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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甜心爹地 莉莎·克莱佩 6984 2018-03-18
不出我所料,嘉玲那天在學校弄得特別臟。牛仔褲的膝蓋沾著草漬,T卹前襟也沾了海報顏料。我在教室門口接了她之後,立刻把她帶進女生廁所。我用紙巾很快地擦拭她的臉和耳朵,重綁她的馬尾。 她問我為什麼要她更好看,我解釋說要帶她去朋友的家吃飯,她必須拿出最好的表現,不然…… “不然會怎樣?”她照例問,我也照例假裝沒聽到。 看見大鐵門之後的大房子,嘉玲開始興奮地尖叫,堅持自己探出車窗去按我念出的開門密碼。我為她的年紀還小、尚未懂得被豪宅所代表的一切嚇到,暗自高興。我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按了五次門鈴,還對著保全的攝影機扮鬼臉,跳上跳下使得閃光運動鞋像緊急信號那樣閃個不停。 這次來開門的是一位年長的管家。她使得橋祺和凱倩成了年輕人,她幹皺的臉讓我想起以乾蘋果為頭、白棉絮當頭髮的蘋果乾娃娃,兩顆黑鈕扣般的眼睛從可樂瓶底的眼鏡之後看著我們。她有個腔調,濃到我聽不出她的名字是西西或西麗。

而后凱倩出現。她說橋祺已經搭電梯下來,正在起居室等我們。她看到嘉玲,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 “好漂亮的小女孩,多麼寶貝,”她說。 “妳要叫我凱倩姑姑,蜜糖。” 嘉玲格格笑著,把玩凱倩印花襯衫的下擺。 “我好喜歡妳的戒指,”她看著凱倩閃閃發亮的手指。 “我能戴戴看嗎?” “嘉玲--”我正要責備她。 “當然可以,”凱倩說著,“但我們先去見見橋祺伯伯。” 她們手牽著手走了,我跟在後面。 “橋祺把他跟我說過的事和妳討論過了嗎?”我問凱倩。 “有啊,”凱倩扭頭跟我說。 “妳的看法呢?” “我覺得對我們都很不錯,自從艾華過世、孩子們搬出去後,這兒實在太冷清了。” 我經過幾間天花板很高、長窗懸掛絲質或天鵝絨窗簾的房間,胡桃木地板上鋪著東方地毯,上置古董級的家具,顏色都是柔和的紅色、金色與奶油色。這個家有人很喜歡書,到處都有落地的書架。屋裡有著香香的檸檬油、蜂蠟和古董的味道。

起居室大到足以辦汽車展了,兩邊牆壁各有一座比人還高的壁爐,居中的圓桌上擺著由白色繡球花、黃紅玫瑰與尖尖的蒼蘭所插成的巨型花飾。橋祺坐在房間的角落,他的上方有一張色調偏黑的帆船照片。我們進去時有幾位男士遵照傳統禮節站了起來。我沒有看他們,而是注意著往輪椅走去的嘉玲。 他們慎重其事地握著手。我看不見妹妹的臉,但我看見橋祺的表情,他專注地看著她。閃過他臉上的情緒是驚訝、喜悅與哀傷,這讓我有些疑惑。他旋即移開視線,用力清了清喉嚨。等他再次看向我妹妹,他的表情顯得十分開朗,所以剛才或許是我的想像。 他們像老朋友般聊了起來。通常很害羞的嘉玲正在描述如果她可以在室內溜冰,她將多麼快速地溜過學校的走道,她還問起害他摔斷腳的那匹馬叫什麼名字,她接著談起學校的美術課,以及她的好朋友蘇珊怎樣不小心地把畫海報的藍色顏料噴到她的桌上。

他們說話時,我把注意力拉向起身站在椅子旁邊的兩位男士。長時間聽橋祺談起他的兩個兒子,真正看見他們,我還真有些震驚。 我雖然很喜歡橋祺,但依然看得出他是一個嚴厲的父親。他也承認為了讓三個兒子與一個女兒變成他經常看見的驕縱的有錢人子女,他用了許多心力。他們在成長期間都必須努力完成父親為他們設下的目標,與各自分配到的工作。身為父親,橋祺說他很少誇獎孩子,但處罰時通常很嚴厲。 橋祺有今天的成就,是跟生命摔過角的,他也承受過重大的打擊,他希望他的孩子也能有同樣的經歷。他要求他們的功課和運動都要有傑出的表現,勇於接受生命的各種挑戰。橋祺憎恨偷懶與不勞而獲,任何這方面的缺點絕不能存在。他對唯一的女兒、也是家中的小寶貝海芬最為寬鬆,對首任妻子所生的大兒子蓋奇最為嚴厲。

