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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節

迷惘的夢 西村寿行 4383 2018-03-18
翌日,十月十一日。 降落在一片森林裡的氣球被發現了。這片森林圍繞著狹山市郊外的不老川沿岸。據琦玉縣警察的調查,“地一號”是在氣球的下部戳了一個洞,讓氣體從那洞中逸出而逐漸降低了飛行的高度。 “地一號”的最新犯罪見報了,每一條報導都摻入了讚歎的成分,“地一號”的前一次作案是在兩個月之前。當時他襲擊了涉谷區的代代木信用金庫分店。他看準了銀行業務結交後的加班時間,強行搶走了一千萬日元。脫逃方法與這次相近。由於信用金庫的警鈴召來了追捕的警察,他困獸猶鬥,爬上大樓的樓頂上活動。警察在林立的大樓間穿梭般地跑動,好不容易合成了包圍圈,最後還是被他鑽了空子,混入看熱鬧的人群中逃走了。在晚上,代代木街上的人畢竟不多,始終盯著他像小鳥似地從這幢樓的樓頂跳到那一幢樓上去的人更難找到。他就這樣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閑庭信步似地走出大樓,在看熱鬧的人群中銷聲匿跡了。

事實證明,他在兩幢大樓之間可以飛躍十二米以上。人們最初猜疑是一種錯覺。無論是在垂直的大樓外牆上爬行,還是在高空飛躍十多米的距離,似乎都不是人的能力所能達到的。但事實是事實。事實是一千萬日元被強行搶走了,而他在大樓外牆的壁面上爬行是二十多人目擊的。至於從這幢大樓跳到那幢大樓上去,則是連幾十個警察都親眼目睹了的。 這個被命名為“地一號”的怪盜,迄今為止,在東京,至少有四件荒誕的離奇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盜竊案與之有一關,他每次部是在逃避追捕時突然消失在大樓的樓頂上。這些大樓之間都是互不連接的,相距又比較遠,非常人所能逾越、所以,是內部作案,還是騙局,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成為各界人士茶後飯餘的話題。警方反複調查,給終沒有能夠確認。

在涉谷事件中,“地一號”為了強行搶錢,使用了最原始的武器——菜刀。但他似乎也只是為了嚇唬嚇唬在場人員而已至今誰也沒有受過傷。他搶錢總是瞄準了銀行和百貨商店。他的犯罪並不是偷偷摸摸的。豈止不是偷偷摸摸,他甚至還有點別出心裁的大鳴大放。在招來了大批群眾的圍觀之後,便在警察的叫喊聲、跑動聲、警笛聲中逃之夭夭,影踪全無了。這簡直是對警察的蔑視和嘲弄。 他的行動確實也受到了一些普通市民的拍手叫好。那是一個不景氣的時代。日本的經濟在望不到盡頭光亮的黑暗隧洞之中。從腰纏萬貫的闊佬那裡搶走一千萬日元,然後象飛鳥一樣逃出羅網的怪盜“地一號”簡直成了平民百姓的代言人。只要可能,誰都願意像他那樣去幹。搶劫了一千萬日元,無所顧忌地去揮霍,這實在是覬覦橫財的人做夢也想乾一下的事。

這回“地一號”象鳥一樣地在大樓之間飛躍,最後又乘著氣球在高高的夜空中逃得無踪無影,對人心理的刺激到了一個新的端點。有人詼諧地說,應當說服“地一號”去參加奧運會,在許多體育項目的競賽中,他一定能夠囊括金牌。 接連幾天,報紙連篇累犢地報導“地一號”事件。平素對盜竊的報導僅限於當天的日報和晚報。不是相當大的案件,是無法持續地吸引讀者的興趣的。譬如一起盜竊三十億日元的複雜案件,就要尋找目擊者。 “地一號”的作案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只是突然闖進百貨店的經營科,把一千萬日元放進了口袋後就消失了。案情並不怎麼複雜,只是一個人犯罪,目擊者卻在幾百人之上。 “地一號”的那種干脆利索的脫身,儘管超出了常人的能力,但僅就其脫逃形式而言,也未必能一直讓大眾感興趣。而眼下,眾多的人偏就是糾纏不清,利用報刊各抒己見,爭得不亦樂乎。

