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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節

污染的海峽 西村寿行 3649 2018-03-18
秋宗修被捕之後的第四天——二月二十五日傍晚,松前真五接待了前來拜訪的中岡警察。 “精神鑑定已經有了結論。” 中岡一直站著,兩隻手插在上衣口袋裡,表情顯得十分嚴峻。 “是什麼結論?” 松前直截了當地問道。 得知秋宗被捕的第二天清晨,松前曾到偵察總部拜訪了高田警長。高田的接待十分冷淡。他那油光閃閃的臉上充滿自信,只是答复說,秋宗本人現在已收容在精神病醫院,但是可以絕對肯定他就是殺人犯。 松前提出,從當時秋宗的情況來看,很難設想他能夠殺害安高,這使人感到指紋上可能有文章;此外,他之所以在犯罪現場附近被捕,很可能是由於他對過去居住的地區還保留著印象所造成的。因此,松前提議,希望能考慮這些情況,深入地對整個背景進行偵查。但是不但他的建議被冷淡地置之不理,他自己倒反而被當作證人取了口供。對於這種做法,松前感到十分氣憤。

“藍色的水里含有氰酸你不知道嗎?” “為什麼明知秋宗精神失常,不向警察局報告反而打發走了?” 在松前看來,這些問題完全充滿惡意。 “豈有此理!”松前想到這裡,下定決心要自己搞清楚秋宗到公害省帶來的“藍色的水”裡究竟包含著什麼秘密。如果秋宗無罪,自然應當救助。除此之外,要是不給警察局一點顏色看看,松前總覺得心裡不舒坦。 “我現在打算到鑑定醫生的家裡去,你是不是也一起去?” “為什麼要我去?” 語氣裡充滿著對警察的不信任。 “因為你是保護人。如果你不願意去,也並不勉強。”中岡轉過身去。 “等一下。”松前感到中岡根本沒有意思想要說服他,似乎是聽之任之,松前慌了。 “我並沒說不去呀!”

兩個人並肩走出了公害省。松前雖然已經算是高個子了,但兩個人站在一起,中岡倒顯得比他更高些。僅僅是比別人個頭高這件事也會產生一種優越感,松前感到沮喪,聳了聾肩膀。路上,松前問道:“委託縣警察局的情況調查有進展嗎?” “巳經有了答复,但是沒有了解到比報紙的報導更詳細的情況。被告人的家屬已經來到東京,可是這個人並不了解情況,從他那裡也沒得到什麼線索。對了,解剖結果提出了報告,估計死亡時間是十八日下午八點到九點之間。毒藥是放進酒瓶裡的氰酸。可是,被害者在被害一周以前——就是十二日早晨突然喪失視力,雙目失明。但解剖當中並沒有發現眼科疾患。當然,至於內科方面那更是沒有任何異常情況……” “這件事和秋宗修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 中岡微微地搖了搖頭。 “您是姓中岡,對吧!——我倒有個想法。據說被害者以前是在四國石油公司的運輸船上工作。譬如說那是一種排放廢液的船,假定他臉上的傷痕是在排放廢液時造成的,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的失明是由於濺上廢液所引起的呢?這樣一來,頭痛和暈船也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松前試探了一下。他很想了解一下這位外表冷酷的警察的能力。 “排放廢液的船?——不過,解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呀!” 中岡瞟了松前一眼。從旁邊看去,他的面龐使人感到十分機警。 “如果症狀輕微,而且毒性又是一種揮發性的氣體,那情況又會是怎麼樣呢?會不會驗不出來呢?” “因為是司法解剖呀!可是,對於這種毒液,你有什麼線索嗎?”

看來他並不上鉤,沒有多大興趣。 “譬如,煉油廠要往粗汽油裡摻人四乙烯鉛,這種四乙烯鉛有劇毒,要是吸進了這種氣體就會死亡,而且這種物質還可以通過皮膚呼吸滲入體內,產生精神錯亂、痙攣以及肺出血等症狀,最後苦悶致死。據報導,目前還沒有辦法能夠治療,有的人過了兩、三個月,突然病倒,甚至有的人失去神智。” “嗯,四乙烯鉛哪!” 中岡輕微地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看到中岡對自己提出的試探不感興趣,松前認定他是個毫無熱情的人。不過,他那毫無表情的樣子也許只是一種表面現象。 他們到達位於世田谷區駒澤的勢谷教授家裡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七點了。勢谷教授除擔任T大學精神科的教授以外,同時還兼任法務教官。他蓄著很漂亮的銀灰色鬍子,已經開始上了年紀。

“我已經都告訴警察總部了。至於正式的鑑定,那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是,肯定是精神異常。” 教授端出了紅茶,臉上浮著微笑。 “您的報告,我已經聽說了。之所以再來拜訪,是想了解一下,儘管秋宗修精神異常,他是否能夠是這一案件的犯人?” 中岡直率地問道。 “您這問題好難答复呀!不過,這應當是警察局的事情呀!” 教授笑著回答道。 “哪怕是您個人的意見也可以啊!” “秋宗從香川縣到東京來,上訪了公害省。因此可以看出至少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做這種行動。但是如果把他定為犯人付之刑法,我只能提出鑑定,說明這是由於精神異常引起的精神錯亂。所以我想可能會因無法負責而判無罪。至於他是否構成犯罪,這不屬於我的工作範圍。精神病也有各種各樣的症狀,很難按道理去推論。”

