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浩蕩兩千年·中國企業公元前7世紀——1869年

第7章 第四章商人的自由時代

漢帝國初建之時,滿目瘡痍,國力極度羸弱,開國皇帝劉邦要出巡,居然配不齊六匹膚色一樣的駿馬,一些列卿大夫和諸侯,窮窘得只好以牛車代步。 國貧民窮之際,如何對待創造財富的商人就成了關鍵。漢初的幾位皇帝,從高祖、惠帝到文帝、景帝,對商人採取了看上去很矛盾的政策。 在法律上,漢律基本沿襲了秦律,對商人繼續實施蔑視和壓抑的原則。天下抵定後,亭長出身的劉邦對商人非常反感,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有兩種,一是有文化的人(儒生),一是有錢的人(商人)。他學習秦始皇的辦法,把十多萬戶六國貴族後裔及富豪之家統統遷徙到關中,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加以監管。他還頒布詔書,嚴令商賈不能穿絲綢的衣服,不得乘坐華麗的車騎,還專門抬高針對他們的租稅,以表示困辱。到了他的兒子惠帝執政時,態度稍稍寬鬆,不過還是在稅賦上採取了歧視的政策,一般人交稅一份,商人和奴婢則要交兩份。

另外,漢初的幾個皇帝還徹底關閉了商人從政的路徑,甚至連他們的子孫也受到限制,所謂“禁錮不得為吏”。漢文帝規定,有三種人不能當官,分別是商賈(賈人)、入贅的女婿(贅婿)和犯過貪污之罪的官吏,理由是“貴廉潔,賤貪污”。其後的漢景帝在詔書中專門強調“有市籍不得宦”。 《史記·平準書》還記載,從惠帝開始就規定,“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在分配田地的時候,有“市籍”的賈人也不能獲得土地,如果被發現違規,馬上就貶為奴婢。 為了緩解財政上的困局,漢初朝廷曾經實行過“納粟拜爵”的製度,平民只要繳納一定數量的糧食就可以獲得爵位,甚至還有“入羊為郎”的記錄,就是有人牽著羊群換來一頂“郎官”官帽。可誇張的是,就是在推出這一“賣官”制度的時候,朝廷竟也規定,最有可能出錢的商人不在此列。安作璋在《學史集》中便考據說,“漢朝任用官吏是把商人排斥在外的,即使是以富訾選官,也不包括商人在內。”

就在對商人實施瞭如此蔑視和侮辱性的政策的同時,讓人驚奇的卻是,在實際的微觀經濟層面,工商業則得到了極大的解放。 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有一段很重要的記錄:“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弛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也就是說,政府改變了自商鞅以來的全面管制政策。 “開關梁”――開放關津,“弛山澤之禁”――放鬆對山林礦藏資源的專營,這是兩大非常重要的政策變動,前者減少了地區之間的物流成本,終漢一代,從此沒有再設關徵稅,統一市場的優勢得以展現,後者則把利益最大的資源性產業向民間開放,這兩大政策的推出,直接導致物流交易的活躍和工商業的繁榮。 在放鬆工商的同時,朝廷對農業則採取了採取“輕徭薄賦”和“與民休息”的政策。文帝前後兩次“除田租稅之半”,租率最終減為三十稅一,一度甚至還全免田租――長達十二年之久,這是中國歷史上僅有的一次。同時,對周邊敵對國家也不輕易出兵,盡量“委屈求全”,通過“和親”維持和平,以免耗損國力。

這樣的寬鬆政策――可以說是“休養生息”,也可以說是“放任自流”――實行了七十年,主要是在文帝和景帝時期,史稱“文景之治”。 《史記·平準書》說,漢興七十年間,民間和國庫都非常肥腴,國家儲備的錢財以億計,用以串錢的繩子都朽掉了,中央糧倉裡的糧食多得更是陳谷疊陳谷,以“至腐敗不可食”,這當然是前所未見的盛世了。 與此同時,商人階層也崛起為一個強大的勢力。李劍農在《先秦兩漢經濟史稿》中認定,“漢初實為中國商人第一次獲得自由發展之安定時期也。”從各種史料見,當時大商人主要集中在四個產業之中,分別是鹽鐵業、流通業、種殖業和金融業。 鹽鐵的利益之大,早在管仲時期就已經逼現,現在將之開放給民間,當然催生巨富。司馬遷在《貨殖列傳》中例舉了西漢初期的二十一位富豪――他稱之為“賢人所以富者”,其中,單獨列出、比較詳細地記載其事蹟的有八位,前四個竟都是冶鐵業者。

