彙已經離北京的初夏越來越遠。洪鈞剛踏進公司門口正要向前台裡的瑪麗打招呼,冷不防從側面沙發上騰地站起一個人,把洪鈞著實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原來是范宇宙。 洪鈞尚未從驚訝中鎮定下來,范宇宙已經拉過他的手緊緊握住說:“老洪,真是好久沒見啦,有大半年了吧?” 洪鈞來不及掐指細算兩人究竟闊別多久,忙問:“什麼時候到的?等半天了吧?” “沒有,剛到一會兒。”范宇宙仍舊攥住洪鈞的手不放。 洪鈞轉向瑪麗作色道:“Mary,有客人來你怎麼不馬上打我手機啊?” 已站起身的瑪麗剛要開口,范宇宙早搶先說:“是我叫她不要給你打電話的,早晨路那麼堵,催你也沒用,反正我也沒什麼急事。” 范宇宙的體貼讓洪鈞更覺過意不去,又埋怨瑪麗:“怎麼也不請客人到會客室?哪有讓客人在門口等著的?” 瑪麗又一次剛要啟齒卻又一次被范宇宙搶了先,范宇宙笑著說:“嗨,都不是外人,在哪兒等還不都一樣?” 范宇宙如此豪爽大度倒弄得洪鈞和瑪麗深深愧疚於自身的禮數不周,全然忘記了其實范宇宙根本沒有預約過,是個道地的不速之客。 洪鈞把范宇宙引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瑪麗也不徵詢范宇宙的意願便直接給他奉上清茶一杯,范宇宙小鼓槌一樣的手指敲打著會議桌的桌面,四下打量著說:“我這是第二次到你這間辦公室來吧,上次還是你們喬遷慶典那回,當時你還沒真正搬進來呢。怎麼樣?裝修得還成吧?你沒罵我吧?” 洪鈞笑著說:“你服務也太不到家了,這辦公室我已經用了將近一年,你現在才來徵求我的意見,也太沒誠意了吧?” 范宇宙也就乾笑兩聲,房間一時沉寂下來,兩人無言地對視著似乎都不知道是何種原因讓他們坐在一起。范宇宙猛然反應過來,自嘲地拍打兩下胖大的腦袋,說:“你看我這腦子,裡面裝的全是糨子,我今天是專門來請你賞光的。”他從手包裡掏出幾份精緻的請柬,抽出一份雙手呈送給洪鈞,又拿起一份比劃著說:“這份是給李龍偉的,待會兒我再給他送去。” 洪鈞接過來,並不急於打開而是調侃道:“喲,什麼喜事啊?又套紅又燙金的。怎麼著?新換了老婆?” “瞧你說的,沒事兒換老婆幹嘛?我家裡那個挺好,外頭那些也都挺好,都挺安於本職工作的。不過你猜的也算靠譜,我這次還真是新找了個革命伴侶,哈哈。”范宇宙咧開大嘴笑了,不知相比之下更令他得意的究竟是自己的“內外兼修”還是此次的新伴侶。 洪鈞打開請柬掃了一眼,立刻專注起來,輕聲念道:“……舉行亞訊泛舟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成立慶典……亞訊?和那家亞訊股份有關嗎?你們和亞訊合資了?” 范宇宙喜不自勝地說:“是啊,就是亞訊股份。我那家泛舟已經折騰這麼多年了,老是原地踏步,總也實現不了質的飛躍,這年頭不都講究資源整合、資本運作嘛,我也得求新求變啊,就找了亞訊股份做我們的戰略投資者,也算是做大做強的第一步吧。老洪你可一定得給我捧場,慶典是一定得去,今後更得請你大力扶持我們亞訊泛舟啊。” “你都傍上亞訊這棵大樹了,還用得著我扶持你?你原來的'泛舟系統集成'還有嗎?新公司和亞訊股份是什麼關係,方便透露嗎?” “方便方便,對你還有什麼可瞞的。我就是把原來那家'泛舟系統集成'名下的優質資產剝離出來,亞訊股份以現金形式註資,新公司還是我控股,但是名稱上把亞訊排在前面,也算是亞訊旗下的吧。” “亞訊泛舟以後主要的業務方向是?