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大博弈:中國的“太極”與美國的“拳擊”

第18章 第十七章“大國政治的悲劇”

美國雖然在國內政治中崇尚自由、民主,自由民主主義是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但是在對外關係上卻奉行現實主義。儘管從20世紀初開始就有理想主義同現實主義相抗衡,但現實主義卻長期居主導地位。傳統現實主義強調大國間的實力較量,中美實力較量的最終結局是走向衝突,其中以米爾斯海默在《大國政治的悲劇》中所闡述的進攻性現實主義最有代表性。米氏直言不諱地指出:“美國外交政策通常受現實主義邏輯支配,雖然其領導者的公開表態可能讓人產生相反的想法。”“聰明的觀察者應該清楚地註意到,美國是說一套,做一套。”美國人是“在善良的外衣下掩蓋他們自私的國家利益的藝術大師”,“這種偽善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思維中的特有怪癖”。米氏的理論雖然有缺欠,在美國也遭遇不少批評,但是對美國外交決策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特別是國防部和軍事部門,比較欣賞這個理論。

米爾斯海默在《大國政治的悲劇》中先是批判了自由主義者以及部分現實主義者認為冷戰後大國間的“永久和平”就要降臨的樂觀看法,用自己的進攻性現實主義理論論證了大國衝突不可避免的結論。 大國間的競爭仍然存在,而且競爭的性質並未因冷戰結束而改變。他為世界描述了一幅悲觀的圖景:國際政治過去是、可能將來永遠是一項殘酷而危險的交易;雖然大國競爭的烈度有時會減弱,但它們總是互相提防並彼此爭奪權力;每個國家壓倒一切的目標是最大化地佔有世界權力,而且這個過程是以犧牲他國利益為代價的;大國為了自己的生存和安全,不僅要爭當大國中的強中之強,而且其最終目標是成為霸主,即體系中的惟一大國;如此,國際體系中除了霸主外,沒有維持現狀的國家,大國很少對眼前的權力分配感到滿意,因而總是擁有修正主義的意圖;因此,整個世界充斥著永久的大國競爭。米氏認為,這是“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儘管“大國的這種思維和行為令人沮喪”。換句話說,根據現實主義理論,大國競爭是鐵打的定律。

為了從理論上闡述“大國總是在尋找機會攫取超出其對手的權力”這一論點,米氏提出了進攻性現實主義的五個基本命題,認為當這五個基本命題具備時,它們就為大國萌發並採取針對他國的進攻行為創造了強大動力。這五個基本命題是:國際體係處於無政府狀態;大國本身俱備某些用於進攻的軍事力量;國家永遠無法把握其他國家的意圖;生存是大國的首要目標;大國是理性的行為體。 為了論證自己的理論,米氏考察了1792年至1990年的大國關係。他認為,這200多年的大國關係史為進攻性現實主義提供了充分的論據。針對自由主義者和部分現實主義者提出的冷戰後大國關係的性質發生變化的觀點,米氏用事實對之加以批駁。雖然蘇聯的威脅不復存在,但是美國仍然在歐洲和東北亞駐有20萬大軍。美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它意識到,一旦美軍撤出這些地區,該地區的大國很可能突然變成美國的危險的競爭對手。這種思維方式並非美國獨有。英國和法國實際上存在著這樣的憂慮:一個不受美國權力約束的德國可能重新染上侵略的惡習。東北亞地區對日本也存在著深刻的畏懼感。米氏還指出,在沒有大國的地區,如南亞次大陸、波斯灣和非洲,武裝衝突並未消失,而這些武裝衝突有可能使大國捲入進去,從而演變成大國之間的衝突。與冷戰時期相比,冷戰後只是歐洲和東北亞的大國間安全競爭緩和了下來,但這並不等於這種緩和狀態永遠保持下去。歐洲大國也有無公開衝突的歷史。實際上,歐洲和東北亞大國仍然在按照現實主義的邏輯行事,它們仍然相互提防,仍然擔心競爭對手會控制更大的權力。總之,權力政治並沒有從歐洲和東北亞消失,在21世紀,大國間仍有可能發生嚴重紛爭、衝突,乃至戰爭。