第一位是四川地區的卓氏。他原本是趙國人,世代靠冶鐵致富,秦滅趙國後,卓氏一族被洗劫一空,只剩下夫妻兩人,推著一輛小板車流放他鄉。同行的流放俘虜中,稍微有點積蓄的都爭著賄賂押解的官兵,希望能安排到距離趙國稍近的葭萌關一帶(今四川廣元縣),只有卓氏說,“此地狹小貧瘠,我聽說汶山(即岷山)之下,土地肥沃,地里長滿芋類,一輩子不至於挨餓。那裡的人們喜歡到集市上做事,喜歡做買賣。”於是要求遷得遠一些。押解的官兵就把他安排到了臨邛(今四川邛崍),卓氏到了那里後,就著當地的鐵礦資源大搞冶煉鑄造,運籌經營,把產品銷往滇、蜀各地。不久就富甲天下,家裡的奴僕就多達千人。他們大起田池,射獵為樂,享樂可比王君。

排在第二位的富豪叫程鄭,竟也是在臨邛致富的。他是從山東流遷過去的俘虜,與卓氏一樣從事冶鑄,銷售到西南的夷族地區,富裕程度可與卓氏一拼。 第三個鋼鐵富豪是孔氏。他是魏國大樑人,秦滅魏後,把孔氏流遷到南陽,他就在這裡冶鐵鑄造,修建池塘堤堰。致富之後,孔氏還投身長途販賣業,他帶著成隊車馬,往來於各諸侯國之間,各國由於他的商業活動而受益,人們稱呼他為“遊閒公子”。他花錢如流水,卻賺得比花掉的要多得多,家裡累積的錢財達數千金。南陽一帶的生意人都以效仿他的雍容大方為時尚。 第四個富豪是魯國的曹邴氏,他以煉鐵起家,“富至巨萬”。跟出手闊綽的孔氏不同,魯國人生來就節儉吝嗇,曹邴氏定有家規,“俯要有所拾,仰要有所取”,他還從事高利貸業,足跡行遍各地。魯國一帶的人受其影響,大都拋棄學術而追逐財利。

除了上述四位鋼鐵富豪之外,排在第五位的就是齊國的大鹽商刀閒。齊國是東方的商業大國,以沸煮海鹽而聞名天下,刀閒的致富策略是敢於僱傭最多的勞力。一向富足的齊人對奴隸非常輕賤,認為這些人刁悍狡猾,而刀閒則大量地收留他們,讓他們去打漁曬鹽,然後帶著這些人四處販賣,結交各地的官吏,終於累積起數千萬的財富。那些跟著刀閒的流民也都富裕了起來,因此當地流傳民諺曰“寧爵毋刀”,意思是“難道非要去做官嗎?還不如去給刀閒當豪奴。”另據史料記載,除了刀閒,當時還有兩個有名的大鹽商,一個是山東的東郭咸陽,以海鹽為業,另一個是山西的羅氏,從事的是池鹽業(“擅鹽井之利”)。 鹽鐵之外,第二大致富產業是流通業。 中國地域廣大,各地特產繁多,流通之利不可小視。司馬遷記載,當時的大運輸商擁有上百乘馬車,上千輛牛車,有的還有大型船舶——“船長千丈,車百乘,牛車千輛”。其中最出名的是洛陽的師史。他家共計有上百輛運輸車輛,在各郡國周遊經商,足跡無所不至。洛陽地處、齊、楚、秦、趙幾個國家的中間地帶,四通八達,商風盛行,師史積累的財富達七千萬之多。

第三大致富產業是種殖業,司馬遷例舉了兩個商人,分別是任氏和橋姚。 任氏的祖先曾做過看管糧倉的小官,秦朝敗亡時,各路豪傑爭著搶奪府庫裡的金玉,而任氏則獨獨挖窖儲藏糧食。後來,楚漢兩軍對峙,老百姓無法耕種田地,米價漲到每石一萬錢,於是,豪傑們搶去的金玉都歸到任氏手上,他因此暴富。任氏致富後,並沒有奢侈享受,他仍然從事於農業和畜養業,他還立下家規,“不是自家種的養的東西,不穿不吃;公事沒有做完,不得飲酒吃肉。”因此,任氏富足了幾代,被鄰里視為表率,連皇帝也對他頗為器重。 橋姚則是在邊陲地區致富的商人,他養馬千匹,牛兩千頭,羊上萬隻,家中糧食以萬鍾計算。其發跡故事與向范蠡求教的猗頓有點類似。

