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背叛的誓言

第36章 第三十五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8081 2018-03-18
拉揚·巴丹緊緊握著電話的聽筒,好像自己的生死就由它來決定似的。他坐在廚房裡那張集就餐、閱讀、玩智力拼圖玩具和橋牌等多種用途於一體的小方桌旁。今天晚上,桌面上除了一隻喝水用的玻璃杯外別無他物。他已經把杯子接滿了自來水,以備口渴時伸手就可以夠得著。他知道當自己開始講話的時候可能會嚇得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自從查特吉去世以來,他就一直在不斷地縮減自己的生活需要,去掉了多數人生活中都要面對的那些瑣碎的東西,哪怕他覺得它們也是必要的。現在,他像修道士一樣過著簡樸的生活。 他住的那套有兩個房間的小型公寓就在科爾街與弗雷德里克街交會的十字路口上,走幾步路就是波托拉醫院。這套公寓由一個又小又黑的臥室和一個稍微大點的——儘管沒有人會說它大——廚房組成。這套房子唯一的入口是一個沒有任何入口通道的單扇門。它本身的框架就在外邊,是直接用發紅的灰泥來粉刷的,現在都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了。門被塗上了一層已經四處裂縫翹皮剝落的紅漆塗料,從表面看像是胡亂地貼在這個四層公寓的樓面上的,它可能是一個富有幽默感的天才畫家的複古式俏皮之作。由於樓前那個街道的坡度,大部分的公寓實際處於街面的水平線之下,於是永遠都處於陰冷、黑暗和潮濕之中。

拉揚並不介意這些。 房租控制計劃至少在好幾年內會把這個地方的租金保持在七百美元以下。他有一個用來做米飯的輕便電爐和一罐咖哩粉調料。房裡的水暖設備確實相當好,廚房的洗槽和足夠大的淋浴經常都有熱水可用。廁所是沖水式的。有塑料貼面的廚房操作台靠一面無窗的前牆放著,下面塞了個半截式的冰箱,裡面放著夠一星期吃的蔬菜,有時還能吃得更久。還有一個便攜式的加熱器,在早晨最寒冷的時候可以用來幫助暖曖屋子。 現在,就在電話鈴第一次響的時候,他穿著一件黃色的穆斯林傳統衣服,正仰起頭湊到一扇窗戶跟前向外看著。窗外,再過一小時,或許更長時間天色都不會暗下來,但是他所住的這座樓投下的陰影已經在薄暮時分像一個巨大的斗篷一樣將這片地方籠罩住了。一對夫婦笑著從窗前走了過去,而且當他們經過的時候他可以辨認出他們腿部的輪廓,從這一點來看,那扇窗戶的下沿不會超過人行道平面二十英寸。

他嘴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就是因為那個笑聲觸動了他記憶中的某種感覺。塑料面操作台上一個細小的移動把他出神的目光吸引到了那兒,一隻蟑螂正在爬過那上面的一個棋盤。至今都有一年了,他一直都很享受這種遊戲,那還是讓查特吉的父親從德里郵寄過來的。他正在思索下兩步棋該如何走,也許不到一個月,他就可以將王棋逼入僵局,有好長一段時間形勢似乎看上去是他會被將死。他認為僵局遠比戰勝的結局要好——他覺得那些不同意他這個觀點的人,沒有理解這其中的要義。 電話鈴再次響了起來。他一手握著聽筒,另一隻手摩挲著那張方桌桌面上呈現出來的各種各樣圖案的紋理,這是他的一項個人嗜好。他一直都喜歡木質的東西——他和查特吉基本上都是用從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家俱生產商在這兒開設的店舖裡買來的柚木家具來佈置他們這間公寓。價格便宜,而且經久耐用。他喜歡它們精巧的做工,摸上去的那種手感,還有那些漂亮的紋理。那時他們是用一種檀香油來擦拭這些家具的,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不短了,但當他陷入冥思遐想的時候,仍然還能夠聞到那種宜人的味道。

不過事隔多年之後,他現在已經變了,而且這張桌子好像也隨著他的變化而變得不同了——作為橋牌遊戲之用,它現在已經加上了一些暗色的硬木,被改變成一種箭尾形的形狀了。每一方的右手角上都裝有一個可以拉出的抽板,玩家們可以把它拉出來,把喝的東西放到上面。每隔四個星期,他都要在家裡招待他的橋牌組打牌,而且另外那三個牌友對那個耐用的設計都讚賞有加。 “你好。這裡是羅斯家。” “你好。馬拉奇·羅斯醫生在家嗎,要是他在的話請幫我叫一下。” “我可以告訴他是誰找他嗎?” “我的名字是拉揚巴丹。他可能不認識我,不過請告訴他我是波托拉醫院重症監護室的一名護士。他可能會記得這個名字。我有要緊的事要跟他談。”

