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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9558 2018-03-18
第二天早晨八點,哈迪就駕車上了路。 他不知道他們會住在眾多賓館或者汽車旅館中的哪一家,不過要是弗蘭妮和孩子們待在蒙特雷的話,那他們肯定會先去水族館。 再過十五分鐘水族館就要關門限制遊客進入了,但從入口到小山坡之間的這段路上,參觀者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他從小山坡上開始尋找,一直走到入口處的隊伍盡頭,都沒有找到他們。隨後他發現街對面有道矮牆,可以坐在那上面一邊休息,一邊觀察不斷加長的隊伍。 從一號公路一路開車過來,他沒有見到海岸上有霧氣,而且沒有一點起霧的跡象。一般來說,蒙特雷和舊金山一樣都是霧氣籠罩的城市,不過今天顯然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沒多久他就覺得自己無須再穿著身上那件薄外套了。

離他兩條街遠的一個上坡處的拐角那兒,他們出現了。孩子們打打鬧鬧,顯露出了他們那個年齡階段的稚氣。就算隔著這麼遠,文森特那哧哧的傻笑聲也飄進了他的耳朵,接著是瑞貝卡發出的尖叫聲,就像是她從他的身後撲過來,故意驚嚇他時那樣清晰可聞。弗蘭妮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走著,寬容而不加干涉地看著他們鬧騰,雙手揣在身上那件斯坦福式的運動衫口袋裡。她穿著短褲和跑鞋,再加上那隨意披散下來的蓬鬆的紅色長發,很容易讓人把她看成是那兩個孩子的姐姐,也就是十八歲到二十歲的樣子。 哈迪從矮牆上站起身,繼續注視著他們朝自己這個方向慢慢走來。孩子們像頑皮的小狗一樣玩得正歡,不停地用手逗弄著對方,大聲地笑著。在家裡,孩子們的這種打鬧經常讓哈迪感到煩躁,尤其是最近幾個月。突然間,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哈迪覺得自己能客觀地審視這個問題了。他的孩子只是在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玩著他們這個年齡應該玩的東西。他們其實都是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忽然獲得了一次令人喜出望外的外出度假,正在一起享受著一段美妙宜人的,無憂無慮而又利於身心健康的時光。

是不是自己出了什麼問題,不能更多地去欣賞他們,讓他們感到快樂暱?哈迪對此感到困惑。 現在,瑞貝卡摟著文森特的肩膀,他們倆的個子幾乎一樣高了。弗蘭妮突然一個箭步從坡上俯衝下來抓住了他們,嘴裡發出快樂的叫喊聲,捅著他們的肋骨胳肢著他們。 “我逮到你們了!”孩子們發出一連串的尖叫聲和大笑聲。此時,他們轉身面對著媽媽,不停地在她身邊跑來跑去,而媽媽則快樂地閃躲著,向前跑著。這一刻,他們到底有多快樂?哈迪簡直無法想像。 文森特又向媽媽發起了一次進攻,並且成功脫身。與此同時,哈迪起身穿過了街道,距離他們只有一個路口那麼近了。他的兒子停了下來,從上而下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文森特認出了爸爸,不管不顧地衝了下來,快樂地尖聲喊叫著“爸爸”。五秒鐘後,他就穿過人流,全速狂奔衝進了哈迪的懷裡,胳膊和腿都纏繞在了他爸爸的身上,還沒等哈迪把他放下來,他就給了哈迪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媽媽說你太忙了。”

“我決定不讓自己那麼忙了。”瑞貝卡也跑了過來,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我很高興你在這兒,爸爸。這是如此完美的一天,不是嗎?簡直不敢相信這有多美。我太開心了。” “我也這麼認為。”哈迪讓她在自己懷裡待了一會兒,然後揚起一隻手,理虧而膽怯地跟他的妻子打著招呼。 “嗨。” 她的兩隻胳膊交叉著抱在胸前,不冷不熱地說道:“嗨。” 瑞貝卡——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問道:“你們兩個傢伙在互相慪氣嗎?你們沒打算離婚,對吧?” “從未想過這回事。”哈迪說這話的時候還摟著自己的女兒,“就算是我們在生對方的氣,我們也不會離婚的。” “你確定嗎?” “可笑,貝克。”文森特已經對他姐姐的妄想狂行為失去了耐心,按捺不住地插起話來,“他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他們不打算離婚。”他的頭在父母之間來回地轉著,期待著得到他們肯定的回答,“對吧?”

