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毛澤東文集第一卷

第31章 第三章尋烏的商業-1

本章目錄 (一)門嶺到梅縣的生意 (二)安遠到梅縣的生意 (三)梅縣到門嶺的生意 (四)梅縣到安遠、信豐的生意 (五)惠州來貨 (六)尋烏的出口貨 (七)尋烏的重要市場 (八)尋烏城 (1)尋烏城是什麼 (2)鹽 (3)雜貨 (4)油 (5)豆 (6)屠坊 (7)酒 (8)水貨 (9)藥材 (10)黃煙 (11)裁縫 (12)傘 (13)木器 (14)火店 (15)豆腐 (16)理髮 (17)打鐵 (18)爆竹 (19)打首飾 (20)打洋鐵 (21)修鐘錶 (22)圩場生意 (23)娼妓 (24)同善社 (25)人口成分和他們在政治上的地位

(一)門嶺到梅縣的生意 從石城、瑞金來的,米和豆子為大宗,值幾十萬元。從興國來的,茶油[9]為大宗,米也有(少)。於都、會昌沒有什麼貨來。 澄江圩每圩從門嶺來的油約有四船(門嶺肩挑到澄江下船),每船裝油十二擔,每擔約值小洋三十元,每年以百圩計算,約值十五萬元。 石城、瑞金的米到門嶺,大部分經羅塘、下壩(武平屬,在三省交界)、新鋪(蕉嶺屬,離梅縣三十里)往梅縣,每天有約三百擔過。米走尋烏通過往梅縣的,很少。由尋烏通過的是油豆兩大宗。豆子擔數比油多一倍,每擔有五斗的,有三鬥的,不等。價值每鬥小洋一元五毛。每圩(三天一圩)用船載的有五船,每船十四擔,每擔(以四斗計)值六元,每圩共值四百二十元,每年一百圩共值四萬二千元。另還有肩挑,每圩有二十擔,每年有二千八百擔,共值一萬六千八百元。兩項共值五萬八千八百元。

(二)安遠到梅縣的生意 雞 這一條路上的生意,大宗是雞,次是牛,又次是豬。雞的大部分是唐江、南康、信豐來的,安遠也有一點,甚至有從遂川來的。走王母渡、金雞圩、新田、版石,不入安遠城,由安遠城北五里地方通過,入尋烏下梅縣。由梅縣的雞行裝往鬆口,向汕頭輸出。雞每天走尋烏通過的,安遠來的是大宗,也還有小部分走門嶺來。每天少也有一百擔,多的到百三十擔。每擔六十斤,以每天百擔計,六千斤。雞販子由唐江一帶一直挑到梅縣城或新鋪圩(由尋烏走大拓去新鋪下船,直往鬆口,不經梅縣)發賣,每斤價五毛(尋烏雞價每斤四毛)。每天六千斤,共值三千元。每年三百六十天,共值一百零八萬元。梅縣雞行賣與鬆口,每斤價七毛以上,可謂大賺其錢。

牛 每月逢一是“牛崗”。十一月最旺,每崗七八百頭牛。正、二月次之,每崗一二百頭。三、四、五、六、七月最淡,每崗少的三五頭,多的也不過十餘頭。八月初一這天為牛市“開崗”的日子,從這日起生意逐漸旺盛,每崗從四五十頭到六七十頭。九、十兩月每崗就有百把頭了。 每年共有多少牛呢? 正、二月每月平均一百頭,共二百頭; 三月六十頭; 四、五、六、七月沒有市; 八月三崗,二百五十頭; 九月同八月; 十月三百頭; 十一月三崗,二千一百頭; 十二月只有二崗,一百六十頭; 全年三千三百二十頭。 牛價平均每頭值四十元,全年共值一十三萬二千八百元。 牛也是如雞一樣,從唐江、信豐來的為大宗,安遠也有一點點,尋烏本縣沒有。和雞不同的是,雞於尋烏只是經過,牛則在尋烏出賣。牛市在縣城東門外河墈上,賣主是唐江、信豐、安遠人,買主是梅縣、武平、蕉嶺、平遠人,經紀(牙人)是尋烏人。不是經鬆口向汕頭輸出,大概是牛販子們買了去轉賣給人家耕田,或轉賣給城市宰殺。牙人錢每隻牛買賣雙方各出半毛。牛稅有承商包辦,每年繳政府一千七百四十元。牛稅從前每年“標”(即投標)一次,出錢多的得標,近改為三年一標。稅到牛身上,黃牛每頭四毛,水牛每頭五毛,名之曰“餉”。抽過了稅,在那隻牛身上拍上個“餉”字的石灰印,買主就起牛跑。餉以外,還有捐,是近來附加的,每牛一毛。承商向政府出的稅,連同他自己的賺項,年在二千元以上。以平均每牛抽稅四毛半計,每年在尋烏城出賣的牛,當在四千五百頭以上。上面說每年三千三百二十頭,乃是最少量的估計。