一種見解認為這是一種逞能性的行為。持這種意見的人堅持說,如果搶劫犯的目的是為了搶錢,那麼桌子上的現款遠遠超過一千萬日元,“地一號”完全可以搶劫二千萬日元,三千萬日元,甚至可以把桌面上的錢一掃而光,而今他敢於在如此繁華的鬧市區冒這麼大的風險明火執仗地搶劫,卻僅僅搶劫了一千萬日元,正說明搶錢並非其真正目的。而除去搶錢這個目的之外,就只剩下逞能這個目的了。 “地一號”一定想通過這件事,達到廣泛的社會效果,讓全社會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或者說,他是在向某一個異性顯露自己的本領,以博得她的歡心和眷戀。 一種見解認為“地一號”實在可以稱之為“義盜”。試想,如果“地一號”偷偷摸摸地搶劫了一千萬日元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銷聲匿跡,那麼,必然會引起警視廳的警察們對體形、身長與“地一號”相近的人的懷疑和調查,說不定這些人中還會有些人被重點監視或蒙受不白之冤,即使最後有幸獲得解脫,那也是夠麻煩的了。而今“地一號”不僅讓伊丹百貨店的辦事員和銀行的職員看清了他的形體和大致長相,而且還在幾百雙眼睛,特別是警察們的眼睛的注視之下,在進行了足夠的表演以後才逃之夭夭,這不是給許多人免除了一場災難嗎?至於被搶劫者,這本來就是廣大群眾之外的另一階層,更何況一千萬日元對於這些闊佬說來,僅僅是拔了一根汗毛而已,別說是被搶劫去一千萬日元,就是一萬萬日元,持這種見解的人也是不會對闊佬寄於同倩的。

還有一種見解認為“地一號”完全是為了尋求刺激,他有點活得不耐煩,疾世憤俗的心理使他全然不顧被警察逮捕或失足從大樓間摔下的危險。 更有一種離奇的說法認為這個“地一號”是地球的客人。持這種說法者認為無論從“地一號”的音調、長相,特別是脫逃方式來看,都是超於人類的。在與地面成直角的陡峭而又光滑的壁面向上爬行,即使是爬壁能手壁虎,也難免有打滑的時候,而“地一號”卻能穩當而迅速地爬上去,在相距十幾米的大樓間跳躍自如,不要說奧運會的跳遠金牌獲得者辦不到,光就其膽魄而言,已能充分說明是超人的了。至於其動機,這些人也作了推論,他們認為,這是外星人對人類的挑戰,這些能幹的外星人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熟悉了一些人類社會的風俗、習慣和語言,並以此作為征服人類的第一步。然後開始擾亂人類社會,以考察地球人對他們的應戰能力。這些人甚至憂心忡忡地斷言:一場外星人企圖征服地球人,而地球人抗擊外星人所引起的星球大戰將不可避免並且迫在眉睫。他們呼籲全人類各界人士切不可掉以輕心。

在這紛紜的眾說之中,最有懾服力的莫過於中關八郎醫學博士的一番推理了。他向警方先提出書面質疑。警察說“地一號”跳過的最大距離是十二、三米,還說在垂直的牆面上只用了四分鐘的時間就爬上了七層大樓的平頂。中關認為那種說法決不可信。他的論據與持“外星人襲擾”說法的人相同,他說那是人類根本無法做成的事。他的論點得到了幾個年紀輕一點的神經醫學研究工作者的讚同。除了醫學工作者,贊同他的論點的還有研究“遺傳工程”的學者和一部分體育工作者。 人類的運動能力是有限度的。其限度可以根據肌肉的增生力和體重等方面來測算。無論怎樣鍛煉,要突破這個限度都是不可能的。昆蟲等的腿部力量按比例計算,是人類的幾百乃至幾萬倍。最好的例子是跳蚤。因此,和體重相比,它們有著極其顯著的彈跳力。當然,它們的彈跳力還有特殊的肌體結構作為保證。而人卻不具備這樣的肌肉再生和增生的能力。不以助跑來跳躍,在兩幢大樓之間,蜷屈著腰肢跳過十二、三米,實在是荒謬絕倫的無稽之談。至於在鑲嵌著瓷磚的牆面上垂直地攀登七層高樓,還只花了四分鐘,這不更令人笑掉大牙?

