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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請君入夢 莉莎·克莱佩 9535 2018-03-18
前往倫敦的途中,亨利似乎覺得有必要數算亞力對他所做的一切仁慈而且不自私的事,溯自他嬰兒時代開始.莉莉這個唯一的聽眾,只能傾聽,別無選擇,她仍自認當以極大的容忍力來捱過耳朵的肆虐。亨利就斜倚在對面的座位上,形容當他被困在衣櫥上的時候,亞力爬上去救他:亞力教他游泳。還有那些數不清的黃昏,他們在一起玩士兵的遊戲:亞力還幫助他學習數數兒…… “亨利,”莉莉終於打斷他的故事,咬著牙說。 “我有種印象,你似乎企圖說服我某些事——是不是你哥哥不像他外表那樣無情無義呀?” “是的,”亨利似乎對她的敏捷反應印象深刻。 “對極了!哦,我知道亞力偶爾會那樣,可是他很有愛心。如果不然,你可以吊死我。” 莉莉忍不住笑了。 “親愛的孩子,我對你哥哥有何看法都無所謂。”

“可是如果你認識我哥哥——真正認識他!你會非常喜歡他。” “我已經很認識他了。”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七歲時,他送我一隻小狗當聖誕禮物。” “亨利,你這麼執意要我喜歡你哥哥,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嗎?” 他微笑地轉轉眼珠子,似乎在仔細考慮他的答案。 “你打算阻止亞力和蘋妮結婚,對嗎?” 莉莉啞然無語,警覺地想到自己和大多數的成年人一般犯同樣的錯,低估了孩子的智慧。亨利是個極有洞察力的男孩,當然能察覺他哥哥和羅家姊妹之間的處境。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詢問。 “你們爭論時都很大聲, ”亨利告訴她。 “而且僕人們都在談論。” “如果我真的阻止這樁婚禮,你會感到遺憾嗎?”

男孩搖頭以對。 “哦,蘋妮還好,可是亞力不愛她,不像……” “洛琳。”莉莉淡然地說。 每次提及那該死的女人的名字,她就有一種討厭的刺痛感,那個洛琳究竟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令亞力對她如此瘋狂? “你記得她嗎,亨利?” “是的,雖然當時我還小。” “而你現在已經老到……幾歲了,十一?還是十二歲?” “十二。”她的揶揄另他咧著嘴笑。 “你很像她,你知道嗎?除了你更漂亮,更老一些。” “呃,”莉莉說道。 “我幾乎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或是覺得被冒犯。說說你對她的看法。” “我喜歡她,洛琳很活潑,不像你,她從來不會惹亞力生氣,總是令他笑。現在他幾乎不笑了。” “可惜。”莉莉心不在焉地說道,想到他們在大廳玩撲克牌時,亞力那短暫而迷人的笑容。

“你要和柯瑞克結婚嗎?”亨利客客氣氣地問,彷彿這純粹是出於學術研究的興趣。 “天哪,不! ” “那你除掉蘋妮以後,可以嫁給亞力。” 莉莉哈哈大笑。 “除掉她?天哪,你說得好像我要把她丟進泰晤士河一樣!首先,我親愛的孩子,我永遠不打算和任何人結婚;第二,我甚至不喜歡你哥哥。” “可是我不是告訴過你,當時我怕黑,亞力來我房間,告訴我——” “亨利。”她警告地說。 “讓我說完這個故事。”他堅持。 莉莉呻吟地靠著椅背,雷亞力諸項美德的清單說明又繼續下去。 瑞克和伍斯手搭在大廳的桌子上,討論各項有關面具舞會的準備事宜,他們唯一共同的意見是以羅馬殿堂的形式來裝飾大廳。瑞克希望這個舞會反映出羅馬文明全盛時期的敗壞,不幸的是,兩人對於如何達到那種效果各執一詞。

