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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節

污染的海峽 西村寿行 3632 2018-03-18
“你是說,秋宗修不是犯人嘍!”,偵察第一科科長野村冬衛以平靜的語調向中岡警察問道。 “我並非完全肯定。對於解散偵察總部我沒有意見,但我以為應該繼續偵察。” “說說你的根據吧!” 野村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兩隻手按在擺著一枝桃花的圓桌上。二月十八日案件發生之後,恰值第十天。在場的有第一股長永瀨,偵察總部的高田,此外德田警察也在座。 “首先一點,指紋留在可以挪動的瓶子上,這總使人感到是什麼人擺的疑陣。第二,由於秋宗過去曾居住在經堂,因此說他是準備返回犯罪現場,這缺乏說服力。第三是精神失常的人是否真能夠有計劃地進行犯罪。第四,他拜訪公害省的目的是要解決藍色的水的問題,可這藍色的水到底是什麼,至今還是一個謎。此外,還有突然失明和暈船,這種現象僅僅歸結為精神病,恐怕有些武斷,因此應當查明原因。”

中岡振振有詞地說。 “高田警長的意見呢?”野村把視線轉向高田。 “偵察總部當中沒有人對於秋宗犯罪一事持有疑義。根據來到東京的安高恭二的親戚陳述,秋宗修曾捕過一次鯔魚,這在地方報紙上有報導,稱作'奇異火焰魚群',而結果他慘遭失敗。秋宗修對於破壞捕鯔的人就是安高恭二這一點深信不疑,曾到縣警察局對安高提出指控。但是由於證據不足,安高被釋放了。緊接著,秋宗養殖的章魚又全部死亡。秋宗修遭受到不可挽回的沉重打擊。他可能認為,章魚死亡是由於對安高提出指控以後對方所進行的報復。恰在這時,安高恭二來到東京擔任警衛,這件事更加深了對他的懷疑。可是根據縣水產試驗場的調查,死亡的章魚和養殖水域的水質都未發現異常,結果是原因不明。因此,秋宗修的藍色的水不過是在失去一切希望之後精神失常者的一種囈語。即使在他精神失常之後,想要謀殺安高的意圖仍然作為唯一的想法遺留在他的腦子裡。我認為這種解釋十分合理。”

高田並不想掩飾他的諷剌。背景已經查清,犯人也已經逮捕。精神病這一範疇有時就包括這種人,他們具有無法解釋的特殊能力,所以認為秋宗巧妙地進行謀殺,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唯有中岡對於結束偵察還持有異議。 “那麼,突然失明和暈船應當怎樣解釋呢?” “關於這一點,已經附上了專家的意見。據了解,四國石油公司的青江科長曾接受安高希望在陸地上工作的請求,為他在東京找到了警衛的工作。安高來到東京以後,看到故鄉的報紙,了解到秋宗已經精神失常。這時他想到秋宗修可能把破壞捕鯔甚至章魚死亡都歸罪自己,以精神失常做為掩護進行報復,因此安高感到十分害怕。由於這種恐懼情緒不斷發展,最後終於引起了精神病,雖然還不是抑鬱症,但與此十分相似。廣意上的抑鬱妄想往往因各種抑鬱而發生。——例如最明顯的有這種例子,監獄中往往容易發生一種稱作甘塞氏症候群的假癡呆和詐病。當向患者提出'狗有幾條腿'這種問題時,他回答說有六條或八條。對於猴子有幾隻耳朵這種問題,回答是三隻。患者本人當然不會不知道正確的答案,但卻故意做出錯誤的答复。據說這是因為他們有一種內心機理,希望被視作傻瓜,被人看成瘋子,於是就可以因此逃脫罪責,解除拘禁。這樣就出現了偽呆痴和詐病。問題在於這種甘塞氏症候群並不是患者有意識地錯誤回答,而是由於某種心理機理無意識之中做出的回答。開始是偽裝,但不知不覺之中卻真的患了精神病。就像總喊狼來了的孩子,不久之後狼就真的來了一樣。”

高田看了中岡一眼,儼然是說你中岡就是這樣的小孩子。 “現在假定強迫觀念和壓抑對此產生作用,於是害怕看見某種東西,不願意看見某種東西。其結果導致突然失明。安高的強迫觀念就是秋宗的報復。東西擺的不整齊,他就會發很大的脾氣,這是因為他非常緊張,經常密切地監視著報復者的踪跡。由於這種緊張情緒不斷發展,最後終於怕看,不願意看,以至視網膜上雖然明明可以看得見,但腦神經卻拒絕接受映像。由於眼睛不過是一個鏡頭,所以如果大腦拒絕接受,結果只能是什麼也看不到。有時有些孩子眼睛看不到東西,說不出話,據說這也是同樣的道理。解剖並未發現失明。因此只能這樣認識才能解釋得通。再有關於暈船,也可以解釋為同樣的因素產生的作用。由於眼睛看不見,所以失去平衡感覺,發生一系列身體症狀。”

“有些道理。原來是由於精神性產生的突然失明……” 由於急於結束案件,所以野村也認為高田的推理具有說服力。 “警長的意見很值得認真考慮。但如果歸結於精神性,那麼幾乎大部分現像都可以照此處理了。” “老病又發作了!”德田感到心裡很不是滋味。由於中岡不懂禮貌,缺乏合作性,很使人頭痛。只要他持有疑慮,那麼無論是處長也好,科長也好,他總是寸步不讓。中岡這樣做,德田也有時感到痛快。也只有中岡這樣的人才會在大學畢業之後志願到偵察一科來工作,而且還不打算離開這裡。德田是手把著手把偵察技術教給中岡的,他很喜歡中岡。但是這次中岡卻很沒有分寸。如果把解剖無所發現的失明和暈船擺到面前,那就等於是自己給自己挖陷阱。