和以前的泛舟相比有什麼大的調整?” “你還不清楚嘛,以前的泛舟就是個高級搬運工,把你們的箱子搬到客戶那兒,再把客戶的錢搬到你們這兒,沒有新增任何附加值啊,現在渠道趨向扁平化,單純做系統集成的空間越走越窄,所以亞訊泛舟今後的方向是在一個行業內做深做專,我們要做行業解決方案的提供商。” 洪鈞靜靜地聽著范宇宙宣講他的公司願景,內心卻並不平靜,他愈發認識到范宇宙的不簡單,那顆大腦袋每天都在殫精竭慮地思考著前途與命運的問題,相形之下自己只是在做工而范宇宙是在做事。洪鈞正沉思間又聽到范宇宙說:“老洪,做解決方案我是新手,你一定得多多提攜啊,我說這話可真是誠心誠意的。這不,大多數請柬都是讓公司市場部寄出去就完了,你這份兒我就非得親自送到你手上不可。” 洪鈞連忙表示領情,又問:“亞訊在這個行業做了很多年,論起解決方案他們是內行,除資金之外他們還應該給你帶來更多價值吧?” “那當然,並不是每個出錢的都能配得上戰略投資者這個稱呼,他們還會向我們做知識轉移,我們跟著他們就不用在黑暗中再摸索那麼多年。”范宇宙又馬上補充說,“不過老洪你對我也同樣重要啊,亞迅是我的戰略投資者,維西爾是我的戰略同盟者。” 洪鈞聽范宇宙如此連番不斷地客套,就感覺這不只是客套了,便笑著問:“老范,我怎麼有種感覺,你今天來好像不只是為了送請柬吧?” 范宇宙的臉居然漾起微紅,“嘿嘿”笑過之後說:“老洪還是你了解我啊。其實成立亞訊泛舟的事已經醞釀挺長時間了,但最終讓雙方下決心的就是第一資源的NOMA工程,我看重亞訊在這個行業裡的經驗,亞訊看重我們的市場開拓能力,都指望NOMA工程能帶給我們一個開門紅呢。”見洪鈞面帶微笑不發一語,范宇宙又說,“我和亞訊商量好,亞訊泛舟要毫無保留地和維西爾合作,你現在要是不忙,想听聽你的意見看咱們在什麼地方合作一把。” 范宇宙無意間正觸到洪鈞的一塊心病,第一資源首期要在七個省市上項目,即使放棄掉廣東與上海之後仍然要同時在五個項目上作戰,而洪鈞還指望鄭總能再推動幾個省份加入首期戰團,何況還有餘下的二十多個省份,洪鈞已深感戰線過長、力有不逮了。他忽然很羨慕擁有代理商網絡的ICE和科曼,不由得反思自己一貫秉持的注重直銷輕視分銷是否過於偏頗,他早先企圖以“外包”加“合資”的模式避開ICE和科曼的渠道優勢,眼下他卻不得不面臨以短擊長的局面。 范宇宙見洪鈞不作反應,擔心他是依舊對普發項目中的過結耿耿於懷,便小心地說:“咱們以前的合作上難免有些磕磕碰碰,但磨合過後彼此越來越了解,今後的合作一定更加順暢。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嘛。” 洪鈞忙坦言:“那當然,我也很希望合作越來越緊密和融洽。我是在想,亞訊股份是不是也可以參與進來,三方聯手就更加游刃有餘了。” 范宇宙似乎捕捉到了洪鈞的真實意圖,笑嘻嘻地說:“在合搞這個亞訊泛舟之前,亞訊股份就表態不會再介入第一資源的NOMA工程,他們總要給新生的合資公司一些發展空間吧。不過你放心,該支持的他們一定會出力,支持我與維西爾的合作也就是支持新生的亞訊泛舟嘛。” 洪鈞頓覺失望,他懷疑亞訊股份是否真會對NOMA工程作壁上觀,但無論內情如何,范宇宙顯然已經堵死了維西爾與實力強勁的亞訊股份直接合作之路,洪鈞只能退而求其次,問道:“你們亞訊泛舟對NOMA工程有什麼打算?既然專門為這個項目成立了新公司,估計你的胃口不會小吧?” 范宇宙照舊一副彌勒佛的笑容,說:“哪裡哪裡,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第一資源在南京開會之前我們就猜他們得先在省裡搞,現在估計各省恐怕會分期分批上,所以我們的目標也是穩紮穩打,先爭取小有收穫,來年再擴大戰果。