“好吧,好吧,”瑞克終於怒沖沖地說。 “你可以在牆上掛柱子和銀飾——但是這意味著姑娘的打扮聽我的。” “把她們全漆成白色,披掛床單,像雕像一樣?”伍斯疑心地問。 “她們整個晚上要做什麼?” “站在盛開的花台上!” “她們的姿勢持續不了十分鐘!” “我付錢,她們會照做。” “柯先生,”伍斯不再平靜。 “即使你的構想可行——事實不然——我相信這會使整個盛會轉向庸俗華麗的氣氛,及不上柯氏俱樂部慣有的水平。” 瑞克蹙眉。 “這是什麼鬼涵義?” “他是說。”莉莉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這樣做沒品味,你這個沒教養的倫敦人。” 瑞克笑著轉身,看見莉莉站在那裡,一身打扮極其美麗。莉莉奔向他,笑著任他抱起她轉了好幾個圓圈。

“吉普賽小姐,從鄉下回來了。”瑞克說。 “你給伍斯頓伯爵他應得的處罰了嗎?” “不。”莉莉跟他翻翻眼睛。 “可是我跟他還沒完呢!”置身在俱樂部那熟悉的氣氛當中,莉莉愉快地嘆口氣。 “伍斯,英俊的傢伙。我不在,一切還好嗎?” “勉強可以忍受。” 瑞克環住她的肩,拉她走向角落。 “你看起來糟透了,怎麼一回事,小可愛?” “伍佛頓伯爵令人難以忍受,”莉莉簡潔地說。 “我打算用戲劇化的方式。” “戲劇化。”他重複道,仔細打量她。 “首先,我已經綁架他弟弟。” “什麼?”瑞克隨著莉莉手指的方向,看見那個金發男孩在大廳另一端等待。那孩子正睜大眼睛,打量周遭的環境。 “見鬼!”瑞克驚呼一聲。

“我為伍佛頓伯爵設計一個陷阱,以亨利為餌。” “天哪!你這次太過分了。”瑞克的語氣令莉莉發冷。 “我要你替我留住亨利,瑞克,只要一個晚上就好。” 瑞克臉上的友善全然消失無踪,冷冰冰地看她一眼。 “我從不讓兒童進俱樂部。” “亨利是個天使,絕對不會惹麻煩。” “至少過來見見他。”莉莉哀求。 “求求你,瑞克,”她拉他的手臂。 “亨利想到能見你就覺得很興奮,他認為你是英王之外,全英格蘭最重要的人。” 瑞克瞇起眼睛。 “求求你!” “好吧,”他終於說道。 “我說完哈囉,他就得走。” “謝謝你。”莉莉贊同地拍拍他手臂。 瑞克低聲咕噥,任由她把他拉到門口,亨利正等在那裡。 “柯先生,”她說。 “我向你介紹這位雷亨利爵士,他是伍佛頓伯爵的弟弟。”

瑞克裝出最彬彬有禮的笑容——這通常是保留給來訪的王族——對亨利優雅地一鞠躬。 “歡迎來到柯氏俱樂部,爵士。” “這比我想像的更好,”亨利驚呼一聲,抓住瑞克的手,捏得很用力。 “太棒了!棒極了!”他拋下他們,像只好奇的小狗梭巡整個房間。當他接近賭桌時,神態肅穆得彷彿那是聖物。 “你會玩嗎?”瑞克問道,那孩子的興致勃勃令他覺得很有趣。 “會,但不是很好,羅小姐教過我。”亨利敬畏地搖搖頭。 “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真的在這裡,我的天!”他十分敬畏地望著瑞克。 “你真是最令人驚奇的男人,只有天才才能創造出這個地方。” “天才,”瑞克嗤之以鼻。 “算不上。” 莉莉覺得亨利未免太誇張了。

瑞克則迅速軟化下來,他洋洋得意地轉向莉莉。 “這位可不是沒腦筋——” “我只是複述大家說的話而已。”亨利說得真誠極了。 瑞克忽然用力拍拍他的肩。 “好孩子,和我來,我來介紹你認識一些美女。” “不,瑞克,”莉莉警告。 “亨利不可以碰骰子、酒和女人,他哥哥會砍了我的頭。” 瑞克狡詐地俯視亨利。 “什麼?她以為這裡是該死的育幼院嗎?”他把亨利拖開,以教訓的語氣說道:“我有全英格蘭最好的女人,從來沒有任何男人抱怨過……” 莉莉和伍斯可憐兮兮地對看一眼。 “他喜歡這孩子。”伍斯說。 “伍斯,別讓亨利發生任何事,也別讓人看見他,只要給他一副撲克牌,他可以自娛好幾個小時,千萬別讓他墮落或受傷害。”

