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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五節

罪惡的海 西村寿行 4514 2018-03-18
天下著雨。這是一場梅雨,小雨鎖著朝日山群峰,越發加重了陰鬱的氣氛。 寒川在溫泉浴住所,望著窗外依山流過的低低的雨雲。 今天是六月十五日。十天過去了。十天來沒有任何人來與寒川聯繫,似乎一切都遠離寒川而去。他望著漂流的雨雲,覺得這個地球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別人都外出旅行去了。 ——玲子。 寒川不時地低聲呼喚著玲子的名字。然而,越是呼喚越感到孤獨。他越來越感到玲子再也不會回來了。玲子肯定被殺害了,在遭到百般凌辱之後被殺害了。對那伙人來說,沒有叫玲子活下去的必要。監禁著她不過是讓寒川掛念著以實現他們的目的。 寒川的心比擦山而過的高山寒流還冷。不堪忍受的寂寞感咬噬著他。在這要把自己的心變成一塊石頭的無邊寂寞中,他詛咒自己的輕率大意,深深地懺悔著。

他覺得不該砸爛黑澤的手。那時逞一時之怒砸了下去。卻果再忍一忍,或者救出玲子,或者自己被殺,當天便會見出分曉。哪怕是被殺了,也比現在這樣沉浸在悲愴之中受折磨要強。 黑澤上山去鎮上治手。傷很重,至少需要半個月或一個月的時間。治愈之前他絕不會來的。 寒川覺得玲子被殺死埋在這梅雨籠罩下的什麼地方,時而又覺得她仍被監禁著任人玩弄。他彷彿看到了家中和森本正在輪換著揉搓玲子的情景。無處發洩的憤怒在寒川的胸中積聚,越來越濃烈,似乎即將爆炸。 “寒川君在嗎?”門外有人喊。 “在,請進。” 是溫泉經理。 “從鎮上回來的路上,有人叫我捎給你一封信。” 經理的年齡五十出頭,瘦得像隻白鷺。他把信遞給了寒川。

“謝謝。” 信封上寫著:寒川正幸親啟。他回到窗前打開了信。 裡面有一張用圓珠筆劃的地圖,圖的旁邊寫著小字:“明天中午來圖中標明的地方。” 寒川望著地圖,上面清楚地標出了從溫泉浴住所到那個地方的路線。 明天中午? 寒川自語道。 當他想到等待已久的決鬥即將來臨的時候,不由得掠過一陣戰栗,是黑澤的傷好了?不,寒川否定了這種猜測。這才過了十天,他的手能管用還得更長一段時間。他斷定黑澤傷沒好就出來了。 敵人也等不下去了。他們擔心照此耽擱下去,寒川會認為玲子已被殺掉而消聲匿跡。 ——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寒川的視線又回到遠處的山上。起風了。繞在峰腰的雨雲疾馳而過。 他想,敵人也許會用槍來對付自己。他知道黑澤的手還不頂用,剩下家中和森本無論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或許他們從什麼地方搞到了手槍或者獵槍?或者是除了黑澤之外又雇來了殺手? 他的目光又落在地圖上。 關于玲子隻字未提,光從那短短的文字中無法推測出玲子是否還活著。 ——去了就知道了。 寒川對自己說。 不管敵人準備了槍也好,還是另雇了殺手也好,必須去一趟。寒川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突然,他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第二天皁晨,霪雨難得地停了。 寒川正幸早早地上了路,因為到指定地點並不近。 寒川手持一根椎木棒,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不知道這武器是否能用得上。如果他們打算用活著的玲子威脅他,即便帶著槍,也沒有用。 寒川沒有考慮任何對象,因為人質掌握在對方的手中,不論怎麼考慮也是徒勞的。

他沿著月布川而下。指定地點在月布川一條支流上行二公里的地方。 十點過後,寒川抵達了那條支流。再往上走幾乎沒有路了。河水因連日下雨而上漲,他沿著河邊像是伐木人走出的小道向上跋涉著。 指定地點是個寬闊的岩石灘。 中午時分,寒川來到了這裡。這是個大殺風景的地方,岩石光禿禿的。寒川環視了一下四周,岩石凹凸不平,阻住了他的視線,在能見到的範圍內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微風習習,寒川站在輕風拂動之中。 過了一會兒,岩石灘中現出一個人影。那人緩慢地走了過來。 寒川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人走到近處停下腳步。 “你來了。” 來者是黑澤,兩手纏著繃帶。 “是的。”寒川點了點頭,“玲子在什麼地方?”