你可千萬別罵我胸無大志啊,我只要能拿下一個省就心滿意足。” “哦,目標挺明確啊,你相中哪個省了?” “浙江!”范宇宙乾脆利索地吐出兩個字。 洪鈞心頭一震,忙問:“你們打算在浙江第一資源的項目上和維西爾綁定?” “是啊,老洪你不會不給我這個機會吧?”范宇宙向來慣於以退為進。 “你怎麼會選中浙江呢?” “浙江肥啊!我本來就只打算摻和一個省的項目,肯定得挑個油水多的地方啊。”范宇宙果真露出垂涎欲滴的樣子。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怎麼會選中與維西爾在浙江項目上合作?實話告訴你,維西爾在浙江第一資源沒有任何基礎,完全是一張白紙,形勢不樂觀。”洪鈞並不掩飾自己的憂心忡忡。 “老洪,我就是衝著你肯和我說實話才來找你的,其他人我信不過。那幫人太虛張聲勢,跑去見過一面客戶的中層就敢吹和客戶有多深的關係,一听就知道他們成不了事。” “你和浙江第一資源關係怎麼樣?去跑過幾次了?” 范宇宙伸出胡蘿蔔一樣的食指,笑嘻嘻地說:“我去的次數也有限,只比你們多去了一次。” 洪鈞立刻苦笑起來:“原來你才去過一次啊,看來咱們在浙江都沒什麼基礎可言。” “老洪,去過幾次不說明任何問題,這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明白。我也對你說句實話,就是因為維西爾在浙江沒什麼基礎我才決定和你們合作,省得你們店大欺客。” 范宇宙一本正經地說完,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樣子道,“你們是'0',我們是'1','0'和'1'放在一起就是'10'了嘛。呵呵,咱們這叫窮幫窮,挺好。” 洪鈞忽然體會到充實不一定能帶來真切的滿足感,關鍵要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他雖然心裡滿滿噹噹的卻覺得非常空虛和失落,因為此刻心裡充斥的是無奈。他搓搓手說:“看樣子你是要維西爾跟在你後面了?好,那咱們就再合作一把。不過,等我告訴你維西爾負責浙江項目的sales是誰,你可不許改主意。是小薛,薛志誠。” 范宇宙大睜雙眼,半天才說:“小薛?他能盯這麼大的項目?” “是他自告奮勇要盯這個項目,他在浙江簽過一個客戶了,進步挺快,這的確要歸功於他在你手下歷練的那一段。怎麼樣?叫他過來和你聊聊?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出差了。”言語間洪鈞隨手撥通小薛的分機,說:“小薛你在吶?……你昨天不是說要去杭州嗎?……下午的飛機啊。那你過來一下吧,有位客人要見你。” 范宇宙已經站起來抽身向門口走,說:“還是我去找他吧,就不在這兒耽誤你時間了。” 洪鈞忙請他留步,兩人客套之際范宇宙的手已經把門拉開,卻看見門外立著一個人,正是小薛,一時間彷彿冥冥之中有人按下靜止鍵,畫面中的一切都突然凝滯不動,三個人都被石化了一樣。也許已過許久,也許只是須臾之間,范宇宙先開了口:“小薛啊,聽說你越來越出息了。” 三個人聊了不長時間,洪鈞見另兩人都有些無心戀戰,便請小薛代他送客。小薛陪范宇宙走到電梯間,剛叫一聲“范先生”就被打住,范宇宙說:“哎,怎麼還這麼稱呼啊?你以後也叫我老范吧。如今你是廠商的人了,我得向你討飯吃啊。” 小薛無地自容地說:“范先生,您這不是罵我嗎?” “罵你?我怎麼敢啊。再說,你還怕我罵你嗎?”范宇宙臉色冷峻。 “您……您是不是還記恨去年的事啊?”小薛忐忑地問。