“當然。”伍斯向她保證。 “你要他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莉莉深思地嘆口氣,前額皺在一起。 伍斯彬彬有禮地彎起手臂。 “我護送你上車,小姐。” 莉莉勾住他的臂彎。 “現在的雷爵士應該快發狂了,不知道亨利去了哪裡。” “你有留字條嗎?” “沒有,伯爵不是傻瓜——不必太久就會想出端倪。他會在今晚到倫敦,屆時我會準備好面對他。” 無論贊同與否,伍斯對她像對瑞克一樣的忠誠。 “我如何幫你?” “如果萬一伯爵先在這裡出現,指示他到我的公寓。千萬別讓他看到亨利,否則我前功盡棄。” “羅小姐,我一直認為你是我今生僅見最聰明的女人——” “呃,謝謝你。” “——可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 ”她笑得志得意滿。 “我正要教伍佛頓伯爵一堂他永遠忘不了的功課。” 當眾人發現亨利不見,開始搜尋時,一位女僕說她曾看見羅小姐離開之前,和小主人說過話。亞力十分確定他弟弟和莉莉在一起,那該死的女人帶走他弟弟,只為叫他去倫敦。呃。他會去,把她家拆成一塊一塊。他已經等不及找到她,讓她痛悔當她執意要和他作對的那一天。 當他抵達葛羅士諾廣場時天色已暗,車夫還沒把車停好,他已經一躍而下,寒著一張臉,大步走上三十九號的台階,用拳頭砰砰敲響大門。片刻之後,一位高大、蓄鬍鬚的佣人領班來應門,他的相貌令人印象深刻,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股權威感。 “晚安,雷爵爺,羅小姐正在等你。” “我弟弟在哪裡? ”亞力不待回答,已經自行開門。 “亨利!”他的吼聲令牆壁顫抖。 “雷爵爺,”領班彬彬有禮地說。 “如果你走這邊——” “我弟弟呢?”亞力大嚷。 “他在哪裡?”他懶得配合領班從容不迫的步伐,一次連跨兩階。 “亨利?亨利,我要撕開你的四肢.至於羅小姐……如果她聰明,最好先爬上她的掃把,在我抓到她之前逃之天天!” 莉莉冷靜而有趣的聲音從二樓傳過來。 “伍佛頓爵士,你把我掃出你家,卻自以為有權利衝進我的家來大吼大叫!” 亞力隨著聲音推開第一扇門,卻是一間空空的起居室。 “你在哪裡?” 她的狂笑聲飄過來。 “在我臥室裡。” “亨利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請你停止那貴族的叫嚷,爵爺,我想連受傷的熊都沒你這麼吵。” 亞力沖向下一扇門,砰地推開,一踏進去,才瞥見貼金的山毛襻和金色的絲緞垂簾,還來不及轉頭,頭顱就挨了一記。他驚訝得痛呼一聲,仆倒在地,四周的景像變得模糊起來,黑色迷霧籠罩下來。他抱住自己的頭,沉進無邊的黑暗中。 莉莉手握瓶子,站在他上方,心中混合著不安和勝利感。亞力像只受困的老虎,金發貼在地毯上面。 “柏頓,”她喊。立刻過來這裡,柏頓,來幫我把雷爵士抬到床上。 ” 領班走了過來,好半晌的時間,他一直愕愕地站在門口,目光從莉莉手中裹著布條的瓶子栘到亞力倒地的身軀。他已經目賭過數百次莉莉離經叛道的行徑,但這是他第一次失去冷靜的外表。他勉強戴上泰然自若的面具。 “是的,小姐。”他終於說道,俯身將亞力抬上肩。 “小心,別傷害他。”莉莉焦躁地說。 “我是說……別讓他再受額外的傷害。” 柏頓喘吁籲地將亞力放在床上,然後直起身來,拉直自己的衣服。 “還有別的事嗎,羅小姐?” “是的,”莉莉坐在床邊。 “繩子。” “繩子。”柏頓毫無表情地重複。 “當然是把他綁起來,我們不能讓他跑掉,對嗎?歐,動作要快,柏頓,免得他很快就甦醒過來。”她深思地審視她的囚犯。 “我想我們應該脫掉他的外套和靴子……” “羅小姐?” “是的?”她從沉思中抬起頭來。 柏頓用力吞嚥著。 “我可以請問雷爵士要留多久嗎?” “嘔,只是今晚而已,派人將他的馬車拉到後面,留車夫過夜。” “很好,小姐。” 柏頓去找繩子時,莉莉走向躺在她床上的巨人,一剎那間,她相當驚訝於自己的所作所為。 