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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二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9600 2018-03-18
傑克曼信守了自己的承諾。星期一早上哈迪到達辦公室時,已經有不止兩份關於馬卡姆案件的書面調查材料準備好了,就擺在他的面前。他給自己要了杯咖啡,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打開了第一個文件夾。顯然有人已經動過了這個副本,因為有幾個調查談話的筆錄被打印成了定稿,包括格里斯基與肯森,以及和女傭安妮塔董的談話,還有布拉科與安肯森之間的談話。他快速地翻動著文件。所有的東西都沒有用標籤分門別類地加以標註,查閱這些文件對他來說是一件費神又費力的工作。不過能看到這麼多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為自己得償所願感到滿意:對車輛肇事逃逸案的第一手事故報告,馬卡姆死後醫院隨即做出的驗屍報告,斯特勞特做的屍體解剖的發現和官方的死亡證明材料,對馬卡姆家做出的最初的犯罪現場分析。

他坐在那兒看了一個多小時,絲毫沒有註意到時間的流逝。他的手只是偶爾機械地伸向咖啡杯,把它送到自己嘴邊喝上一口。杯裡的咖啡早都涼了。突然間,他的身子就像遭受了什麼外力的打擊一樣,直直地坐了起來。他從面前的文件夾上抬起頭,驚奇地看著自己辦公室裡熟悉的陳設和裝飾,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樣。此時此刻,舌尖上還留著咖啡殘渣的苦苦的味道,他在心裡細細揣摩分析著犯罪證據,儼然覺得自己又是一個地方檢察官了,要把這個案子辦下去而不是為它進行辯護。這種感覺完全出乎意料,甚至莫名其妙地讓人感到不安。 他從椅子里站起身,覺得自己剛才閃過的這種感覺有些可笑,便自嘲似的搖了搖頭。他站在辦公桌前投了一輪飛鏢,隨後又走到窗戶旁邊,俯視著樓下的蘇特大街。窗外,退去光彩炫目、浮華虛幻的周末景象之後,舊金山又換上了它那副工作日里慣有的平常面孔——街道上散落的垃圾碎屑在海灣吹過來的清爽微風中輕揚舞動,發著微光的太陽不時地從雲層中露出臉來。

他明白,這種感覺的出現不是咖啡刺激的,真正的原因在於他自己正處於起訴人的思維模式之中。要證明他的委託人是無辜的,只能遵循這一冷酷的前提,那就是他必須證明殺馬卡姆的另有其人,而且據推測也殺了他的全家。這留給他的只有一個要求——找到那個人並用證據來證明其有罪。 他清楚,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自己當初就沒想過要當一名辯護律師。他不是生性就被拽過去站在被告人這一方的。在正義和寬恕之間,他總是倒向正義這一邊。離開海軍陸戰隊的越南戰場之後,他當了幾年警察,隨後懷著要從事一種把壞人都送上審判席並關進監獄的職業這樣一種樸實的想法——這也一直是他的人生取向,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裡——他去讀了司法學校。要是以前的那位地區檢察長沒有因為辦公室政治而解僱他的話,他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他還在下面的大廳裡與瑪琳一起為傑克曼工作。儘管現在他已經加入辯護律師這個行列好長時間了,長到都已經習慣這個職業身份了,但內心深處依然保留著做個檢舉人的純潔的渴望。