“請稍等。” 又是一陣等待。拉揚巴丹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的頭腦平靜下來。話音聽上去要讓人一點也覺察不到他有害怕和緊張的意思。他只是在向對方傳達信息和提議,就這麼簡單。他坐在椅子上,直起了脊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達丹田,並將它存留在那兒,直到它變暖了他才能緩緩地吐釋出來。他喝了口水,咕咚一口就咽了下去,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我是羅斯醫生。是誰又打來了,請講話。” “羅斯醫生,我是波托拉醫院的拉揚巴丹。或許你還記得,馬卡姆先生死的時候,我和肯森醫生一起在重症監護室裡。我很抱歉打到你家裡。” “你是怎麼得到我家裡的電話號碼的?”他問道,“我沒有登記過。” “需要的話就能夠找得到——如果知道到哪兒去找的話。”

短暫的沉默之後,羅斯說話的聲音聽起來略微有點謹慎。 “行了。要我怎麼幫你呢?我的女傭說你有急事找我。” 拉揚伸手再次端起了水杯并快速地喝了一口。 “是這樣的。我需要開誠佈公地跟你談一談。你說話的地方方便嗎?” 羅斯的語氣已經有點盛氣凌人的意味了。 “是什麼事?” “是我們必須要討論討論的事情。” “我們現在不就在談嗎?不過恐怕我沒有太多時間聽你講,我妻子和我幾分鐘之後就要出門了。如果這事可以等等的話——” “不行!我很抱歉,但這事不能等。必須現在就談,否則我就親自去向警方說。” 羅斯猶豫了一下,說:“稍等。”拉揚聽到他走開的腳步聲,一扇門被關上的聲音,隨後是往回走的腳步聲。 “好了,我現在聽你說。不過你要快一點。”

“你可能已經知道,警方現在正在調查在重症監護室裡好幾個病人的死亡原因,他們稱之為謀殺。” “我當然聽說了。我經管著公司,一直在密切地關注著這事,不過那跟我個人沒有任何的關係。” “然而,恐怕它跟我有關係,醫生。警方已經不止一次地跟我談過話。我是那幾個死亡病例發生時唯一都在值班的護士。我想他們會斷定是我殺了這些病人。” 他聽到羅斯在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氣。隨後,電話里傳來了羅斯的聲音。 “如果你做了那事,你不會從我這裡得到絲毫的同情。” “是的,我不會指望的。只不過如果他們指控你殺了馬卡姆先生或是其他的人,你會從我這兒得到同情的。” 這一次談話的中斷持續了好幾秒。 “你在說些什麼?”

“我想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的話,我們不會還在談話。我看到你了。” “你看到我什麼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聽我說,醫生,聽我說,”拉揚說,他感覺到他的喉嚨像著了火一樣乾渴,伸出手去端水,“我們沒必要在否認上浪費時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然而,我有個建議要給你。” “真的嗎?真是太有趣了。你顯然有個機敏的頭腦,巴丹先生。那我倒有興趣去聽聽是什麼建議,儘管你的前提有致命的缺陷。”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拭目以待吧。我的意見僅此而已——你還記得四個月之前,聖誕節後的第一天的事吧,當時你順便來到重症監護室。這個對你來說還不陌生吧?我當時輪到那一班,而且那兒有一個叫雪莉沃特勒斯的病人。”

“而且警方認為你殺了她嗎?是這樣的嗎?” 拉揚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但你和我在那兒。我每天都記日記,而且我記得那件事。你和我當時還就節日期間的工作進行了愉快的討論。人們並不喜歡在節假日期間上班,不過有時候它比待在家裡去盡家庭義務和聽別人對你提出的期望要好。你可能記起來了吧。” “也許是有那麼回事,不過你的意見是什麼?那是聖誕節之後的第二天嗎?我記不起來了。” “但是肯定會記得,你心裡明白的。” “我現在要掛斷電話了。”羅斯說。 不過他並沒有這樣做,拉揚繼續往下講。 “我當時無疑沒有明白你在做什麼。後來警方告訴了我一些其他死亡病人的名字,我才意識到你在那兒是為了他們所有人,而且你做了那些事。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瓜,真的。也許我遲早會知道,不過一個經常到我那兒去的人,甚至還提出建議你該做……你在做什麼?我,甚至不是一個醫生都知道你在做什麼。 “而且有誰會說讓這些病人脫離苦痛是錯誤的呢,即便我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以前甚至沒有一個人對那些死亡有過懷疑,因此在每個人都把這些事當成是理所當然的時候,我又怎麼能夠跟你過不去呢?” 拉揚字字清晰的話音速度越來越快,他迫使自己把語速慢下來。 “後來當我看見你動馬卡姆先生的點滴時,我心想我一定是又看到了我不該看到的東西。我不想知道究竟。我害怕得不敢吐露一個字。後來我感到害怕,是因為我沒有儘早說出來。不過現在我最大的擔憂,是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控告你,你也會反過來控告我的。不過,我在那家醫院,不是為了所有這些謀殺,但你是,因為是你做的。”