亞力沒有移動,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似乎顯得年輕而脆弱,有如羽毛般的睫毛在頰上投下陰影,少了慣有的皺眉,他看起來好……純真。 “我必須這麼做,”她懊悔地說。 “我必須。”她傾身向前,輕輕地撫平他的頭髮。 她決心讓他更舒適一些,伸手解開他黑色的領巾,那條絲巾仍然帶著體溫的溫暖。她沉默地瞅著他,解開他的背心以及白色亞麻襯衫上面的兩顆鈕扣。她的指關節拂過他喉嚨基部緊繃的肌肉,一股奇特而怡人的震顫竄過她全身。 她驚奇地輕觸他古銅色的頰、嚴厲的下巴、柔軟的下唇曲線,他的鬍渣已經開始冒出來,使他的下顎有些扎入,沒有一位墮落的天使能擁有這般驚人的混合。她看見他臉上的緊繃,即使在昏迷中那緊繃仍然存在,看來是太多酒精、太少睡眠的緣故,再加上許久以前的悲傷,才會在他五官上投下抹下去的陰影。 “你和我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她呢喃。 “一樣的驕傲、暴躁和頑固,你寧願移山只求得著你所要的……可是你,我可憐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山在哪裡。”她笑著回想起他曾將她的衣裳拋到臥室的窗外。 出於突如其來的衝動,她俯身,溫柔地輕吻他的唇。他的嘴唇溫暖,沒有反應。她想到他在書房當中殘忍而親暱地吻她的方式,她拾起頭,俯視著他。 “醒一醒,我的睡王子,”她呢喃。 “現在該是你明白我能做什麼的時候。” 亞力徐徐地甦醒,懊惱地暗忖究竟是誰在附近敲鼓……砰……砰……鼓聲在他頭顱當中迴響,他瑟縮著,轉動疼痛的頭貼向附近一個涼爽而安撫人的壓力。 “好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好了,你沒事了。” 亞力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上方有張女人的臉,他猜想自己一定又再次夢到莉莉。這是她那對恍如黑曜石顏色的眼睛;還有她的嘴,彎成一抹令人全無防衛的笑容,他感覺到她柔柔的手指拂過他的臉。 “該死,”他咕噥。 “你永遠都要纏著我嗎?” 她笑得更深。 “那完全在於你,爵爺。不,別動,你會甩掉冰袋,可憐的頭,我試著不要敲得太重,可是又得夠用力,以免再敲第二次。” “什——什麼? ”他昏昏沉沉地問。 “我拿東西打你的頭。” 亞力開始有知覺地眨眨眼睛,明白這不是夢境。他記得自己衝進她房裡,頭上受到重擊,他含糊地詛咒。莉莉雙腳交叉坐在他床邊,自己則四肢伸展地躺在床上,莉莉一臉平靜之下,有一種勝利的表情使他的神經警戒地嘶嘶作響。 “亨利——” “別擔心,他沒事,絕對沒問題。”她保證地微笑。 “他在我朋友家過夜。” “哪個朋友?”他責問。 “是誰?” 她揉揉頸背酸疼的肌肉,打了個呵欠。 “照我們的約定,石芮德到雷風園,說服蘋妮和他在今晚去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結婚(譯註:此村為私奔者的結婚地。 ) 。我自願負責留住你,等我放你的時候,你做任何事都遲了。我不能讓你擁有蘋妮,因為芮德如此深愛著她,會使她幸福,至於你……你受創的自尊很快會復原。”她對著他充血的眼睛微笑。 “我說過你不會得到她,你應該認真看待我對你的警告。”她微偏著頭,等候他的反應。 “嗯? ”她催促著,想得到勝利的獎賞。 “我很想听聽你對這一切的意見。” 亞力過了良久才回答。 “我的意見?你應該開始跑,跑得越遠越好,千萬別停下來,並且祈求上天,別讓我抓到你。” 只有雷亞力在手腳被捆時,還能把話說得這麼嚇人,這不是空泛的威脅;反而含有致命的目的。莉莉輕率地加以忽略,認定自己可以應付一切的麻煩。 “我是幫你一個大忙,”她指出。 “現在你可以自由地去找別人,遠比蘋妮更適合你的人。” “我要你妹妹。” “她永遠無法取悅你。