法律,就像大衛斯弗里曼愛說的那句話一樣,是一個複雜而又美麗的東西。而且,哈迪認為,再沒有比這更複雜的了。一方面,一個無罪判決並不總是意味著你的委託人確實是清白的,沒有犯下被指控的罪行;另一方面,一起有罪判決就意味著你的委託人是有罪的。當哈迪這個辯護律師用精彩的辯論或是某種合法的手段讓某個委託人免受處罰時,他當然有一種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佣金入袋的滿足感。但這種滿足感是微不足道的,他更渴望自己能夠證明一個惡棍有罪,並把他剔除出這個社會。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那種讓靈魂昇華的正義感。 他坐回到辦公桌前,又喝了一口涼咖啡,目光重新回到他面前的文件夾上。這兒有一些波托拉醫院幾個護士的談話記錄。快速地看過一遍之後,這些談話材料告訴他,布拉科和菲斯克已經做了一些基本的外圍調查工作,也許可以為他節省一些時間。然而他注意到,他們沒有確切地找出馬卡姆死亡前後都有誰在場。他又翻了幾頁,沒有發現與這個必不可少、極其重要的信息相關的內容。

他再次抬起頭來,憤怒的目光茫然地瞪向空中,下巴繃得緊緊的,眼神冷峻,心頭燃起的那把怒火不知該往哪兒發洩。 傑克曼信守了自己的承諾,按照交易的條件送來了自己掌握的案件調查情況資料。這沒錯,不過這些資料的內容顯然是不完整的。哈迪認為這不是偶然的,但他看不出傑克曼在這上面做了什麼手腳,故意不向他提供他想要的證據。他明白了是格里斯基這樣做的。 布拉科和菲斯克這天進辦公室門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因為菲斯克不顧布拉科的反對,堅持說他們要繼續尋找關於那輛肇事車的某種線索。於是他們又去了馬卡姆車禍現場的附近區域,挨門逐戶地問話,找到了一些他們前一次上門調查時不在家的人。儘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果,但他們還是不厭其煩地完成了這項工作。沒有人看到事發當時的情況或者註意到那輛飛馳而去的車子。接下來,坐在駕駛座位上的菲斯克——今天是他開車,把布拉科的頭都轉暈了——到跟車輛肇事逃逸案有關的“老客戶”那裡轉了一圈:在教會區朗伯德的范尼斯大道上的好幾家汽車美容店。早在上個星期,他就把這些美容店的名單寫在了工作提示板上,現在照單挨個登門尋訪就行了。

有家美容店確實有一輛六十年代末出廠的綠色科威爾車停放在車間裡,是昨天下午晚些時候送進來的,車頭右前方的保險槓和引擎蓋受損。車主自稱車子停放在市裡一座眾所周知的山上時剎車自己鬆開了,停車時他忘了用路邊的牙石把車輪塞住。車自己向前溜了二十英尺左右,撞到了一棵樹上,一根樹枝掉下來砸到了引擎蓋。美容店的老闆吉姆·奧第斯知道這個情況後,一直琢磨著修理這輛車之前,要給車輛肇事逃逸案組打電話報告一下。 但是噴了快速發光氨這種顯影劑之後,這輛車身上的肇事嫌疑就幾乎完全被排除了。發光氨是一種用來顯示血跡存在的非常簡單實用的化學製劑,即使只有微量的血漬,哪怕事後被清洗了,在發光氨的顯影作用下也會顯露無遺。結果顯示,這輛科威爾車上一絲半點血跡都沒有。儘管如此,菲斯克還是一絲不苟地記下了車主的姓名和地址。在這事結束之前,菲斯克信誓旦旦地說,他會查明車主是否有在上星期二早晨六點半不在事故現場的證明。

吃過了午飯,在格里斯基的指示下,他們終於掉頭開往波托拉醫院,以便展開更廣泛的走訪。上尉已經審視過了從星期五到現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所做的工作,而且想知道上個星期二在重症監護室裡出現過的另外兩個醫生的有關情況。他同時還希望重症監護室護士站的護士們盡其所能地回憶起所有出入人員的時間表。 不過結果證明,要查明這些情況,並不像他們預想的那樣簡單。在新的一個星期裡,重症監護室又換了另一撥護士來值班。馬卡姆和萊科特死亡時的那兩個值班護士當中,拉揚巴丹已經被調到了產科,正在一台剖宮產的手術之中。另一個叫康妮羅薇的,被指派到樓下的大廳值班去了,現在正在外面用午餐,也不在。 布拉科問菲斯克是否介意待在原地盯守一會兒,自己去辦點事。徵得他的同意後,布拉科留下他的搭檔獨自等候那個女護士,自己回身上了樓。

