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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夢

請君入夢

莉莎·克莱佩

  • 外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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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64721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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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請君入夢 莉莎·克莱佩 7962 2018-03-18
一八二零年倫敦 “該死,該死……又來了,那該死的東西!”一連串詛咒在風中飄開來,令參加水上宴會的賓客目瞪口呆。 遊艇停泊在泰唔士河中間,主人是喬治國王。截止目前為止,宴會枯燥但還算端正,眾人都盡職地讚美國王陛下的遊艇很壯觀。錦緞傢俱、上好的桃花心木、枝型吊燈、水晶垂飾、鍍金的獅身人面像,每個角落都有雕刻的獅子,遊艇本身就像一座漂浮的歡樂宮。賓客都在開情暢飲,以微醺取代真實的快樂。 如果國王的健康不是這麼差,或許宴會會有趣得多,然而父親去世,他又身受痛風之苦,情緒難免憂鬱,而今國王尋求人們的笑聲和取樂的陪伴來安撫他的孤寂,因此傳言他特別要求羅莉莉小姐在場。誠如某位伯爵所言,有羅小姐在場,一定有騷動,只是時間早晚而已,而她果然沒有令眾人失望。

“誰來撿那個討厭的東西!”莉莉在笑聲中大叫。 “波浪把它越飄越遠了。” 男士們感激有擺脫無聊和枯燥的機會,紛紛奮勇爭先擠到船舷,莉莉正懸在欄杆上,瞪著某個在水面漂浮的東西。 “我最愛的帽子!”莉莉回答異口同聲的問題。 “一陣風把它吹掉了!”她轉向她的仰慕者,他們全都準備安慰她,可是她不要同情,她要那頂帽子。 她淘氣地微笑,打量每一個人。 “有谁愿意發揮騎士精神,幫我撿回帽子?” 事實上莉莉是故意丟掉帽子,她看得出有些人心裡已經有底,但這擋不住騎士精神的建議。 “我!”一位嚷道。但是另一位已經開始脫帽子和外套。 “我堅持要有這樣的特權!”一番熱烈的爭辯就此開始,因為他們都想贏得莉莉的好感。

可是今天的水流相當湍急,而且冷得足以威脅健康;再者一下水,會就此毀了一件昂貴的量身訂製上裝。 莉莉望著自己一手促成的爭論,有趣地彎起嘴角,但是男士們寧願選擇爭論甚於採取行動,爭相發表騎士的論點。如果真有人想要挽救她的帽子,早就有人下水了。 “真壯觀。”她低聲說道,瞪著這些鬥嘴的紈絝子弟。如果有人走上前要她下地獄,一頂荒謬的粉紅色帽子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她會立即對他肅然起敬,可是沒有人敢戳破這一點。 如果柯瑞克在這裡,他會嘲笑她,或者比個殘酷的手勢,逗得她咯咯笑。他和自己都輕視這些社交界這些不事生產、渾身灑滿香水、過度矯飾的男人。 莉莉嘆口氣,注意力轉向河面,春天的泰唔士河冷得讓人無法忍受。她仰起臉迎向微風,秀發隨風飄揚,她心不在焉地拉掉前額的珠飾髮帶,目光投向撞擊遊艇的波浪起伏。

“媽媽……”她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低語,不自禁逃避回憶,但是那個小聲音不肯消失。 突然間她彷彿感覺到一隻寶寶的小手環住她的脖子,細緻的髮絲拂過她臉龐,孩子的重量落在她腿上,意大利的陽光熱熱地照著她的頸背,一群鴨子悠然游過池塘。 “你看,親愛的,”莉莉呢喃。 “你看那些鴨子,它們來拜訪我們了。” 小女孩興奮莫名地蠕動著,伸起胖胖的小手指著那群野鴨,小臉上黝黑的眼睛望向莉莉,笑得露出兩顆小門牙。 “丫……” 莉莉輕聲笑了。 “是鴨,甜心,而且很漂亮哦!我們餵鴨的麵包呢?唔,天,我想我坐在上面了。” 又一陣微風吹來,驅走那歡樂的景象,淚水滲進她的睫毛底下,莉莉撇下去心痛的感覺。 “歐,妮可。”她低語,想用呼吸緩解心中的緊繃,希望它消失,可是它仍緊纏不放,她體內迅速產生一種恐慌。它偶爾可以用酒精、賭博或閒聊來麻醉,但這卻是暫時的逃避,她要她的寶寶回來。我的寶寶……你在哪裡……我要找到你……媽媽來了……別哭,別哭……