話已經說到頭了,他閉上眼睛蓄積著結束自己這番講話的力量。 “所我請求你,醫生,拜託你了。你一定要告訴警方在這些病人死的時候我跟你是在一起的。你將是我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人。而且,理所當然地,我也將是你不在場的證人。” “你不是認真的吧?”羅斯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生硬,充滿了懷疑,甚至有些憤怒。 不過他還在電話線上。拉揚已經聽到了類似於橋牌比賽中那些被打敗的人中所發出的那種咆哮,當他們明白自己完全輸掉了比賽的時候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你一點也沒有讓我感到吃驚,巴丹先生。你確定那就是你想要的全部嗎?” “不,不完全是。恐怕我很快會不得不離開這個國家。所以我還需要五萬美元,請你準備好。今天晚上交給我,要現金。” 恐慌就是惡魔,讓人心神不寧。 羅斯死心塌地地認為,一個聰明人的特徵就是不要鋌而走險。他有時候心想,他那了不起的才能,就是覺察出別人的絕望。 他跟南希說辦公室有急事,賬目審計上的一些事需要去辦一下。是的,即使是星期五的晚上,這些人也一直在工作。他得去參加,不過他會補償她的。告訴薩利維斯他的歉意——他會為自己在最後一刻取消他們定好的晚餐之約做出補償的,也許下個週末會讓他們全家乘坐自己的私人飛機到塔霍去度假。 他進到自己的辦公室,緊鎖上房門,從自己的保險箱裡撥拉出了只是其中十分之一的,少得可憐的一小沓鈔票。巴丹這個傢伙……他搖了搖頭,似乎是對這個人的天真一笑置之,並沒有把他當回事一樣。他知道五萬美元能幹什麼嗎?對大部分人——那些對金錢的價值不清楚的人——來講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要是換了羅斯,那個數目會是現在的十倍,而且還要在價錢上討價還價。但也許巴丹這樣做真的是很精明。如果他指控羅斯,那麼羅斯反過來肯定會指控他,但那樣的話就會引出尷尬的問題,就是他為什麼沒有早點說出來。 有那麼一陣,他像尊石像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努力回憶著什麼。他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在那個房間裡的。這點他確定無疑。直到他把事情做完,巴丹都沒有進來過的。他真的可能從走廊裡看到他了嗎?看到了他而自己卻沒有被看見嗎?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那問題就大了。他不可能去冒巴丹儘管收了錢還會因驚恐不安而去向警方告發的這個危險。或者說他並沒驚慌,而是下定決心要更多的錢。或者說做了什麼蠢事把他們兩個一起出賣了。 而且如果巴丹是在虛張聲勢,如果他真的沒有看清楚羅斯在那個點滴上做了手腳,結果對他來說還是一樣糟糕。他實際上提供了一個去解決這個變得越來越棘手的問題的絕佳機會。 到明天早上,這些鈔票就又回到這兒,儘管他會失去自己稱之為邦德的那把槍。這把他父親有天晚上偶然在市中心的排水溝裡撿到的沃爾特PPK手槍對他來說無疑有一種吸引力,而且最終到了他的手上。他喜歡它給他的那種隱秘的罪孽感,那種給個人力量帶來的震顫。 卡拉已經提到這件事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做什麼。”那天上午她在醫院裡跟他講了這句話。他基本上可以肯定她指的是他的第二個收入來源,就是那些回扣。不過也有可能是指別的,就是那些病人。他有種感覺,蒂姆正在朝這個問題一步步地逼近。核查他到那家醫院去的日期,問一些他無疑認為是敏感的問題。 那場車禍讓卡拉陷入了恐慌之中。而且那種恐慌之下有一種瘋狂的,不可動搖的決心。當他在重症監護室的通道裡向她走過去的時候,她表現出快要失去理智的歇斯底里的樣子一點也沒錯。看到自己的丈夫被撞成碎片、身上插滿管子、不省人事的樣子,那場景已經讓她的精神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羅斯向她走了過去,準備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然後說一些節哀順變和相互支持之類的寬慰的套話。但是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的時候一直都透著瘋狂和絕望。 “難道你敢用你那虛偽的同情來侮辱我嗎?” “卡拉,你在說什麼呀?” “不管這兒發生什麼事,你跟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馬爾,跟所有這一切。