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接近正午。
一老年的男子,正從南足柄市步行山路,向處於神奈川、靜岡縣境的足柄嶺攀登。
柱著一根六尺來長的木棍作拐杖。
裝束嚴緊。
老人肩背旅行包。
淺黃色的冬日陽光渲染著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膛。
老人的腳步保持一定,即不快,又不慢,使人強烈感到是走慣了山路的人。
從金時山有條連通足柄嶺的山路。
這裡是尾根山脊,那邊聚集著一夥近二十人的男人。
是無視警方的解散命令,繼續狩獵鬼女的暴力團的一部分。
已經接受了“堅持到底,殺死鬼女和美紀”的嚴格命令。一夥人逃過警察耳目,橫躺豎臥地聚集在尾根路上。那裡是尾根的最頂部,從灌木叢下可以看到登山的路,一個姑娘大步流星地順登山路爬了上來。
“隱蔽!不准出聲。隱蔽好,一齊衝上去,明白嗎?”
一瞬間,恢復了寂靜。
使人感到窒息般的時間在流逝。
兩分鐘、三分鐘——
風吹過尾根山頂,由北向南流動。雜草隨風搖擺。
——來了!
鬼女的身影出現在尾根。
最初是白色的面部,隨後出現了胸部,全身。手持一根短棍。
好似貓伏擊小鳥一樣。當頭目的山本以充滿頑強殺機的目光看著鬼女。
鬼女的下半身從灌木叢中看到了,穿著牛仔褲,是白色的登山鞋,腿長得充分細長,臀部的位置很高。
“混蛋!”
山本叫喊一聲,一邊叫喊,一邊從樹叢中衝出來,向鬼女撲去。
山本認為已經抓到了鬼女。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呼吸。胸膛上不知扎進了什麼東西。
鬼女躍入空中。
用帶尖的木棒刺入山本的胸部,順勢從那棒端彈到了空中。
旁邊有棵老松樹。鬼女輕鬆地移到了老松樹的枝頭。
“雜種們!把你們全部宰了!”
鬼女在樹上喊道。
“混蛋!往哪裡跑!”
血從山本的胸部往外湧。
一夥人不顧山本,一齊沖向老松樹。
“給我下來!餵!”
其中一人,一邊喊,一邊爬上了斜長著的老松樹的樹幹。鬼女停留布粗樹枝的末端。
那男子一手舉著匕首,移到了樹枝上。
鬼女凝視著男子。
要逃走是容易的。相距七八米遠的地方就有一棵老松樹。如果壓彎樹枝,利用其反彈力的話,可以毫不費勁地跳過去。從那裡經由尾根逃走也行,如果想一氣躲藏起來的話,跳入斜面的森林中也行。
但是,不打算逃跑。
心想,這些是綁架美紀的組織的同夥,能殺就盡量殺掉。
是破壞了與美紀的關係,將鬼女重新推向了孤獨天涯的一夥人。
鬼女用噴發著憤怒的火焰的眼睛凝視著接近過來的男子。
鬼女開始晃動樹枝。
反复地伸,屈著上身。要領如同猿猴晃技,數次之後,樹枝起伏起來。
男子停止了前進,抓住上方的細樹技,支撐住身體。
鬼女仍然在晃動。
“先宰了你!”
男子支撐不住身體,開始往後退。
鬼女的身體利用反彈力,嗖的一下彈到了空中。
男子發出了短短一聲慘叫。
在轉身的一瞬間,鬼女手中的尖棒刺透了脊背。
男子歪斜著身子摔了下來。
鬼女又登高了一層樹枝。
一夥人瞠目結舌了。
被鬼女的動作迷惑住了,像小鳥一樣,從這樹枝移向那樹枝。已經殺死了兩個同伴,實在是太簡單的殺戮手段了。
甚至認為,人為什麼如此簡單地就會死去。
誰也不再住上爬了。爬上一個將死一個。
終於覺悟到是不是白給的敵手。
“雜種們,害怕我嗎?”
鬼女的白色窗孔帶著嗤笑。
“給我滾下來!”
總算有人膽敢喊了一聲。
“想讓我下去呀,雜種!”
鬼女用棒指著發出喊聲男子。
“給我滾下來!”
男子發出同樣的喊聲。
“就給你下去。可不要跑吶,雜種!”
一邊說著,鬼女躍入空間。
本想殺幾個就離去的,都是些不堪一擊的鼠輩,現在雖然坐而論道著人多勢眾,但每個人都怕得厲害。
飄落到了一群人的前方。
就在著地的一瞬間,不知何物朝鬼女疾飛而來,是些發光的東西。可當知道那發光之物是數把匕首時,已經來不及變換姿勢了。
鬼女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一把插進了左臂上部,一把插進了左側大腿。一陣劇痛。
“太好啦!殺死她!”