這股絕望像刀一樣,隨著時間過往掃得越來越深,她必須立刻做點什麼事,否則她會發瘋。 她的舉動令身旁的男人大吃一驚。她口中發出高亢、大膽的笑聲,徑自踢掉鞋子,那粉紅色的帽子仍浮在水面可見之處。 “我可憐的帽子快沉了!”她呼喊,一腳跨過欄杆。 “好個騎士精神,看來是求人不如求己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跳下游艇。 河水立即將她淹沒,有些婦女見狀大聲尖叫,男士們則焦急地掃視水面。 “我的天!”有一位驚呼,但大多數人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國王本人都移動他臃腫的身體向前觀看。而他現任的情婦康夫人則驚呼地說:“我早就說過了——那個女人發瘋了,天哪!” 莉莉故意留在水面底下,一開始水溫冷得麻痺了她的四肢,使她血液變成冰,她的裙子變得很沉重,將她拉下神秘的冰冷和黑暗當中。要讓它發生並不難,她麻木地想……只要向下飄……讓黑暗吞噬她……可是一股恐懼強迫她的雙手開始劃動,強迫她迎向上面模糊的亮光。

浮起的中途,她抓住拂過手腕的天鵝絨,破水而出,眨掉刺痛眼睛的鹽分,寒冷像針似的刺痛她的身體,牙齒上下打顫,她顫抖地微笑著打量遊艇上表情愕然的眾人。 “我拿到了,”她得意洋洋地舉起帽子。 幾分鐘後,莉莉被好幾雙甘心樂意的手拉上船,潮濕的衣裳緊貼在凹凸有致的曲線上,穠纖合度的身軀令人賞心悅目,同時也引起好幾聲驚呼,和婦女們既羨慕又厭惡的眼光,因為全倫敦再沒有第二個女人如此被男士所仰慕。其它那些行為一樣不甚體面的女子,人們只覺得憐憫和輕視,然而對莉莉卻不然。 “她可以為所欲為,無論言行多麼極端,男士們仍然趨之若鶩!”康夫人大聲抱怨。 “她招惹醜聞如同蜂蜜招惹蒼蠅,如果她是別的女人,早就被毀十幾次了,連我的喬治也不會容忍,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因為她的言行像個男人。”魏夫人緩緩地回答。 “賭博、打獵、詛咒、政治……他們都覺得女人有這種男性化的行徑很新鮮。” “她的模樣可不男性化,”康夫人喃喃地咕噥,打量著濕衣服緊貼著的身軀。 男士們確定莉莉安全無虞之後,相繼爆出笑聲和掌聲,讚賞她的大膽勇敢。 莉莉拂開臉上的髮絲,微微一笑,渾身滴水地行了個禮。 “呃,這是我最喜歡的帽子。”她盯著手上縐成一團的布料。 “天哪!”一位男士仰慕地驚呼。 “你真是無畏無懼,不是嗎?” “對極了。”她的回答令眾人哈哈大笑。 “哪位親愛……親愛的紳士為我去拿條大毛巾,或許再一杯提神的飲料,免得我死於——”她沒說完,眼角的余光瞥見一位僵硬的人影。

她周遭的男士四散,找毛巾、拿熱飲,但是有一位站在數呎之外,文風不動。莉莉徐徐地挺直身體,撥開臉上的濕頭髮,回應他大膽無禮的目光。一個陌生人,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地瞪著她看。她已經習慣男士們仰慕的目光……可是他的眼神冷淡,沒有感情……嘴巴輕蔑地抿著,莉莉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瘦削的身體開始抖個不停。 她從沒見過一個純金發的男子,有這種希臘式的五官,微風將他前額的頭髮向後吹,露那迷人的美人尖。他鷹般而貴族化的臉龐顯得堅毅頑固,那對亮得透明的眼睛,有一種莉莉知道自己會銘記在心的蕭瑟感,只有經歷過苦澀和絕望的人,才能認出別人的這種眼神。 陌生人的目光深深擾亂莉莉的芳心,她轉身背向他,對走過來的仰慕者展顏而笑。他們有的拿毛巾,有的拿斗篷,還有熱飲。她甩去腦中有關那個陌生人的念頭,誰在乎那些刻板的貴族對她的批評?