“帶來了。” 黑澤目光冷冷地盯著寒川。 “帶我去見她。” “去之前,有句話要說。” “請說。” “你做好了死的打算?” “……” “我們為了殺你才叫你來的。當玲子被當作人質抓在我們手中的時候,你的命運就決定了。既然鬥敗了,只有死路一條。想從這裡把玲子搶走是不可能的。我們不想把此事拖得太久,如果你沒有做好死的準備就回去好了。只要你回去,我們就殺掉玲子。” “……” “要是我的話,就丟下女人回去。女人有的是,而生命只有一條,那女人被殺,反而會加強你復仇的意志。當然,你做不到這一點。離了那個女人你就活不了。這正是你的弱點。那就和你的玲子一起去死吧。我們將負責把你們兩個埋在一起。你已經殺死了兩個人,沒什麼可遺憾的。”

“帶路吧?” “我想听聽你做何打算。” “如有必要,死也無妨。能不能以我的死換來玲子的自由?” 寒川恨不得用椎木棍將黑澤敲死,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這可不行。”黑澤搖了搖頭,“如果你不打算和她一起死,那就回去。你和玲子都得死,放掉了玲子,就等於把我們自己推向死亡。” “走哪條路由你良己選擇。玲子就站在懸崖上面,她的脖子上套著繩子,只要往前一推就行了,森本就站在她的身旁。你無論如何也是沒有辦法救她的。如果我們手中有槍,不用費事就可以打死你,遺憾的是沒有槍,所以只能如此。” 黑澤伸出了他那綁著繃帶的手給寒川看。 “不能和你搏鬥了,因此我們決定要求你去死,同意與否隨你的便。森本和家中是非殺掉你不可的。我當然不像他們那麼恨你,所以跟你說,沒有打算死的話就回去,但必須捨掉玲子。”

他那冷酷的目光依然注視著寒川。 “明白了,我去死,帶我去吧。” 寒川扔掉了手中的木棒。 玲子站在無法營救的懸崖邊上,黑澤的話也許是事實。如果就此返回,玲子就會被殺,鬥一斗吧。如果豁出去讓他們把玲子推下懸崖,也許能殺掉黑澤,家中和森本。 是用玲子的生命換那三個傢伙的命?還是丟下玲子,任她被殺?或者和玲子一起被殺?寒川必須從中選擇出一條路。 黑澤邁動了腳步。 寒川跟在後面。 岩石灘荒涼得如死亡世界,巨大的磐石相互交錯著,黑澤默默地走著。 一會兒,懸崖出現在眼前,高約二十米,是座斧劈刀削般的絕壁。一絲不掛的玲子站在崖上,她的手和腳全都被綁著,脖子上套著一根繩索,繩頭拴在懸崖邊一棵老松樹的枝叉上。

玲子身後站著一個人,像是森本博文。 寒川停了下來。 ——玲子! 寒川沒有喊出聲來,只是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玲子那慘不忍睹的身影,他的腿開始哆嗦起來,他看著看著似乎覺得大地在搖動。 在雲天的襯托下,玲子的裸體顯得更加潔白,他感到玲子馬上會從懸崖上跌落下去。她驚呼著,跌落到一半又被繩子拖著吊上岸頂的可怕情景在寒川的腦際閃過。 “寒川正幸?” 懸崖上傳來了森本的聲音。 “你跪在那兒。跪下來束手就擒,不然的話,就把玲子推下去。” 森本做出推玲子的姿勢,把手放在玲子的腰上。 寒川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法阻止森本的行動,只要森本輕輕一推,玲子就會直跌下去。 如果任他們殺死玲子,就是想殺這三個人,此刻也追不上森本。家中不知藏在什麼地方,還未見到他的人影,結果能殺掉的只有黑澤。

“下來?”寒川喊道,“把玲子帶到這裡,我們一起死……” 不必想了,只有死路一條。不能讓玲子一個人死,不能看著她這個樣子被人殺死。沒有玲子,他就再也沒有信心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正像黑澤所說的那樣,自從玲子被綁架,這場暗鬥就已經有了定局。 敗者受刑,這是搏鬥的規矩。 “看來你已做好死的準備。” 黑澤從衣袋裡掏出了鐵絲。 “同意死,但要讓我們死在一起。” 寒川用充血的眼睛盯著懸崖頂上,沒有絲毫的懼意。他唯有一個念頭,只要與玲子死在一起,死就死吧。兩人可以一起到另外一個世界去旅行。 “好吧。你們抱在一起也可以。就用抱在一起的姿勢死吧。把兩手背到後面去!” 寒川點了點頭。他死死地盯著懸崖頂上的玲子。