“沒錯。”哈迪說。 弗蘭妮一直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一個字,但突然之間,她臉上一直掛著的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發生了變化,而且她幾步就來到了摟著貝克的哈迪跟前。 “我非常愛你的父親。”她一邊說著,一邊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而且我們是決不會離婚的,永遠都不會。” 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幾。 “儘管有一天我也許得殺了他。” 他女兒的下巴拉了下來,驚愕地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之色。 “媽媽!” “只是玩笑話,貝克,是個玩笑。”為了給父母解圍,文森特轉著眼珠子,對他姐姐的傻氣表示嘲弄。 “就像她真的要殺爸爸一樣。”然後,猛然間,就在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當兒,瞅准一個空子,又再次戳了她一指頭。她立刻爆發出一串嬉笑聲,轉身從哈迪的懷抱裡飛奔開去,追著他跑下了山。

現在,孩子們都跑遠了,只留下哈迪和弗蘭妮站在那兒。 “你願意我在這兒嗎?”他問。 “當然。雖然我不希望我用綁架孩子的方式才能引起你的注意。” “我也希望是那樣。不過我猜有時候得那樣才行。” “我不認為你的這種性格是與生俱來的。也許你能想辦法讓自己改變。” “信不信由你,我現在做的就是為了改變自己。我正在努力。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我也在努力,”他補充道,隨後有些難過地搖了搖頭,“對不起。” 她抬起一隻胳膊摟住他的腰,開始向山下走去。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布拉科住在日落區帕切特大街上的三間房子裡,下面是一個獨立的車庫,前面是他父親的房子。 過去的這一個星期他一直在外面為工作上的事奔忙,幾乎沒有時間回家,因此今天早上他回這兒睡了一覺。用啞鈴做了一小時的健身之後,他又去慢跑了一陣,然後就著一盒麥片粥吃了五根香蕉。這時,他衝了澡,穿好衣服,正和他的父親坐在廚房的木桌旁,旁邊有一扇窗戶開著。這座房子的背面是朝南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鋪滿了半張桌子。時不時地,一絲輕風會從外面吹進來,拂動著窗邊的窗簾花邊。

安傑洛·布拉科的外形看上去跟他的兒子很相像,不過在六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她過去給他做益於健康的飯菜,還讓他注意保持自己良好的外形。妻子死後,他又回到了吃肉和土豆這種簡單而單調的食物的日子。隨後,他開始給市長當司機,一天到晚都坐在方向盤後面的那個坐椅上。在過去的幾年中,他的體形就像是發酵的麵包一樣迅速膨脹了起來。想想吧,他五英尺九英寸的身架支撐著大約二百二十磅的體重。今天早上,他穿著一件合身的T卹。父子倆各自呷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達雷爾決定開口說點什麼。 “你知道,只要你願意,你可以用我的啞鈴鍛煉鍛煉身體。它們就在外面放著。” 他父親選擇了用繞彎子的方式來回答他的這個提議。 “我看見你今天早晨出去了,你跑了多遠?”

達雷爾對他父親的答非所悶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究竟有多遠。也許有五英里吧。今天真是個跑步的好天氣。” “不能抗拒的誘惑,嗯?就像他們說的,感覺在燃燒嗎?”安傑洛啜了一口咖啡,“要是我跑五英里,可能會倒地而亡的。” “你可能會那樣,不過你不要一開始就跑那麼遠的距離,可以循序漸進地增加路程。” 安傑洛明白他兒子是為他好的,並且點頭表示了認可。 “好吧,也許我會的。”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跟你一起散步。你得開始做點什麼了,爸爸,讓你肚子上的肉掉一點吧,”他指著父親那高高隆起的肚皮說,“他們說散步的效果跟跑步一樣好。” “對什麼好?你相信那些嗎?” 達雷爾勉強地笑了笑。 “不,但這是個開始。不過那啞鈴……我的意思是,如今有很多用來鍛煉身體的東西。你甚至可以加入一傢俱樂部。”

