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谷護士一口肯定那聲音不是名單上某個醫師的。這話是可以相信的,因為她能馬上分辯出井上的聲音,也就不可能聽不出其他醫師的了。
豬狩把名單撕破,扔了。
二人要求見瀨田院長。
等了三十分鐘。
“你真是太可惜了。”
一看到冬村,瀨田就輕聲說了一句,像是滿含同情和安慰。
“沒什麼。”
“倉田明夫的自殺,並不是你的責任,但是,社會這玩意兒,有時會盲目地尋求犧牲品,一旦把找到的犧牲品屠殺了,也就安心了。請不要將那事放在心上。”
“我沒介意。只是,由於我的一時疏忽,使得沒有犯罪事實的倉田自殺死去,我感到很過不去。”
“沒有犯罪事實?!……你的意思是……”
瀨田吃了一驚。
“他下定了決心自殺,就頂著替他殺死井上犯人的罪名去了。”
“難道,你——倉田不是自殺了,並且在自殺前招供了嗎?根據新聞報導,你不是這樣說過的嗎?……”
“他招供了,這是事實。”
“那,你剛才為什麼又說他沒有犯罪事實?你認為倉田到死為止,還要撒……”
“是的,我確信。”
“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你將從現在開始進行重新調查啦?”
瀨田滿臉困惑。
“所以,我才來打擾您。”
“我想順便問一下,以便作為參考,是誰主張倉田沒有犯罪事實?”
“我。”
“噢,是你……”
瀨田舒了一口長氣,像是很放心地把目光移向天花板,許久沒有說話。
“沒辦法,”好一會兒,瀨田有氣無力地說,“你們的手裡捏有強制搜查權,不過,有一點我想讓你們先搞清楚,進行再搜查,如果證實倉田便是真正的犯人,也許你們便會罷休了,但是,你們有人會為此受到打擊,難以解除痛苦。我希望你們記住的就是,任何情況下使用強制權時,必須深思熟慮。”
“我們會盡量少給您添麻煩的,不過,我們想調查下井上醫師治療過的患者的病曆卡,這一年來的……”
冬村鄭重地說道。
“病曆卡……”瀨田看著冬村,眼裡閃著亮光,“病曆卡麼,好,當然可以,就這樣告訴事務長吧。”
點頭的同時,眼裡的亮消失了,蒙上來的是一層濃濃的苦惱的神色。
“麻煩您了。”
冬村站起身來,行了禮。
只要能夠在教授選舉中擊敗競爭對手,瀨田周平蘊藏著戰鬥姿態的身體裡,馬上就會充滿令人敬畏的威嚴。因為,權威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希望。但是,現在他還沒爬上巨峰的頂點。對選舉不利的因素,不斷出現,帶給他的是無盡的煩惱和憂慮。瀨田一定在後悔,為什麼當初倉田要求醫院陪禮的時候不去答應他的要求。沒能做到哪一點的醫學權威,在奔上巨峰頂點的瀨田腳下,布下了好多絆腳石。
“弄不好,懶田院長會落選,”來到走廊裡,豬狩縮著本來就短的肥脖子,“那傢伙,很恨你。倉田招供後死了,為什麼你又不相信那招供?如果再搜查失敗了,就拿你冬村治罪——這就是他的眼神,真不幸,我總覺得這傢伙可憐。因為受殺人事件的牽連,白白丟掉眼看到手的醫學界最高峰的教授職位……”
“如果你覺得不幸,你可以走開,不要再作我的搭檔。”
“我並非這個意思。這可切斷了他通向T大教授的門路,不過,也沒辦法。”
“從現往開始,我將盡全力追查殺死井上醫師的真正兇手。不過,我不能保證在期限內解決這個案子。萬一不能,我就會被開除的。瀨田說過,社會需要犧牲品,我冬村已下定了決心去作這種犧牲品,不知是誰放在那兒的剃刃,給我招來了厄運,但,作為一個搜查員,我有追踪犯人的本能,只不過,我不想自取滅亡而已。”
“……”
“我覺得,倉田君是目前醫學界不正當治療的犧牲者。他本人,不,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即使不去選擇那條悲慘的死路,救濟辦法也總是有的。但事實上呢,有關方面卻是熟視無睹。現在的醫療可以成功地進行子宮切除手術,卻不能消除手術後病人不安全的心境。不幸就在這兒,他們根本就不想這樣做,通過這次事件,我倒覺得,對於病人來說,更重要的是手術以後的事情。瀨田院長後侮當初應該進行社會福利方面的治療,但病人死了,後悔又有什麼用!不過,瀨田院長在服用後悔藥的同時,又犯黴一個同樣的錯誤,當倉田要求他們陪禮時,他沒有充分考慮到倉田的病,而是冷冷地把他推到了一邊。正是因為這個,才導致了倉田必須失去右胳膊,也異致了他必須在審問室切斷自已的喉嚨。把倉田逼入這種境地的是井上,也有瀨田院長的責任。而且,倉田的自殺,很可能給他的教授選舉拖後腿。這樣的人,即便成了教授,我認為也是毫無益處的!”