——死吧,玲子,一起死吧。 寒川在心裡呼喊著。 這時,他覺得身後有動靜。他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是家中從巨大的磐石後面繞了出來,站在他的近旁。 只見家中手持拉圓的弓,臉扭歪著,沒有打算按他的要求辦。 “說話要……” 他想說說話要算數,但沒等說出來,箭已射中他的左胸部,正中肩窩之間,他頓時呼吸困難起來。 “上!” 家中吼叫著。 寒川跪倒在地上,用右手拔出箭頭。這時,家中又搭上了一支箭,他的手發抖,怎麼也弄不好。 寒川拾起一塊石頭,踉蹌著站立起來。 “宰了你!” 他朝家中撲過去。 “畦!” 家中嚇得驚叫一聲丟掉沒有上好的弓箭,好似身後是什麼可怕的怪物,倉皇逃竄。 寒川緊追其後。但由於呼吸困難,跑不動了,速度明顯減了下來,還沒有走得快,儘管如此,他仍堅持著追。不管到什麼地方也要抓到他,手臂無力,就用牙咬死他。 黑澤望著他們。 家中在岩石灘上發瘋般地跑,追趕著的寒川步履蹣跚。 黑澤沒有動。追也沒有用,因為他的兩手不管用。即便兩手沒傷,他也不打算去追。寒川已決定要死,本來可以讓他們夫婦抱在一起安安靜靜地殺死他們,可家中卻要偷襲。 寒川執著地追趕著。 寒川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殺死家中,除此以外,什麼都顧不上了。 玲子也許被推下了懸崖。毫無辦法了,不久,自己也會死的。至少趁著還有一口氣,哪怕只殺死家中一個也行。 寒川的腿腳已不聽使喚。家中穿過幾方巨石,轉眼不見了。 ——跑到哪兒也要追上你。 把弓箭拾來,能射就射他。射中肚子也好,心臟也好,他拼命地追著,咬著牙,一直要追上,掐斷家中的喉管。 他想到了死。 好像有人在什麼地方喊他。他不知道這是真實的聲音還是幻覺。 他的視線模糊起來,身上流著粘糊糊的東西,不知是血還是汗。每邁出一步都感到非常艱難。 漸漸地,他的眼前暗下去,用手去揉眼睛也沒有用,神誌也變得恍惚起來。 他感到也許真的要死了。 ——玲子。 他在心中喊了一聲。 他掙扎著往前跑,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右腿被什麼東西擊了一下,那感覺就像是被刀之類的東西砍中了。他用手一摸是箭,箭深深地射了進去。 他慢慢地轉著頭。 家中的臉像個小鬼似的抽搐著,正慌忙地往弓上上箭。 “快死吧,你這個殺人犯!” 家中齜牙咧嘴地吼叫著。 “殺死你。” 寒川沒去拔腿上的箭,他拖著帶箭的腿爬上旁邊的磐石站起來。他的眼前一片昏暗。 家中焦灼不安。寒川的前胸被鮮血染紅了。大腿也被染紅了。然而,他仍然活著。家中覺得他是個射不死的怪物,驚恐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家中又搭上了一支箭。 距離不過幾米。他瞄準了寒川的胸部,弓弦響了,箭射偏了,擦過岩石,碰了一下寒川的額頭。 寒川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身體搖晃著,一腳蹬空,跌了下去。 家中跑了過來。 下面是個陡坡,寒川滾了下去。再往上是河,集聚了雨水的湍流打著旋儿流下去。 污濁的河水吞沒了寒川。 家書往下看了一會兒。 “終於將這傢伙幹掉了。” 他鬆了一口氣,再不好對付,也該死了吧,即便落水前他還活著,也會被水溺死。 ——狗東西。 家中嘟噥著。 黑澤走了過來,他俯視著流水。 “死了嗎?” 過了一會,他問道。 “不知道,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還是找一下的好。萬一活過來,也許會變成不死的怪物。” “你別嚇唬人。” 家中發現自己手中還握著箭便順手扔了。 “不能找屍體了,被人發現,我們就遭了。快下山吧。” 他們已來不及去查尋屍體了。 “我無所謂。” “那女的怎麼處置?” “隨你的便吧。” “在查清那傢伙死活之前,先讓她活著怎麼樣?” 家中回過頭向懸崖頂望去。 她那白晳的裸體浮在密雲之中十分誘人,家中思考著是殺了好還是留著好。他覺得如果有地方監禁,似乎還是留下來好。這樣,不僅可以隨時玩弄那個年輕的肉體,而且萬一寒川活過來,還可再次將她作人質。 ——養起來,讓她當奴隸。 他想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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