“羅小姐,”班爵士關懷地說。 “我怕你會感冒,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划船送你上岸。” 莉莉發現自己的牙齒上下打顫,抖得無法喝水,只得感激地點點頭,伸手拉他低下頭,冰冷的唇湊向他耳朵。 “快點,求——求你!”她耳語。 “我——我想我或許太——太衝動了些,但是別告——告訴別人我這麼說。” 雷亞力一向以自律和孤僻著名,而今他心中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怒氣在交戰。瘋狂的女人……魯莽地冒險,甚至不顧性命,只為了讓眾人注意她。她必定是個高級妓女,專門伺候少數的圈子。如果有一絲名聲,她就不會有這種行徑。亞力鬆開握緊的拳頭,感覺胸膛緊繃,似乎被箍住了。她那意氣風發的笑聲、靈活的眼睛、黝黑的秀發……天哪,她讓他想起洛琳。

“你從沒見過她,對嗎?”他聽見左邊有個粗嗄的聲音說道。杜伊佛先生就站在附近,也認識亞力的父親,是個友善的年長紳士。 “男士第一次見到她,通常都有那種表情.她讓我想起年輕的莎裡伯侯爵夫人,好個優秀的女人。” 亞力的目光離開那輕佻的女人。 “我不覺得她有那麼好。”他冷談地回答。 杜先生呵呵笑。 “如果我還還年輕,我會引誘她。”他深思地說。 “真的,她是她那一型碩果僅存的一位,你知道。” “那是哪一型?” “我年輕的時代有很多位。”杜先生感傷地說道。 “馴服她們需要技藝和智慧……哦,她們需要無止境的管理……總是惹麻煩,令人歡喜的麻煩。” 亞力回頭再看那個女人。她的臉好細緻,還有一對黝黑的眼睛。 “她是誰?”他半做夢似地問。但沒聽見回答。他轉身一看,才發覺杜先生已經走開了。