問:您怎樣看20年後中美關係的發展前景? 答:它將與過去那些年的冷戰關係相似。將有競爭、緊張、衝突。我們將不是朋友,不是盟友。我們可能是大國競爭者。我們可能沒有軍備競賽,沒有危機,沒有戰爭——戰爭都發生在第三世界。所以我們將有大國競爭。歷史上有過很多大國競爭,但它們同冷戰不同,特別緊張,是糟糕的大國競爭。我相信中美大國競爭會更溫和,不會那樣危險、充滿衝突。將來,可能有另一場台灣海峽危機,可能有經濟衝突,有在各方面的緊張,但它不會是充滿戰爭恐懼的危機。我們可能有核對抗,但我們不會有像在越南、朝鮮那樣的戰爭,它將是十分穩定的大國競爭。 問:這是基於現實主義理論還是其他理論? 答:我自認為是個現實主義者。我相信,所有的大國都必然有競爭,這是不可避免的。我還相信,崛起的大國會引發衝突。但是我認為,美中大國競爭關係中存在著許多促使關係緩和的因素。兩國之間不存在關鍵利益的衝突。美國在朝鮮半島沒有關鍵利益,在台灣海峽也沒有關鍵利益。在這兩處的其他利益涉及聲譽和信譽,而不是台灣和朝鮮半島的地緣利益。所以這使得美中關係不同於冷戰關係。在冷戰時期,美國的關鍵利益在歐洲,蘇聯也是。那種衝突是很難控制的衝突。相反,美中衝突更容易控制,因為美國並不專注於此。

問:您的意思是不是說,中美不會在東亞,如朝鮮半島或台灣海峽發生衝突? 答:在朝鮮半島,雙方都致力於維持現狀。實際上,這裡沒有領導。南北朝鮮、中國和美國,都不要挑戰而是維持現狀。它們都相信,戰爭的費用、代價是高昂的。中美雙方都了解這一點。這很重要。如果中國失去了美國的市場,如果中國失去了同美國公開交流的信息,中國經濟發展就不會好。當然,危險存在著。 問:您認為,中國崛起會導致中美衝突嗎? 答:肯定沒有哪個國家願意變弱,沒有國家要減弱影響。美國要保持實力的意圖,肯定是想保持作為一個世界的主要國家,但美國理解其他大國可能發展。美國對世界的態度並不總是消極的。特別是布什政府,對一些國際制度的作用有認識。但是目前,聯合國及其安理會的工作對世界穩定不是特別有益的。那不得不改革。

在2020年,中國的經濟將與美國在1972年時的相等。在某些領域,中美有競爭的利益。中國要挑戰美國的地位還需要時間。而且挑戰不必然用武裝力量,那可能通過外交、經濟手段。 問:那您怎樣評價傳統現實主義的“大國政治的悲劇”理論? 答:大國不一定要進行戰爭。可能通過外交,通過經濟擴展,通過貿易來獲取利益。雖然權力平衡政治仍然是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不認為崛起的大國必然會搞軍事擴張。實際上,你看美國的軍事學說,它在減少軍隊數量,減少國外軍事基地數量。但它加強在緊要關頭投送軍事力量的能力。中國還沒有這樣的能力。中國的崛起,是不是和平的,首先依賴於中國的核政策,要看中國的核武器是不是瞄著美國的。 在一定意義上,中國在今天是個大國。美中將總是有衝突的利益。中國在中美有不同利益的情況下崛起為一個國際力量是可能的。那能和平解決。

問:您怎樣看中國崛起後的中美關係? 答:美國對中國崛起如何反映取決於中國如何發展。我相信無論是中國政府還是美國政府內都有許多人擔心未來走勢,這不是因為一些人的惡意,而是因為面對一個更強大國家的自然增長的態度。如果中國變得不僅經濟上而且在軍事上也更強大,並且有更大的政治影響,就有可能成為美國的一個潛在的戰略對手。甚至有些人相信中國會變成美國的敵人。 我不認為中國威脅的概念主導著今天美國人的思維。只是一些人相信它。但是我認為,中國力量的增長不可避免地將造成戰略競爭形勢,不僅是東亞,而是在全球。中國如此大,會變得很強大。無人能阻止。即使美國保持主導地位,一些事情也可以估計出。首先,中美關係會比其他雙邊關係更麻煩。雖然中美在反恐、北朝鮮問題上有合作,這是好事,但我不認為它們是牢不可破的基礎,將來仍然存在著脆弱性。明顯地,台灣是最困難的問題。但它不是唯一的問題。不過台灣是惟一能引起中美戰爭的問題。其次,中美有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對世界應該怎樣工作有不同的看法。中美需要互相理解,但是實際上做的不好。我對未來的中美關係並不持悲觀態度,但是我認為需要相互理解。我認為,今天的美國比中國更具意識形態色彩。現今的政府用偉大或邪惡,好傢伙或壞傢伙來區分世界。美國是個宗教色彩很強的國家,許多人認同布什的風格,用好或壞來衡量世界。不讓美中關係朝那種關係的方向走很重要。我認為,布什尚未確定、找到並開始一個保持同中國良好關係的政策。