“能否請您把剛才說的各種症狀以及秋宗的症狀解釋一下。” “好吧!既然你們已經來了。一般我們把精神障礙大致分成三類。第一種是身體病變明顯的症狀,譬如麻醉劑中毒、酒精中毒等中毒性精神病會出現進行性麻痺、腦動脈硬化、腦外傷、老年性癡呆等,這種精神病一般稱作器質性精神病,這其中也包括由於內科疾患引起的類似癲病症狀的精神病。第二種是分裂症、抑鬱症,這種精神病可能有身體病變。第三種屬於精神素質出現異常的病症,包括呆傻、性慾顛倒、性格異常或者由於某種異常經歷造成的精神反應。——通過對患者進行鑑定,我認為他屬於上面說的第三種,即因異常經歷造成的精神障礙。當然,這也考慮了報紙所報導的情況,不過最終鑑定還需要對詳細部位進行各種醫學鑑定。”

“您所說的異常經歷是指……” “舉個最近的例子吧!譬如冬天登山者們遇難時,許多人產生幻覺。在漫天大雪之中他們會突然看到房屋、河流,或者看見果實累累的果樹。有時在絕望之中會聽到援救隊的暄鬧聲。甚至有的報告說,有一次全體遇難者同時產生相同的幻覺。在這種情況下遇難時產生的疲勞困倦就可以說是一種異常經歷。” “那就是說,秋宗修曾有過某種經歷,因身體痛苦而引起精神失常?” “不,所謂經歷並不一定要有肉體痛苦。精神痛苦也同樣可以引起精神失常的。” “那麼,報紙所報導的捕鯔慘敗和章魚死亡也許是病因?” “有可能。” “您是否認為,如果安高恭二是這一系列事件的破壞者,那麼秋宗修在造成失常之後仍然能懷恨在心?”

“患者已經發生語言障礙,而且心理試驗也毫無效果,因此很難下結論。但按常識來說,至少不具備殺人一類的惡性犯罪的可能性。就精神病人的犯罪來說,分裂症患者中有許多殺人放火的惡性犯人。這是由於患分裂症時幻覺與妄想明顯,容易產生有人前來殺害自己的被害觀念。有的是因為鄰居看了自己一眼,結果就產生幻覺認定鄰居要殺害自己,於是就認為,既然如此,不如乾脆在自己被殺之前先把對方殺死,最後就突然撲上去殺死對方或者放火。但是本案的患者是個已經大半處於神經錯亂狀態的精神異常者,類似這種人殺人的例子為數極少。至於說現場放毒容器上有指紋,那當然也不能完全否定,但如果確實是犯人,這個案例倒很罕見。” “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假裝精神異常呢?”

“如果患者確是犯人,那就是有計劃地進行謀殺,他甚至擦去了指紋,所以我也曾設想會不會是偽裝異常。但根據腦波檢查來看,精神異常不容置疑。” 教授果斷地下了結論。 “關於藍色的水,情況怎麼樣?” “似乎患者對於藍色的水持有某種特別強烈的固執觀念。但目前還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 “您是否已經做了麻醉分析?” “不,還沒做。因為他身體太虛弱了。”教授臉上浮現出苦笑,“即使做了,也不能告訴你。” 教授已經覺察到警察帶著保護人前來拜訪的原因了。 “等一下,您所說的麻醉分折是怎麼回事?” 剛才一直一言不發的松前插嘴問道。 “就是給患者註射巴爾比土酸族的催眠劑。” “那麼會出現什麼結果?”

“當緩緩地靜脈注射催眠劑時,患者就會消除抑制說出一切。有時還會恢復已經失去的記憶。所以它還有個別名,叫做'誠實血清'。據說用在罪犯身上,他就可以毫無保留地交代全部罪行。對於本案的患者也許能夠奏效,但是麻醉分析禁止應用於司法,因為使用藥物剝奪人的自由意志,這構成侵犯人權。”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把保護人請來了。”中岡的聲音十分沉靜。 “進行麻醉分析以後,我們可以把結果告訴保護人。當然這樣做的前提是有利於患者。不過,至於本案的患者,即使查清了藍色的水的真像,確定患者就是殺人罪犯,恐怕也會由於不能負責而判無罪,或者是因精神錯亂不予起訴,不會發生比這更不利的情況。” “警察先生”,松前等教授說完之後,用強硬的口吻說道:“我作為保護人反對這樣做。” “反對?” 中岡冷靜地看了看松前。 “是的,反對。你的作法是不是有些太見不得人?” “為什麼?” “當然了,你企圖利用我把秋宗打成犯人,那你一開始就應該說明白。” 松前冷冷地斷然說道。 “我並不認為秋宗就是犯人。” “這種事隨它去吧!問題在於你們這些警察打算依靠麻醉分析的那種精神狀態。看起來你們對於不依靠藥物進行偵察沒有信心。我決不能出賣秋宗。” 中岡那種沉靜的態度到底還只是表面現象。 “那也可以。” 看到中岡只是痛快地點了點頭,松前感到意外,反倒不知所措。松前原以為中岡會怒髮衝冠,或者至少也要面紅耳赤,但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卻毫無表情。松前想,這真是一個不可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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