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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四節

魂牽滄海 西村寿行 4363 2018-03-18
九月八日—— 冬村剛到家,就有一張留言在等著他了。用備忘紙片寫好從門下塞進來的。是仙台的富野寫的。 “給新宿的K飯店打電話。”上面就這麼幾個字。 “這小子。”冬村嘟嚷著看了看時間。夜已經很深了。他決定明天早晨再打電話。富野這傢伙,要是這會兒跟他聯絡,說不准會馬上就來的。這傢伙一定是從報紙上得知高爾夫球場的事件,認為花尾被殺與自己也有關係,便找出諸多理由說服妻子,然後到東京來的。 第二天一早,冬村便給富野掛了電話。叫他來自己家裡談。因為要待傷口完全癒合,還得兩、三天時間,冬村是不能到處亂跑的。 快九點時,富野來到了冬村家裡。緊接著,豬狩也來看冬村來了。 “原來你就是冬村君的伙伴啊。”

豬狩一本正經,用厚厚的大手握住富野那白皮高貴的手,差點沒把人家的手捏散架。 “你是來東京談生意的吧?” 冬村先試著問道。 “生意?哪兒的話。”富野剛想說什麼卻被這麼一問,他馬上否定道,“知道你差點被殺,我老婆就嚷著要我來看望你。” 富野打開帶來的小包裹,取出兩瓶威士忌放在桌子上。 “喲,這不又是傑克·丹尼爾牌嗎?” 豬狩高興得嚷了起來。 “你喜歡這酒?” “談不上特別喜歡。”豬狩正說著,猛然間滿臉嚴肅的表情,“冬村君,將我們先前說的牽著那條狗守在醫院門口的任務交給他辦,你看怎麼樣?” “那哪兒成?” “餵,你聽我說。如果是他牽著狗悄悄地站在那裡的話,是沒人會有什麼想法的。還以為他在散步……如果你去做的話,消息馬上便會傳開,這樣會打草驚蛇的。”

“……” “你們在說什麼呢?”富野的眼神中有些好奇。 豬狩將事情跟他解釋了一遍。 “就交給我吧。這類工作正合我的性格。” 富野答應很乾脆。井上事件已經發展成為花尾被殺,冬村也險遭暗算的大事件了。再說調查花尾的行踪與自己也有關係,自己哪裡還能忍受當個被蒙在鼓裡的局外人呢?老婆輕蔑地說我即使上東京也幫不上忙,可是她說錯了。富野這樣想著。 冬村一聲不吭。 “那麼你是想出些錢,然後叫我允許你領我的狗出去散步,是嗎?”筱條雪不滿地看著這位自稱富野的男子。白皮嫩肉,還算長了個福相。可是,還是謹慎些好。阿雪這樣想著。 “你要是想瞅准機會勒死我的話,那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我家裡可沒什麼可偷的東西。”

富野一聽,連忙反駁道: “您別開玩笑了。我像那種人嗎?” 一邊說著,他一邊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筱條雪。阿雪脖頸細長,或許她見到神色兇惡的人便會神經緊張,變得話像只長頸鵝吧。 富野跟她說警察想在井上事件的神秘搜查中藉次郎用用,而這個自稱是富野的人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刑警一類的人。 “可是啊,我的次郎還能幫上警察什麼忙呢?” “這要做做看才能知道。”富野把見面禮遞了過去。 “既然這樣,好吧,那就要看你和次郎是不是合得來囉。” 手腳遲鈍的阿雪站起身來。 當初建這幢大樓的時候,單身一人的阿雪是以在屋頂造間住宅為條件才提供土地所有權的。越是高層,空氣就越清新,這對下自己和次郎的健康當然就很有利。景緻也不錯。最初住起來還好,漸漸地,阿雪也懶得領次郎出去散步了。早晚加起來才散步一次,這陣子差不多把帶次郎散步的事兒置之一邊了。