警察無法忍受“荒謬絕倫”,“令人笑掉大牙”一類的說法。警視廳搜查一科強盜犯搜查第一組組長平賀章彥警部竭力統一社會輿論。他強調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擁有幾百、甚至上千的目擊者。伊丹百貨店確實失竊了一千萬日元。罪犯在紀國屋樓頂利用氣球脫逃,這個氣球被雷達追踪,之後設法下降,降落地點也已被確認。面對這一切,怎麼還能信口雌黃地說什麼“荒謬絕倫”和“令人笑掉大牙”。平賀的反駁是有力的。當天的目擊者都支持他的反駁。目擊者們投書報社,攻擊說:“一知半解的學者逞什麼能!” 胸有成竹的中關對這樣的形勢不是毫無準備的。他很奇妙地進行了反批評。他說:“'地一號'作案,從以往幾次看,似乎僅僅是為了錢。他搶了錢之後,便消失在大樓的樓頂上,誰也沒能看清他是如何逃逸的。而上一次他在涉谷區搶了代代木信用金庫之後,我去現場踏勘了一下,'地一號'首先登上的那幢大樓高八層。那幢樓頂沒設欄杆牆。他從那幢樓飛過去的第二幢樓高六層,兩幢樓之間的高差近8米,其間距是十二米。'地一號'在八層樓的平頂上有足夠的助距離,並且還可以利用8米的高差來增加跳遠的距離。雖然,即便如此,也實屬非易。全世界可能也只有一、兩個人能跳得過。但這畢竟是在人的能力範圍之內。'地一號'所跳躍的第三、第四幢樓房都是一幢比一幢低,間距也小,這無疑都是人的能力所能達到的。而這一次,'地一號'先是攀著垂直的光滑的牆面爬上樓頂,然後又在大樓間跳來跳去。儘管這一次其跳躍的最大距離也是十二米,但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樓頂都設有欄杆牆,'地一號'失去了助跑距離。而且這一次的樓頂不但不具備順高差的優越條件,還出現由低的樓頂跳向高的樓頂的現象。攀著光滑的牆面向上爬本已超越了人的能力,而站定了跳遠十二米更非人類所能及。那麼,既然非人力所能達到,又如何解釋這一次發生在新宿區的現象呢?”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集體暗示'!”中關自問自答。他承認伊丹百貨店失竊的事實。但他進一步說,罪犯不是一個,而是一夥。這樣,在垂直的牆面上攀登啦,在大樓間跳躍啦,就全變成了幻覺。他強調人們目擊的都是幻覺,真正的罪犯早就混入了看熱鬧的人群中逃走了。中關詳細解釋了自己的見解。他說,搶劫伊丹百貨店的是一夥罪犯。其中之一闖進店內,其他人就等候在店外的大街上。後來,直接搶錢的罪犯通過太平門走到外面,幾個行人衝上去抓住了他。這時,百貨店裡的警鈴持續不斷,宣告著緊急事情的發生,使得大多數人的精神狀態出現了浮躁的不安定。接著,警車的吼叫從四面八方傳來。這從神經醫學的角度說,情緒不安定得到了加劇。這種不安定使得人最容易接受暗示。如果同時在場的人不多,警戒心還會存在。人越多,警戒心就越弱。與此相反,企望奇蹟出現的心理卻在成倍地增長。一個人尚有對付異常事態的防衛本能。而作為一個群體,意識結構就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狀況。這可以叫做群眾心理。在那一群人中間,潛伏著搶劫犯的同夥。這些同夥就混在那些圍住從商店裡出來的搶劫犯的人當中。格鬥開始了。問題就存在於格鬥中。那些同夥裝出格鬥的模樣,藉著混亂,把搶劫犯推進看熱鬧的人群。同時,就向眾人發出罪犯緊貼在百貨商店的外牆上的暗示。其實,那是其他的同夥在遠處向百貨店投放類似人影的映像。那個類似人影的映像在垂直的牆面上移動。所謂的集體暗示,只要條件具備,是完全可能實現的。當時的條件完全成熟。百貨店的警鈴和警車的咆哮,都加強了規定情境的氣氛。人們都把視線集中在百貨商店上了。罪犯從那裡走出來,把眾人的視線引向了某一點。這種方法是魔術師所慣用。暗示和催眠術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從格鬥到投放幻影,是一整套相當巧妙的安排。對此,不是沒有材料證明。罪犯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從屋頂上逃走呢?要是有能力飛躍十二、三米,他最初就可以這樣做。他特意從太平門裡走出來,再爬大樓的外牆給人看,不是顯得太愚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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