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光明之子·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一

第17章 第十五章

法老的船駛向北方。從孟斐斯出發之後,它沿著尼羅河的主要河道航行,再轉入其支流之一,直達三角洲的核心。 拉美西斯看得眼花繚亂。 這裡沒有沙漠。何露斯和塞特兩兄弟,依照上帝的安排,共同分享宇宙和埃及;這塊地域歸何露斯所有,塞特負責山谷。河流在兩個河岸間擠出一條通道以對抗干旱,水無所不能。三角洲處女地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沼澤,充滿了眾多的鳥類、大片的紙莎草森林和成群的魚類。沒有城市,甚至沒有鄉鎮,只有幾家位於山岡上的捕魚人家。陽光並非靜止不動,和在山谷裡一樣;海風蕩漾著蘆花,黑火鶴、鴨子、鷺絲和其他鵜鶘類動物共享這塊蜿蜒彎曲的運河人海處的廣闊地域。這是一片人類尚未征服的土地。 艦隊在那位熟悉這種變幻莫測、錯綜複雜的地形的船長小心帶領之下漸行漸慢,船上約有二十名水兵,國家的元首站立在船頭。他的兒子偷偷地觀察著他,為他的儀表所迷惑;塞提是埃及的化身,他就是埃及,是深諳神祗的偉大和人類渺小的千年民族的傳人。在人民的眼中,法老是個神秘的人物,星辰滿佈的蒼穹才是他真正的家鄉,他在俗世與冥土間保持著一種聯繫,他的眼神為他的人民開啟通往這兩個世界的門。沒有他,野蠻民族可以馬上攻進河岸;有了他,未來就有永恆的保障。

儘管不清楚此次旅行的目的,拉美西斯依然記下這次出航的經過。他的父親和隊員也從未對他吐露只言片語。王子意識到一種潛在的不安,就像周圍埋伏著危險威脅著船隻,彷彿一頭怪獸隨時會攻擊和吞噬這艘小船。 就像第一趟旅行一樣,塞提沒有留時間讓他的兒子去通知伊瑟和亞眉尼。拉美西斯可以想像前者的憤怒和後者的擔憂,但不管是愛情或友情,都沒有辦法阻擋他跟隨父親到他希望去的那個地方。 一條河道出現了,航行變得較順暢,小船停靠在一個草木茂盛的小島旁,島上建有一座奇怪的木頭尖塔。國王利用繩梯下了船,王子依葫蘆畫瓢。法老和他的兒子攀上枝條密布的城樓頂端,在那裡,只能仰望星辰。 塞提如此全神貫注,拉美西斯不敢向他提出任何問題。

突然間,塞提的眼神一亮。 “你看,拉美西斯,看清楚。” 在似乎碰到太陽的高空中,一群候鳥排列成“V”字形,向南方飛去。 “它們來自我們尚未探知的外在世界,”塞提說,“來自一個神祗無時無刻不在創造生命的廣大寰宇。當它們寄住在具有生命力的海洋裡時,它們有鳥身人首的外形,以陽光為食;當它們飛越疆界時,它們則有燕子或另一種候鳥的造型。別忘了凝視它們,因為它們都是我們死而復生的祖先,它們代我們向太陽求情以免它的光芒摧毀了我們,是它們啟發了法老的思想,為他開闢了一條世人眼中看不見的道路。” 當夜晚來臨,星星閃爍時,塞提教他的兒子認識蒼穹。他告訴兒子星座的名稱。各星球、太陽和月亮持續不斷地運轉的規律和黃道十二宮的意思。難道法老的力量不應該超過宇宙的極限,將他的權力推向每一寸土地嗎?

拉美西斯敞開雙耳與心靈,聆聽著,他在心中裝滿父親賞賜的“食糧”,一丁點兒也沒浪費。但黎明來得太快了。 由於雜草太多,皇家的船隻無法前行。塞提、拉美西斯和四位船員,帶著長矛、弓箭和標槍,登上一艘輕型的紙莎草船,法老親自掌舵。 拉美西斯覺得他被帶到一個與河谷全然不同的世界。這裡,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高八米的紙莎草叢不時掩蔽了陽光。假如他的皮膚沒有塗上一層厚厚的油膏,定會被成群叫聲震耳欲聾的小飛蟲叮傷。 穿過一個水澤森林之後,這艘輕舟滑進一個池塘似的地方,其中央矗立著兩個小島。 “碾聖城和德培聖城。”法老說。 “城市?”拉美西斯覺得驚訝。 “這個城市完全是自然生成。當生命孕育自原始的海洋時,它就以一種升白海底的土丘形式出現,這裡有兩座神聖山丘,在你的心靈裡結合,形成諸神樂於居住的惟一國度。”