第四大致富產業是鑄錢業。 漢初允許民間鑄錢,不過鑄錢需有銅礦資源,所以,非王侯官家背景不得可。當時最大的兩個鑄錢商,一是吳王劉濞,他是劉邦的侄子,被封於現今的江蘇、浙江一帶,此地有豐富的銅山,可以開採鑄錢。另外一個是叫鄧通的“黃頭郎”。 鄧通出身平民家庭,少年時被徵召入宮,在未央宮里當一個劃遊船的“黃頭郎”。據傳,有一次漢文帝做夢,夢見自己怎麼努力也登不上天,正著急之際,來了一個貌若美玉的黃發少年,助他一臂之力,順利地登上了天。第二日,文帝遊船,陡見頭纏黃巾的鄧通,便認定他是自己的“登天貴人”,從此百般寵幸,官至上大夫。漢初諸帝都有同性戀的癖好,所以又有記載鄧通與文帝有“斷袖之交”。某次,一位善於看相的術士說鄧通“當貧餓死”,文帝不以為然,說“我就能讓鄧通富貴,怎麼可能貧窮呢?”於是,把蜀郡的嚴道銅山(今四川省滎經縣寶子山)賜給他,准許其自行鑄錢。鄧通鑄錢很注重質量,其錢幣光澤亮,分量足,厚薄勻,質地純,深得民眾喜愛,當時,吳王錢以發行量大佔優勢,鄧通錢則以質地優良取勝,兩幣流通全國,有“吳幣、鄧錢布天下”之謂,鄧通因此成為當時最著名的官商巨富,日後,“鄧通錢”甚至成了貨幣的代名詞。

除了上述四大產業中的超級富商之外,司馬遷還十分簡略地——僅以數數十來個字——例舉了當時另外一些有名的商人,從記錄中可以看到他們所從事的產業。比如,秦楊以從事糧食生產而成為一州首富;田叔,靠掘墓的勾當也成了富豪,在今天大抵算是文物販賣業;桓發,從事的是“博戲”,就是今天的博彩業;雍樂,靠的是走街串巷的零售成了富足之家;雍伯,販賣的是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在今天就是化妝品業;張氏靠賣“水漿”成了千萬級的富豪,在今天就是飲料業;郅氏生產和販賣的是“灑削”,鏹剪子和磨刀,類似今天的小五金;濁式買賣的是豬羊雜碎製品,因此致富,這是今天的肉類食品業;張裡從事的是醫治馬匹的生意,類似今天的獸醫業。 這些人致富的秘訣是什麼呢?司馬遷一言以蔽之曰,“此皆誠壹之所致。”就是專心一事,專業經營所帶來的。這是商業成功的不朽之理。