你以為這樣就會讓你放開手腳,為所欲為了嗎?你以為這將會是個了結?” 他再次努力想讓她鎮靜下來,表示出一種撫慰的樣子將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不要碰我!你不是我們的朋友。你不要再來欺騙我了。你不是蒂姆的朋友,從來就不是。你以為你沒有跟我講過你都在做些什麼嗎?行了,現在我都知道了,而且我不會忘記的。不管他發生了什麼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向你發誓,我會整垮你。那就是他想要的,他要把公司從你搞垮它的一切所作所為中拯救出來,而且無論如何這都是我最後要做的事情,我會看到它發生的。” “卡拉,別這樣。你已經心煩意亂了。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 但是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狠話,為她自己的死刑加了封條。 “即使蒂姆沒有挺過這道關,我也認為自己有義務到董事會去,甚至到警方去為他的身後正名的。” 在這種不掩飾的威脅之後,她認為他不會有所行動嗎?她能夠想像得出他不會嗎?如果不迅速、大膽、毫不手軟地採取行動的話,他就注定要完蛋的。 明白了這個情勢和他必須去做的是什麼,羅斯首先要消除她的敵意。他用力地把她的雙手攥在自己的兩隻手裡。此刻,他們臉對臉,四目相對。 “卡拉,我們先不要說這些事。讓我們一起讓蒂姆渡過難關。我已經做下了錯事,而且我為此感到抱歉。不過我們大家都犯過錯誤。我向你保證,我們會解決的。如果我必須離開的話,那就這樣好了。但是絕不要說它跟我們的友誼有任何的關係。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我們的友誼,哪怕是一點點。它是永恆不變的。” 那個計劃本身是考慮周全、天衣無縫的。鉀不會留下任何痕跡,而且那家醫院的驗屍報告絕對是徒有其表,走走形式的東西。如果那個法醫沒有解剖過蒂姆的屍體的話——羅斯從未預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整個計劃就會大功告成。他認識到,要是他能夠讓情況看起來好像卡拉精神錯亂到足可以去自殺和殺掉她家人的地步,那警方就絕不會為此去尋找什麼兇手。他會用蒂姆放在自己辦公室裡的那支槍去做這件事情。 當他到了蒂姆家的時候,樓上的燈都已經熄滅了。他希望孩子們都已經睡熟,這樣他就不會碰上他們了。他會悄悄地做那件事情。他們什麼都不會覺察,不會有任何的懷疑,只是自顧自地呼呼大睡而已。 不過卡拉就在門裡,而且一開始不願意給他開門。 “沒有什麼要談的,馬爾。我們都已經累壞了,再沒有力氣去說什麼了。明天我們可以見面。” 但是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她最終還是妥協了。 “求你了,卡拉。我知道蒂姆肯定跟你講過一些事情,但是我們正在解決,就像我們一直在做的那樣。我愛這個男人。我需要解釋。我需要你理解這一點。” “沒有什麼需要理解的。” “那起碼我需要你原諒我。” 她最後一次遲疑了一下,然後拔下了門鏈。一進到門裡,他就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那把沃爾特,告訴她他們需要靜悄悄地走到房子的後屋去。 現在他要把這樣的事再做一次。他已經有經驗了。這事看上去得像自殺一樣,得讓它看起來就像巴丹在獲悉警方把波托拉發生的所有謀殺,包括馬卡姆在內,都歸咎到他身上這種形勢後,選擇了這種怯懦的解脫方式。那樣就會終結所有的調查。 他同時還得確保沒有一個人會聽到槍聲,他估計這把沃爾特射擊時發出的聲音會比蒂姆那把點二二的要響一些。 首先,他得分散巴丹的注意力,然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氯仿麻醉他,讓他動彈不得。只是氯仿會在他的體內保持一定的時間,而且會被檢測出來。或許用乙醚會更好吧?他手邊的醫藥包裡就有乙醚。那也可以的。而且他當然也可以乾脆開槍殺了他,讓現場看上去就像搶劫未遂或是什麼的。但是把它秀成一起自殺的樣子會更好。他得在驅車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考慮好他的選擇,然後根據實際情況隨機應變。 巴丹顯然以為警方隨時都會去抓他,因此他今天晚上就想得到五萬美元。他是鋌而走險了,而且正在鋌而走險。他注定會幹蠢事,會作一些危險的決定。 比如說,就像蒂姆。他不可能琢磨透蒂姆的。