豬 信豐來的最多,安遠次之。走兩條路來,一條從安遠城,經尋烏城,走牛斗光、八尺去梅縣,這一路最多;一條由安遠南鄉,走公平、新圩、留車、平遠之中坑圩,往梅縣,這一路較少。兩條路全年有五千隻豬通過。平均每隻一百斤,每斤價四毛半(每隻四十五元),五千隻豬共值二十二萬五千元。尋烏政府每隻抽稅二毛。 (三)梅縣到門嶺的生意 大宗是洋貨(牙粉、牙刷、電筒、膠底鞋、肥皂、洋傘、馬燈、洋鐵均大宗。其中如牙粉、牙刷等,本屬中國製的多,但普通也叫洋貨),海味(海帶、海參、魚肚、魷魚、淡菜、鹹魚等為大宗),鹽(十年前惠鹽多,三四年前潮鹽多,這是因為商人包辦路線不同的緣故。現在又是惠鹽多,則因八尺、中坑等處反動派對紅色區域封鎖,阻塞了潮鹽的路的緣故。鹽到門嶺後,一直通往興國),洋油(亞細亞牌的多),布匹(梅縣去的少,興寧去的多,均買了洋紗自己造的。興寧織造很發達。興寧一般生意也比梅縣大)洋紗(外國貨)這五類。糖與麵粉亦有好些。

梅縣與門嶺不通車,貨大部分是肩挑,鹽通通用馬子馱,只有用船載至澄江起岸。麵粉之一部也用馬子馱。 門嶺去梅縣,腳夫們一擔貨去,一擔貨回。 (四)梅縣到安遠、信豐的生意 貨物種類與往門嶺的同,但數量少於門嶺,大概比例是門嶺六成,安、信四成,因門嶺貨物銷到瑞金、石城、於都、興國等廣大地方,安遠、信豐地域較狹之故。 (五)惠州來貨 只有鹽一門是大宗。鹹魚、黃糖二樣略有一點來尋烏賣。此外沒有。 (六)尋烏的出口貨 上面說的都是進口貨或通過貨,這裡要說尋烏縣對外出口貨。 第一是米。梅縣一帶很缺乏米,價比尋烏貴一倍,尋烏每年要供給它很多。澄江、三標、吉潭(項山的)、城區四個區域的米,從牛斗光經八尺、大拓,向梅縣輸出;龍圖、腴田、留車、芳田、篁鄉上半區一帶的米,走中坑向梅縣輸出;大同、篁鄉下半區、大田、藍田、鬥晏及龍川來的一部分,走岑峰經石正向梅縣輸出。三條路輸出數量大略相等,每天共計輸出米一百擔,全年三萬六千擔,平均每擔價八元,共二十八萬八千元。

第二是茶。出於城區西廂之上、下坪,南廂之圖合、岡上、鵝子湖一帶。三、四、五、七、八月為採茶期。每圩約輸出二十擔(每擔七十斤),每年百圩輸出二千擔,共一十四萬斤,每斤價五毛,共值七萬元。十分之八以上向興寧輸出,十分之二以下向梅縣輸出。採茶時興寧客子到鄉下,收買生葉自己製造。生葉中,“雨前茶”(穀雨以前的,又叫“頭春茶”),一塊錢八斤,每五斤生葉可以製出一斤茶。這種雨前茶價頗貴,要一塊錢一斤。 “二春”(三四月的)和“秋子”(七八月的),每塊錢能買生茶葉十五斤,製造出來每斤賣五毛。做茶生意的靠著二春和秋子賺錢,頭春茶是賺不到什麼錢的。十二月還能產出些茶,名叫“雪子”,和雨前茶一樣的貴,同屬上等人家吃的。出不多,客子們於它也賺不到什麼錢。城區之外,雙橋區之雁洋坪也出茶,雖很少(每年只值百多元),但很好,因為不是嶺頭種的,而是菜園子裡種的。