細想司馬遷的這份“西漢富豪榜”,是很可以再三玩味的。他所記錄的當代富豪不過區區二十一個,以當時信息傳播的落後,能夠進入到宮廷史家耳中的名字,必已是天下聞名之人。 從這二十多位富豪所從事的產業可以得出兩個結論,其一,在有漢一代,能源業、流通業和金融業就已成最具營利性的重要產業,這一特徵迄今未改;其二,在商人階層已經出現專業化經營的萌芽,“富豪榜”中有不少人從事的是薄利多銷的手工製造業。譬如販賣胭脂水粉、販售“水漿”以及鏹剪子和磨刀等等,如果沒有相當的規模化生產以及廣泛的銷售能力,是不可能積累出巨額財富的。然而,雍伯、郅氏等人竟能夠因此成為一代富豪,並被寫進《貨殖列傳》,這自然是十分讓人好奇的。由於史料的缺乏,我們已經無法確切地知道這些人的產業究竟做到了多大,以及如何做到了那麼大的,這些都已經成了無法解開的歷史之謎。 對一個“家天下”的帝國而言,民眾富足及國庫充裕,是一件值得慶幸之事,但同時卻也可能是另外一些危機的導火線。就在“文景之治”期間,各種新的矛盾已然呈現。 首先是中央集權出現旁落的跡象。劉邦興漢之後,實行的是分封制,眾多同姓和功臣裂地建國。當放任自流的經濟政策推出之後,地方諸侯利用各自的資源優勢,迅速形成了強大的勢力。其中烈焰最盛者就是吳王劉濞,他不但有龐大的鑄錢產業,而且吳地靠近東海,既有豐富的鐵礦還是海鹽的盛產地,鹽、錢、鐵三業,讓劉濞富甲宇內,他結交各國,逐漸成為一股足以與中央分庭抗禮的地方權貴力量。 除了諸侯興起之外,商人勢力也越來越大。鑄鐵、煮鹽需要大量的人力,動輒千人以上,且聚居於偏遠的深山之中或濱海之地,這是一股很難控制的民間力量。鐵可以鑄成兵器,鹽可以獲得暴利,人可以轉為兵士,另外,從事流通業的富豪有眾多的車輛,它們也可以被迅速地改裝成戰車,因此“豪強大家”就出現了。 《平準書》中甚至有富商大賈橫行天下、各地諸侯“低首仰給”的記載。鑑於此景,司馬遷給這些商人起了一個稱號——“素封”,他寫道:“當今那些沒有官爵和封邑之地的人,卻可以在享樂上與權貴相同,這就是素封” 更可怕的是,權貴與商人似乎正在結成交易同盟,並極大地敗壞吏治。 《貨殖列傳》中的刀閒、南陽孔氏等人都“連車騎,交守相”,與地方諸侯互動頻繁。漢朝雖然有禁止官吏經商的法令,可是執行得併不嚴厲,因此在眾多的史書中都有官員與商人勾結、牟取利益的記載。 就這樣,地方諸侯與商賈豪強傍比而起,讓長安城裡的最高統治者不寒而栗。在皇權體制下,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從來是一對很難均衡的矛盾,甚至可以說是非此即彼,不可調和。當中央把權力集於一身的時候,政權可保穩定,但是就會造成地方創新的不足,財富階層受到國有資本集團的重大壓迫,整個社會處在低效率運行的狀態之中。而當權力從中央下放到地方的時候,就會出現截然不同的景象,地方力量和財富階層將變得十分活躍,經濟可獲得大發展,然而,中央和政治權威和財政收入會被大大削弱,離心離德和“以鄰為壑”的諸侯經濟將大行其道,此外還將出現嚴重的貧富懸殊。因此,如何均衡集權與放權,作出適當的製度安排,成了統治中國的首要課題,歷代政權往往躑躅於此,興盛或衰落也由此而生。此景,兩千年以降未曾稍改。 文景時期,有兩位雄辯的政論家先後對當時的“分權過度”提出了擔憂和對策,他們是賈誼和晁錯。 賈誼(公元前200-公元前168年)是漢初第一個提出重新回歸中央集權模式和重農政策的人,他才華橫溢,文筆華麗,議論深遠,所寫的《過秦論》和《治安策》膾炙人口,在當時就被視為思想重鎮,《漢書》作者劉歆評價說,“在漢之儒,唯賈生而已”。針對中央集權旁落的景象,賈誼在《治安策》中給出了“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方針,也就是“分而治之”,在原有的諸侯王的封地上分封更多的諸侯,從而分散削弱他們的力量。對於商人經濟力量的膨脹,他也發出了自己的擔憂,他寫道,當今皇帝穿的衣服不過是普通的黑色絲織品,而富民的牆上竟掛上了文繡;皇后裝飾衣領的東西,富人的婢妾們卻用來縫鞋邊。商人富民這樣窮極奢侈,後果是嚴重的:一百人作衣服還不夠他們一人穿,想全國人不受寒挨凍,怎麼可能呢?一人耕田,十人聚食,想全國人不挨飢受餓,是不可能的,飢寒迫使老百姓痛苦不堪,想使他們不造反.是辦不到的……這些富人大商習俗奢侈,太不尊重國家製度,太冒犯皇帝的尊嚴,但獻計的人還說“毋為”,不要改革,這真是可以長嘆息的事。 那麼,如果把地方的政治和經濟力量都打壓下去之後,國家將如何治理呢?賈誼的對策是,在政治上,實施儒家所倡導的“仁義之道”,他在著名的《過秦論》中評論說,秦始皇“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在經濟上,則是重新回到“重農”的道路上去。他在《論積貯疏》中寫道,“農業興旺,才是治理天下的正道。糧食多了,有什麼做不成的?只要讓老百姓全都去務農,都以此為本,天下人各食其力,那些從事商業的人都轉而去種地,家畜多而糧食足。這樣是可以富安天下的,可惜皇帝還猶豫著不肯實施,多可惜。” 