當他們倆一直都在埋頭苦幹,讓公司提升業務並運轉自如的時候,一直都有很多的機會暗地裡做手腳,從中撈取好處。當然跟現在比起來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錢,而且很多都是以軟錢和額外補貼的形式收取的。在拿帕或者墨西哥度過的那些週末,那些醉人的美酒,當他們的妻子不在身邊的時候為醫學大會晚會而臨時招來的那些女伴。蒂姆都欣然拜倒在了那些誘惑面前,跟他保持了一致的步調。但在第一次實實在在的金錢賄賂面前,他卻驚恐不安了。他認為這樣做是不對的,但對羅斯來說,這跟他們一直都在做的那些事情比起來沒有什麼區別。實際上,這樣更好。 不過蒂姆始終願意相信,他本質上是個誠實而善良的人。那個傻瓜。由此,他才在那個公認的性感美人安肯森這件事上讓自已經歷了所有的煩惱。羅斯不能夠相信,這個傢伙在原本至少該是一場十分有趣的調情上竟然差點毀掉了自己的生活。不過,不是這樣的,他還說自己只是“愛戀”而已。不管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反正他就是個蠢貨,一個蠢貨。不過他還沒有蠢到讓他自己相信,就因為他蒂姆已經決定不拿取任何人的不義之財,羅斯也會做同樣的事情。當然,那些年蒂姆自己良心上曾有過一點點過意不去,而且也跟羅斯說過他們必須收手——不僅僅因為那樣做威脅到病人的健康和公司的前途,而是因為這根本就是錯誤的。羅斯假裝表示贊同他的意見。為什麼不繼續那樣做呢?為什麼要去煩擾這個自以為是的白痴暱?為什麼要把那些錢去跟一個不想要它的人分呢?羅斯明白,事實是他並沒有通過收取那些討厭的藥錢實實在在地傷害任何病人。如果蒂姆希望看到羅斯已經跟他一樣良心發現的話,他會讓他享受這個白日夢的。 但是後來,甚至當蒂姆躺在老婆身邊睡覺的時候,發現羅斯一直在精明地構想著如何填報那些欺騙性的賬目表,簡直不敢相信他長期的合夥人和醫療主管仍然還在乾著欺騙的勾當和繼續收取著回扣。他那自以為是的正義感令羅斯感到作嘔。 蒂姆簡直就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在羅斯面前拼命地絞著手,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他該怎麼辦呢?他該怎麼辦呢?這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說了一大堆諸如此類的話。難道羅斯就不明白嗎?蒂姆已經問過他了。他已經越過了那條底線,現在蒂姆必須做點什麼了,必須對他的所作所為有所行動了。情感上的那種矛盾衝突讓他經受著撕心裂肺般的煎熬——長久以來羅斯一直都是他的朋友。關於他們家人之間的親密的關係,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的廢話。 但即使是面對這種毫不掩飾的威脅,羅斯依然保持著鎮定並且告訴蒂姆,如果他覺得非要去公開指控他的犯罪行徑的話,那羅斯別無選擇,只好去把他也揭發出來。那麼接下來,他們兩個都會被毀掉,那會對誰有好處呢? 至此,事情陷入了僵局。 但他心裡清楚,蒂姆對他來說是一個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炸。他最終還會就這個問題再次向他施壓的,當然羅斯會再次擋開他的進攻。這種情況就跟安和卡拉之間的態勢一模一樣,安緊逼一次,卡拉就招架一次。不過羅斯不會感到恐慌。他會在蒂姆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氣定神閒地冷靜等待,如果情況沒有發生什麼變化、還是像往常那樣的話,那麼接下來羅斯最終就會不得不去找出一個擺脫困境的辦法,一個永久的解決之道。 而且後來蒂姆被突然送到他的手上來了,已經瀕臨死亡的邊緣,只需要在沒有一個人會看見的情況下輕輕地那麼一推,就可以打發他上路。 他在門口跟南希吻別,跟孩子們講要好好地待在家裡。站在環形的私人車道上,他出自本能地決定去開那輛舊的豐田車。巴丹家位於海埃區內,他不願意開任何一輛好車過去,那隻會像磁石一樣地吸引那些以蓄意損毀公私財物為樂的人的目光。那輛綠色的舊車會讓他在那兒不吸引別人的注意,而且那也是形勢的要求。 他把公文包扔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駕車駛入來往的車流之中,調整了一下遮陽板的位置遮擋迎面射過來的陽光。此時,太陽已經穿破地平線上那層薄薄的雲層,將城市的街巷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餘暉之中。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