按照米氏的理論,至今沒有全球霸主,只有地區霸主,即體系中的惟一大國。大國能得到的最好結果是成為地區霸主,並可能控制在陸地上與之毗鄰或易於達到的另一地區。美國一直是西半球的霸主,而且是現代歷史上惟一的地區霸主。取得地區霸主的國家,會極力阻止其他地區大國成為那一地區的霸主,因為地區霸主擔心,一個控製本地區的大國對手將是一個特別強大的敵人,它能夠在自己的後院自行其是地製造麻煩。美國就曾極力阻止日本、威廉二世統治的德國、納粹德國和蘇聯成為地區霸主。如果一個地區霸主面對一個可與之匹敵的競爭對手,那麼它就不再是維持現狀的國家,它一定會竭盡全力削弱甚至消滅它的遠方對手。而兩個地區霸主都會受到這一邏輯的驅使,它們之間必然發生劇烈的安全競爭。米氏還認為,地區霸主寧願其他地區至少出現兩個大國,因為兩個以上大國接近的地理位置迫使它們把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而不會關注遠處的霸主。如果兩個大國中冒出了個霸主,那麼那一地區的其他大國本身可能牽制它,使遠處的霸主安然無恙。如果本地區的大國不能完成這一使命,遠方的霸主可能採取恰當的措施應對這一威脅國。這樣,現存地區霸主與新興霸主之間的衝突就不可避免。

米氏認為,在未來的20年內,中國極有可能成為東北亞地區的霸主,而東北亞的其他大國無法完成牽制中國的重任,這是美國可能面臨的最危險的前景,屆時,中美衝突難以避免,這就是中美關係的悲劇。 依據米氏的理論,一國的實際權力主要體現在它的陸軍和直接支持它的空軍及海軍力量上,而一國潛在的權力建立在它的人口數量和財富水平上。根據這種觀點,米氏分析了未來20年內東北亞力量結構的變化。目前,東北亞還沒有潛在的霸權國,但是有三個國家擁有成為大國所需要的足夠的人口和財富,這三個國家是中國、日本和俄羅斯。三個國家中,日本和俄羅斯都存在著先天的缺欠,難以成為潛在的霸權國,只有中國具備這樣的條件。 日本雖然是這一地區最富裕的國家,但是日本沒有能力將大量的財富轉變成決定性的軍事優勢。而且,與中國和俄羅斯相比,日本人口相對少。中國人口幾乎是日本的10倍,而且未來50年內差距會進一步拉大。因此,日本幾乎不可能建立一支比中國更強大的軍隊,儘管日本可能建立一支質量上勝過中國的軍隊,但仍不足以抵消數量上的差距。再者,日本作為一個島國,地理上被大片海域與亞洲大陸隔開,使得日本難以向東北亞投送力量。

俄羅斯在2020年前成為東北亞地區的潛在霸主的可能性也很小,因為很難想像俄羅斯在近期內能在經濟上趕上日本。即使俄出現奇蹟般的經濟增長,本質上還是面臨著日本那樣的人口問題。中國人口是俄羅斯的8倍,而且將來差距可能擴大。所以,一個富強的俄羅斯也不可能比中國投入更強大的軍隊。如果考慮到俄羅斯對歐洲和南部邊界的嚴重安全關注限制了能投入東北亞的軍事資源,俄羅斯成為東北亞潛在霸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只有中國具備成為東北亞潛在霸主的條件。如果中國的經濟在接下來的20年繼續以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速度增長,中國可能超過日本成為亞洲最富強的國家。而且,如果考慮到中國的人口規模,中國有能力比日本更富,甚至超過美國。如果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它不僅能成為尖端科技的最主要發明者,而且也是世界上最富強的大國。屆時,中國幾乎肯定會用經濟實力建立起強大的軍事機器,而且出於合理的戰略原因,一定會尋求地區霸權。米氏甚至還認為,中國將比20世紀美國面臨的任何一個潛在霸主都更強大、更危險。如果中國成為一個放大的香港式的大國,它的潛力很可能是美國的4倍。這樣在東北亞,中國對美國就有決定性的軍事優勢。中國可能成為一個比美國還強大的超級大國。如此,美國將難以阻止中國成為一個相匹敵的競爭者。