莉莉跨下馬車,走向她位於葛羅士諾廣場巷房子的前門,她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過。 “我是活該。”她自言自語地咕噥著走上台階。僕人領班柏頓站在門口看她。 “真白痴。”泰唔士河容納倫敦人傾倒的垃圾,本來就不是游泳的好地方,她的衝動導致她的衣服和皮膚都有一股顯著的臭味,腳在濕嗒嗒的鞋子裡唧唧響。這奇怪的聲音,還有她的外表,使柏頓的眉毛皺成一團。這相當不平常,因為他向來以面無表情來接待她的任何邋遢相。 過去兩年來,柏頓在她家裡扮演支配性的人物,為僕人和訪客立下規距。每當迎接訪客進門,柏頓刻板的禮貌和態度傳遞出一股訊息——莉莉是個有地位、有身分的主人。他對她的放浪不羈和諸般冒險行徑視若無睹,彷彿它根本不存在,待她像個無懈可擊的淑女。雖然她的行為很少像個淑女,莉莉心裡很明白,如果不是柏頓堂堂的儀表和態度,僕人根本不會尊敬她。他的身材高大,蓄鬍鬚,修剪整齊的鐵灰色鬍鬚構成一張嚴肅的臉,全英格蘭的佣人領班裡面,沒有一個像他這樣適切地混合著傲慢和服從。 “我確信你很喜歡這次的水上宴會,小姐?”他詢問道。 “了不起極了!”莉莉試著裝出生氣蓬勃的語氣,她遞給他一團濕得一塌糊塗的天鵝絨,上面還點綴著滴水的粉紅色羽毛。他茫然地瞪著手中的物件。 “我的帽子。”她解釋道,腳步唧唧響地走進門,身後留下一灘水潰。 “羅小姐,前廳有一位訪客在等你,是石先生。” “芮德在這裡?”莉莉聽了很高興。 石芮德是個敏感而聰明的年輕人,更是多年好友,深愛著莉莉的小妹蘋妮。然而不幸的是,他是赫福德侯爵的三子,這意味著他不可能繼承足夠的頭銜或財富,滿足羅家野心的計劃。因為事實顯而易見,莉莉不可能結婚,她父母懷著社會進階的夢想全落在蘋妮身上。莉莉為小妹感到遺憾,她正和伍佛頓雷伯爵訂婚……聽說蘋妮根本不太認識那個人。可憐的芮德飽受相思苦。 “芮德來多久了?” “一個小時,小姐他聲稱有緊要事故,願意一直等你到你回來。” 這立即挑起莉莉的好奇心,她望向沙龍關閉的門。 “緊要?嗯,我立刻接見他,請他到我樓上的起居室,我必須脫掉這些濕答答的衣服。” 柏頓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莉莉寢室旁邊的小起居室,是為她最親近的朋友而保留。雖然有很多人想得到這份邀請,但是只有少數幾位上去過。 “是的,羅小姐。” 芮德在莉莉的前廳室等候,並不覺得有任何不適,即使心情煩躁,置身此地仍使他感覺格外的舒適。或許這和色澤有關,大多數的婦女會採用時髦的粉色係來佈置牆壁,例如淡藍色、淺粉紅或是黃色。時下流行用鑲金粉的小椅子配絲質的墊子,細細的椅腳彷彿無法承擔。但是莉莉的前廳不然,佈置採用豐富的暖系色彩,堅固的家具似乎在邀請人把腳放上去。四周牆壁掛著狩獵圖案、雕刻和一些有品味的畫作,這裡常是作家、怪人、貴族公子和政治家的聚集處,即使莉莉家所供應的酒極不固定——有時候數量很多、很豐盛,有時又幾乎沒有。 至於這個月,莉莉顯然有豐盛的收藏,因為有一位女僕端來上好的白蘭地。芮德另外要了一蓋茶,一面看報紙,直到柏頓開門進來。 “她回來了?”芮德跳起來,急切地問。 柏頓冷淡地打量他。 “羅小姐在樓上接見你,請允許我帶路,石先生……” 芮德跟著他走上弧形的樓梯到小起居室,大理石壁爐內的火光,照亮牆上綠色、紅銅色和藍色的掛氈。大約過了一、兩分鐘,莉莉在與她閨房相連的門口出現。 “芮德!”她匆匆跑過來抓住他的手,芮德微笑地傾身吻她臉頰。 但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這才察覺她只穿著一件袍子,及地的袍子底下露出赤腳,袍子本身式樣相當莊重,質料厚重,但它仍然被列入”不足掛齒”的衣裳類別。他愕然地退後一步,然後又注意到她的頭髮干成條狀,身上發出相當……奇特的氣味。 除此之外,莉莉仍然美得驚人,眼睛黝黑得有如太陽花的中心,一排濃密的睫毛,肌膚發出透明的光澤,喉嚨的線條細緻純淨。當她微笑時,雙唇彎成甜蜜的弧線,有如天使般的小女孩。那種天真無邪的外表很容易騙人,芮德見過她用最微妙的方式羞辱一位貴族公子,也曾對一位企圖偷襲她的扒手口出穢言。 “莉莉?”他試探性地問,那股氣味令他忍不住皺鼻子。 她哈哈大笑。 “我可以先沐浴,可是你說事情緊急,請原諒我的香水味——今天的泰晤士河味道相當腥臭,”看見他一臉茫然,她繼續說道:“我的帽子被該死的風吹進河裡。” “在你戴著的時候?”芮德迷惑不解。 莉莉微微一笑。 “不盡然,可是我們別談了,我寧願聽聽你進城來的原因。” 他不安地指著她的裝扮.或者說衣著不整的模樣。 “你不該先更衣嗎?” 莉莉親切地笑了,芮德的某些方面永遠不會變,那對溫柔的棕眸、敏感的臉、整齊的頭髮,另她想到衣著整齊,正要去上教堂的小男孩。 “歐,別臉紅,我全身都包裹得很好,我想你不該如此謙遜有禮,芮德,畢竟你曾經向我求過一次婚。” “歐,是的,呃……”芮德蹙著眉,那個求婚很快就被拒絕了,他幾乎忘了這件事。 “當時漢理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以那卑劣的態度拋棄了你,我覺得身為紳士的我,應該替他彌補,當第二順位。” 這段話勾起一串笑聲。 “他的第二順位?天哪,芮德,那是訂婚,不是決鬥!” “而你拒絕我的求婚。” “好孩子,我會使你過得很悲慘,如果漢理娶了我亦然,因此他才離開。” “這不是他那不榮譽行為的藉口。”芮德執拗地說。 “可是我很高興他那麼做,否則我不會有機會和作風怪異的莎麗姑媽環遊世界,而她不會留下遺產給我,我就會……”莉莉語氣一頓,故意聳聳肩。 “嫁人。” 她坐在火光前面,示意他坐過來。 “當時,我只想到破碎的芳心,不過我記得你的求婚實在是我聽過最好心的提議。事實上,這是男性唯——次對我表現出完全不自私的行為,你預備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我結婚,只為了挽救我受傷的自尊。” “所以這是多年來,你一直當我是朋友的原因嗎?”芮德驚奇地間。 “你認識那麼多高尚、有成就的人,我總是納悶你為什麼還費心和我在一起。” “歐,是的,”她嘲諷地說。 “揮霍無度的人、浪蕩子、小偷,好個朋友的類別。顯然也包括貴族和政治家在內。”她對他微笑。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唯一稱得上端正高尚的一位。” “我端正得太過分了,對嗎?”他陰鬱地說。 莉莉驚訝地望著他,納悶是什麼原因導致理想主義者的芮德如此憂愁,一定有件事非常不對勁。 “芮德,你有很多很好的特質,外表迷人——” “但不是英俊。”他說。 “有知識!” “可是不聰明,欠缺機智。” “我很高興你欠缺那種出於惡意的小聰明,現在別再迫使我稱讚你,告訴我你大駕光臨的原因。”她的眼神尖銳。 “是因為蘋妮,對嗎?” 芮德長吁一口氣。 “你妹妹和你父母親同伍佛頓住在雷家花園宅邸,準備婚禮事宜。” “再過幾週就到了。”莉莉沉思地說。 “我沒在受邀之列,母親怕我會讓人看笑話。” 她苦笑著。 “她怎麼會有那種念頭?” “你的過去令人想到——”芮德嘗試解釋;但是她不耐地打斷他的話。 “是的,我當然知道。” 她有好一陣子沒和家人談過話,親情的聯繫早在幾年前.就被她輕忽無知的雙手砍斷。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驅使她反叛家人所重視的禮教規範,可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犯的過錯永遠不會被寬恕,父母警告她永遠別回家。當時她還當面嘲笑他們的責難,而今後悔莫及,她已經嘗透懊悔的滋味。 她遺憾地對芮德微笑。 “即使我不會做出令蘋妮尷尬的行徑,更不會危及家族中有一位富有的伯爵的計劃,那是母親最大的夢想。” “莉莉,你見過蘋妮的未婚夫嗎?” “嗯,不盡然,一度在獵鳥季的什羅普夏《譯拄:英國位於西部的一州》乍瞥一眼,看起來高大、沉默寡言。” “如果他和蘋妮結婚,會使她有如置身地獄。”芮德的措辭令人震撼,而且很戲劇化,目的在刺激她立即採取行動。 莉莉不受影響,蹙眉地打量著他,表情有些疏遠。 “第一點,芮德,沒有'如果'的問題,蘋妮將會嫁給伍佛頓伯爵,她從來沒有違抗過我父母親的願望;第二點,你愛她的實情幾乎算不上秘密……” “她也愛我。” “所以你更可能為了自己而誇大描述眼前的狀況。”她揚起雙眉。 “嗯?” “這件事我不會誇大!伍佛頓伯爵將以殘酷對待她,他不愛她,而我卻願意為她死,” 他年輕又浪漫,但是真誠的程度也是顯而易見。 “歐,芮德。”莉莉對他深感同情,每一個人或遲或早,都會被驅策愛上某個他無法擁有的人。所幸的是,這門特殊的功課她學一次就夠了。 “早在許久以前,我就勸過你和蘋妮一起私奔。”她說。 “若生米煮成熟飯,我父母就不得不同意這樁婚姻。而今太遲了,他們已經找著一隻更肥的待宰羔羊。” “雷亞力不是羔羊,”芮德陰沉地說。 “反倒像只獅子——一隻冰冷無情、野蠻的生物,會讓你妹妹終生愁苦。他沒有愛,蘋妮對他萬分畏懼。你可以找朋友打聽他的事,隨便問任何人,他們都會有相同的說法——他少了一顆心。” 呃,沒有心的男人,她已經領教夠了,莉莉籲口氣。 “芮德,我無法提供任何建議。”她遺憾地說。 “我愛我妹妹,自然樂意看見她幸福,可是眼前我無法幫助你們兩人。” “你可以找你父母談一談,”他懇求。 ”為我求情。” “芮德,你知道我被踢出家門,我的話對他們發生不了作用力。這麼多年來我沒去求過他們的恩惠,根本視同陌路。” “求求你,你是我最後的希望,求求你,” 莉莉望著他深受煎熬的臉龐,無功地搖搖頭,她不想當任何人的希望,自己已經歷盡滄桑了。她無法再坐下去,起身在房內踱步,而他則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不動。 芮德開口說道,語氣小心翼翼,彷彿深怕說錯一句,就此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莉莉,想想你妹妹,試著想像一個缺乏你的力量和自由的女人是怎樣:害怕、仰人鼻息、無助——歐,我知道這種感覺對你而言十足陌生,可是——” 一陣挖苦的笑聲打斷他的話,莉莉背靠著牆,炯炯的目光帶著嘲弄。 “十足陌生。”她重複道。 “可是蘋妮和我都很迷惘……我們需要某人施以援手,引導我們來到注定相知相守的道路上——” “天哪,多麼詩情畫意。” “歐,莉莉,你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嗎?你不相信愛嗎?” 莉莉別開臉去,疲憊地揉揉前額。 “不,不是那種愛情。”她心不在焉地說。這個問題擾亂她的心,突然間,她真希望他就此離去,同時也帶走他那絕望的眼神。 “我相信母親和小孩之間的愛、兄弟姊妹的親情和友誼,可是我從沒見過浪漫之愛能永世不渝,它們都注定以嫉妒、忿怒和冷漠……為結局。”她迫使自己冷冷地望著他。 “還是像其它人一樣吧,親愛的,找樁有利益的婚姻,然後養個提供所有愛情的情婦,只要你願意留住她。” 芮德猛地瑟縮了一下,彷彿被她摑了一巴掌,直愣愣地盯著她,目光充滿控訴。 “這是我第一次能相信別人批評你的某些話。”他語氣不穩。 “請原——原諒我不請自來,我以為你能幫些忙,或者至少也提供一些安慰。” “該死!”莉莉爆發地用了她最愛的詛咒,芮德皺了皺眉,但仍坐著。 莉莉在驚訝之中,這才察覺他的需要如此迫切,執拗地懷著希望,而她在所有的人當中,更應該了解被迫和所愛的人分開是怎樣的痛苦和煎熬。她徐徐走向他,在他額上輕輕一吻,撫平他的頭髮,彷彿他是個小男孩。 “對不起,”她懊悔地說。 “我真自私。” “不,”他迷惑地說。 “不,你不是。” “我自私又不可理喻,我當然會幫助你,芮德。我向來有債必還,而且這個債務也拖太久了。”她精力復甦似的大步走過房間。 “現在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她情緒快速的轉變,令芮德暈眩地坐著,沉默地註視她。 “我必須見見伍佛頓伯爵士,"她終於說道。 “親自評估狀況。” “可是我已經告訴你他是哪種人。” “我要眼見為憑,如果我發現他既不殘酷也不可怕,這件事我就袖手不管。”她五指伸縮,宛如在控制韁繩前讓五指更加靈活。 “回鄉間去,芮德,當我決定時再通知你。” “如果你發現我說的話全屬實呢?那時候你會怎麼辦?” “那時候,”她實際地說。 “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得到蘋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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