第三是紙。出於篁鄉,向興寧(走羅浮、羅岡)、梅縣(走中坑,也有走岑峰的)、龍川(走貝嶺)三地輸出。平均每圩六十擔,全年一百圩,六千擔,每擔價八元,共四萬八千元。 第四是木。產地是城區的西廂(上、下坪)、南廂(鵝子湖),南八區的河角圩一帶,篁鄉區的香山、高頭一帶,三水區的肖木坑、寨塘坑,兼三區的羅福嶂。除羅福嶂的向潮汕輸出外,其餘均向東江輸出。但羅福嶂木頭輸出潮汕價錢很貴,輸出東江的則價錢很賤,每年約值萬餘元。二十年前出產較大。 木頭出口是龍川客子出本錢,本地木商作輔助。都上山去看完了,把山價(那山里許多木頭中,講定可以“倒”的那些木頭的價錢)交與山主,由客子自己僱工倒下來,本地商人則為之照顧,使木頭不被別人偷去。四五月是倒樹最多的季節,六月以後,倒的漸少,九月以後便不再倒了。木一倒下就剝皮。剝了皮之後至少有兩個月擺在地上,使它幹起來。兩個月後如果市價好,出賣有利,就扎排子下河,往往有搭架搭到三四年的。本地商人對於樹販(外地客子)是處在一種工人的地位,他們稱樹販叫“老闆”,而樹販稱他們叫“排頭”,利益的分配是老闆九成,排頭一成。

第五是香菇。主要產地是三標和安遠交界之大湖岽、小湖岽、寨塘坑、上下壩,城區和安遠交界之上、下坪一帶山地,其次是雙橋區與平遠交界之葉子輋。香菇每斤二元,每年約出一萬元。安遠出香菇比尋烏多,銷往南雄,尋烏的銷往興寧。沒有客子來收,是尋烏人販了去賣。 第六是茶油。出在雙橋的大同、鬥晏、荒塘肚、藍田、大田一帶。年約一萬五千斤,每百斤二十五元,共計三千七百五十元。從羅浮、岑峰兩條路對興寧、梅縣兩地輸出。 總計尋烏六種出產(單說出口部分)價值如下: (七)尋烏的重要市場 吉潭第一,鹽、米、油、豆是大宗。牛斗光第二,鹽、米略小於吉潭,油、豆與吉潭等。留車第三,布匹是最大宗,由興寧進口;油、豆次之。縣城第四,牛行要算第一門生意;第二是油、鹽、米行;第三算是布匹(從前贛州有布子來,民國十七年起沒有了,因為它是土紗織的,“一股大,一股細”,被興寧、梅縣的洋紗布搶了生意去。興寧、梅縣的布很好,“一掌平”)。雞生意雖大,但它只通過不歸“行”,故不算。澄江第五,油、豆、鹽在這裡過駁,是大宗;米次之;鴉片亦是大宗,從興寧、於都來。石排下第六,油、鹽、米、豆的總口岸,但多屬通過,只鹽、米有些買賣。雞、豬、牛亦是通過。

此外,如岑峰(米)、公平(紙)、篁鄉、三標等處,都屬普通小圩場。 (八)尋烏城 (1)尋烏城是什麼 對於商業的內幕始終是門外漢的人,要決定對待商業資產階級和爭取城市貧民群眾的策略,是非錯不可的。非常明顯,爭取貧民一件事,一般同志不感覺它的重要,高級指導機關感覺它的重要了,卻始終不能給同志們以行動上的具體策略,尤其是不能把具體工作方法指示出來。這不是由於不了解城市是什麼東西才弄成這種現象嗎?我是下決心要了解城市問題的一個人,總是沒有讓我了解這個問題的機會,就是找不到能充足地供給材料的人。這回到尋烏,因古柏同志的介紹,找到了郭友梅和範大明兩位老先生。多謝兩位先生的指點,使我像小學生髮蒙一樣開始懂得一點城市商業情況,真是不勝歡喜。倘能因此引起同志們(尤其是做農村運動和紅軍工作的同志們)研究城市問題的興味,於研究農村問題之外還加以去研究城市問題,那更是有益的事了。我們研究城市問題也是和研究農村問題一樣,要拼著精力把一個地方研究透徹,然後於研究別個地方,於明了一般情況,便都很容易了。倘若走馬看花,如某同誌所謂“到處只問一下子”,那便是一輩子也不能了解問題的深處。這種研究方法是顯然不對的。

