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功夫,三年過去了。
可這三年對於廣川來說,是那麼的漫長,那麼的難熬。
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秋子和天雄。
他再也不敢逃跑了。他相信自己縱然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警察抓回來的。他恨透了那個因抓獲了槍而成名的浜村千秋。
為了爭取減刑,提前與家人團聚,他在苦役工地拼命地干。他幹的時間比任何一個犯人長,采的石子比任何一個犯人多。不管是赤日炎炎,還是寒風凜冽,不管是看守打罵,還是同伴的欺壓,他始終不吱一聲,毫不在乎。因為他心中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爭取早日獲釋。
然而他卻被足足關了三年,一天刑也不曾減掉!
這期間,有一件事他卻怎麼也不理解:秋子一次也沒有帶天雄來看望過他。
如今,總算熬出頭了。他拖著虛弱的身子急急地往家中趕去。
站在家門口,他心中怦怦亂跳,設想著來開門的是秋子還是天雄。
但是,來開門的既不是秋子,也不是天雄,卻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請問,你找誰?”老大太問道。
看到老太太來開門,廣川心頭一怔。
“請問,這兒是廣川家嗎?”廣川問老太太。
“廣川,沒聽說過。”老太太搖著頭。
“原先住在這兒的人呢?”廣川著急了。
“我只知道這兒原先住著一戶叫大竹的。三年前就搬走了。”
“對,大竹,大竹。你老人家可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嗎?”
“詳細地址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現在住在西荻窪。”
告別了老太太,廣川在西獲窪找到了已經修造得十分闊氣的大竹家。
廣川按響了門鈴,半響,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來開了門。
“請問,這兒是大竹良平的家嗎?”
“喔,是找我爸爸的。”男孩馬上接口。
廣川弄不懂大竹哪來的這麼大的兒子,在他的印像中,大竹甚至連老婆也還沒有呢。
“他在家嗎?”廣川顧不得細問,他急於要找到大竹良平詢問妻子和兒子的情況。
“在,正和媽媽一起在餐廳用餐。”孩子回答。
廣川在男孩的帶領下,走進餐廳。
一踏進餐廳,廣川就為眼前的情況驚呆了。只見大竹正和秋子一起呷著酒,那付親熱的樣子是廣川所始料末及的。
看到廣川進來,大竹似乎毫不覺得意外。他睨視著廣川,冷冷地說:“出來啦,坐吧。”
大竹的態度使廣川感到十分意外,他搶上一步,一隻手拉住大竹,另一手搭在秋子肩上。
“大竹君,不認識我了嗎?秋子,我是廣川,廣川仙吉呀!”
“放手,”大竹大聲呵斥,然後放低聲音,十分傲慢地說:“知道!你不就是那個小偷、逃犯廣川仙吉嗎?”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廣川火了,拉住大竹的那隻手垂了下來。
“把那隻手也給我放下!”
廣川的另一隻手也從秋子的肩胛上垂了下來。
“這還差不多,”大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示意廣川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夫人——大竹秋子。”
說罷,他又轉身指著那個男孩說:“這是我們倆的兒子——大竹騰義。”
廣川被文突然而來的變化搞懵了,他驚愕得張開了口久久不能合攏。
大竹讓騰義又到院子裡去玩,而後便指著廣川哈哈大笑地說:“還不明白嗎?你這個大混蛋。秋子早在跟你結婚之前,就已經是我的老婆了,只是因為我那時窮,請你幫我代養了幾年而已。從這點上說,我還得謝謝你呢!”
說著,大竹問秋子:“你說是嗎?”
秋子厚顏無恥地回答道:“是啊。不過該謝謝的是他而不是你。我服侍了他這許多日子,外帶還要幫他管孩子。”
“孩子!”氣昏了的廣川突然想起了天雄,“我的孩子呢?天雄呢?”
一陣沉默。
廣川衝過去,抓住秋子逼著問:“我的孩子呢?”
