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
聖誕節迫近大街小巷。
沖田準時離開辦公室,去新宿。
他走近K飯店的地下茶室。這里外國人很多。沖田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威士忌。窗外是人工園林,繁茂的竹叢映入眼簾,沖田目光呆滯,望著竹叢。
“竹子?……”
竹子開花也好,老鼠也好,現在都離自己很遙遠。
從十一月十五日開始,狩獵解禁。由於沖田的提案無人理睬,沿大深溝一帶的獵場,狩獵者蜂擁而入。報紙上報導:“幾十年不遇的狩獵大豐收”。從十二月十五開始解禁的黃鼬、狐狸、貂等動物被大規模捕殺。
沖田感到切膚之痛。
林野廳發表公告:由於從空中投放了殺鼠劑,鼠群已經潰滅。林業改良普及員送上來的報告多數是微害。
那群數万隻的鼠群真的潰滅了嗎,鼠群大概不會只有那一群吧,別處也有“早開”現象,類似那樣的鼠群還會有好些吧。可科設想,老鼠吃光“早開”的竹籽之後,為飢餓所迫而吞食殺鼠劑。如果這樣的話,鼠群大概會潰滅。鼠類是一種增殖快、潰滅也快的生物……
現在看來,是自己追尋虛幻生物的那種願望太強烈了。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沖田面前。
“我來遲了。”那個男人解釋著,坐到沖田對面。
中年男子叫室井,是一家中等信用調查所的調查員。
室井要了一杯咖啡,然後對沖田說:“這個,是調查報告。”他把裝在信封裡的調查報告遞給沖田。遞出去的時候,他的臉上掛著似乎毫無意義的笑容。但讓人覺得那是一種猥褻的笑容。
“結果怎麼樣?”沖田接過信封,沒有拆看裡面的內容。他眼睛盯著玻璃懷,對這次調查感到後悔,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知道了。突然,難以忍受的屈辱感湧上心頭。也許就是這種心情,使他覺得那個男人的臉上帶著猥褻的笑。
“您的夫人,她有情夫。”室井小聲說。
“是誰?”
“那個男的叫高見俊介,您知道嗎?”
“哦,不!”沖田沒有抬頭。
“他是個律師,所屬為第一律師協會。調查報告裡,追加有作為證據的照片,——在歌舞伎街附近的'旅館西陣'拍攝的。”
“好吧。調查費用是多少?”沖田取出紙幣。
室井仔細計算費用,然後站起身。
室井離開之後,沖田打開信封,簡單的報告書上寫著高見的辦公室及家庭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還有照片,一張是一男一女走進旅館庭院的背影,另一張是走出旅館時的正面照——妻子白皙的臉龐緊貼在那個男的身上,那神色看上去好像是:肉慾消失,酒足飯飽之後的寂寞神色。
沖田覺得身上發冷,心裡空虛,渾身無力,微微發抖。
他收起報告書,又要了一杯威士忌,眼睛注視著窗外的庭院,隆冬的風刮下來,搖動著竹叢。
對妻子產生懷疑是從十月末的一天開始的,廚所裡漂著一張不完整的便條紙,好像是撕碎後扔掉的什麼東西偶然倒流回來了。破紙片上有圓珠筆字跡——……河,河前面的字破了,上面留有“200”的字樣,好像是電話號碼。
沖田發覺了妻子的秘密,呆住了。這是連想都沒想到過事。可是,妻子明明是有了外遇。撕碎便條,扔進廁所,放水沖走,這種作法本身就證明了這一點。
第二天就查明了,200是新宿西大久保一帶的電話局號碼,在行業電話簿上查找,有一家叫做“銀河”的情人旅館。
沖田沉默了。要不要調查呢?他迷惑了。一調查,這個家庭就得破裂。然而,非得調查一下不可,以避免直接追究。他認為妻子不會輕易坦白,將眼看著她當面說謊,而其謊言逐漸敗露的過程,會給雙方都帶來煩惱,因此,沖田沒有當面盤問的念頭。
杯子裡的酒已經喝光了。沖田注視著窗外冷冰冰的燈光中,出現了妻子的裸體,正讓一個男人擁抱著,這是從未讓沖田見過的奔放姿態,她以自卑的表情向那個男人獻媚。
兩個浮現在黑暗中的裸體,沒完沒了地糾纏在一起……
沖田閉上了眼睛,覺得腦海裡湧出的這個映像,短時間內不會消失。
時過九點,沖田回到家裡。
“您回來啦!”妻子沒有變化,笑臉相迎。
“嗯。”
“吃飯嗎?”
“吃飯也行,把威士忌拿來。”
沖田換完衣服,坐到飯桌前喝酒。他邊喝邊注視著妻子,覺得調查結果好像是不可信。這張安祥而白皙的面容,自己的妻子,真的會去情人旅情嗎?把肉體獻給一個叫什麼高見的傢伙嗎? ……
“怎麼啦?你做什麼呀?”
“你說什麼?”
“臉色很不好啊!”
“是麼?”沖田點點頭,取出調查報告書說,“念念這個吧!”裝出來的快活,而聲音卻是笨拙地拿腔作調。
“這是什麼啊?”廣美漫不經心地從信封裡取出調查報告書。
沖田默默地看著。打開報告書,妻子的表情凝固了,眼睛望著沖田,閃過一道憎恨的目光,隨即又消失了。她的手哆嗦著,把報告書裝進信封,視線落到桌子上。
“怎麼樣,上面講的事有吧?”
“沒有。”低聲的,乾巴巴的回答。
“是誰?那個叫高見什麼的傢伙!”
“結婚前交往的一個朋友。”
“是嗎?……”沖田點點頭,神色悵然。
沉默……
“為什麼不說話?”廣美打破沉默,聲音顫抖,似乎是吵架的口氣。她問:“為什麼不問問,去過幾次旅館?怎麼樣幹的那事?喜不喜歡那個男人?……”
“即便問,大概也沒有辦法。”
“是麼?”
廣美挑戰似地站起身,進了臥室。
沖田繼續喝酒。他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身子也不動彈。這時,妻子的裸體從潛意識裡鮮明地浮現出來,寡廉鮮恥地委身子另一個男人,她用白白的手扳著那個男人的屁股,往自己身上拉。
“呸!”
沖田把玻璃杯摔出去,摔到廚房水池的磁壁上。他踩著粗暴的腳步走近臥室。妻子趴在床上。沖田靠到她身邊。不說話剝下褲子。腦袋裡燃燒著兇暴的怒火。褲衩撕破了,襯衣也撕破了。
“你要幹什麼?”
“閉嘴!”
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妻子的側臉上,把站起身來的妻子摔倒了。他抓住橫著倒下的妻子的雙腳,猛地朝左右分開。
沖田知道,干那事也沒有用。大概不殺死她她就不會改過。肉體折磨,即使一時消除了憤怒的慾望,過後也只能是越來越悲哀。
廣美瞪著那異樣明澈的雙眼,冷冷地看著沖田。
這是不盡人意的悲哀結局,沖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