他回到重症監護室的護士站,再次向坐在工作台前的那個女護士作了一番自我介紹。他問起情況時,她解釋說和她搭班的那個護士跟其中一個值班醫生在一起。如果他需要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談話,他們倆很快就會從外面回來的。 不過在確定了那個醫生既不是他想找的科恩,也不是沃特里普之後,布拉科告訴她,其實他真正需要的是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待上幾分鐘,問她是否介意他去走廊那頭的等候室坐上一會兒。 得到她的同意後,布拉科徑直去了等候室。一對中年夫妻神色悲淒地握著對方的手坐在一張長椅上,嘴裡在低聲說著什麼。布拉科拉過一把裝有坐墊的椅子在靠近走廊的地方坐了下來,從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重症監護室和護士站的入口。確實,另外那個護士和她的搭班醫生幾分鐘後就出現了。在走廊中間簡短地交談了幾句之後,他們就分開了。那個醫生轉身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護士則回到了護士站與她的輪班搭檔待在一起。

那個醫生進入等候室之後,布拉科起身站起來,回到走廊上。有一個護士——具體是哪一個他不清楚——仍舊站在遠處的那個工作台前,面朝著他在一台電腦前忙活著。另一個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走了十來步,穿過大廳,來到重症監護室的門口。透過門上那塊裝有金屬防護欄的方形玻璃,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病房裡的情況。除了病床外,他沒看到別的東西。他回頭最後看了看那個在電腦前打字的護士,又掃了一眼等候室,確信沒有人注意他。一眨眼工夫,他就進到了重症監護室裡面。 他看了看表上的時間,開始走動。他強迫自己以從容不迫的步伐,繞著病床邊計時測量起來,每數到五就停一下,這是他能讓自己保持正常步伐的最長時間,之後要再調整一下心境才接著走。走完整個一圈整整花了四十八秒。

他再次通過門上中央位置的窗玻璃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沒有人注意到這兒。於是他推開門回到大廳,隨手關上了門。 來到護士站,他故意輕咳了兩聲,先前和他說過話的那個護士停下了電腦上的工作,扭頭看著他。 “你的搭檔已經從外面回來了嗎?我注意到有位醫生剛剛進了等候室。我在想她是不是跟他一塊兒從外面回來了?” 那個護士沖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她剛剛去洗手間了,應該馬上就回來。”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朝那個醫生剛剛走過的大廳望了一眼,“在她上洗手間的時候,你正好可以說說那些要問我們的問題。” “那就是我回到那兒乾的事。”他朝等候室示意了一下,“結果證明,我認為根本沒必要跟他們談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為我抽出時間來,我為給你帶來的不便感到抱歉。”

“沒事的,”她說,“願意效勞。” 下了樓,布拉科知道康妮羅薇吃過午飯已經回來了,而且她和菲斯克探員已經回到了醫院的餐廳,他們在那兒談話可以不受干擾。等到他走過去找到他們,在旁邊坐下來時,菲斯克的談話已經開始了。他們在一個角落裡面對面坐著,桌上放著一台小型錄音機,布拉科一邊在心裡禱告但願菲斯克記得把它打開了,一邊拉開身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問:你認識布拉科探員嗎?是上星期認識的嗎?羅薇跟我談的是她的搭檔,拉揚是嗎? 答:拉揚巴丹。 問:他這個人怎麼樣? 答:正如我對菲斯克探員所講的,沒有什麼真正特別的地方。按照輪班間隔的方式,我一年只有十來次與他一起在重症監護室同班工作的機會,不過似乎只要他值班,就會出事。 問:你是指有人死嗎? 答:不,不都是那樣。