這話招來了安傑洛一陣爽朗的笑聲。 “也許我會散步,好吧,真的,我會考慮這事。不過加入俱樂部就算了,好嗎?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在遭罪。”他在椅子裡坐直了一點,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說出心裡話,“那麼這就是你來敲我門的原因嗎?來向我說教解決問題的好處嗎?” “不,”達雷爾嚴肅地說,“我碰巧注意到我的爸爸增加了一點體重,這可能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僅此而已。我願意他活得更長一點,好嗎?” “好。” “因此我到這兒來目的是為了哈倫。” “他怎麼了?” “聽我說,今天是星期六而且我們倆都沒有工作安排,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我今天也沒有難辦的事。如果我們要出門的話,那就是為了現在我們手上的這樁殺人案,要訪談目擊證人。要想把這件案子辦好,就得出門。不過他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今天是星期六……我只是剛才跟他說過。”

“那麼讓你為難的事是什麼?” “我為難的是,我們是搭檔,而且我不想把他撇在一邊,不過我打算去跟一些人談談。” “那就再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要去做什麼,而且動手去做吧。” “就這麼簡單,嗯?” 他父親點了點頭。 “通常就是這樣。” “今天是二零零零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六。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二十分。本人是探員達雷爾布拉科中士,警徽號碼是一六八九。我的常住地址是布利瓦德湖二五五五號。受訪者是傑米拉什,出生日期是一九五八年六月十二日。這次訪談是依據對編號為002231977的案件的調查而進行的。” 問:拉斯夫人,你對卡拉馬卡姆了解多少? 答: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的女兒在一起上幼兒園時我就認識她了。