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老范吶,我不是沒完沒了的人,去年的事,咱們一報還一報已經兩清了。在生意場上闖蕩這麼多年,一碼歸一碼,我向來分得清。” *** 京石高速公路北行方向快到保定的路段上,一輛黑色的奧迪A6正在混沌的夜色中快速行駛,洪鈞和李龍偉坐在後排,楊文光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三人仍在談論剛剛結束的對河北第一資源的拜訪。車是楊文光找朋友臨時包租的,洪鈞因不知司機底細而似乎有些不放心,再一次提醒說:“還是慢點吧,京石高速這一段出過不少事,據說有點'臟',還是小心為好。”才說完,洪鈞感到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一拿在手上,液晶屏幕就在昏暗的車廂裡泛出藍盈盈的光亮,來電號碼是鄧汶的。 鄧汶上來就揚著嗓門說:“你在哪兒呢?方便嗎?又有事要找你拿主意啊。” “我在車上呢。沒事,你說吧,不是我自己開車。” “在北京嗎?要不你到我這裡來吧。” 洪鈞沒好氣地說:“你還真想讓我隨叫隨到啊,今天不可能現場諮詢了,只能電話諮詢,您就湊合吧。” “OK,那我就趕緊湊合。哎,第一資源要把我們的軟件拿去評測,俞威今天跟我磨了一天,非要把我們正在做漢化的行業版交給第一資源,我有些想不清楚,你覺得怎麼做比較好啊?” 奧迪A6的風阻不算大,發動機靜音效果也還不錯,但可能是由於路面柏油的顆粒粗大,車內還是迴盪著輪胎摩擦所發出的噪音,車裡其他三個人都停止交談,生怕影響洪鈞接聽來電。洪鈞把手機貼在耳邊卻驚訝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早料定ICE會很快得知第一資源要開展軟件評測的事,但沒想到俞威這麼快就使鄭總接納ICE作為評測對象之一。 鄧汶不見洪鈞回話就又大叫大嚷起來:“餵,聽到嗎?還是你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為第一資源漢化那個行業版的?”洪鈞問。 “剛做了兩個月,現在感覺問題挺多的,下半年能不能release都說不好,現在就更拿不出手了。” “都有什麼問題啊?” “那個英文的行業版其實就是個過渡性的,裡面問題太多,我現在才明白當初卡彭特為什麼急於做9.0,就是因為8.0 有些關鍵技術是存在缺陷的,而那些缺陷在這個行業版上就顯得更嚴重,面臨海量數據的時候就全都暴露出來了。”鄧汶的聲音把洪鈞的鼓膜震得生疼。 “英文版本身的問題你是無能為力的,漢化上有什麼問題嗎?” “有啊,主要是因為我們的人都不懂這個行業的應用,就算只是把界面做英譯漢也得懂人家的專業詞彙啊。我前些天請一位在這個行業做過幾年的人看了看我們搞的東西,你猜人家怎麼說?他說我們還是別做漢化了,英文的那些術語他本來還看得懂,被我們譯成中文他反而不明白了。” “界面上那些詞彙的問題,你們找個行業內的專家幫你們對數據字典把好關就可以了,我估計業務流程上面的問題會更多。” “是啊,歐美那些企業和第一資源的很多業務流程是不一樣的,這就不僅是漢化,已經都涉及客戶化的工作了。我正準備招聘幾個行業專家,但需要時間啊,我的人都還在學習階段,這時候做出來的東西怎麼敢交給客戶評測呢?” “俞威為什麼堅持要用還沒做好的行業版去參加評測?他為什麼不用你們現成的8.0通用版?”洪鈞問。 “你那麼內行怎麼連這個還猜不透?要是通用版能適合像第一資源那樣的特定業務流程,還搞什麼行業版啊?