那兒總會有人死的,因為病人們進來的時候通常都處於危急的狀態。但是起碼在去年,我跟拉揚輪班的時候,每次都出事。我不是有意說他的壞話,不過,這確實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他真是鬼鬼祟祟的,一副藏頭藏腦的樣子,從不跟任何人說話。 問:你認為他跟馬卡姆先生的死有任何關係嗎? 答:這個我不清楚。這是個很嚴重的指控。不過星期五你們到這兒來詢問我們的時候,你們也注意到了他幾乎是一言不發嗎?在你們看來不是這樣的嗎?他跟其他人一樣對輪班工作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有當天所發生的事,有誰在那兒,這些他都清清楚楚。 問:羅薇女士,請恕我冒昧,當菲斯克探員問到你,是否拉揚值班的時候就有病人死在重症監護室裡,你說'不都是那樣',這沒錯吧?你這樣說的意思是什麼?不都是什麼? 答:不都是死人的事情。 問:不過也有死人的事吧。 答:是的,不過就像我要說的,每星期都有那樣的事。但是有些事情——我指的是病人們往往不能按時吃藥,而且他晃來晃去的,行踪不定。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他這人躲躲藏藏的,行踪不定。有時候,就在你快要走到某個角落時他會冷不丁冒出來,就站在那兒,讓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沒有人能受得了他這個樣子。 問:上星期二他在那兒嗎?馬卡姆死的時候他在重症監護室裡嗎?這就是你說的嗎? 答:我們兩個都在那兒,因為那兩個病人的情況指示燈都閃著綠光。我知道那事。在此之前,我坐在辦公桌前—— 問:你在用電腦工作嗎? 答:我想是這樣的,現在我有點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想當時我在歸整一些醫囑,我不知道他那會兒在什麼地方。 問:羅薇女士,你是何時看到那個信號——那個綠色指示燈——亮起來的?而且當你進到重症監護室時,他已經在那兒了嗎? 答:是的。就在萊科特先生的病床邊上,就是死掉的另外那個男人。 問:當時房間裡還有別人嗎? 答:就只是肯森醫生了。 問:他當時在哪個位置? 答:和拉揚在一起,就在萊科特先生旁邊。他是第一個亮起綠色指示燈的。 問:換句話說,他們都不在馬卡姆先生旁邊。 答:是的。他的監護儀幾秒鐘之後就停止不動了。 中午一點,哈迪拿起他辦公桌上的電話就听到了法醫那拖腔拿調的聲音。 “你現在欠我一千美元。我揣摩著這事你要得有點急,因為一大早剛睜開眼你就把屍體直接送過來了,所以昨天我乾了整整一天,那可是星期天啊,而且我把我最好的實驗室人員都召了過來。今天上午又折騰了她幾個小時。萊科特先生是死於心臟停搏,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原因。” “沒有鉀中毒的症狀嗎?” “一點都沒有,迪茲。我把所有的部位都做了從初級到高級的掃描檢查,一直用到C級為止。他體內連不該有的過量使用阿司匹林的痕跡都沒有。” “這完全不是我此前希望看到的結果。” “我知道,你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不過想開點吧,看看光明的一面。不管怎樣,這也可以證明你的委託人沒有殺過萊科特先生。” 這句話引發了哈迪的一聲乾笑。 “謝謝,約翰。這真是大大地消除了我心頭的憂慮。” “別客氣。還有別的事嗎,迪茲?” “沒有了。” “我這裡看來似乎是沒什麼漏洞了,因為我確實熱愛自己的工作,我敢肯定地這樣說。這就是你今年所遭遇的吃力不討好的事。” ※※※ 拉揚·巴丹說起話來眼神躲躲閃閃的,帶著一種南亞次大陸的口音,語調急促而又單調呆板。 “那女人是個白痴。”他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此時,他正單獨和布拉科、菲斯克他們待在護士休息室裡。 “自從她來到這兒,給我帶來的就只有麻煩,因為她這個人懶惰,而且對我又有偏見。