尋烏的許多市場中,由於機會的便利,特為把尋烏城這個市場拿了來觀察一番。 說到尋烏城這個市場,真是不勝今昔之感。從前時候尋烏城的生意,比現在尋烏城的要大一倍。光緒二十七八年為最旺盛,那時候不但北半縣的澄江、吉潭要到尋烏城來辦貨,就是南半縣的篁鄉、留車甚至平遠縣的八尺也到尋烏城來辦貨。這是因為前清時候贛州的貨物經過尋烏銷往東江,東江也還要買贛州的貨,留車等地更不消說,因此中站地位的尋烏城的生意,當然便發達了。自從梅縣的洋貨生意和興寧的布匹生意發展了,便把贛州的土製貨色的生意奪了去,不但東江以至八尺都不到尋烏城辦貨了,南半縣的留車等地也不到尋烏城辦貨了。再則光緒二十七八年前還是所謂“功名頂戴”時代,還沒有行新政,縣城生意的大宗是贛州來的綢緞。那時以後時局變化,綢緞的需要減少,直到民國元年廢除“功名頂戴”,綢緞幾乎全廢,縣城生意就大大衰敗下來。尋烏城是這樣一個手工業商品和資本主義商品交戰表演了劇烈的榮枯得失的地方,怎麼不值得我們注意呢?還有,尋烏城至今還是一個不定期的店鋪交易和定期的圩場交易並行著的地方,它約有二千七百人口,一道堅城的內外,表現它那寂寞的情調,除非到一、四、七的圩期,才臨時地熱鬧幾小時,這不又是一件很好的資料嗎? 下面是從各種貨物去剖解這個城的生活情況和組織內容。 (2)鹽 本城的一切貨物,大都是銷向城區的東西南北四廂和三水區的三標、水源兩堡這個區域裡的,別的地方很少到本城買東西。惟獨鹽是例外。鹽的大部是銷往安遠、信豐,小部才銷在城區、三標。又因為它是日用品,所以它是城裡生意的第一大宗。城內有五家鹽店,每家每年多的做得兩萬元生意,少的也做得六七千元生意,五家共合一年可做十萬元生意。 鹽分潮鹽、惠鹽。潮鹽好,但貴,每元(小洋)買十斤到十一斤。潮鹽色青黑,清潔能防腐。惠鹽色白,但質差味淡,因之價也較賤,每元能買十六七斤。要是貪便宜的人才吃惠鹽。尋烏的鹽,歷來是潮鹽多,惠鹽少。 開潮鹽行的,本地籍二家(匯通、新發昌),平遠籍一家(韓祥盛),萬安籍一家(周裕昌),泰和與本地合開一家(萬豐興)。匯通有本三千元,算最大。周裕昌先前有本二千元,去年因做紙生意被匪劫失本九百多元,現只存千元左右了。以上兩家都開了二十多年了。第三家要算韓祥盛,本約七百元,開了十幾年。第四家萬豐興,兩百塊錢進店,開了四年,現有本四五百元了。第五是新發昌,開了十多年,拉拉扯扯不上一百元本。 匯通店主鐘周瑞是個地主(開鹽行的只有他是地主)。店子開在東門城內,家住在南門城外。有二百二十石谷田,每年收穫兩季,每季出谷二百二十擔,一季完全交租,一季農民得著。他家裡有個老婆,三個奶子(兒子),三個新婦(媳婦),一個等郎嫂(買來的,五歲了,因為她現在並沒有郎,還要等著她老闆娘把郎生下來,故叫等郎嫂,別處叫做童養媳),連他自己,共九個人吃飯。沒有僱店員。他自己指揮他的奶子、新婦做事。這是城裡第一個“資本家”。 韓祥盛,平遠八尺人,自己兩公婆,一個奶子,三個人吃飯。沒有請店工。每年能賺些錢。 新發昌,主人叫鄺明奎,車頭人,是個前清的文秀才。他開了十多年店,幾十塊錢做生意,兩公婆又一兒子吃飯。因他辦事公平,做了兩次商會長,前清一屆做兩年,去年到現在又是他,六十幾歲的白頭老人家。 (3)雜貨 大的上十家,連同小的共十六七家雜貨店。志成(興寧人)、綸泰興(吉安人)、義泰興(吉安人一、本地人一合股)、義成、潘月利、王潤祥、潘登記、祥興、永源金(以上六家均興寧人)、均益(挑擔子出身,本地人)、駱晉豐(本地人,雜貨商人中只有他是個地主,收租三百擔)、範順昌(福建人)、黃裕豐(福建人)這十三家,就是大一點的雜貨店。其中黃裕豐以黃煙、紙張為主要生意。其他都是以布匹為主要生意。次於布匹就是洋貨生意。