俞威還說,將來第一資源肯定要用行業版,如果我們拿通用版參加評測卻用行業版去投標,像你們維西爾之類的肯定會去告狀,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拿行業版評測,評分高低只是水平問題,版本不符就是性質問題了。” “依我看,你還是讓俞威把通用版交給第一資源評測,起碼那是個現成的東西,行業版你還是捂在自己手裡接著做漢化吧。俞威要你把行業版拿去評測恐怕又是個圈套,一旦出問題就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洪鈞應答之間側頭看了李龍偉一眼。 “可俞威不干啊,軟磨硬泡地真拿他沒辦法,下午我都幾乎答應他了,一想還是得聽聽你的意見。” “你根本不用和他理論,你忘記你們的流程了?俞威應該去找Peter,Peter再找卡彭特,你只聽卡彭特的指令行事。你這不是在推諉,而是在不折不扣地執行公司流程,只有這樣你才能保護自己。” “卡彭特才不會再管這種事呢,我想找他都不知道上哪裡去找。” “這就與你無關了,如果俞威和Peter無法讓卡彭特給你下指令,他們自然會拿通用版參加評測。你千萬不要急人所急,否則最終著急的只有你自己。” “但這樣會不會影響第一資源的項目啊?”鄧汶依舊忍不住替俞威操心。 洪鈞笑著說:“放心吧,俞威的創造性比你強得多,把難題留給他吧,能者多勞。” 洪鈞剛掛上電話,李龍偉輕聲問:“誰啊?聽著像是ICE的。” “嗯,他們北亞負責R&D的。” “好,咱們手裡又多了幾顆砲彈。”李龍偉摩拳擦掌地說。 *** 小譚又發現自己處於尷尬的中間人的境地,不過與上一次兩不情願的情況稍有不同,現在邢眾已經變得急不可耐,再三催促小譚安排他與俞威見面,最後乾脆直接堵到ICE公司來了。小譚帶著邢眾來到俞威辦公室門口,門關著,他問秘書俞威在不在裡面,見秘書點頭便抬手敲門,在他的手敲到門上的同時秘書的話也說了出來:“Linda也在裡面。” 小譚的手僵在半空,恨不能把剛才的敲門聲從空氣中抹掉,但為時已晚,門裡的和門外的都已經真切地聽到了。忽然變得很安靜,小譚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往後退一步,盡量離門遠一些,好像這樣他就不會被認定為肇事者。門開了,開門的是琳達,紅著臉,裡面的俞威坐在大班台後面,也紅著臉,小譚覺得琳達的臉紅是因為緊張和羞赧,而俞威的臉紅是因為緊張和興奮,殊不知此刻他自己的臉比琳達和俞威的都更紅過幾分。 琳達剛要從小譚面前走過去,俞威在身後煞有介事地說:“剛才商量的事你馬上去辦吧,盡快把結果告訴我一下。” 小譚請邢眾先一步走入俞威辦公室,俞威一見邢眾便站起身熱情地招呼,腳下卻沒動,只示意他們坐在側面的沙發上。邢眾和俞威寒暄,鎮定自負一如往日,但小譚知道此時的邢眾是典型的外強中乾,因為幾天前他剛被尤教授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 那天鄭總專門請尤教授吃飯,席間談到了尤教授領銜的技術專家組幫第一資源做的需求分析報告,鄭總對報告給予高度評價,並一再肯定尤教授及專家組所作的工作,然後提及一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就是究竟如何體現這一艱鉅而富有成果的工作的巨大價值,鄭總說第一資源肯定不會無償獲取,在當今全社會日益重視知識階層所創造的無形資產的大形勢下,第一資源絕對不能幹這種涸澤而漁的事。 