賈誼在三十三歲時就去世了,與他同齡的晁錯(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54年)繼續倡導這一路線。 與書生論政的賈誼不同,晁錯深得景帝信任,被任命為御史大夫(副丞相),位列三公,對政策影響重大。他對當時的商人崛起景象提出了更猛烈的抨擊,他說,“現在法律上雖然輕賤商人,可以他們其實已經富貴起來了,口頭上尊崇農業,其實農民已經變得貧賤……商人們因為富厚,就結交王侯,勢力比官府還要大,靠著利益的關係權傾一時。” 對於地方諸侯的坐大,晁錯比賈誼更為激進,直接提出了“削藩”的主張,即取消王侯封建。公元前155年(景帝二年),晁錯上呈《削藩策》,主張對犯罪有過錯的諸侯王,削去他們的支郡,只保留一個郡的封地,其餘郡縣都收歸朝廷直轄,其論述矛頭首先指向勢力最大的吳王劉濞。景帝採納晁錯的獻策,先後削奪趙王的常山郡、膠西王的六個縣、楚王的東海郡和薛郡、吳王的豫章郡和會稽郡。 第二年正月,吳王會同膠西王、趙王、楚王等七王打出“誅晁錯,清君側”的旗號,群起叛亂。景帝為了平息眾怒,被迫腰斬晁錯於西安東市。可是,吳王等人不善罷休,繼續挺兵,終成“七國之亂”。 在名將周亞夫的指揮下,朝廷鎮壓叛亂,前後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一過程中,又戲劇性地發生了一個與商人有關的插曲。 中央軍出征之時,居住在長安城中的一些“列侯封君”,為了表明自己忠於中央政權,也紛紛請求帶領親兵隨軍出征。可是,他們的領地多數都在關東,而長安卻在關中(函谷關以西)地區,一時難以置備齊足夠的車馬、武器乃至盔甲等軍用物資,急需籌措金錢去購買,為此,他們只好向長安城中的高利貸商人——時稱“子錢家”――借貸。不想,那些人都推說自己手中沒有現錢。因為當時七王氣焰方張,戰局如何發展,一時尚難判斷。只有一位叫無鹽氏的商人拿出千金貸給那些“列侯封君”,其利息高達十倍。不料仗只打了三個月就結束了,無鹽氏因此獲利最大,成為關中巨富。 無鹽氏發戰爭財的故事十分傳奇,在世界商業史上,竟可以與十九世紀歐洲的羅斯柴爾德家族相參照,後者在1815年的滑鐵盧戰役中,因準確預測了拿破崙的失敗而獲得大利。從無鹽氏的故事中,也呈現出當時真實的政商情景。其一,商人的財勢已經超過很多權貴,成為一股可以與政府博弈的社會力量;其二,眾多長安高利貸者在國家危難之際不肯出貸,無疑讓治國者感到商人階層的不忠和威脅,連司馬遷也指責他們“不佐國家之急”。 “七國之亂”平定的十三年後,公元前140年,漢景帝駕崩,16歲的劉徹(公元前156年—公元前87年)登基,是為漢武帝。他當政五十四年,一改前朝的休養生息政策,文治武功,把帝國拉回到高度中央集權的軌道之上,漢朝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武帝登基之後,血氣方剛,在內政和外交上均採取了極其強硬的政策。 對內,他採納了賈誼曾經提出的主張,頒布《推恩令》,強行要求諸侯分封諸子為侯,使其封地不得不自我縮減,同時,朝廷向各地委派主管行政和監察工作的刺史,由此,空前地加強了中央集權。在思想上,他接受大儒董仲舒的建議,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讓儒學成為唯一的正統思想,延續了七百年的百花齊放的景像到此嘎然而止。 中央集權必“統一”國民思想,不過手段各有巧妙,史學家顧頡剛曾比較秦始皇與漢武帝的不同辦法:“秦始皇的統一思想是不要人民讀書,他的手段是刑罰的製裁;漢武帝的統一思想是要人民只讀一種書,他的手段是利祿的引誘。結果,秦始皇失敗了,漢武帝成功了。” 對外,武帝則攻伐四野。他不再採取與匈奴的和親政策,派霍去病和衛青與之常年作戰,奪回河套和河西走廊地區,大大擴張了西域版圖。在東北方,他派兵滅衛氏朝鮮(今朝鮮北部),置樂浪等四郡,在南方,則使夜郎、南越政權歸附漢朝,在西南先後設立了七個郡,漢帝國版圖至此基本成形。在大動兵戈的同時,他還大規模地興修水利和修築道路。 就這樣,在二十餘年的時間裡,漢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役費並興”,硬是把文景兩帝留下來的充沛國庫消耗一空,史載“兵連而不解,天下共其勞”、“費以億計,縣官大空。” 公元前121年——也就是武帝登基的第二十年,衛青、霍去病帶兵深入大漠,大敗匈奴主力,取得對匈戰爭的最大勝利,渾邪王率四萬之眾歸附大漢,舉國上下為之大振。不過從經濟的角度來說,中央財政卻出現了“用度不足”的危急情況。針對這一狀況,為了補充中央收入,漢武帝開始推出一系列、強硬的國營化經濟政策,而具體操盤執行的,是一個叫桑弘羊(公元前153年-公元前80年)的商人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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