這個小小市場竟什麼洋貨也有賣,略舉之有一百三十一種: 牙粉牙刷膠底鞋 皮鞋套鞋運動鞋 拖鞋鉛筆鋼筆(自來水筆) 粉筆天然墨毛筆 墨盤(硯池)墨湖(墨盒)筆套 筆架漿糊練習本 印色原紙油墨 教科書(沒有單獨的書店,附在雜貨店賣) 字畫小手巾肥皂 香鹼花露水花露精 毛面巾洋襪子洋瓷面盆 洋瓷碗洋瓷水角(把碗)生髮油 生髮膏手襪子(手套)胭脂 圍巾大小梳子水粉 雪花膏電筒電土(電油[10]) 洋火香煙(有金字、中國、三砲台、哈德門、扇美各種,以金字、中國兩種銷得較多) 麻姑煙煙嘴洋遮(洋傘) 草帽禮帽洋瓷茶杯 文明帽洋氈棉毯 球被(毛毯子)絨線帽(小兒用)夜帽 木棉枕皮枕中山扣 白骨扣烏骨扣海螺扣 陰陽扣寬緊帶吊帶 絲褲帶洋褲帶爽身粉 汗衫扇子(烏紙扇、白紙扇) 鐘錶叫人鐘 信紙信封日記冊 鏡子眼鏡洋刀子 兒童玩具(小洋槍、火車、不倒翁、人公子、小皮球、哨子,此外還有很多) 德國響刀安全刀揮剪 毛剪(以上四種均剃頭用)皮夾子(皮箱子) 藤夾子(藤箱子)洋靛(藍的)染布用顏料(洋紅、烏粉、灰粉、品洋) 銅鎖銅番鎖鐵鎖 鐵番鎖銅帳鉤骨帳鉤 洋油馬燈不燈(即草燈) 寶蓋燈洋瓷桌燈蓮花寶蓋燈 三練洋燈四方帶燈六角帶燈 圓火帶扁火帶(以上兩種均點燈用) 骨筷漆筷算盤 水煙筒桿子煙筒洋釘 銅煲(燒茶用)輕鐵鍋子輕鐵盤子 輕鐵調羹明瓦各種瓷器 骨牌麻雀牌棗子 泡圓各種罐頭(牛肉、雜菜、鴨肉、冬筍、批把、沙梨、荔枝、龍眼、菠蘿、牛奶) 對聯洋蠟燭白洋蠟 葡萄乾洋線鉛線 鐵線墨水 以上一百三十一種,商人都叫作“洋貨”,在雜貨店裡出賣。其中打橫畫的二十三種是銷數較多的,沒有打橫畫的各種銷數都少。一百三十一種中有一百十八種是從梅縣及興寧來的,梅縣來的佔最大多數,只有洋襪子、圍巾等織造品大部分是從興寧來的。明瓦、對聯二種完全從贛州來。皮枕、信紙、信封、銅煲、洋油、扇子、水煙筒、毛筆八種,梅縣、贛州兩處都有來。皮枕、信紙、信封、瓷器、扇子、水煙筒,贛州貨不但佔多數,而且比較好。信紙、信封,贛州的是本國紙製的,梅縣的是用洋紙製的。洋油、紙菸則廣東來多,贛州來少。紙菸是梅縣、興寧、贛州三處來。毛筆亦贛州來多,梅縣的只有很少一點。 為雜貨店裡的次要生意的洋貨已如上面所述,下面再說雜貨店裡的主要生意——布匹。 布匹有土布(青、白、花、灰、紅、綠、柳條各種),竹布(藍、白、灰、烏、紅、光、青、印花各種),竹紗(白、灰、烏、藍、柳條、靛各種),綢緞(各種華絲葛、各種紡綢、薯莨綢、香雲紗),呢絨(厚呢、粗呢、鏡面呢),夏布(白、藍、烏、機白、波心各種)。土布是中國人用洋紗製造,從興寧來。竹布、竹紗都叫洋布,從香港走梅縣來。綢緞中華絲葛、紡綢從杭州走贛州、梅縣兩路來,尋烏女人買來織頭帕,這種頭帕每個女人都有。全城布匹生意每年約值十萬元,銷地是城區和三標。 雜貨店裡除布匹、洋貨二個大宗外,還附帶出賣黃煙、糕餅和香紙蠟燭,也有搭賣零油零鹽的。 城內雜貨生意,前清時候每年總計十五萬元上下,現今十二萬元上下。十二萬元的分配是:布匹八萬餘元(土布七萬元,洋布一萬元,呢絨二千元,夏布千餘元),洋貨二萬元(每家多的千一二百元,少的二三百元),此外黃煙一萬元上下,糕餅四百元上下(只有兩家附帶賣糕餅),香紙爆竹五百元上下(附帶賣香紙的二家,賣爆竹的十三家)。 還待舉出幾家雜貨店,好更具體地了解他們的情況。 最大的雜貨店,店主陳志成,興寧人,在縣城、吉潭、澄江各開一間店。縣城這一間本錢三千元,自己只有千把元,餘是藉來的。三千元每年利息要九百元,除了工錢、伙食等項開銷,每年以賺得利息為止。陳本人又嫖又賭。 第二家要算綸泰興,三個份子合成,本錢二千元。除了開銷,每年賺得三四百元。 第三家算義泰興,三個份子,吊多錢本(即千多元本),每年賺得一二百元。 第四家,羅義成,一人開,千多元本,每年能賺四五百元。很節儉,吃飯就是點子青菜,穿的是土布衣。帶兩個徒弟,家眷在興寧沒有來。