現在你們說她指控我殺了這些病人嗎?這真是讓人忍無可忍,欺人太甚了。我得跟她理論理論,或許跟醫院方面反映反映。” 由於缺乏辦案經驗,菲斯克此前已經提到他們跟羅薇女士談過話了,而且巴丹的名字在談話過程被提到過。現在,巴丹當然對羅薇大為惱火,而且急於想說一些她作為一名護士及在為人方面的缺點,對她還以顏色,而不是上星期二晚上他都乾了些什麼。巴丹自然也想像得出,這些警察也會把他說的這些話重複給他的同事們。自己這樣做不是對付警方訪談的最佳方式,甚至連最佳方式的備選方案都算不上。 布拉科一見形勢不對,趕緊接過了問話的主導權,試圖讓談話回到正題上來。 “你是在告訴我們,馬卡姆的監護儀停止運行時你不在病房裡嗎?” “是的。他的監護儀出現狀況時我不在。我急急忙忙地衝進去是為了查看萊科特先生的情況,他的監護儀是最先報警的。” “那麼那之前你在哪兒呢?” 巴丹的臉上寫滿了厭煩之情。 “這一點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不過在第一台監護儀呼叫的時候,羅斯醫生也正好從等候室出來,我想沒准他也看到了我。當時大廳裡停放著一些輪式病床,我就站在其中一張床的旁邊,就在那兒。我確信其中有兩三張都推了出去。這是讓人無法忍受的。”他重複道。 “那讓我直說了吧,”布拉科不失時機地說道,“你是在告訴我們,萊科特先生的綠色報警燈熄滅時,重症監護室裡除了病人就再也沒翼他人了嗎?” “綠燈還沒亮的時候是有人的。肯森醫生在此之前剛剛又進去過一趟,後來當我到達萊科特先生身邊時,綠燈又亮了。” “後來馬卡姆先生的那些監護儀開始有狀況的時候,你們兩人都在萊科特先生那邊忙著處理情況嗎?” “它們持續不斷地發出刺耳的聲音。不過情況沒有出現異常。” “就沒有人靠近過他嗎?” “我沒看到過。沒有。” 哈迪和弗里曼正在往蘇特大街的上坡方向走著。太陽隱藏在雲層後面,怎麼都不肯把臉完全露出來。早晨的時候還只是斷斷續續的微風,現在風勢增強,持續地刮著。總而言之,這根本不是一個出來散步的好日子,不過弗里曼對哈迪說,他只能抽出一點時間來跟他談話,而且只能在他去弗里曼的雪茄供貨商那兒買東西的途中邊走邊談。他的雪茄快抽光了。哈迪以為,他這樣說就意味著他的存貨已經不到一打了。 不過就算弗里曼這樣說,除了答應陪他走一趟之外,他又能怎麼辦呢? “現在的問題是,我真的沒有找到其他任何一個作案嫌疑人,”哈迪說,“卡拉,也就是那個妒火中燒的妻子,或許曾是個不錯的賭注,不過她讓我斷了這個念頭。” 弗里曼咯咯地笑出聲來。 “那就有點困難了。” “然後我以為,從與馬卡姆同一時間死亡的一個叫萊科特的人身上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不過斯特勞特說沒有,因此我正在猶豫該不該麻煩韋斯法瑞爾去弄一張解剖羅琳屍體的許可證。” “誰在那兒?”剛說到這兒,他們就走到了諾布山雪茄店的門口。弗里曼推門走了進去,順便為身後的哈迪拉著門。這裡瀰漫著濃郁而濕潤的芳香氣味,整體氛圍與都市流行風格相去甚遠,顯得十分落伍。弗里曼每次到這裡來都成批地購買雪茄,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所以這次,他瞟都沒瞟一眼樓下擺著的那些東西,而是徑直向上樓走去。哈迪緊隨其後。這兒絕對稱得上是一個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男人俱樂部,當時女人在法律上是被允許進入的,不過在今天的十多個顧客中,哈迪一個女人也沒看見。 和老闆馬丁品味著雪茄閒聊了一會兒後,他們躺在兩把皮製的安樂椅上自顧自地享受起來,旁邊放著贈送給他們享用的產於科涅克附近的法國白蘭地。這種酒是非賣品,甚至按照法律規定是不可以在店堂內消費的,但在這裡,它一直是貴賓們的特別贈品。沒過多久,馬丁又出現了,給他們添了酒並點燃了高希霸雪茄,隨後就退回到樓下準備弗里曼訂的貨去了。 大衛身上的另一個重要的個人習慣就是,在抽雪茄的過程中,他會全身心地去品味和享受這種快樂,等到雪茄的第一段煙灰快掉落時才開口跟人講話。