喊聲驟起。
鬼女轉過身去。想是否轉移到松樹上去,但是,知道已經不可能了。跳躍被刀殺傷了,只能逃竄。
一邊跑,一邊拔出左上臂的匕首擲向人群,響起了慘叫聲。拔出左腿上的也擲了出去,但似乎沒有打中。
拼命地奔跑。本來有跑出比常人快一倍的速度的自信。但是,那是在平常的時候。現在血正從左臂和左腿上外湧。
越是跑,出血量就越多。但是鬼女不知道這個道理。
在最初的衝刺中,把一夥人甩在了後面。順尾根朝北奔跑。
變成了瘋狗群的一夥人,追尋著血腥緊追其後。
沒跑多遠,鬼女知道自己昨體力在急速衰退。
全身像中了魔似地打顫。
頭暈目眩,地面開始搖晃。
——要死嗎?
掠過這樣的念頭。
前方出現了像是古寺的建築。
鬼女跑進了古寺。
這時,已經幾乎筋疲力盡了。因大量出血,呼吸感到困難,身體晃晃蕩盪,不時感到地面斜著逼近眼前。
踉蹌院內,爬上溫潤的窗外窄廊。
撕裂襯衣,勒緊胳膊和大腿的傷口,好歹止住了出血。覺得體內的血液象流盡了一樣。襯衣、牛仔褲都被血染紅了。
嗓子乾得厲害。真想喝水。巡視周圍,哪裡也沒有水。鬼女把乾枯的眼睛轉向院內。
瘋狗們的腳步聲已逼近院內。
鬼女醒悟到末日到了。
已經無能為力了。心想也許命該如此。
兩條瘋狗已闖了進來。
“餵,這臭丫頭,你再也跑不了啦!”
喊叫的男子喘著粗氣。
鬼女沒有回答。連逃跑的氣力和體力都沒有了,自己對自己講,在這裡將被這些瘋狗殺死了。
即無恐怖,也無寂寞。
兩條瘋狗在等待著同伙的到來。
表情險惡,欲咬碎鬼女之肉,吞噬鬼女之心。
鬼女想;不知美紀現在怎麼樣了,恐怕美紀一定向警察自首了,美紀本身沒任何罪,也有歸宿的家,能夠回到那位慈祥的老父身邊。
自己一無所有,即便逃出此地,也沒有安生之地。好歹有矮怪的話——但是那矮怪也憂憤而死地離開了世間。
感到已經可以無思無念地去死了。
能殺的都殺了。
自從同美紀認識以來,鬼女開始對殺戮抱厭惡感了。一心希望融合到人間世界中去,想學的東西無邊無際,想盡快能夠認識文字。
只要學會了文字,就能看書,想知道書裡有些什麼故事。
希望有朋友,想通過美紀,象普通人一樣地結識各種各樣的朋友,也想學會做飯做菜。
想掌握的知識太多了,必須挽回多年修業所費的十幾年的空白。
但是,結果一事無成。只是得到了美紀的愛情。雖說如此,對鬼女來講,這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但也是包含著破裂命運的情誼。
為了救美紀、已經殺了好多人。鬼女仍然不滿足的是向這夥狂犬挑戰。雖然救出了美紀,但是不能與美紀二次相見的寂寞,在鬼女的心中生出了荒涼之恨,是那荒漠的靈魂使之犯下的罪孽。
一夥人擁進了院內。
一夥人把蹲在窄廊上的鬼女包圍成一個半圓形。
“餵——,臭丫頭!”
一人喘著粗氣喊道。
“給你刮掉耳朵,刮掉鼻子,等著好啦!”
“這臭丫頭!”
另一個傢伙接著叫罵。
“還鬼女,什麼她媽的鬼女!見鬼去吧!非給你剝光不可!”
這傢伙喘著粗氣。
——美紀,我想見你——。
鬼女沒有聽進狂犬們的怒號,在追踪美紀的幻影,那幻影突然消失了。
一夥人逼近了。
鬼女慢慢站立起來,走進正殿。有根粗大的柱子,將身體靠在上面。其中一人乘勢撲了上來,鬼女跳到了前方,總算還有這點氣力。但是,當落到地面時,皺起眉頭,從手臂和腿上掠過一陣引起腦震盪般的疼痛。
不該勉勉強強地休息。
鬼女甩開追到跟前的一夥人,轉到了正殿後面,有個後院。那里長著一棵白樺樹。
鬼女轉移到白樺樹上,壓彎白樺樹枝,飛移到正殿的房頂上,這是最後的氣力了。鬼女趴到房頂上,劇痛襲來,神誌開始模糊。
——美紀。
念叨了一句,但沒有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