聲音很低,但字字千斤。
“我想,通過追查殺害井上的真正兇手,用倉田的自殺,來揭露應該敲響警鐘的醫療的弊端,哪怕是一點也可以,醫師的冷漠和獨斷,都應揭發出來。世間的輿論將倉田的自殺歸結為警察的法西斯化,並將我當了犧牲品,事實上,應該將倉田的觀,歸為醫師和病人之間,歸為醫療的弊端!方向全錯了!人權保護委員會、政黨、報界,無一例外!想用犧牲我,來掩蓋倉田的悲慘……”
“我不很清楚,但我只想抓住真正的犯人,別讓你被解僱,就這些。”
“謝謝你。犯人,一定躲在什麼地方!”
不找到真正的兇手誓不罷休的堅強鬥志,支持著冬村,將雙腳邁向那搜查的荒漠。
從井上醫師治療過的患者中抽出的病曆卡近四十份,都是二十到三十歲間的女性患者。
冬村和豬狩分頭走訪這些患者。
日夜兼程,走訪了二十來個。
沒有任何反應。就因問題與殺人事件的瓜葛,即使真有那種事情,恐怕也會隱而不宣的。冬村和豬狩只好藉助直感了。琢磨著對方表情裡隱藏的東西,四處奔波,腿都累直了。
在看破犯人表情的直感方面,豬狩抱有不亞於冬村的自信。雖說他極不擅長推理,但他能讀懂試圖隱瞞什麼事情的人表情上流露出的影子。
豬狩默不做聲地走著。對於經不起酷暑的他來說,這可真是件苦差事。汗水不停地往外流,再加上點塵埃,剛剛一天,雪白的襯衫就成了黑的。
第二天下午,他去走訪了一家位於神田的中型食品批髮店,見到了擔任經理的深江博。深江二十七歲,白白的,看上去是個老實青年,但從一開始便顯得不怎麼穩重。像是鐵了心:不看你的眼。
豬狩知道,冬村的直感沒有錯。冬村曾料想,因為女人!眼前的這個深江並非病曆卡上的名字。病曆卡上寫著深江洋子,她的丈夫是深江博。
“你知道中央醫院的井上醫師嗎?”
“知道。在報上讀到這個人的事。”
深江一直頑固地迴避著豬狩的視線。
“夫人曾是井上醫師的患者吧?”
“這個,我不曉得。我只知道,大約是今年四月份,出了汽車事故,她住進了那家醫院。至於醫師……”
“能見見夫人嗎?”
“分開了。”
“你的意思是?”
“六月初我們就分開了。她娘家在千葉市,是否在那兒,我不清楚。”
“噢。分手的原因是什麼?”
深江和豬狩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深江趕緊避開了。
“有必要問及這些嗎?”
“作為參考,想問一下。”
“性格不合。”
深江的口氣很硬,聽上去悶聲悶氣的。
豬狩結束了走訪。
當天晚上,冬村和豬狩去拜訪深江,公寓位於新宿區的戶琢。
深江開了門。看到豬狩時,他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起來,二人明白其中原因。
“我們打過交道了。”
豬狩說。
深江沒說話。
公寓算不上寬敞。有一套會客室,安裝了冷氣設備,裡面空氣清涼。
“今年五月二十一日晚,你在中央醫院附近的公園裡動手打了井上醫師,沒錯吧?”
冬村開口便問:“可以說明一下原因嗎?”
“那是……”深江的嘴唇哆嗦著,“那是,那小子不對!”
猛地,眼睛裡湧上了憤怒的神色,像是杯中的液體在動盪。這些,都給冬村覺察到了。
“是說井上醫師嗎?”
“是的!那小子強奸了我老婆!”
“強姦——”冬村的眉毛動了一下,“能詳細說明一下嗎?”
深江低下了頭。
洋子因撞車事故而受傷是在四月末。左胸和頭部都受了傷,兩處傷都是給玻璃弄破的。傷勢不很嚴重,住了半個月的醫院,就治好了。
洋子是新宿一家商事會社的打字員,深江所在公司的一位營業員在百貨店買東西時看到了洋子的身影,和一個高個子男人在一起。時間是正午,那個營業員知道她在商事會社就職便認為她一定得和上司吃午飯。他漫不經心地跟行了一會,看到兩人出了百貨店,奔歌舞伎町去了。
營業員感到有些興奮。正中他的直感。兩個人走到旅館前,很快就消失在大門內,男人用手摟著洋子的肩,洋子緊緊偎依在男人的身上,消失了。營業員的眼中,只留下了洋子牛仔褲緊裹著的臀,興奮象冰塊一樣,一下子凝固在營業員的心裡。他憋了一個多星期,後來實在憋不住,告訴了深江。
洋子剛剛二十四歲,肌肉豐滿,皮膚光潤,長一副漂亮的臉兒。一米六三的個子,穿條合身的中仔褲,越發顯出她那勻稱的身材。
她不承認。堅持說,一定是看錯人了。有人認為,女人的口舌勝過證據。即使不是這樣,都有點氣暈了的深江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揍了一頓,並且拿出剪子,要剪掉她的頭髮,她終於招了。
“最初,我是被他強奸的。”
洋子光著身子,一邊啜泣著,承認了。深江低下頭看著洋子那白白的身體,感到肺都要炸了。井上自由地摟抱這個本屬自己的肌體!
“我是被沾污了的女人……”
第二天,洋子臨走時這樣說,這便是他們分手的話語。語中含著刺兒,刺痛了深江本在流血的心。
——小批髮店的經理,沒有出頭之日的男人人!而與此相比,井上是優秀的腦外科醫生,大有前途——
這便是話中的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