富野跟著阿雪來到庭院。粗略一看,有一個貌似假山的東西,裁的樹花繁枝茂。次郞曾大字形正四肢朝天躺著。不知道它是在睡覺還是在觀察天空。 “那可是次郎的特技。餵,次郎。” 阿雪這麼一喊,次郎立刻一骨碌爬起來,朝這邊跑了過來。皮毛黑白相間,甚至臉上邊是半黑半白的。長著一對深深的褐色眼睛。它來到富野身旁,仰頭望著他。嘴唇微微翹著。看上去它正思量著該吠還是不該吠。 富野麻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大塊火腿扔給次郎。次郎張開大嘴一口吞了下去。然後,搖了兩下尾巴。 “看來它對你還挺滿意。” 其實,滿意的倒不如說是阿雪。將那麼一大塊火腿拿來餵狗,決不是貧困之人的所為。 他們談了一會兒,富野使牽著次郎出去散步了。次郎也已沒有敵意了。它自己拉著繩子往電梯走去。進了電梯就一直盯著指示燈直到指示燈最後熄滅,它才垂下視線。或許這是它的習慣,竟跟人毫無兩樣。富野放心了。正像冬村所說的,這狗的記憶中似乎充滿了對人的氣味的記憶。那褐色深邃的眼睛也招人喜歡。一般說來,狗有的瞳孔很淺,有的斜著眼睛看人。而次郎的眼中則充滿看神秘的色彩。

——靠這條狗有可能嗅出真正的罪犯。 這樣一想富野即刻感到心神振奮。富野他們那兒的工商會議所的成員們,不外乎是些與富野年齡差不多的商店老闆,還有老闆的大少爺們。 ,經常以警察的名義去南朝鮮呀、台灣、香港等地買女人回來玩。富野是從不干這等事兒的。有個老婆已經足夠了。他喜歡那些需要查根問底的案件。要是能駕著美州虎牌汽車,為了追查案件而毫無目的地馳騁,這才適合他的性格呢。 一出大街,次郎就歡快地東跑西跑。或許是很少由主人領著出門的緣故,次郎現在跑起來的拉力,阿拙的手是根本受不了的。 那天,富野和次郎玩了近半天。富野覺得有必要先把次郎充分馴服。因為從現在開始的幾天中,就要和次郎共同成暗中埋伏的任務了。

第二天一大早,富野就領著次郎出去了。先拉它溜達一圈,然後就朝醫院的便門走去。耶扇門是專門供醫護士以及與醫院有關的人進出的,還配有專用的停車場。 富野牽著次郎表情鎮定的地走進便門,在大樓的正門前停住了腳步。這可以說也是一種挑戰。沒有什麼特別定好的目標,在這個醫院裡進進出出的每個人都是被懷疑的對象,一旦牽狗到這裡進行監視的意圖暴露,毫無疑問會招致眾人的討厭。即使不是心裡有鬼,但遭狗亂吠一通,心裡也總會不太舒服的,而且,有些狗往往會對陌生人亂叫,這當然不是表示歡迎。但是,富野對這些都不感到操心,或者說緊張。他生來就是個慢性子。再加上他好我行我素,別人怎麼想就讓他怎麼想。他現在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次郎果真會對某個人手狂吠一通嗎?

護士們上班,值夜班的護士們也都下班回家了。到了九點前,醫生們也來上班了。結果,儘管有將近五十人進出內門,可次郎卻毫無動靜。它根本不是見到陌生人都叫。別說叫,就連有的護士朝它招手打招呼,它也只歡快地搖搖尾巴表示還禮而已。一看就知道它是打心眼里高興才搖尾巴的。沒有人強迫它。長期以來,它住在高層樓頂的人工花木叢中,看到的只是天空中飄蕩的浮雲。偶爾與烏鴉打打交道,寒喧幾句。它能跨出大門獲得自由,其心情是可想而知的。那雙炯炯有種的眼睛盯著每一個過往行人。 次郎的眼睛變得炯炯有神了,可富野的目光卻失去神采。次郎肯定是看到了與井上醫生格鬥並殺了他的兇犯。那記憶也肯定儲存在它腦子的某個角落裡。但問題是要把它取出來,並不像冬村所想像的那麼容易。如同被幽禁的囚犯從窗口望到外面的世界一樣,次郎曾經對對面屋頂上發生過的那一幕懷有極大的興趣。但現在它被解放了,它會不會腦中充斥了新鮮的感興趣的事物而對於昔日的記憶卻將它凍結起來呢?或許它已經全給忘了。

但富野並不灰心喪氣。事情哪有一、兩天之內就能得到完美解決的? 第三天,富野又在同一時間領著次郎站在醫院的便門前。來上班的男女女,沒有一個人對富野和守護犬次郎今天仍和昨天一樣站在那裡感到奇怪。 終於,有一個白皮嫩肉的護士士前問道,她看上去二十四、五歲。 “你站在那兒乾嘛?” “在找人。” “找人?找什麼人?” “那人的模樣我不知道。可這次郎認識。”富野裝出一副冷酷無情的臉孔。 護士摸著探著鼻子的次郎的額頭,一邊說道:“冒昧問一下,你是宮城縣附近出生的人吧?” “噯?”富野吃驚不小,“這麼說,你也是……” “你還是不行啊,儘管你想遮遮掩掩,”護士笑得挺滑稽的,“可一聽口音,我就听出來了。我是白石市的。”