尤教授隱約感到不妙,便問鄭總你所說的體現應該是怎麼樣體現,鄭總說第一資源應該為獲得這麼一份寶貴的報告而付出報酬,尤教授心說不好而嘴上卻不由自主地問是什麼樣的報酬。鄭總為難地表示要想把無形資產有形化實在是一道很難的課題,當然不能按斤論價,但又總要有個解決辦法。鄭總最後撓著頭皮說,那我就提個方案吧,希望尤教授你一定不要見怪啊,我看這樣,整份需求分析報告共有多少頁?每頁紙我們付一萬塊錢吧。 尤教授心裡沉甸甸地回到學校,一個電話就把邢眾叫來,苦著臉把經過一說,邢眾像被雷劈了一樣愕然呆住。尤教授鬱鬱地說,這麼多人忙活了這麼長時間,人家只拿幾百萬就把咱們打發了,學校裡、院裡、還有外面的協作單位幾家一分,研究中心也就剩不下多少了。邢眾忙表態說您不用考慮我們信遠聯,我們參與的那點工作就都算是我們的前期投入吧,我們還是把回報寄託在日後的項目招標上。 尤教授氣不打一處來,說你還惦記著後面的招標吶?你已經沒有參賽資格啦。老鄭說了,為報告支付報酬只是一方面,為了進一步體現第一資源對所有參與方的尊重,要求我們在報告中明確列出所有相關協作單位和個人的名稱,他們會寫在未來的招標規範上一併表示感謝,你以為你還能用信遠聯的名義去投標啊? ! 邢眾急了,說那怎麼成啊? !幾百萬就把咱們全都買斷啦,咱們不管拿下哪個省的項目起碼都有幾千萬啊! 貌似文弱的尤教授拍案而起怒斥道,誰讓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 !你犯了眾怒你知不知道?你讓所有人都看你眼紅,那些廠商都要首先把你搬掉。你口口聲聲和第一資源關係多麼鐵、可以替第一資源做主,你以為你和第一資源是什麼關係?是叫化子和財主的關係!人家給你碗飯吃你就想和人家攀親戚? 而眼下坐在俞威辦公室沙發上的邢眾就不帶半點叫化子的影子,他仍然試圖主導談話過程,對俞威說:“上次有勞俞總到信遠聯坐了坐,我這次來就算是回訪吧。之前咱們雙方談得不錯,這次希望能具體落實下一步的合作方式,每次都要向前推進嘛。” 俞威笑容可掬地回應道:“好啊,是得與時俱進啊,從咱們上次見面到現在才一個月的工夫,各方面的情況就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對NOMA工程的最新進展邢總應該瞭如指掌吧?” “變化確實不小,南京會議一開,'大集中'就變成分佈式的'小集中',是有點出乎我的預料啊,看來我當初對第一資源總部把握各省公司的能力有所高估,今後對省裡的工作得抓緊。” 俞威暗中對邢眾的話嗤之以鼻,心想你邢眾並非高估了第一資源總部的實力,而是高估了你自己,自以為和第一資源打了多年交道又有尤教授的背景就可以指點江山,卻不知如此復雜的大型項目豈是抱牢一條大腿就能成事的,事實證明連那一條大腿最後也沒抱牢,俞威情不自禁想送邢眾八個字——謙虛謹慎,戒驕戒躁,但終究還是淡淡地說:“有些情況也出乎我們的預料,突然要搞什麼軟件評測,弄得我們也有些措手不及。” 坐在邢眾身邊的小譚忽然插話說:“好在局面已經基本明朗,第一期上項目的七家公司也定了,我看咱們和信遠聯一起把各省情況review一下,看看在每個省如何合作。” 俞威立刻把冷森森的目光掃向小譚,轉而又和顏悅色地問邢眾:“聽說信遠聯已經在給第一資源的需求分析報告上正式掛了名,以前你們是幕後英雄,現在走到前台了,不知對你們今後參加各省的投標有沒有什麼影響?” “影響不能說一點沒有,但問題不大,信遠聯當然會遵守規則不參加投標,但會用其他家關聯公司的名義,換塊牌子投標不就沒事了,事情還是由我們這些人接著做。” 俞威點點頭,口氣卻是甚為遺憾:“可是信遠聯的名字響啊,其他家的牌子哪有信遠聯這麼大的號召力,感覺像是瘸了條腿。” 