針對這種前景和現實主義的邏輯,米氏斷定,中國今後經濟發展大大放慢將對美國很有利。於是他批評自由主義者和部分現實主義者所主張的對華接觸政策,主張美國對中國實行遏制政策,趁中國尚“離有足夠能力成為地區霸主的那一刻還很遙遠”之機,“扭轉這一進程,想辦法延緩中國崛起”。而同樣按照現實主義的邏輯,中國為了生存,別無選擇,會盡力抗衡美國的遏制,如此,中美勢必成為對手。 問:您認為中國崛起是否必然會導致中美衝突? 答:假設中國肯定能崛起,那麼從現實主義出發,中國肯定會擴張自己的利益。單從安全角度講,大國隨著自己實力的增強,肯定要尋求使自己更加安全,從而挑戰現存的國際秩序和其他大國的利益,進而引起衝突。 問:中國歷史上並沒有向外擴張的傳統,現在中國一再強調要走和平崛起的道路,這些是否表明中國能成為“大國崛起即擴張”的例外呢? 答:大國擴張的意願是與其實力增長相伴隨的。美國在實力較弱的時候,也沒有挑戰歐洲大國的利益,而是奉行孤立主義的政策,把自己勢力範圍限定在西半球。隨著實力的增長,美國產生了向世界擴張的意識。除了霸權國家外,沒有一個國家是安於現狀的,只要擁有足夠的實力,就一定會向外擴張或在本地區稱霸。只有成為霸權國家,它才會感到安全有了徹底的保障。所有大國都未逃出這種邏輯。中國也不會。現在中國的實力尚弱,還是“紙老虎”,所以在韜光養晦。但總有一天中國會變成真老虎的。 問:這是否就意味著中美遲早要有一戰了? 答:當然,中美衝突並不意味著必然走向戰爭。美蘇冷戰只是軍事對峙,沒有發生美甦之間的戰爭。將來中美也是這樣,戰略上處於競爭狀態,但不一定有直接的軍事衝突,因為雙方都知道兩個核大國之間的戰爭意味著什麼。而且,戰略上的競爭對手,也不排除在某些方面還會有合作。當年美蘇就在防止核擴散上進行了合作。 問:像全球化這樣的大趨勢是否會改變大國政治的悲劇呢? 答:現今的全球化雖然促使各國之間的共同利益增多,但也增大了國家間利益磨擦和衝突的機會。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並未從根本上改變主權國家是國際政治中的主要行為體這一事實,也未改變民族國家之間存在著的安全困境,即每個國家都想使自己更加安全,從而增強自己的軍事實力,但同時卻使別的國家感到不安全。 問:按照您的邏輯,中國不可能實現和平崛起了? 答:一個大國要實現崛起,不可能走純粹的和平道路。美國在崛起過程中雖未同歐洲大國發生衝突,但也伴隨著一系列的戰爭――同墨西哥的戰爭、同西班牙的戰爭等。二戰後德國復興未引起同法國、英國的衝突,是因為有蘇聯、美國這些外部因素的製約。即便如此,在兩德統一的時候,法國和英國仍然表現出憂慮。 問:假使出現您說的兩極格局,那麼,那時的中美關係會是什麼樣子? 答:與美蘇關係有相似性。當世界上只存在兩個大國時,每一個都對另一個心存懷疑和擔憂。現在有些美國人開始擔心中國,在中國也存在同樣的情況。 問:您如何看這樣一個歷史事實:美國崛起時,英國並未擔心美國,而是同美國合作? 答:它們並非僅存的兩個大國,還有其他大國。退回到1964年,那是個兩極世界。如果只有兩個大國,不管它們是誰,不一定非得是蘇聯和美國那樣的國家,它們都將互相擔心對方的能力。如果中美變成世界僅存的兩個大國,這種情況將會發生。國際政治文化會告訴你將會發生什麼。 問:根據您的思想,美國應當阻止中國的發展,是嗎? 答: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因為,無論中國是否成長,都不會重複歷史的過程。 問:為什麼不,美國遏制蘇聯不是很成功嗎? 答:如果中國變得更強大,它會向外擴張並引起美國來遏制中國。但是,一個外部國家要想引起另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或衰退是很困難的。它只能起到邊緣的效果,蘇聯衰落主要還是蘇聯自己的原因。 問:全球化可否促使中美和平相處? 答:不會。當然,當中國變得更強大時,遏制中國更加困難。一個國家擔心與它能力相當的別的國家。國家利益至上。 問:如果中國成為像美國那樣的大國,中美關係是否會好於美蘇關係? 答:很有可能。但也可能更遭。兩國有可能吸取冷戰的教訓。我認為,美國人民與中國人民相互喜歡的程度超過它們喜歡俄國人。現今的中美關係與美蘇關係有很大不同。美甦之間沒有經濟利益,貿易額很小。中美則不同。 問:中國民主化會影響美對華政策嗎? 對的。還會影響台灣問題。台灣方面會軟化其“台獨”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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