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三十分。
沖田克義站在市立甲府醫院的大門前,身邊站著廣美和曲垣五郎。
“那麼就這樣吧,噯,哥哥。”廣美和哥哥鬱夫道別。
“好吧。”預夫點點頭說,“你也多多保重。”
預夫開動吉普車走了。吉普車發出的轟鳴消失在市區的夜空中。那車上坐著朝子,兩個孩子和五郎。吉普車是沖田的。
“儘管如此,只要保住命,就可以說是幸送的。”曲垣目送吉普車嘟噥說“是的”。
消失在在黑暗中的四個人和一條狗沒有家。鬱夫說他兄弟老二住在濱松。他們要從神奈川到老二那裡去。大概也不能麻煩人家多少天。騷亂一旦平息,還得重建家園。早已不願居住在山間僻地的朝子哭了。她的這種心情使沖田想起了人類的孤獨。
“走吧,”曲垣抬起腳說,“尊夫人怎麼辦,如果不回東京,請求留在本部也可以。”
沖田夫妻的離婚,曲垣剛剛知道。
“不。我想,從明天開始,要她在這兒的醫院里工作。護士嚴重不足,婦女會受到歡迎,一直到騷亂平息。”
“啊?”
“沒關係,曲垣先生。我聽從沖田先生的安排。”廣美走在兩個男人中間。
“不是'沖田先生'吧,是你們互相商量好了吧。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就把它忘掉吧。到我的宿捨去,我要當重打鼓另開張的媒人。”
“等等,那……”
“別說三道四啦!做完大媒,我就到本部去。你們摟在一起睡吧,也好恢復那久已忘懷的肌膚之暖。”曲垣拔腿朝宿舍走去,要是平時,此刻還是人們睡得正香的時候,可現在的甲府街道上,從地底下傳出來隱隱約約的喧噪。曲垣問沖田,“你是怎麼想的,這種避難?”
“如果不強制的話,恐怕十個人裡沒一個人去避難。扔下家產財物跑出去,他們不會放心吧。也擔心小偷啊。另外城里人不到萬不得已,總覺得還有自衛隊在守衛。這里和山間村落不同啊。”
“是啊,人一多,相應地依賴心就強了。不過話說回來,一旦出現恐慌……”
“恐慌?……”沖田嘟噥著。
“我在自己走投無路,直到死在臨頭之前,一直認為右川死腦筋,一言一行令人討厭,是個誇大妄想狂。然而如今完全相反了。這種勸說避難也是右川提出的建議吧?如果不是他的話,也不會出現這種類似'想像力過多症'的主意。正如你所說,恐怕大多數人會對勸說避難無動於衷,覺得那是不確實的。鼠群要來了,來的話百分之百要造成恐慌。那時候將會發生什麼呢?我覺得什麼樣的事情部可能發生。”
“可是,能說誰都連自己在遭難也不明白麼,這正是產生悲劇的……”
在沖田的腦海裡。覆蓋野上家的鼠群還歷歷在目。知果自己遲到五分鐘,那麼從廣美開始,全家都要活活地被老鼠吃淨。
到了曲垣的住處。
進屋後,曲垣從冰箱裡取出冰塊,接著把酒倒進三個杯子。
“怎麼樣?你們倆就在這兒發誓,春宵再度吧?”曲垣苦笑道。
“你太性急啦,算了吧。”沖田苦笑道。
“狠抱歉,是急了點。鼠群逼近了,廣美要是在醫院工作的話,我本不該嚇唬你,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我雖然不是右川,但必須從想像力出發考慮問題。因此該決定的事情,就決定吧。我先問問廣美,你……”
電話響了起來,好像是阻止曲垣問下去。
曲恆出去接電話。是支局打來的。
很快電話就斷了。
“韭崎市發生大火!”
曲垣回過頭大聲說。
“韭崎……”
沖田直起身。
“好像是火焰從好幾個地方竄起來,而且鼠群把整個韭崎埋起來了。恐怕是煤氣管被咬開造成火災。據過大約從兩小時前開始,老鼠急據增加,眨眼間就把整個城市埋起來了。”
“我去本部!”