“我是藏王鎮的。”富野不冷不熱地答道。 “是嗎?”護士盯著富野,“你在找誰呢?” “你問我找誰……”富野心想,今兒是撞上愛管閒事的女人了。 “好了,請你走開吧。” “嗯……”護士看著富野,好像有話要說,但結果還是扭著被牛仔褲裹著的臀部,消失在大樓裡。 “怎麼回事,這傢伙。屁股倒是挺大的……”富野嘟囔著。 又走來了一群上班的護士。其中好幾個人撫摸著次郎的頭說:“哎呀,多可受的狗啊!”每逢這種場面,次郎總是搖著尾巴,伸出長長的舌頭想要添對方的手。 護士們交接班結束後,醫生們便來上班了。大多數都是開車而來,他們其中沒有任何人對富野和次郎站在那裡感興趣。看來喜歡狗的當中女性居多。

上班的醫生都快來齊了,次郎還是毫無動靜,它只顧在那裡好奇地東張西望,富野身倚著牆蹲了下來,點著根煙。他思量著:這狗莫非是個呆物,只會呆呆地看。什麼對殺人犯的記憶呀,根本就沒有。會不會是因為冬村靠狗的記憶來尋找罪犯的想法本身就太荒唐了? 十點過後,醫生的出勤已經停止了。這時開來了一輛轎車。是由戴白手套的司機駕駛的。一位上了年紀的高個子男人,敏捷地從司機打開的車門下了車。這男人昨天沒見過。個子高高的,長得挺壯實,膚色微黑,從整體上給人一處精悍的感覺。富野暗想這人是位與醫院無關的人物。 男人下了車之後,便漫不經心地朝醫院的大門走來,步幅很大,步伐中充滿著說不出的信心。 富野正出神地望著那男人走近身旁,忽然聽到一種低沉的吼聲。他看了一眼次郎,不禁微微地打了一個寒顫。次郎5鼓起腮幫,從喉嚨的深處迸發出一種類似於在地上曳沙袋的聲音,同時緊盯著那男人。深邃的褐色瞳孔簡直要把那人吞掉似的。 ——這傢伙,是兇犯? ! 富野連忙拉緊韁繩走開了。他擔心次郎一時性起咬住那男人。那人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富野和次郎一眼,就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當他從身旁經過的時候,或許是他聽到了次郎那低沉的吼聲,那張一閃而過的側臉好像皺了一下眉頭。 次郎則朝著男人消失的那道門伸著鼻子,似乎在嗅著遠方的記憶,它的鼻尖高高聳起,並微微地抽動了幾下,那喉嚨深處的吼聲也悄無聲息了。 ——就是他! 富野望著那扇如同洞窟一般黑古隆冬的大門,從心底里喊著。次郎的吼聲也消失了,剛才它高高揚起鼻子嗅過的氣味並非只是剛剛走過的那個男人的氣味。可見守護犬的鼻子正朝著它自己記憶中的角落裡嗅著過去的記憶。那個男人的氣味給了次郎的大腦迴路以微微的震撼。 富野的心也微微地震撼起來。儘管不知道這男人的身分,但終於查出了冬村身陷困境追趕的、殺害井上醫生的兇手了,這罪犯既不是倉田明夫,也不是花尾幸司和竹森弓子。至今為止還從未被列入搜查對象的男人。這個埋伏在懷疑死角里的男人,白日里競從自己面前道貌岸然地走過,像一個從幽冥裡走出來的幽靈似的。 那男人雖想堂而皇之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卻騙不過次郎的記憶和眼睛。 ——次郎是一直凝視著對面樓頂上兩個男人在談話的。當兇犯趁井上不備,將他推下樓上時,次郎便猛然狂吠起來,一邊吠著,一邊將那男人的長相和氣味儲存在記憶之中,這記憶在剛才,又重新恢復了。 但是,富野對剛才的無端猜測感到不知所措。次郎這樣吼叫,是不是另有原因呢? 富野走近剛才那輛轎車。 “早上好!”他走上前去,與中年的瘦司機搭話。司機正在吸煙。 “剛才那位先生是誰啊?” “是院長呀,怎麼啦?” “沒什麼。”富野陪上一臉笑容,牽著次郎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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