在父親的陪伴下,拉美西斯走在“聖城”的土地上,並在一座小廟前冥思,他看到在一座長滿芒草的小山岡前,插著一枝頂端削成螺旋狀的棍子。 “這就是職權的象徵。”法老明確地指出,“每個人都應該找到屬於他自已的那個,並且將它保護好,凌駕自己的生命之上。法老的職權是成為諸神的第一個使者,而不要成為暴君。” 在他們四周,圍繞著數不清的不安力量,根本無法令人心平氣和,這種混沌當中,人隨時需要保持警戒。惟有塞提看起來萬物不侵,好似這個難以捉摸的大自然已臣服在他的意誌之下。假如他眼中沒有一份堅定的安寧,拉美西斯一定會迷失在這些巨大的紙莎草叢中。 地平線豁然出現,小船劃過岸邊住著漁夫的深綠色水面。漁夫們赤裸身體,蓬頭垢面,居住在簡陋的茅草房裡,使用漁網、釣竿和捕魚簍,用長刀切開魚肚,挖空內臟後,將魚放在太陽底下曬乾。其中兩個人抬著一條尼羅河的鱸魚,因為太重了以致把他們用來掛魚的棍子都撐彎了。

因受這意外造訪的驚嚇,漁夫們露出恐慌和敵意,彼此緊靠在一起,揮舞著他們的刀子。 拉美西斯走上前去,那些凶狠的眼神集中到他身上。 “向法老低頭鞠躬。” 他們放下刀子,鬆開緊繃的指頭,把武器丟在鬆質土地上,俯伏跪倒在他們的君王面前,然後邀請他與他們一起分享美食。 漁夫與水手們開著玩笑,後者送給漁夫們兩壇啤酒。當他們醉醺醺時,塞提要他的兒子點起火把,火把的火焰可以趕走飛蚊和黃色小蟲。 “這些是最貧窮的人,但是他們盡了他們的本分,並且等待你的救援。法老應該拯救貧窮、保護寡婦、餵哺孤兒和滿足人們的需要。一位勇敢的牧人應該日夜值勤,一面盾牌應該知道保護人民。這個被上帝遴選為執行崇高任務的人,人們會讚美他:'他在位時沒有人會挨餓。'再也沒有比當埃及的法老、哺育全國的百姓更高貴的工作了,孩子。”

拉美西斯和漁夫及紙莎草收割工人一起生活了幾個星期。他學會了辨認多種可食魚類,也學會了製造輕型小舟;他捕獵的本能更上一層樓,能浮浮沉沉在地形複雜的運河和沼澤中;他悉心傾聽那些能在水中奮鬥幾小時、捕獲大量魚類的游泳健將的故事。 儘管他們的生活粗野,但是他們並不想改變,他們認為山谷居民的生活枯燥乏味。在那個太文明的環境裡,短暫的停留對他們來說已經夠了,在享受過女人的溫柔和酒足飯飽後,他們又回到三角洲的沼澤里。 王子在他們的能力中吸取養分,他採納並聽從他們的意見,學會與他們相處,當疲憊撕裂他的肌膚時,他毫無怨言,而且再次忘了自己的特權階級。他的能力和技巧已臻完美,他一個人的表現堪比三個老練的漁夫。但是這樣的成功引來的卻是嫉妒多於讚美,不久他便被群體所排斥。

他那想放棄與生俱來的神秘力量而與平凡人相同,並且過採石工人、水手或漁夫般生活的夢想破滅了。塞提帶他到國土的邊境,在這些荒涼的地方,大海咫尺天涯,彷彿已經開始吞併大地,法老要他清醒地面對真正的生活,擺脫童年的幻想。 父親棄他而去。但是,就在臨走的前一夜,父親已經指出通往王權的道路。他的話是針對拉美西斯說的,而不是別人。 一個夢,一點恩寵時刻,沒有別的了。塞提與風對話,與水對話,與無邊的三角洲對話,對他來說,他的兒子只會凸顯他帝王的高貴。帶兒子到世界盡頭,為的是打碎他的驕氣和幻覺。拉美西斯的生活不是君主的生活。 然而,拉美西斯自覺就在塞提身邊,儘管父親的個性令人束手無策與難以親近,他希望聽到父親的訓誨,向父親證明他的能力,直到超出他能力所及。不,在他身上燃燒的不是一般的火,父親已經看出來了,而且一步一步向他揭開國王王位的秘密。

沒有人來探望他,他該離開了。 拉美西斯在天亮前就離開了這些漁夫,他握著兩枝槳,他的紙莎草小船,以均勻的速度朝正南方前進。觀測星象使他能掌握正確的方向,在航進河川的大支流之前,他以自身的能力為自豪。北風吹著他,他不感疲憊,他的手臂持續地劃著槳。朝著目標,休息片刻,攜著魚乾,拉美西斯順流而行。 那邊,三角洲的盡頭,就是孟斐斯的白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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