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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節

魂牽滄海 西村寿行 3077 2018-03-18
長野縣下伊那郡島森町中平—— 中平並非町村的名字,而是一莊山的稱呼,位於中央阿爾卑斯連峰中的本高森山上,俗稱伊那谷。沿著天龍川的低地有一個村落,伊那谷是離這村落相當遠的山腹。 雖說有林間道路,但被給風吹倒的樹給攔斷了,灌木從生,現在已不成其為道路了,除了冬季的獵人以外,幾乎沒人來這兒。甚至近乎人跡未踏了。當然,也就沒有人家。 冬村去中平時,是八月底。 昨天,二十九日,冬村終於打聽到了花尾幸司的下落,是富野從藏王町打來電話聯繫的。花尾有一個遠親在東京經營土木工程業,老家在仙台,花尾出去以前,曾經去過那兒。 東北土木建設株式會社。 事務所位於澀谷區。冬村去拜訪時,花尾的那個親戚已轉讓了股票,離開企業了。冬村得知,花尾打聽到了這個親戚,來這個會社開了介紹信,加入了東北土木。

“六月中旬時,花尾君還在靜崗的工事現場。說不定,現定在長野。” 中年的人事負責人這樣告訴冬村。 “說不定,是什麼意思?” “六月開始動工建設中中平高爾夫球場,但高森町一帶的農民採取了反對行動,發起了強烈的反對運動,進入八月後,工事就中止了。他們擔心會導致泥石流或洪水。雖然說經過安全性計算,但也說服不了當地農民。好像他們還成立了保護自然會。” “那麼,就那樣中止了嗎?” “沒有,施工主方正努力地進行勸導和分化瓦解工作,因為施工主方都不是平庸之輩,附近的市長、町長什麼的。所以,我們就沒有撤回機械,現在,處於一種開店休業的狀態。好多工人因為不清楚這段時間內的補償如何計算,紛紛離開工地,走了。不過,那些負責工事機械的人是有不公開補償的。象花尾君這樣的單純工人,就只好隨己之便了。”

漫不經心的口氣。 “工地有電話嗎?” “你也真逗,那兒可是大深山,哪裡能有什麼電話。” 冬村出了事務所。 徑直去新宿,乘上了中央線。 在飯田線的山吹站下了車,乘上出租。車開到半道便停住了。那兒的林間道路是為了推土機、動力鏟通過才開通的。坑坑洼窪的,除了卡車和吉普,別的車幾乎無法通行。 只好走。路,沿向原生林的深處。沿著溪川,蛇行而入。深山的景色,越來越濃了。 到處都是軋爛的蛇。 冬村從沒摸過高爾夫。而且,他也沒有心思去玩這個,雖說不是因為這個,他卻為在這大深山中修建高爾夫球場而感到百思不解其意了,不禁為其中滲透著的施工主方的特權意識皺起了眉頭。 伊那地方無平地。因而也就沒有高爾夫球場。要玩高爾夫,只好去鄰縣。臉面人物以及那些高爾夫狂為此深感屈辱。

南信地方非得有個高爾夫球場不可!冬村乘坐的那輛出租車的司機告訴他,這是長久以來的夢了。 林中的道路還算可以。繁盛的青草,告訴經過這個地方的每個人:這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然而,為了能使大卡車通過,在這原生林中開出混凝土道路,伐掉大面積山林,露出黑紅的土地,——一想到這些,總讓人心裡隱隱作痛。植物被砍伐,枯萎死亡;動物遭驅趕,無家可歸。而且,一旦遇到暴雨,慘遭災難的山腳的居民就業難以計數了。建成這樣一個球場,充其量可以滿足幾百、幾千個高爾夫愛好者的願望,而其代價也實在太慘重了。 這怎能不令人去痛恨那種按照自己的主張行事的臭不可聞的特權意識! 走了一個來小時,眼前現出一塊地方,看來就是工地了。四周崇山峻嶺,群山環抱,裡面只有這一塊很平整的丘陵地,蜿蜒地起伏著。幾座山的樹木都被無情地伐倒了,推土機刨出了一個大荒。從旁邊看去,四周是濃濃的一團綠,中間張開了一個大口。那紅土的肌膚,像是山脈患了皮膚病。中心部停了五台推土機,兩台動力鏟,還有自動卸貨車、吉普等。旁邊有一座簡易工棚。沒有人影兒。