“那麼,也許,”高田好像正在瞄準某種獵物似的,聲音變得很低,“你打算今後要查清突然失明和暈船的原因嘍!” “我只是說應該查清。” “要是沒有把握,最好不要曄眾取寵。” 高田的聲音雖然很低,他的眼睛卻閃著光。 “我並不是打算譁眾取寵才這樣說的。要不然的話,我查出來給您看。” 德田注視著毫無表情的中岡,大吃一驚,心裡想,“你到底上了高田的圈套!” “稍等一下。德田的意見怎麼樣?” 野村也不願讓中岡下這種沒有把握的賭注。 “說起來,對警長的意見我是七三開地贊成。” 什麼七三開,簡直是全面擁護。 “那麼,中岡,”野村的聲音很嚴肅,“說說你內心的考慮吧!” “我對精神性的突然失明和暈船抱有懷疑。安高是膀乍腰粗的漢子,能夠毆打兩個司機。很難設想他會僅僅因為害怕報復就閉起眼睛。另外就是安高恭二鄰屋出現的蟑螂墳地。蟑螂這種昆蟲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死去。但在以前的租房人搬出去而且是在房東掃除了之後,蟑螂卻死在一處,形成墳地,我感到有種很不平常的東西。”

“所謂蟑螂的墳地是指……” 高田撇了撇嘴。德田感到他那神態簡直像一頭牛在暗笑。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另有犯人,突然失明和暈船的原因是兇手製造的。對嗎?” “我這樣認為。” 中岡沉靜地回答了野村提出的問題。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我想不出會有什麼藥能夠使人失明而解剖又發現不了。” 野村用和藹的語氣說道。儘管由於犯人患有精神失常,因而他對於偵察總部提出的秋宗謀殺的意見也感到一縷不安,但是總體看來沒有漏洞。與此相反,中岡提出的異議卻缺乏現實性。至於說到蟑螂的墳地中隱藏著某種秘密,野村也禁不住感到不安。 “只有追查,才能搞清楚是否有什麼秘密。” “原來這樣。既然這樣堅持,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野村不再想說服了。中岡的眼睛裡充滿著一種黯淡的光芒,顯得十分固執。這使人感到似乎不是死骸而是活的蟑螂在爬動。 野村心中暗自思忖:既然乾就幹到底!中岡是個難得的偵探。只有中岡能敢於一個人頂住偵察總部的意見。正因為如此,他是個很有才幹的人。不過,他還缺乏合作精神。孤身只影,堅持到底,這很可能使他自己作繭自縛。 就像武士決鬥前扔出手套那樣,高田的臉上充滿必勝的信心。 “中岡,怎麼樣?”走到外面之後,德田問他。 “還能怎麼樣呢?”中岡冷淡地回答。 “你很有把握吧?” “沒有。” “沒有?”德田大吃一驚,“要是沒有把握,警長可要大發雷霆呀!” “不是已經在大發雷霆了嗎?”

“不是這樣,他會怒火沖天的,可不僅僅是這個樣子。” “沒關係,我就自認為自己到了非洲。” 中岡豎起了外衣的領子,苦笑了一下。 “沒有把握,為什麼還那麼不冷靜?你總不致於準備這樣鬧一場之後辭職改行吧!” 德田擔心地轉了轉短粗的脖子。中岡在世田谷郊外有所三千多平方米的大公館。雖說是公館,但房子已經搖搖欲墜,破破爛爛。不過僅院落就有三千多平方米。院落荒蕪,甚至可能住著狐狸。但如果賣掉,價格總要超出一億日元,當然可以說是一所大公館。中岡只有一個親人,那就是原來上大學的妹妹,可是去年已經吞安眠藥自殺了,所以中岡現在是毫無牽掛。和警長大吵一場然後辭去警察職務是極容易的事。 “我沒這種打算。之所以按捺不住,那是因為偵察工作過於想當然。剛剛派人到縣警察局去就已經閉幕了,對於突然失明、暈船、蟑螂的墳場和藍色的水這些問題,居然視而不見。”

“問題就在這裡。你這回得要把它查清。我說清楚,我可沒這種能力。” “出趟差,去欣賞欣賞大海。” 中岡把視線轉向渾濁的天空,說道。 “你可倒輕鬆。說到大海,我倒想起來了。關於上次漂流到領海以外的溺死屍體,聽說海上保安部又來了公文,查詢結果。” 德田顯得陰鬱地說。 ——那是去年十月七日,第三管區巡邏艇在領海以外海域中打撈了一具溺死屍體。大約死後經過了將近十天,屍體已經支離破碎,只能認清是具男屍,不過在屍體脖子上繫著一條毛巾,毛巾邊上有一個的商標。然而,這唯一的證據卻又在打撈屍體的過程中丟失了,只是將這一商標的形狀通知了警視廳,要求以它為線索查明身分。中岡和德田接受命令以後曾通報警察廳查對1商標毛巾的製造廠,直至現在沒有進展。

“咱們怎麼管得了這些事情呢!對不對?” 德田也望著天空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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