問: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麼時候? 答:上個星期二,聽說蒂姆發生的事後我就到她家去了。 問:你在那兒待到多晚離開的? 答:我離開時九點半過了,差一刻十點的樣子。 問:除了馬卡姆的家里人,你離開的時候還有誰在那兒? 答:肯森醫生還待在客廳裡。不過我們其餘的人都成群結隊地離開了。 問:在那天晚上之前你就認識肯森醫生嗎? 答:我知道他這個人,但我們沒有見過面。我覺得他來的時候,卡拉看上去似乎有點意外。 問:為什麼? 答:是這麼回事……這正是讓人感到尷尬的地方。他和馬卡姆先生合不來,而且那天他正好是值班醫生。當然,這是在我知道肯森醫生殺了蒂姆這事之前。 問:我認為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他殺了馬卡姆先生。 答:我是這麼認為的,而且我認為他還期望卡拉為除掉了蒂姆這事而感謝他。肯森醫生所不知道的是,他們已經冰釋前嫌,重新和好了。 問:你是說,在他死之前,馬卡姆先生和夫人一直沒有住在一起,是這樣的嗎? 答:客觀地講是這樣,不過後來,就在上週末,卡拉告訴我他們和好了。蒂姆向她袒露了自己卑微的靈魂,告訴了她關於他婚外情的一切,他工作上遇到的難題,所承受的難以置信的壓力,心裡的惶恐與不安。因此,她對他們的婚姻又燃起了希望。星期二他們就一起待在家裡了,所以她無法接受他走得如此突然。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問:在你看來她顯得絕望嗎?流露過任何她可能自殺的傾向嗎? 答:絕對沒有。我認識卡拉九年了,探員。在最近的這兩年分居生活中,她已經接受了沒有蒂姆的日子。為什麼?因為無論如何有一天她都會離開他的,她清楚這一點。 問:但你剛說過他們已經和好了。 答:只是這一次而已。但誰知道會維持多久呢?蒂姆最終又會故態復萌——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而且最後還是會離開她的。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我肯定。因此他的死可能會讓她感到失望,或者從某種程度上有些傷心,不過也不可避免地夾雜著某種獲得解脫的成分。但不管怎樣她也不會為此事而自殺的。 ※※※ 肯森走了六步台階,按了按門邊上的門鈴按鈕。這是他在安扎街上的老房子。他仍然把它當做是他的房子,而且看到安已把它搞得面目全非,這讓他感到極其難受。那曾經明亮而招人喜歡的牆面塗料已經退色,變得暗淡蒼白,失去了昔日的光澤,而且還斑斑駁駁的,到處都出現了脫落。房子白色的外部裝飾物也已經變得灰暗。一副破敗的景象。離他最近的那扇窗戶的百葉窗的一端掉了下來,歪歪斜斜地吊在邊角上。窗台上的花盆架臟兮兮的,而且不知怎的還跑到了它們不應該出現的位置。更別說那些他曾辛辛苦苦地種在裡面的花了,它們早已不見了踪影。話說回來,在他和安恩恩愛愛的日子裡,他們一直打理著房子,即使是他們都在全職工作,也會抽出時間來收拾它,弄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 此刻,他低頭看到了門廊的角落裡堆放著的已經存了半年的垃圾——擠扁了的飲料罐,被最近的暴雨浸透的廢報紙和廣告宣傳品,糖果的包裝紙等,髒亂不堪。他想,自己要動手開始把窗台花盆架再栽滿花花草草。 安在哪兒?見鬼,如果她還在睡覺,他一定得做點什麼,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做什麼事。她應該醒了,至少要讓孩子們吃早飯吧。他又按了按門鈴,但屋裡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猜想門鈴一定已經壞了,於是他又敲了敲門,很用力。他用拳頭捶打了不止三下,同時還用手晃動著門,但還是沒動靜。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他聽見屋里傳來了她的聲音。 “誰啊?” “我是埃里克,安,開門。” “你沒有接到我的電話嗎?”她問,“兩小時前我給你打過電話。” “嗨,爸爸。”他九歲的兒子在屋裡喊著。 “特利,不許吵!” “嗨,特利。嗨,姑娘們。你們都在嗎?” 他聽到了他兩個女兒的應答聲,安珀和卡西琳。 “不許嚷嚷!”他的妻子對著女孩們大聲吼叫,然後隔著門跟他說起話來,“我給你留了一條信息,告訴你不要過來。”這是安最愛玩的一種把戲。儘管她知道埃里克有手機,也有傳呼機,但她只會打他的住宅電話,同時留下一條他不會收到的信息。接下來她就可以以他沒有看到她的留言為由對他大發雷霆。 “哦,我絕對沒有收到。你試過打我的手機嗎?” “我沒有想起打你的手機。我以為你會在家裡。” “今天早上的天氣真不錯。我出去吃早飯了。” “我猜是和你的女友在一起吧?” 他覺得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試圖轉動門把手把門打開。 “快點吧,安,你願意把門打開嗎?” “我不這麼想。不。” “好吧,對我來說,帶他們去看球賽是有點難辦,不是嗎?”這一個星期內,他的日程安排只允許他抽出很少的時間來看望孩子們,因此他特意提出了要在周末這天來接走他們。安受夠了生活的困擾,也總是樂於把他們扔給他照看。 “安?這事怎麼樣?” “你不能見他們。” 他壓制住心中的怒火,沒有讓它爆發出來,仍然和氣地跟她商量著。 “你願意把門打開,我們談談這事嗎?” “沒有什麼要談的。要么你走開要么我向上帝發誓,埃里克,我會打電話叫警察過來的。” “安,我們不要當著孩子們的面這樣做。你就開開門吧。” “不行!你不要進來。我不會讓一個謀殺犯帶走我的孩子。” 