聽過所有孩子的故事,我知道他最大的驕傲和最高的期望都放在蓋奇身上。年方十二歲,當時念菁英型寄宿學校的蓋奇就曾冒著生命的危險,拯救同宿舍的其它同學。有天晚上宿舍三樓發生火災,那棟房子並沒有自動灑水器。橋祺說,蓋奇留到最後,確定每個同學都已起床並逃了出去。他最後才離開,且因嗆傷與二級灼傷,差點出不來。 橋祺之所以說起這個故事,加上他的評語,使我知道蓋奇是他最大的驕傲。 “他知道我會希望他做到這些,”橋祺說。 “那也是我對每個家人的期望。”換句話說,從燃燒的房屋拯救他人,在崔家沒什麼了不起,也不值得特別注意。 扒奇後來念了德州大學,而後是哈佛商學院,目前既在橋祺的投資公司工作。自己也經營一家公司。崔家的其它兒子都各自追求自己的理想。我不知道蓋奇替父親工作是出於自己的選擇,或父親的期望。他活在橋祺的期望之下,這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不知他有沒有不為人知的哀傷?

弟弟過來自我介紹,說他是傑克。他的握手有力,笑容平易近人,黑咖啡色的雙眼在顯然常運動因而曬得很黑的臉上閃閃發光。 而後我見到蓋奇。他比父親高了整整一個頭,黑髮、骨架大但是精瘦結實。他應該大約三十歲,但世故的表情讓人覺得年紀或許更大。他分配一個敷衍的微笑給我,彷彿存量不多,必須珍惜著用。 看到蓋奇,人們可以很快地理解兩件事:一是他不容易大笑,二是他或許出身富家,但他很強悍,是血統純正的鬥牛犬。 他自我介紹後,與我握手。 他的眼睛是罕見的淺灰色,充滿智慧與黑色、尖利的針。用心者可從那對眼睛瞥見寧靜假象之下的火山,那種緊緊控制住的精力,我只曾在翰迪的身上看過。不同之處只在,翰迪的魅力是邀請人更為靠近,但此人是警告妳保持距離。他造成的震驚太大了,我幾乎不敢去握他的手。

“我是莉珀,”我無力地說。我的手指消失在他的大手中。輕而燙人地一抓,他也盡快放手。 我視而不見地轉身,只想避開他那讓人不安的眼神,這時我注意到一個女人坐在附近的雙人座椅上。 那是一個高挑美麗、氣質卻像小流浪兒的女人,精緻的臉上有一對充了氣般噘起的唇,做過挑染的如瀑金發從肩部披散到沙發的扶手上。 橋祺曾告訴我,蓋奇目前的女友是個模特兒,應該就是這一位。她的手臂細長如花莖,髖骨從衣服下突出來,好像一把開罐器。如果她不是模特兒,任何人都會認為她有厭食症。 我的體重向來正常,身材較為女性化,該有的曲線都有,雖然臀部或許大了點。我若穿對衣服就很好看,穿錯了就很難看。總地來說,我很喜歡我的身體,但站在這女人身邊,我覺得自己像得獎的荷蘭乳牛。

“嗨,”我在她上下打量我時,勉強打招呼。 “我是裘莉珀......橋祺的朋友。” 她不屑地看我一眼,甚至懶得自我介紹。 我想起要保持這麼苗條所必須忍受的多年飢餓,不能吃冰淇淋、烤肉、檸檬派以及塞了融化的白起司的炸青椒卷,難怪她高興不起來。 傑克打破僵局說:“妳是哪裡的人,莉珀?” “我......”我看向正在研究輪椅上一排開關的嘉玲。 “一個都不准按,嘉玲。”我的腦海突然浮現橋祺坐著輪椅滿屋子飛的卡通畫面。 “我不會按,”我妹妹抗議,“我只是在看。” 我把注意力轉回傑克身上。 “我們住在休士頓,沙龍的附近。” “什麼沙龍?”傑克帶著鼓勵的笑容問我。 “壹沙龍,我工作的地方。”短暫但不舒服的沉默出現,好像大家都想不出針對美髮沙龍的工作該說或該問什麼。我覺得必須出面填空。 “搬來休斯敦之前,我們住在維康鎮。”