有時候,這個過程會花上十來分鐘,讓人等得不耐煩。不過今天,哈迪發現,雖然自己是特地來向這位老人討教的,但還是樂意就這麼安然地坐著並細細地考慮自己的問題。 在蒙特雷度過的周末時光簡直是美妙絕倫。哈迪一直都在回答著孩子們提出的關於海洋生物的問題,講述著它們的神奇之處。而且,那座水族館似乎幫哈倫一家找回了先前失去的某種東西。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如今要做的,不單單是之前的養家糊口,掙口飯吃,所有那些流離失所的苦命人一下子湧入他的腦海之中,激起了他的惻隱之情,也撼動了他的靈魂。這讓他醒悟了過來。 下午,他買了些泳衣泳褲。他們去了海灘,在潮水中探險玩樂,在冰涼的海水中嬉戲打鬧,不時瘋狂地發出快樂的驚叫聲。他們在老房子裡享用了豐盛的晚餐,在月光的沐浴下外出漫步到碼頭上,在那兒親手給海豹餵食。回到旅館後,他們設法把弗蘭妮和孩子們昨晚入住的單人房升級成一個套房,等孩子們在與自己臥室相連的那道門後甜蜜入睡,他們做了兩次愛,一次是在夜裡,一次是在早晨,就像是一對新婚夫婦那樣激情洋溢。 在樓上的吸煙室裡,弗里曼輕輕抖落了雪茄上的煙灰。 “那麼誰在那兒?”他問,“我相信那就是我們該人手的地方。” 當然,他是對的。哈迪對此一點都不感到吃驚。不過他還是跟上次一樣給出了相同的回答,這也是他自己想要得到答案的一個問題。 “哪兒,大衛?” “那家醫院。你跟我說過需要找到具有殺死馬卡姆的動機的人,但除了你的委託人之外,你不知道還有什麼人具備作案動機。好吧,讓我們暫且假定那不是他幹的,雖然這麼想會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拋開現在的問題,甚至也不去管什麼動機,你所需要的,就是當時有誰在案發現場這個事實。我這樣說的意思是,當時在場的是些什麼人,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就能把這個案子的全部環節都串聯起來。” “要是你能把最後這句話的內容用一張示意圖加以說明的話,我就給你一美元作為獎勵。” 弗里曼本來只打算瞪哈迪一眼,作為他嘲弄自己的回擊,不過轉念一想,覺得沒必要玩這種猜啞謎的遊戲,因此他啜了一口法國白蘭地,又吸了一口雪茄。 “有時候,”他說,“好禮物是不需要包裝得整整齊齊的。” 哈迪回到辦公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以後了。酒精的作用讓他的動作變得遲鈍起來,而尼古丁的作用又讓他神經興奮。他來到窗前,用力把兩扇窗戶向外一推,開得大大的,隨後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坐到辦公桌後。他不在辦公室的這段時間裡,有三個電話打進來。 第一個是傑夫·埃利奧特打來的。他想知道哈迪在肯森這件事上有沒有取得任何進展。他在著手撰寫另一篇關於帕納塞斯的專欄文章,也許他們可以共享各自手頭上的對雙方都有利的信息。 韋斯法瑞爾的來電是要讓他知道,他終於說服了羅琳的家人同意讓官方把他們的母親從墳墓裡挖出來。現在他正面臨著來自斯特勞特的相當強烈的抵制,他還以為哈迪已經把斯特勞特這一關擺平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第三個來電,也是最後一個,是他的委託人打來的,哈迪今天一直都在想著給他打電話。所以首先給他回了電話,肯森接到電話後對哈迪講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的妻子吵過架後,他還帶著孩子們…… “等一下,埃里克,先說說和你妻子吵架是怎麼回事。” 他較為詳細地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也順帶說到了昨晚格里斯基的意外造訪。 “給我的印像是,他認為我到那兒是去傷害她的。也許他想的還要嚴重吧。” 哈迪記得格里斯基曾預言過肯森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不過你沒有再次跟他談話。