從冬村站的這個位置,可以遙望遠處的伊那谷。夕陽,暗淡無光地將餘輝塗上一川。那對面便是南阿爾卑斯山脈。銳峰、赤石岳、親岳、鹽見岳的山巔,沐浴在夕陽下,南北綿延,成為一體。真可謂一幅絕妙的風景畫。面對這一切,施工主為了南信的威信,極力建球場的心情似乎不再難於理懈了。 踏著黑江的泥土,冬村走近了孤零零的工棚。十二、三條漢子正在裡面玩花牌賭博。肥大過膝的襯褲,紅線圍腰子,——這群漢子,看上去誰都有那麼一兩個特徵。 “幹什麼?” 那一圈中有一個纏頭布的漢子,格外健壯,冷冷地問了冬村一句。 “我想找個人。” “找誰?” 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花牌,看著冬村。這麼個大深山到底找誰? ——全都是懷疑的眼神。

“我聽說這裡有一個叫花尾幸司的。” “沒有這個人。” 纏頭布冷冷地回答,又回過頭去,面對花牌。其餘的人也都是同樣的動作。 “我聽說他在這兒。” “你可真囉嗦!你,是花尾的什麼人?” “親戚。” “那小子不知去哪兒了。不光他,大部分工人都走了。你已看到了,在這兒也沒錢。我們都給町上那些混賬東西給坑了。”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工事終止時是八月三日。那傢伙走時好像是十日吧?” “你聽說過,他要去哪兒嗎?” “這怎麼可能呢?”纏頭布嚷著,像是生氣了,“我又不是監督。” “監督在哪兒?” “東京。回去抱老婆去了。” “多謝了。”冬村點了點頭。

“提醒一下,不快回去的話,天一黑,山道就看不見了。” 冬村出了工棚。出來的時候,那群漢子又專心致志地紮到勝負的決定之中去了。冬村覺得,他們的動作有些不太和諧。儘管他們熱衷於決定勝負,卻總讓人感到他們的動作不自然、不靈活。這是一種直感,他感到,在聽到花尾這個名字時,男人們的臉上都掠過了肉眼看不見的一絲什麼東西。這種過於細微的東西,促使男人們又若無其事地轉向花牌。 ——其中必有奧妙! 冬村半道兒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窗子那兒有一張臉,正看著自己,猛地縮了回去。冬村站了一小會,心裡盤算著是否需要折回去。明確自己的身份、訊問他們。 結果,他還是丟掉了這種想法。他想,如果他們知道了自己是個警察,便會像文蛤一樣地閉口而不言語了。也許那是個極不高明的做法。雖說男人們佯裝熱衷於花牌的勝負,其中必有什麼問題,但查明這些問題最現實的辦法,似乎應該暗中監視。

冬村加快了腳步,走上了光禿禿的斜坡。正像纏頭布說的那樣,太陽就要落山了。 ——花尾會不會窩藏在哪兒呢? 冬村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他想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花尾犯了殺人之罪,求救於這群人,結果卻遭到了拋棄;反過來,如果他們協力窩藏呢?就必須有其相應的充分理由。 ——跟踪者! 突然,冬村停住了腳步。那個一心想殺死自己的跟踪者會不會是從這幫傢伙中派出來的呢?他想起了那個人的身影:象山中獸一樣敏捷地跨上摩托車,消失在塵埃之中。雖說是在山中養成的動作也好,說是推落巨石所必要的技術也好,甚至說是推落山石要殺死他同富野兩個人的殘酷也好,他總覺得其中含有與剛才那群漢子相共通的東西。 冬村又邁開了腳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迄今為止調查到的井上的過去之中,一定還埋藏著尚來發掘出的什麼東西。說不定在哪兒,井上曾和這群人中的某一個有過糾葛,不然,男人們便不可能窩藏花尾。會不會是因為他們對殺死井上有利害一致的共通部分,從而協力合作,並也置開始重新調查的刑警予於死地呢?

他順手采了一片路旁的草葉,叨在口裡。 一大堆疑惑,頭腦裡一片空白。又是一片繁雜的混亂。首先必須弄清的是,通過男人們的動作而獲得的直感是否正確。如果有出人,那麼,剛才考慮的一切便屬空想了。萬一剛才的直感正中要害,哪怕其中夾雜些許錯誤,便意昧自己向以前根本理不出頭緒的事件真相逼近了大大的一步。 “不會錯的——” 自言自語地嘟嚷了一句。冬村一貫認為,搜查的基本始終是直感。雖說不能無視推理,但是,引導推理的還是直感。而且,他從來都是對自己的直感抱有很高的自信。路旁有幾張大蜘蛛網。冬村想弄幾根蜘蛛絲,橫攔在路上。取了幾根絲,接成一根,拉在一米來高的地方。此時,原生林深處的暮色漸趨濃了起來,不知從哪兒,傳來什麼東西“吱吱”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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