他是興寧人,早年來尋烏挑糖籮子,在縣城及四廂敲糖子賣,一個明錢[11]敲一塊小糖(現在敲一塊糖子起碼要一塊銅片[12]了),或者拿糖子換各種荒貨(頭髮、爛銅、爛鐵、豬牛骨頭、爛棉被)。他就是這樣子起家的。他到尋烏有了三十多年,發了財,開雜貨店也有十大幾年了(十五年以上叫十大幾年)。 郭怡和是本錢最小的雜貨店,百多塊錢本,賣些黃煙、紙煝、蛋、自來火、帶子、紅索子(紅繩子)、絲線、綜條(鑲鞋口用)、筆墨、毛巾、洋紗巾、骨扣等等東西。店主郭友梅(他是參加我們這個調查會的)和他一個老婆,每年穿衣吃飯繳費百多元,生意賺項僅敷了它。他是萬安人,十二歲到尋烏,現在五十九歲了。他未來前,他的叔父早就在尋烏做了六十年生意,連他到今共做了百零年了,歷來做的是雜貨布匹。光緒二十五六年生意最盛時,有本三千元,從外邊繳(商家賒借貨物叫做“繳”)到五六千元,自己繳給人家也有四五千元,故那時雖只三千元本,卻做得二萬元上下的生意,乃是尋烏城裡第一家大商店。現在是往留車、八尺、牛斗光、車頭等處去買貨,那時候那些地方的商店卻都要到尋烏城中他的店裡來買貨。因為那時貨物來源主要是贛州(布匹、綢緞、紙張、筆墨、草帽、蘇席),吉安亦有來往(紫花布與絲線)。那時向贛州買三百塊錢貨,只付一百塊現錢,貨就可拿得動。現在不行了。這種不行,也不止郭怡和,差不多什麼商店都繳不動了。不獨贛州,梅縣、興寧也繳不動了。這是一種經濟的大變化。就是從前年(一九二八)起,“世界不好”。商家的貨繳與農民,農民受了重租重利剝削,本來就是窮的,加以前年蝗蟲吃了禾,同時又遭旱災,農民還不起本城商家的賬,因此本城商家也還不起梅縣、興寧商家的賬,梅縣、興寧商家都不放心繳給人家了。民國五年郭怡和遭了一個大搶(光復派率領農民千多入城,搶了許多別的店子。隨即官軍克復,又大搶郭怡和,搶去六千九百多元東西)。從這年起,就衰下來,一年不如一年,弄到現時這個樣子。郭做過兩任商會長——民國十四年到十六年。 這裡還要說到雜貨店的店員制度,看他們階級關係原來是那樣的模糊。 雜貨店的學徒三年出師後,照規矩要幫老闆做一年。他在這一年的開頭,就把他在學徒時期穿的那些破舊衣服不要了,通通換過新的,因為他現在有了些錢用,而且地位也不同了。幫工一年將要過去的時候,能幹的,老闆繼續留他做;不能幹的老闆便辭歇他,老闆對他說:“我的店裡不需要這麼多人做了,明年你要另找生意。”他斢到了一個新的店家,他的地位越發高了一些,衣服也穿得越發好了一些,薪俸(不叫工錢)也逐年加多起來。他的社會名稱再也不是“徒弟”了,而是令人尊敬的“先生”。他在幫做的那一年中,老闆給他的薪俸不是取講定數目的形式,也沒有“薪俸”的名目,只是老闆要給他做各色冬夏衣服。再則他如果回家去討老婆呢,那老闆除送他十多塊的盤費外(他家在遠鄉的),還要送他十元以上的禮物,像京果呀,海味呀等等,使他回家好做酒席。他不討老婆而只是回家去看看父母呢,如果他是遠鄉人,就以“盤費”的名義送給他一些錢,盤費數目少也要拿十多元,多的到二十四五元。如果是近邊人,那末徑直送他十幾塊到二十幾塊錢。幫做一年之後,正式有了薪俸,頭一年四五十元,第二年五十多元至六十元。做得好,店里長錢,他的薪俸便逐年增加。光緒年間生意好時,先生的薪俸最高有到一百二十元的,但現在因為生意零落,最高薪俸不過八十元了。忠實可靠而又精明能幹的先生,老闆把生意完全交給他做,自己回到家裡去住也是有的;賺了錢分紅利給先生,賺得多分三成,賺得少兩成,再少也要分一成。像郭怡和的老闆郭友梅回到萬安去住家,把生意交給一位可靠的姓高的先生做,就是一例。靠不住的先生,是不能把生意交給他做的,因為他講嫖賭,“打斧頭”、“打雷公”(“打斧頭”、“打雷公”,都謂“吃油餅”[13])。 (4)油 油是本城第三門生意,從門嶺、安遠兩方面來,銷在城區及篁鄉,三標也有點把子(點把子即一點子)。只一家油行,劉福興,一百大洋領了一張“帖”,就算本錢。代客買賣,經過一擔油收行傭兩毛子。十一二月是頂大門生意,每個大圩(逢一為大圩)有一百擔,兩個月六百擔;小圩(逢四、七)三幾十擔,兩個月四百擔。一月到十月很淡,每圩不過三幾擔,通共不過三百擔。全年約一千三百擔,抽行傭約二百六十元。因為他領了帖,由他賣獨家,什麼人都只能從他那裡買油。帖從南昌省政府領來,要縣政府用公事去,付足領帖錢,才有帖子發下來。一百塊領帖費之外,還要五塊錢手續費。一張帖八年有效,過了八年成為廢紙,又要領過新帖。要領帖的不止油行,還有鹽行、豆行和牛行。 (5)豆 也只一個行,沒有店,城隍廟公地上買賣。何子貞是個公安局長,近來做警察隊長,尋烏的反動首領。他在民國十六年領了張帖子開豆行。生意也是十一二月頂大門,兩個月有八百擔。全年約共一千擔,一擔(一擔五斗,一斗十升)豆子抽行傭兩升,每擔豆價七元五毛(每升一毛半),約計抽去百分之四,每年可抽行傭三百元。何子貞是本城人,住在東門外,小時很苦,平遠中學畢業,河南礦務學校讀了兩年,回來當小學教師,當了八九年,古柏、潘麗都是他的學生。民國十六年清黨前後,古、潘等領導的“合作社派”,和何子貞領導的“新尋派”發生衝突。民國十六年四月打一仗。民國十七年,三二五暴動把何子貞趕跑。四月,何子貞恢復勢力,大出頭,大罰革命派的款子,後來又做公安局長、警察隊長,漸漸發了些財,在近郊買了田地。他在民國十四年以前,即沒有與合作社派衝突以前,是代表商業資本勢力的,起始組織“留粵學友會”,開辦平民義學,時在民國十年。民國十四年六月,合作社派在縣城開大會,革命派勢力長起來,何便與封建豪紳妥協,並且取得了對封建派的領導地位,成為尋烏最惡劣的反動首領。這次紅軍到尋烏,他才率領警察隊(靖衛團[14])逃往項山。 (6)屠坊 只有三個案,擺在街邊,沒有屠店。三個案是劉奀二、陳老二、劉世渭。劉奀二從前有百把元本,現在了了(了了即沒有了)。陳老二、劉世渭也完全沒有本錢,因為買豬不必要現錢,豬殺了後收了錢再付豬價,有信用便行。平均每天殺兩個豬,每豬一百斤,每年殺豬七萬二千斤。拿現時說,買豬進來每斤二毛半,賣肉出去每斤二毛八,每斤賺三分,全年可賺二千一百六十元,是個不惡的生意。但要出很多的屠宰稅,從前三家每月出稅百元,每年一千二百元。近因生意較淡,只出一千元,每家也要出三百多元。因為三家包繳屠宰稅,所以三家人以外什麼人也不能殺豬賣,除非自己吃便罷。紅軍入城後,由三案增加到七八案,銷路大增。稅又不要,賺了一個就是一個,屠戶人人歡喜。肉價,紅軍未來前每斤三毛二,現在每斤二毛八。 (7)酒 陳貴和、高元利、元利棧、周裕昌、劉雙盛、凌文盛、彭同孚這七家是較大的酒店,範廣昌、鄺洪盛、駱得利是小酒店。周裕昌(吉安人)、高元利(吉安人)、劉雙盛(本地人)、陳貴和四家是最大的,本錢都不出百元。凌文盛(本地人)、元利棧(吉安人)、彭同孚每家不過四五十元。以上七家都是賣糯米做的甜酒,叫做水酒,因為色黃,也叫黃酒。這是農民和城市貧民一般喜歡喝的,因它味醇,也吃不壞人,又較便宜的原故。分為“雙酒”、“單酒”(只城裡這樣稱呼,鄉下不說雙單而說“好”“淡”),雙酒酒娘多。賣酒以壺算不以斤算。雙酒十八個銅板一壺,是黃酒中最好的,普通人家請客才吃;但也有自己一日三餐吃的,那些酒鬼們每餐喝一點,他就不吃飯也做得。單酒十個銅板一壺,口渴了,貧民買了當茶吃。雙酒生意比單酒大。範廣昌、鄺洪盛、駱得利三家均本城人,本錢都不過十把塊錢,賣的都是白酒。