邢眾毫不介意俞威的挖苦,很有感觸地說:“凡事都得一分為二,有利皆有弊,名氣大固然好,但也難免為名聲所累啊。” 俞威深表贊同,心想邢眾總算吃一塹長一智,這點覺悟來之不易。他又問邢眾:“依邢總看,下一階段針對NOMA工程的工作重點應該放在哪裡?” “總部肯定仍然很重要,但總部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一頭一尾,'頭'是確定技術標準和入圍廠商的大名單、短名單,'尾'是審批各省提交的選型結果。我認為更多的工作要放在各省,以贏標為最終目的。” 俞威仍舊只提問不表態:“邢總希望重點盯哪幾個省?” “我們在這七個地方的基礎都不錯,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但也希望能和ICE在某些省份重點合作,所以想听聽俞總的意思。”邢眾的回答很巧妙,既擺出實力又保持低姿態,既表明意願又把球踢還給俞威。 俞威先註視小譚一眼,對他再一次下達封口令,然後看似輕鬆隨意地道出一段關乎全局部署的話:“那我就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感覺廣東和上海你們就不一定要去花太多工夫了,邢總肯定知道這兩家公司是最堅決要搞'小集中'的,他們也清楚信遠聯和尤教授的關係,不管尤教授內心的真實想法如何,起碼他在所有公開場合都是主張搞'大集中'的,你們參與搞的需求分析報告也是建議'大集中',這就難免導致一些心結,雖然你們和他們以往關係不錯,但在有些事情上關係是不起作用的。北京、河北和山東,我建議邢總重點加以關注,這些地方和集團總部貼得比較緊,你們的關係也挺深,ICE會盡力和你們配合,尤其是山東……” “山東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們本來和中高層的關係都不錯,結果老總輪崗,剛從大西南調來個新老總,整個中層都人心惶惶的,還要再摸摸情況。” 俞威因邢眾的打斷稍有不快,接著說:“所以你們才更應該關注山東啊,這麼難得的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正好做工作。江蘇和浙江的情況可能複雜一些,客戶都比較認可ICE的產品,我們的關係也做得不錯,所以如果你們願意向這兩省推薦ICE,我們非常歡迎也可以做些配合,但坦白講,在當地都有公司已經和我們合作不短時間了,我實在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沒辦法向信遠聯做出某種排他性的承諾,我們會對所有的合作夥伴一視同仁。” 邢眾面露失望,和小譚對視一眼,又對俞威說:“作為軟件廠商,你們在這種大型招標項目中當然不會只授權一家,而是多多益善,所以我不會要求什麼排他性的條件。但是信遠聯在第一資源項目上的優勢是有目共睹的,我們與總部和各省的關係都很深,這不是哪個地方性的公司可以比擬的;而且我們和ICE的合作起點也很高,我們是你們亞太區認可的戰略合作夥伴,我希望俞總能把這些因素綜合考慮,我不要求你們和我們獨家合作,但應該可以和我們優先合作、有些傾斜吧?” 俞威做了多年的銷售,邢眾的這番sales talk就像一陣風從他耳邊吹過,他早已不再輕信某人的言辭,而是洞察這個人的行動以做出判斷,正所謂聽其言不如觀其行,邢眾如此急切地上門攀親已經說明了一切,俞威想,你要是真那麼牛,眼下就該是我在央求你才對;而邢眾搬出亞太區又極大地刺激了俞威,他笑著說:“既然信遠聯和ICE亞太區有那麼高端的合作,我小小的中國區當然更不敢怠慢。