天哪!你不會真想和一個永遠怕你的女孩結婚吧,會嗎?如果你有一絲絲的理智,下次會選一位稍有理智的女孩;或者不然——或許你仍然會向另一隻柔順膽怯的綿羊求婚。愛逞威風的人向來都被那種類型的人吸引。” 頭疼和掙脫不開的挫敗,以及一股難以置信的怒火令亞力昏昏沉沉,他所愛的每個人都被帶走了——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還有洛琳。他讓自己相信永遠不會失去蘋妮——至少這似乎是個可依賴的人,想到自己必須再忍下去,他就真的要瘋狂了,他的下顎肌肉抽搐著。 “莉莉,”他沙啞地說。 “解開繩索。” “為了我的性命,千萬不能解。” “這是你唯一保命的方式。” “早上才解。”她保證。 “然後你可以自由地去找亨利,帶他回家,擬定你的報復計劃,我不在乎,反正蘋妮已有好歸宿。” “你不會有安全的日子。” “在此刻,我倒覺得很安全。”她魯莽地微笑。然後她似乎認出在他怒火之下澎湃的感情,她眼中那邪惡的興趣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柔的東西。 “你不必擔心亨利,”她說。 “他很好——瑞克的助理會好好照顧他。”她狡黠地笑了。 “回倫敦途中,亨利對你百般讚美,一個令孩子如此傾心的男人不會太可怕。”看著他的臉,她的手各自撐在他身體兩側,微微懸在他上方。 “可是困擾你的不是亨利,是什麼?” 亞力閉上眼睛,試圖祛除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希望這場噩夢旋即結束。可是她繼續用她溫柔的話語融化他的防衛,輕率地挑開刺痛的傷口。 “以前從來沒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對嗎?” 他專注在呼吸的穩定上,努力排開她的聲音。 “何必如此痛心失去我妹妹?你可以再找像她一樣的,如果那是你真正想要的。”莉莉深思地說。 “如果你這麼一心一意要找某個不會干預你對洛琳回憶的人。”她注意到他屏住呼吸。 “真可惜!”她搖搖頭。 “很少男人會哀悼這麼久,這反映出你愛的能力,或是你的頑固程度,究竟是哪一項呢?” 亞力猛地睜開眼睛,莉莉愕然發現銀灰眸深處由冰冷轉成霧濛濛,心中突然有股同情。 “你不是唯一失去某人的人,”她靜靜地說。 “我也有過,我太明白自憐的經驗,沒有用的,一切都挽不回來。” “如果你以為失去那個自戀狂的花花公子,足以和我失去洛琳的痛苦相比較——” “ 不,我不是指他。”莉莉驚訝地瞪著他,納悶他知道多少,想必是芮德告訴他的。 “我對漢理的感覺不過是一時的糊塗,我所深愛而失去的完全是另一位,我甚至願意為……他死。我仍然願意。” “是誰?” “那是個人隱私。” 亞力垂下頭。 “或許你的脾氣今晚會冷卻下來。”莉莉評論道,細心地重新拉好他的衣領,宛如他是一個玩具,她知道自己漠然不動的態度會更激怒他。 “當你理性地回想,就會明白這樣對大家都最好,甚至包括你。” 她注意到他緊繃的手臂。 “不要,只會傷害你自己,還是放鬆吧!可憐的亞力,你一定很難接受自己被女人打敗的事實。”她眼中滿是同情的笑意。 “終此一生,我會珍惜這個回憶,伍佛頓伯爵完全任我宰割。”她傾身,嘴巴幾乎觸及他。 “如果你能鬆綁,你會怎麼做,爵爺?” “掐死你。” “會嗎?或者你會像在圖書室那樣地吻我?” 他眼睛一閃,一抹紅色染上他的顴骨。 “那是一項錯誤。” 他輕蔑的語氣刺傷莉莉,以她和男人在一起的經驗——漢理的惡意拋棄、士迪的忿怒與失望,連瑞克對她都缺乏“性”趣——在在告訴她,她缺少某種令人渴望的女性特質,現在亞力又加入這張名單。 為什麼她不像別的女人,究竟是什麼神秘的因素使她這麼不吸引人?某種邪惡的衝動促使她向亞力顯示他是多麼無力,她傾身靠近,呼吸拂過他的下巴。 “你讓我在圖書室處於不利的地位。”