“我好像聽過這個地名,”傑克說,“但我忘了是哪裡聽到的。” “那隻是一個什麼都有一家的普通小鎮。”我說。 “什麼意思?” 我尷尬地聳聳肩。 “一家鞋店、一家墨西哥餐館、一家乾洗店...... ” 這些人習慣跟同類的人聊天,聊我從來沒有經驗過的人和事。他們讓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我突然對橋祺把我逼進這種情況而生氣,知道我們一離開立刻會變成大家的笑柄。我閉上嘴,可是另一段沉默發生時,我又忍不住出來打圓場。 我再次看向崔蓋奇。 “你在父親的公司工作,對吧?”我想起橋祺說他不僅繼承家業,同時也主持一家正在研發“替代性能源”的公司。 “我父親的一些行程,短期內可能都得我去跑了,”蓋奇說。 “他下星期原本要去東京演講,現在變成我必須代替他去。”像漆器一樣光滑有禮,但一絲微笑也無。

“你替橋祺演講的時候,”我問,“你是照著他的稿念嗎?” “我們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並不完全相同。” “那麼這表示你不會照著念。” “我不會,”他輕聲說。當他繼續看著我,我很意外自己竟然感覺到到某種輕微而且還挺愉快的騷動。我的臉紅了起來。 “你喜歡旅行嗎?”我問。 “我其實很厭倦了。妳喜歡旅行嗎?” “我不知道,我從沒離開過德州。”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但他們三人好像我長了兩個頭那般瞪著我。 “橋祺從未帶妳去任何地方?”沙發上的女人玩弄著自己的頭髮問我。 “他不希望別人看見你跟他在一起嗎?”她微笑,好像這是一個笑話,其實語氣之尖銳足以剝下奇異果的皮。 “蓋奇是居家男人。”傑克說。 “其它的崔家人都有流浪癖。”