不過,戰略層面的合作你們可以繼續和亞太區談,在第一資源項目上我只關心戰術層面的東西。至於優先合作具體該怎麼做,最好case by case來談,但有個先決條件,就是信遠聯必須承諾在項目上只和ICE合作。” 即便邢眾再有涵養也不禁勃然變色:“這恐怕不太公平吧?” “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所以只要第一資源認為公平就行。”俞威笑瞇瞇地說,他還算給邢眾留了面子,沒有套用邢眾說的另一句話——輸的人永遠覺得不公平。 邢眾沉默了,小譚更不敢貿然開口,倒是俞威又問道:“邢總的興趣主要在哪幾個省?” “北京和河北就在眼皮底下,當然要全力爭取;俞總又特意提到山東,我們也很願意和你們配合;華東兩省一市本來就是信遠聯的客戶,有的項目現在還在進行中,這是我們的優勢;至於廣東嘛,俞總剛才也講了那邊會有一些困難,但我們在廣州和深圳各有一間辦事處,還是想讓他們盯盯看,大不了就當重在參與了唄。” 邢眾如此之好的胃口、如此之差的眼光,令俞威啼笑皆非,他耐著性子又問一句:“邢總覺得你們最有把握的地方是?” “浙江!”邢眾不假思索地說。 *** 6月下旬的杭州,北里湖上的荷花已然盛開,白堤上的遊人宛如過江之鯽,與其說是在賞花倒更像是在遊行。西湖一向少有清靜的時候,而浙江第一資源大廈平素也很繁忙,不過自一個多月前忽然格外喧鬧起來,近期連辦公區都可以稱得上門庭若市。 小薛至今還沒有一睹西湖的勝景,他已到過杭州多次,但早前大都是向南直奔澳格雅,這才是他第三次踏足錢塘江北岸,雖然他每次都住在離西湖咫尺之遙的香格里拉飯店,但西湖於他仍然只是個文字符號而已。 這天上午是維西爾公司和亞訊泛舟公司聯手向浙江第一資源宣講軟件解決方案,來講的陣容齊整,來聽的積極踴躍,整個多功能廳近乎座無虛席。活動結束,眾人紛紛散去,小薛挺興奮,他原本擔心台下的人還不如台上的人多,現在覺得起碼從上座率來看算是成功。小薛和范宇宙分別忙著與坐在前排的客戶告別,都沒注意到有個人一直站在離門不遠的角落裡觀察著他們。 東西收拾停當,一行人剛要離開,那個人迎向走在前面的小薛熱情地說:“哎呀你們講得真好,不愧是有實力的大公司。” 小薛一怔,他還從未聽到過客戶對他如此盛讚,有些不太適應,忙打量這位讚美者,這人不到四十歲,身材不高,文質彬彬的,小薛客氣道:“謝謝您,希望您多多指教、多多支持。” “哪裡哪裡,應該是我們向你們學習嘛,你們講的很多東西我們這裡都太急需了,真希望有機會多和你們深入交流一下。” 小薛掏出名片遞上去說:“剛才人挺多我也有些忙亂,不知道有沒有來得及和您認識?” 這人從記事本的夾層裡抽出一張名片和小薛交換了,小薛捧在手中念道:“技術部……您是技術部的錢部長,幸會幸會……” “不要這麼稱呼,我是副的,錢塘江的錢,叫我老錢就好。” 一直冷眼旁觀的范宇宙湊上來也和老錢交換名片,打趣道:“您這個姓好啊,財源滾滾,又正好守著錢江。” 老錢自嘲說:“有什麼好的?錢都讓這個姓給佔了,反而什麼財都得不到。還有個壞處,你叫我錢部長,別人還以為我是前任的部長降格到現在的副部長,所以還是就叫我老錢好啦。”老錢發現自己把維西爾和亞訊泛舟的人都堵在門口的走道上,忙退著向外走,又問:“綜合部的人沒給你們安排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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