她說。 “你有沒有被強吻過,亞力?或許你想知道那種感受。” 亞力瞪著她,彷彿她發瘋了。 她頑皮地笑一笑,低下頭輕輕吻他僵硬的唇,他的頭猛地向後縮,宛如被火燙傷。她正盡全力折磨他,首先是親吻,接下來或許會一根一根地拔光他的胸毛。 莉莉沉默地打量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是因為怒氣嗎?可不可能是她的吻影響到他? 這個念頭令她著迷。 “我該認為這是另一個錯誤嗎?”她耳語。 亞力目瞪口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莉莉挪了那必要的半吋,使她雙唇觸及他的嘴。亞力急急吸口氣,這次他沒有試圖退開。她的唇輕輕地移動,只有給與疑問般的壓力,亞力緊緊閉住眼睛,容忍她的吻,彷彿她正使他承受某種痛苦的折磨。他臂膀繃緊,扯動繩索,連肩膀和胸膛都變得十分堅硬。她用指尖輕觸他平滑炙熱的頸項,他抵著她的唇倒抽一口氣。 莉莉吃了一驚,整個人拉高到他胸膛,她想要更多……什麼……可是她不知道究竟要什麼、如何得到。他的頭在枕頭上緩緩一伸,調整位置,莉莉的手彎在他頸子背後,嘴唇本能地壓得更用力。她感覺到他舌尖的動作,那股突來的歡愉令她渾身顫抖,想要回應那濕滑的動作。 亞力感覺到莉莉的顫抖,她的呼吸驚人地拂過他的臉頰,他隨時預備她會撤退,整個人飢渴地向上拱起,需索更多。可是她沒有退開——反而貼緊他,敞開而甜美。 亞力握緊拳頭,整個人困在她柔軟的身軀、床鋪和自己的無助之間,亢奮的潮水漫過他全身,凝聚在他的鼠蹊,全然無法制止身軀堅硬的反應和甦醒。他疼痛地呻吟,詛咒自己,他拉開嘴巴,臉埋在她芳香的頸間。 “不要了,”他陰鬱地說。 “替我鬆綁,否則就停止。” “不!”她喘息地說,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大膽和輕佻。她的五指插進他發間。 “我正要教——教你學——學一課。” “別碰我!”他火爆地說,幾乎成功地嚇走她——因為她跳了一下。 可是她鍥而不捨,依然鎖住他的目光,徐徐滑上他身軀,直到四肢都懸在他上面。他震顫地咬著下唇,她的身體下壓,使他不自覺地向上頂,這還不夠,他想要更多——想要她柔軟的軀體裹住他,承受他的衝剌。然而他不知怎的,還能強自冷靜地說:“夠了,莉莉……夠了! ” 她的呼吸很急促,看起來一如她在狩獵時的大膽魯莽,執意要躍過下可能的高欄。亞力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直到她開口。 “現在喊她的名字,”她聲音濃濁地催促。 “說呀!” 他繃著下巴,感覺下顎在抖。 “你說不出來,”莉莉低喃。 “因為你要的是我,不是洛琳,我可以感覺出來。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且我在這裡,你要的是我。” 有上千個念頭掠過他腦海,他在腦海當中搜尋洛琳的身影,可是她不在……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回憶,褪了的色彩、喑啞的聲音,全不像頭頂上的這張臉這麼真實。莉莉的唇就懸在上面,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溫暖。 他沒有回答,可是她能從他眼中讀到真正的答案,莉莉應該得意洋洋地退開,慶祝自己的勝利,終究她說對了。可是她反而發出低低的聲音,再次吻住他的唇,他防衛全無,無處可退,只能投降。她的雙手在他臉上、頸項,溫柔地探索,亞力呻吟著,想要碰她,緊緊地抱住她。然而他反而四肢展伸在她身下,這正慢慢地殺死他,繩索切入他的手腕,直到磨破皮。 他臀部富節奏的移動令莉莉倒抽一口氣,企圖移開身體,卻發現他以牙齒咬住她的下唇。 “轉頭,”他咕噥,熱熱的氣息吹進她嘴裡。 “轉頭呀!” 她順從地轉頭,他放開她的下唇,張嘴承接她扭動的壓力,莉莉發出歡愉的呻吟,衝動地挨得更緊,胸脯貼住他堅實的胸膛,腹部平貼著他的胃部,他倆身體間的摩擦使她的禮服滑上膝蓋。可是她不在乎,除了體內那迫切的需要,她似乎什麼也不在乎。 門上博來叩門聲,莉莉渾身一僵。 “羅小姐?”傭人領班呼喚道。 她的頭虛弱地垂到枕頭上,熱熱的呼氣拂過亞力的耳朵。他轉過頭,貼住她散亂的發鬈,深深吸進那甜蜜的香氣。 柏頓再次呼喚. “羅小姐?” 莉莉拾起頭。 “什麼事,柏頓?”她氣息不穩地問。 “有人剛送來一封信。” 她渾身凍住,這只有一個涵意,除非是那封特殊來源的信函,否則柏頓不會打擾他的隱私。 亞力專注地註視莉莉,她臉上的紅潮倏地退去,眼中似乎有恐懼的光芒,剎那間有些迷茫。 “不可能。”他聽見她喃喃自語。 “太快了。” “什麼太快了? ” 他的聲音似乎喚醒她,她立即抹去臉上的表情,翻身離開他,拉好裙擺,小心地避免看他。 “我必須向你道晚安,爵爺,我想——想你在這裡會很自在——” “不可能,你這調皮鬼,”他怒沖沖地看著她離開,大叫大嚷。 “我要讓你為此去住倫敦塔,至於你那該死的領班——”門砰然甩上,他住口不語,怒火沖天地瞪著天花板。 莉莉在大廳見到柏頓,眼前她太慌張,無暇去擔心自己凌亂不整的外表。他手中的銀盤上有一封信,以骯髒的蠟封緘。 “你叫我信一到就通知你,不管任何時間!!” “是的。”莉莉撕信瀏覽。今晚,天殺的!他一定派人跟踪我……似乎隨時知道我的行踪…… “小姐?”柏頓無從知道信的內容,但它們總是由街上那些衣著襤褸的孩子遞送。 “替我備馬。” “羅小姐,我應該指出一個小姐單獨在倫敦騎馬不安全,尤其是在夜晚!” “叫女僕拿那件花色的斗篷。” “是的,小姐。” 她徐緩地走下樓梯,一手直抓著欄杆,似乎要穩住自己。 歌文廣場是倫敦極不安全的地區,每一種世俗的歡愉由最傳統的到無法想像的,在這裡都以開價供應。莉莉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切,穿過池塘和陰影,心中忍不住憐憫那些待價而沽的妓女。她們有些是荳蔻年華,有些是垂垂老矣,有些是年齡介於中間的。她們不是餓得面黃肌瘦,就是沉迷在琴酒的控制之下,全部一臉疲憊與風霜,或坐在台階上,或站在角落裡,扮出迷人的笑臉,迎向任何潛在的客人。生活當中若有其它的選擇,她們想必不會投向這樣的生活。 莉莉想著不覺渾身戰傈,她寧願自殺,也不願過這種生活,即使當個高級交際花,手戴寶鑽,在絲床單上服務她的保護者亦然。她厭惡地抿起嘴唇,寧死也勝於被男人擁有,被迫順服他肉體的需求。 她從市場入口處,小心翼翼地穿越街道,在兩層樓高的商場長廊前面勒住坐騎,停在陰影底下。眼前除了等待。別無他事可傲,她自憐地看見一對小扒手忙碌地在人群當中工作,不禁想到妮可。天哪,她現在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她那樣小小的年紀,會不會已經被利用來賺取不當的利益?這個念頭使她熱淚盈眶,並粗暴地伸手拭去,她不能屈服在情緒底下,現在不行,她必須冷靜,保持自我控制。 在近處的黑影當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原來你來了,我希望你帶來我要的東西。” 莉莉慢慢地下馬,一手抓緊韁繩,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強迫自己平穩地開口說話,即使她全身上下都在抖。 “沒有了,士迪,除非你還我女兒。否則我一毛錢都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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