沖田站起來說。
“等等……”
“這是乾無聊事的時候嗎?”
“可也是啊,那您夫人……”
告訴廣美在床上睡覺之後,曲垣也站了起來。
遠處,消防車,救急車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終於開始啦!”
“迅雷不及掩耳!”
沖田和曲垣裹緊大衣,衝到寒風呼嘯的街上。
“到什麼地方去啦?”
右川遙遠地看見沖田就怒吼起來。
本部裡將近有三十個人,縣知事和副知事都來了。縣警本部長也在這裡。甲府署長也來了。各類新聞記者也都擠得滿滿的,電視攝影燈把室內照得通明耀眼。
本部電話,警察電話,自衛隊電話,全都不斷聲地發來求救呼告,情況報告。所有的電話還隨時發出指令。
四個男女職員不斷地在四張大示意圖上做出紅色標記,大示意圖塗得看上去像在流血。電視攝影機追踪會議情況,追踪示意圖。新聞記者急促的提問撲面而來。
“什麼時候到甲府?!”右川把臉扭向記者怒喝道:“去問老鼠吧,怎麼樣!沒準兒現在就來了。你們給我安靜點!”
右川又把頭扭回去參加討論。他好像在主持最高首腦會議,同時決定對策並發出指令。
“問題是強制避難,事到如今沒有討論的餘地,必須立即開始!”右川語氣嚴厲。
“我反對。”縣警本部長岩永警視長用低沉的聲音否定說:“甲府市的人口超過十九萬五千人。一強制避難,局面將不可收拾。交通事故及其車輛立刻就會把公路堵塞。恐懼心理也將產生,這只能加劇混亂。哪怕是鼠群要來到這裡……我也不發出強制避難命令。就這樣,繼續實行勸說避難,也只能是讓婦女兒童和老人避難。這樣的話,或許能房子混亂。男人留下來,準備和鼠群搏鬥。到那時,讓那些不能防鼠的,住在木造房屋裡的人到最近的大樓避難,關閉所有的液化石油氣總閥,這要使人們完全周知。總之,大概只能如此。”
“我贊成這個方案。強制避難命令發出,恐怕反而會引起不可想像的慘禍。”
上原縣知事贊成岩永警視長的說法。
“早上九點鐘左右,將從第一、第十、第十二師派來兩個連隊增援我們。火焰噴射器也在緊急運來,第一師團的輕重裝甲車部隊也正在開來。鼠群一靠近,就立即發出禁止外出的命令。這樣一來,怎麼樣,大概可出防禦吧。”
上原縣知事只是剛剛跨進老年之齡,但卻像身負重擔似的背已駝了。
“辦法?大概沒有啦……”右川聳聳肩膀接著說,“的確,強制避難是要發生恐慌。再說現在也許為時太晚了。”
沖田也有同感,一切都太遲了。十九萬五千人口的甲府市,除了和鼠群決鬥之外別無選擇。
“韭崎市的大火在百分之六十的街道上蔓延。”
女職員傳達一個接一個的情報。她照本宣科的報告聲,失去了女性講話時的抑揚頓挫。
“國家公路及公路照舊,因鼠患斷絕交通。消防活動無法進行。消防車繼續處於寸步難行的狀態。裝甲車想動也動不了。直升飛機正在繼續飛行進行援救。人員遇難情況不明。”
“全燒了?……”上原縣知事呻吟道。
“片倉君。”岩永警視長叫道,“繼續進行勸說避難。”
“知道了。”
片倉警視剛要走近無線電話的時候,呼叫又從電話里傳出。
“本部!”
這是鄰接的龍王鎮打來的電話。
同時,石和鎮,境川村、王穗町,都在呼叫聯絡,電話象決了堤似的傳來。
“自衛隊!”
悲痛的叫聲持續不斷。
沖田望著會議室外面,外面籠罩在黑暗中。在那黑暗中,黑色的小小的生物——鼠群漸漸迫近甲府。
向人類宣告毀滅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