還有周裕昌賣的也有白酒。這種酒用黏米做,味較黃酒烈,出賣不講壺,零賣兩個銅板一杯,躉賣一毛六分一斤。白酒生意比黃酒少,黃酒約九成,白酒約一成。不論黃白,凡屬做酒生意,他的目的並不全在酒,拿了酒糟供豬(餵豬),是他更重要的目的。自己的豬吃不完,拿了發賣,兩個銅板一小碗。黃酒店最好的時節(三月至八月口渴時節)每店每天能賣五塊錢,平常時節(九月至二月)每天能賣兩塊錢。黃酒店每家每年可做一千零二十元生意,七家共計七千多塊錢生意。白酒店熱季半年,每天每家收一塊錢,涼季半年,每天只得五毛子,每家全年二百七十元,四家共只有一千元上下。 酒稅是非出不可的。看生意大小,大酒店每月約四毛,小酒店每月二毛,一毛五的也有。 (8)水貨 水貨店裡的東西多得很呀,“山珍海錯”就是它們的標語。水貨商人的榮枯得失,亦是頗饒興味的。下面先舉出各樣的品類,次觀察他們的得失。 鹹魚第一大門。桂花魚、青鱗子、海烏頭、海鱸、剝皮魚、石頭魚、金瓜子、黃魚、金線魚、圓鯽子、大眼鰱、拿尾子(身大尾小)、鞋底魚(即“並背羅食使”,只有一側有眼睛,要兩魚並走才能覓食,故普通指人互相倚靠做事謂之“並背羅食使”,就是拿了這種魚做比喻的)、角魚子(頭上有兩個角),都是鹹魚類,一概從潮汕來。 海帶第二大門。有青帶、海帶兩種。青帶亦名贛帶,最好,贛州來。海帶少於青帶,貨較次,價錢較賤,梅縣來。年銷千多斤,兩毛子一斤。 糖也是水貨店裡出賣,第三大門。分為白糖、黃糖、冰糖、橘餅各種。白糖中有雪粉,看是好看,不甜,梅縣來;有粗白,很甜,惠州來;有糜白,中莊貨,惠州來。三種都是洋糖,一毛七八一斤。黃糖中有芋頭糖,一團一團的,梅縣來;有片糖,一片一片的,最好,惠州來;有散沙糖,摻有沙子,最差,惠州來。過去是黃糖便宜白糖貴,現在是黃糖貴白糖便宜。黃糖過去不過一毛六子一斤,現在漲到二毛四五了。過去白糖二毛六七子一斤,現在跌到一毛七八了。黃糖都是土糖,白糖都是洋糖。本城白糖每年銷千多斤,黃糖銷六七千斤(只冬季有來)。因為黃糖更甜,所以比白糖銷得多。冰糖從梅縣來,年僅銷幾十斤,兩毛多子一斤,屬洋糖。橘餅,梅縣來,年銷二三十斤,三毛子一斤。 以上各種糖中,以片糖銷數為最大門,因為做米果要用它,過年時候不論城、鄉、貧、富,家家都要做米果。 豆粉第四大門。筠門嶺來的多,他縣來的也有。番薯做的,還是粉,沒有成條子,做肉丸等用。年銷幾千斤,一毛五六子一斤。 豬皮第五大門。普通席面用碗豬皮做假魚肚。梅縣來。年銷千把斤,一毛子三兩,每斤五毛半。 閩筍從梅縣、安遠兩條路來,“閩筍”是個名而已。第六大門。不但酒席用它,普通亦作粗菜吃,特別是割禾蒔田時候。尋烏自己本有些筍子,三四月間農民挑了賣到梅縣去,七八月後尋烏人要用,又零零碎碎從梅縣買了來。年銷五六百斤,二毛三四一斤。 魷魚辦酒席就要用,普通也要。第七大門。梅縣來。年用三五百斤,每斤七八毛。 豆豉年銷三千斤內外,一毛四子一斤。尋烏人也會做,做了熬醬油,沒出賣的。差不多家家要吃,放點油到裡面蒸一碗吃得幾餐,人家省吃省用,往往這樣做。 面灰即麵粉,梅縣來,洋麵粉多。做包子,做餃子,做麵條,做糕餅,都要用它。尤其是糕餅用面最多:蛋餅、提糖餅、有餅(“有”,當地讀胖,意曰裡面是空的)、五仁餅、豬油餅都是面做的。兩毛子一斤,年用百包上下。 洋蠟一塊一塊的白東西。二毛五六一斤,每年銷四五百斤。 玉粉又名西粉,番薯做成的,和豆粉不同就是它已造成了條子。梅縣方面來。普通人都吃它。一毛子半斤左右,年銷六七百斤。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