“我們搬家的那年,他自己東跑西鑽的,走丟了。”背後傳來了大竹那若無其事的聲音。
廣川怒了,他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湧上了臉頰,彷彿要從眼睛裡噴出來似的。他明白自己的愛子不是被他們害死就是被賣了。
三年來,他含辛茹苦,忍辱負重,還不完全是為了孩子,如今賴以支撐自己的精神支柱崩潰了,怎不讓他氣得發瘋呢?
他一把抓過大竹,狂喊著:“還我孩子!”
大竹掄起拳頭,照準廣川的臉部狠狠一拳打過去。
本來就十分虛弱的廣川,如何經得起這一拳。他跌倒在地,鼻子和口中流出了鮮血。
騰義聽到餐廳裡的喧鬧聲,慌忙跑了進來。他被眼前的現象嚇壞了。拉著秋子直往後躲。
廣川倔強地抬起頭來,憤怒地註視著眼前的這一男一女。
“怎麼樣,不賣帳嗎?去警察署談談星野大佐是怎麼死的吧,你別忘了你還有一支手槍在警察那兒等你去認領呢?”大竹獰笑著說。
廣川絕望了,他從地上跳起來,撲向大竹。他要跟大竹拼命。
然而他怎麼也不堪大竹一擊,又被打翻在地。
從此,廣川受盡了大竹和秋子的極其殘酷的折磨。
白天,他被扒光了衣服綁在烈日下暴晒。曬得皮焦發枯,口乾唇裂,經常昏死過去。晚上,大竹和秋子輪流抽打廣川。沾了水的鞭子抽打在曬得渾身是泡的身上,一鞭子就是一條血痕,痛得廣川“哇哇”大叫。
他越叫,大竹和秋子抽得越使勁。漸漸地,他喊不出了,也不敢喊了。
這千般折磨之中,最使廣川難以忍受的還是大竹和秋子竟然當著廣川,做出那不知羞恥的事。
每晚,大竹和秋子打累了,便把廣川牢牢地綁在柱子上。他倆便存心當著廣川的面脫得一絲不掛地醜態百出。在藉受肉體折磨之後,還得經受如此的奇恥大辱。廣川的精神防線徹底垮了。
他終於低下了頭,在大竹家過起了奴隸般的生活。
從此,每當他看到大竹和秋子,就像看到魔鬼似的,嘴巴都會直打哆嗦,甚至連正眼看他們一眼不敢。
大竹和秋子則更是有恃無恐,在他們的眼裡,廣川已經是他們的看門之狗,役使之奴。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大竹和秋子對廣川的看管漸漸放鬆了,他們已不把廣川當作有思維能力的人了。
但近於癡呆的廣川卻始終沒有忘記一件事——尋找天雄。
趁大竹不備,他也曾偷偷地出去訪過,但始終沒有音信。
一天,他在替大竹買食物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了從前的一個熟人。從那個熟人嘴裡,廣川得知兒子確實是給大竹賣給了一個煤礦主,不料在一次瓦斯事件中悶在坑道裡了。
不啻是晴天霹靂,廣川“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仰面倒地,昏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一陣陣呼喚他的聲音好像從天邊隱隱地震動著他的鼓膜。他悠悠醒來,著到自己正翁在那個熟人的懷裡,旁邊圍了好多人。
他掙扎著站立起來,顧不得道謝,推開眾人,踉踉蹌蹌地奪路而去。
兒子死了!三年來,自己受盡了千般折磨萬般苦,還不是為了這苦命的孩子。如今,希望的火焰熄滅了,怎不叫他悲痛欲絕。
他把這一切歸咎於浜村千秋。要不是浜村千秋自以為能幹,在三年前把他從那個窮鄉僻壤捉拿歸案,老婆不會飛,兒子也不會死。
還有那大竹和秋子,他也恨不能生啖其肉。他們不但逼死了他的兒子,而且還如此地迫害、羞辱他,強追他當奴隸。
廣川怒不可遏,他拼命地朝大竹家狂奔,他要回去找大竹和秋子報仇。
在將近大竹家的時候,他有點清醒了。知道憑自己這個樣子明打明地跟大竹鬥,不但報不了仇,而且還會把自己的命也賠上。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暗暗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