告訴我你沒有那樣做。” “是的,我沒有讓他進門。不過我已經想好了,今天我要躲開一切打擾,讓自己好好地清靜清靜。” “這很可能是個好主意。你都乾了些什麼?” 在把孩子們送到學校之後,肯森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真正地休息一天,少去想那些煩心的事,計劃一下怎麼度過這一天。他步行走過了金門大橋,然後又掉頭走了回來,再驅車到市中心,在唐人街吃了些點心,接下來看了部電影消磨時間,最後回到學校去接孩子們。他剛給安打過電話。她已經從監獄裡出來了,想讓孩子們回到她的住所,但他認為這樣不好,想知道哈迪對此有什麼看法。 “你認為她對孩子來說是個危險人物嗎?” “在星期六之前,我還會說不是。但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天那個樣子,吵架的事我們兩人都有責任,相信我。” “沒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嗎?你確定?”這一直都是必須搞清楚的關鍵問題。如果大陪審團查明肯森曾對自己的妻子使用過任何形式的暴力,那會對他極為不利的。最好還是現在就把這件事弄明白。 “你從未打過她嗎,埃里克?一次也沒有嗎?” “我得想一下。我絕對沒有打過她,雖然她打過我好幾回了。” 儘管哈迪並不想听到這樣的答案,不過出於為肯森著想的目的,這總比聽到他說他打過她要好。 “那好吧。星期六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猜肯定是她最終相信是我殺了蒂姆。” “那也是我想到的答案。你願意讓我跟她談談嗎?你認為她會跟我談嗎?” 他聽到肯森鬆了一口氣。 “那就太好了。不管是你要跟她談,還是她要跟你談都行。” 肯森這樣的回答算不上是給了哈迪明確的答复,但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讚同。哈迪覺得自己可以打消心頭的顧慮往下深入了。 “埃里克,你能告訴我上星期二在醫院時誰跟你在一起嗎?” “哪兒?你指的是在重症監護室嗎?” “準確地說是靠近那兒的任何地方。” “當然,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在,這很顯然,還有值班的護士們。”他繼續用念禱告詞的語氣一口氣說了下去,儘管這也預示著接下來哈迪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事發時所有在場人員的名字,這讓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對格里斯基的怒火又一次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或許他已經認定了這個交易只包括傑克曼和哈迪,但事實上他也有份的。因為如果沒有格里斯基的合作,傑克曼的交易就意味著是一紙空文,毫無實質內容可言。 這種想法雖然一閃而過,但對此事的惱怒鬱積在心頭久久揮之不去。不過哈迪還是壓住了心頭的怒火,把肯森提供的情況詳細地記錄下來。除了卡拉之外,肯森還告訴他,馬拉奇羅斯,馬卡姆的助手布倫丹·德里斯科爾(肯森似乎很討厭這個人),兩個護士以及另外兩個醫生,包括朱迪思科恩,都在重症監護室出現過。哈迪知道自己現在又有了一個需要搞清楚的問題,那就是埃里克與科恩交往了多久了。他得想辦法跟她談談。 不過當務之急是,結束與肯森的通話後先跟安談談。因此他接著給安打了個電話。她說,是的,她當然樂意跟他談一談,任何時間都可以,她想讓孩子們回到自己身邊。 後來才搞明白,原來她的房子就在他回家的路上。他告訴她二十分鐘後就能到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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