“但是蓋奇喜歡巴黎,”那女人揚起眉毛說出她的評論。 “我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我去替法國版的《時尚》雜誌拍封面。” 我努力裝出欽佩的樣子。 “對不起,我沒聽到貴姓大名。” “丹妮。” “貴姓?” “只是丹妮。” “她剛獲邀為一個出名化妝品牌的香水拍攝全國性的廣告,”傑克說。 “是香氛,”丹妮糾正他的錯誤。 “名字是Taunt(譯註:意為奚落或高高的桅杆)。” “我相信妳的廣告一定會很成功,”我說。 喝完飯前酒,我們在挑高的橢圓形餐廳吃飯,美麗的水晶燈像天上灑下來的雨點。餐廳的一扇拱門通往廚房,還有一扇鑄鐵的門。橋祺說那里通往藏了將近一萬瓶佳釀、而且可以在裡面吃飯的酒窖。紅木餐桌旁是繃著灰色天鵝絨厚墊的餐椅。 避家率領一名西班牙裔的女僕,將紅酒倒入大肚玻璃杯中,她們另外給嘉玲倒了七喜汽水。我妹妹坐在橋祺的左邊,我坐她的另一邊。我小聲提醒她把餐巾鋪在腿上,汽水杯放進去一些。她的表現很好,該說的請和謝謝都沒有忘記。 只有一次讓我擔憂,那時有一盤菜端出來,而我認不出那是什麼。我妹妹並不挑食,但也不是勇於冒險的老饕。 “這是什麼?”嘉玲低聲問我,望著盤子裡的條狀物、球狀物和塊狀物。 “是肉,”我的聲音從嘴邊出來。 “什麼肉?”她用叉子叉起一個球。 “我不知道,吃就是了。” 這時橋祺注意到嘉玲在皺眉頭。 “怎麼回事?”他問。 嘉玲用叉子指向盤內。 “我不吃我不認識的東西。” 橋祺、凱倩和傑克都笑起來,蓋奇則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丹妮則向管家解釋,她要管家把盤子帶回廚房用秤量一下。她只想吃三盎斯的肉。 “這個規則不錯,”橋祺對嘉玲說。他要她把盤子移過去給他看。 “這些就是所謂的綜合烤肉,這是鹿肉條,這是麋鹿肉球,這是火雞香腸。”他抬眼看看我。 “沒有食火雞的肉。”他對我眨眨眼。 “這就像吃動物頻道裡的一集“野生動物”。”我說,並對橋祺如此盡力說服一個八歲女孩去做她不願意做的事,覺得很好玩。 “我不喜歡吃麋鹿。”嘉玲說。 “妳沒有吃,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吃一口試試看。” 嘉玲聽話地試吃了從沒吃過的肉,還有嫩蔬菜與烤馬鈴薯。裝著麵包卷與方形玉米麵包的籃子傳了過來,我發現嘉玲想挖裡面的。 “寶貝,”我小聲說,“從上面拿。” “我要平常吃的那一種,”她抱怨道。 我抱歉地對橋祺說:“我通常用圓形的煎鍋做玉米麵包。” 他對傑克一笑。 “你媽媽也是這樣做的,對吧?” “對啊,”傑克露出懷念的微笑。 “我總是在它熱熱的時候把它浸入牛奶裡面......好吃極了。” “莉珀做的玉米麵包最好吃了,”嘉玲熱心地說。 “你應該叫她做一些給你吃,橋祺伯伯。” 我以眼角瞥見蓋奇在聽到“伯伯”這兩個字時僵硬地靜止不動。 “或許我真的會唷,”橋祺對著我溺愛地一笑。 晚餐後,不管我說他一定很累了,橋祺依然堅持要帶我們逛一圈。其他人徑自去起居室喝咖啡,只有我和嘉玲隨橋祺離開。 我們的主人駕馭他的輪椅進出電梯,沿著走廊要我們看幾個房間。他說這整個地方都是艾華佈置的,她喜歡歐洲風格和法國的東西,選焙了許多既高雅又舒適的古董家具。 我們探頭進去看那些附有小陽台的房間,以及用鑽石形切面玻璃做成的窗戶。有的房間像城堡,牆壁用海綿粉刷過,營造古色古香的氣氛,連天花板的樑柱是外露的。我們也看了藏書豐富的圖書室,有三溫暖及壁球場的運動間,家俱全為奶油色天鵝絨的音樂廳,以及以一整面牆為屏幕的電影放映室。 室內和室外各有一座游泳池,室外泳池的旁邊有一座小涼亭,還有夏天的廚房,附有遮頂的陽台,和戶外壁爐。 橋祺使出渾身解數。這個老無賴好幾次以充滿言外之意的眼光看著我,例如嘉玲跑到史坦威鋼琴前面去試彈了幾個音,或者躍躍欲試地想要靠近游泳池。 她可以隨時享有這些,他無言地暗示我。只有妳在阻止她。我生氣地瞪他時,他就哈哈大笑。 但他的重點依然達到了。此外我也注意到一些其它的事,一些他沒有發現的事。他跟嘉玲的互動,以及他們融洽的相處,帶給我極大的震撼。 這個小女孩沒有父親或祖父,而這位老人並未在孩子成長的過程與他們充分相處。他曾對我說,那讓他深深遺憾。然而,身為橋祺,他又只可能是個嚴厲的父親。但現在他有機會做他想做的、充滿親情的自己,他可以回頭去看到他當年錯過的許多里程碑。 看著他們兩人的情況,讓我非常困擾,我有很多事必須思考。 我們終於參觀到暈頭轉向,橋祺也累了。回返起居室時,我看到他嘴角的灰色,抬起手看表。 “你應該吃止痛藥了,”我小聲說。 “我跑上樓替你拿。” 他點頭,咬著下巴忍痛。有些痛你必須事先阻止,不然永遠也壓不下去。 “我陪妳去,”蓋奇站起來。 “妳可能不記得路。” 他的聲調或許愉悅,但那幾個字依然把剛才跟橋祺在一起的舒適感破壞殆盡。 “謝謝,”我警戒地說,“但我找得到。” 他仍然堅持。 “我還是陪妳去,這地方很容易迷路。” “謝謝,”我只能說。 “你真體貼。” 但我們才一走出起居室,我立刻知道他要做什麼。他有話要跟我說,而且絕對不會是好話。來到樓梯下,離開大家聽得到的範圍,蓋奇停步把我轉過去面對他。他的碰觸讓我全身結凍。 “慢著,”他冷冷地說,“我不管妳是否跟老頭上床,那不關我的事。” “沒錯,那的確不關你的事。”我說。 “但我要畫出一條線,不准妳把那種事帶進這座房子。” “這不是你的房子。” “這是他為我母親建造的房子,我們一家人在這裡團聚,一起過節。”他不屑地看著我。 “妳正站在危險地帶。妳若敢再踏進這裡一步,我會親手把妳扔出去。懂了嗎?” 我懂,但絲毫不怕也不打算退卻。對付鬥牛犬我太有經驗了。 我從滿臉通紅變成全身雪白,好像血液全結冰了。這個傲慢的混蛋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做過的選擇、我曾放棄的事,更不知道我原本可以走多少快捷方式,可是我都沒有、從來都沒有,而面對這麼不可救藥的屁蛋,就算此刻他身上著了火,我連吐一口口水都不願意。 “你父親需要吃藥,”我的表情有如石頭那般冷硬。 他的眼睛微瞇。我想跟他比誰對視比較久,但我已經筋疲力盡,這一整天下來的所有事把我的情緒都拉到了表面。所以我注視房間另一邊的某個點,專心讓自己面無表情,也不去感覺任何事。 在無法容忍的長久時間過去之後,我聽到他說:“這最好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妳。” “滾到地獄去,”我說完即審慎地舉步上樓,雖然我的本能要我像野兔那般竄開。 那晚我還有另一場私人談話,是跟橋祺。傑克早就離開,蓋奇也要送那位穿零號衣服的模特兒女友回家。凱倩帶著嘉玲參觀她收藏的古董存錢筒,有個像坐在牆上的蛋人,還有一隻投錢進去它會抬腳踢身後牧人的乳牛。她們在房間的另一頭玩,我坐在橋祺輪椅前的腳凳陪他說話。 “你有在考慮嗎?”他問我。 我點頭。 “橋祺......如果你堅持,會有家人不高興。” 他並沒有假裝聽不懂。 “沒有人敢為難妳。莉珀,”他說。 “我是這裡的大狗。” “我需要一、兩天考慮。” “沒問題。”他知道何時該逼進,何時該放鬆。 我們一起看向因為一隻鑄鐵猴子用尾巴把銅板扔進存錢筒而格格笑的嘉玲。 那個週末,我們去瑪雯小姐家吃週日午餐。整座牧場式磚屋充滿啤酒燉肉與馬鈴薯泥的香味,看他們相處如此舒適愉快,你真會覺得瑪雯小姐和傅先生一定是結婚五十年以上的老夫老妻。 瑪雯小姐帶嘉玲去屋後她的縫紉室,我跟傅先生坐在他的書房,我說出我的兩難。他默默聽著,表情溫和,雙手成尖塔形架在肚子上。 “我知道安全的選擇是什麼,”我說。 “基本上來說,我沒有必要冒險。我在壹沙龍做得很好,嘉玲也喜歡她的學校。去適應一個同學都坐著奔馳車來上學的學校生活,可能有許多困難。我只是......我只是希望......” 暗先生溫柔的棕色眼睛裡有著微笑。 “我感覺妳其實很想去,妳只是希望有人准許妳去。” 我把頭靠向椅背。 “我跟他們那麼不一樣,”我對著天花闆說。 “噢,你只要看看那座屋子,那使我感覺......噢,我說不出來。好像一個一百美元的漢堡。” “我不懂妳的意思。” “即使它是在一家高級餐廳,用骨瓷盤送上桌來,那終究只是一個漢堡。” “莉珀,”傅先生說,“妳沒有理由覺得自己比那些人、或任何人卑下。等妳到我這個年紀,妳會發現所有人都一樣。” 一個殯葬業者最有權力說這種話,不拘貧富、人種或其它把人區分的因素,所有的人最後都會來到殯儀館的地下室。 “我明白你的角度,傅先生,”我說。 “但以我的觀察,他們真的跟我們不一樣。” “妳還記得何家的大兒子威利嗎?去德州基督大學唸書的那個?” 我不知道何威利跟我的困境有什麼關係,不過聽傅先生說故事要很有耐心,最後一定有收穫。 “威利在大一的時候,參加學校的交換學生計劃去了西班牙,”傅先生繼續說。 “去學習其它地區的人怎樣生活,他們的思想與價值觀又是如何。這趟學習對他很有幫助,我認為妳也該有同樣的想法。” “你要我去西班牙?” 他大笑。 “妳明知道我在說什麼,莉珀。妳可以把崔家人當成妳的交換學生計劃。妳跟嘉玲或許不屬於那裡,但是去看看能有什麼壞處?妳們或許會有其它的收穫。” “也或許有害無益。” “不去嘗試,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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