哭泣聲響了起來,聽起來像是安珀最先發出來的,她在三個孩子中排行第二。不過其餘的孩子在她的帶領下也跟著哭了起來。然而安那讓人心驚膽戰的吼叫聲卻讓孩子們的哭聲一下子靜了下來。 “別哭了!你們都給我住嘴!現在就給我停下來!” “安!別這樣。”肯森在門外懇求道。 “媽媽!”他的兒子特利歇斯底里地叫喊道,“我要跟爸爸出去!你不能阻止我。” “哦,我當然能。” 門里傳來了使勁拍打什麼東西的聲音。 “天哪,安!你在幹什麼?” 傳來了更多捶打的聲響。接著是安的吼叫聲。 “特利,上樓去,照我說的做!女孩們,也給我上樓去!” 肯森雙手緊緊抓住門把手,晃動著門。 “安,讓我進去!現在就讓我進去!開門!” 她在把他們都趕到樓上,關進他們的房間裡。他在門前的台階上又站了一會兒,隨後跑下台階,穿過房子邊上已是雜草叢生的車道到了屋後,發現後門也被鎖上了。 不過跟前門不一樣,後門的上部方格里裝有六塊透光的小玻璃。 肯森真希望現在的天氣不是反常的暖和,而是這個時節該有的寒冷,而且他穿的還是一件夾克,那樣他就可以用它把自己的手包裹起來,砸掉門上的玻璃,進到房子裡去,只不過眼下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帶領子的高爾夫T卹。儘管如此,他還是握緊拳頭打算砸下去。他只能這麼做,不管有沒有東西護手。但他馬上想起去年有個男人試圖也這麼做,但他割斷了自己的動脈,六分鐘後因失血過多死亡。這剎那的猶豫又讓他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他已經是一個謀殺嫌疑犯了。不管有什麼理由,最好還是不要強行闖入妻子的住所。只不過孩子們可能要遭殃了——安的情緒已經失去控制,雖然以前她從未動手打過他們,但現在她有可能會做出任何事情。 他掏出他的手機並撥打了報警電話九一一,隨後跑回到了房前面。線路接通了,他報了安家的地址並簡要地描述了情況。 “我現在就在房子外面。我需要一些幫助。” 回到台階上時,他聽樓上的安還在衝孩子們大喊大叫。屋裡有扇門被砰的關上了。終於,他聽到了裡面樓梯上傳來了她下樓的腳步聲。現在,她就站在他面前的這道門後面。 “埃里克,”她說,“埃里克,你還在那兒嗎?” 他閉著嘴沒有出聲。他把身子緊貼在牆上,屈身藏在門階的檯面以下的地方。他知道,即便她靠著前面的窗戶伸長脖子向外看也不會看到他。他屏氣凝神,紋絲不動地待在那兒,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從遠處,他聽到了像傳說中的海妖發出來的那種時斷時續的哭泣。 接著他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看到門把手動了起來。他一躍而起抓住它並迅速擰動,隨即用自己的肩膀頂住了門,把她撞得連連向後退。安大聲尖叫了起來。 不過她沒有倒地。 與此相反,她穩住陣腳朝他使勁撲了過來。 “從這兒滾出去!從我的房子裡滾出去!” 他抓住她的胳膊,但她不停地用腳踢著他,腳雨點般地落在他的腿上,小腹上。她一個勁地踢打讓他有點招架不住,抓著她的手鬆了一下勁,她趁機掙脫出一隻手並照著他的臉就扇了過去。他感到這次重擊之後臉上有股熱辣辣的東西往下流,知道她剮破了他的臉。他舉起自己的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看到了手的血。 “我的天!”他說。 “爸爸!媽媽!”孩子們在樓上哭喊著。 “不許叫!”安尖聲呵斥道,“待在那兒,不要下來!”她說這些話時連頭都沒回,而是再次向他逼了過去。她不斷地逼近,一直把他逼回到門邊,隨後又到了門階上。她又開始踢向他的小腹,腳腳都不落空,踢得他的身子都側向了一邊。在踢不到他小腹的情況下,她又拼盡全力,伸出手衝上前去抓他的臉。 他一邊自衛性地向後退著,一邊用手撥擋著她的襲擊。她前衝的動作一下子就把她順勢帶到了他的近前,腳落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濕報紙上,哧溜一滑倒在地,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她收勢不住,一頭磕在了水泥地上。她從門階的台階上一路滾落到下面的便道上,躺在那兒不動彈了。 肯森看到孩子們都驚恐地探著頭看著這一幕並飛快跑下了樓梯。一輛警車警笛大作,風馳電掣般呼嘯而來,一個急剎車靠路邊停下來。就在這時,他們正好跑到了她身邊,跪成一圈。兩個巡警手拿著槍從車裡出來了,槍口就對著肯森。 “不許動!舉起雙手!” 格里斯基和特雷婭睡了個懶覺,很晚才起床。他們都覺得今天真是個再好不過的日子,非常適合外出走走,於是一時興起決定開車前往城北四十英里外的迪隆海灘去消閒一下。在去海灘的路上,他們繞道去了霍格島,在那兒待了一小時左右,用他們能想到的各種各樣的方式美美地吃了一頓牡蠣大餐——生吃,塗上三種不同的調味醬再掛在鉤子上烤著吃,用麵包渣和著吃,拌上酸泡菜醬煎得透透地吃。不僅如此,更讓他們感到心滿意足和心曠神怡的是,他們沿著海岸向北走了好遠,在那條“Z”字形的狹窄的單車道上蜿蜒前行,順著這條路走下去,穿過馬林郡西部那片售賣日用食品的農場,紅杉樹和桉樹叢生的小樹林,還有那些亙古不變且似乎被人遺忘了的定居點。 這兒與大海灣區的其他地方比起來,的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尤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有些人的心目中,其受人推崇的地位類似於索薩利托聖地之於那些藝術鄙俗但技巧嫻熟的文藝旅行者,米爾谷地之於那些高貴而又時髦的雅皮士。在塔瑪爾派斯這邊,主街道上有五六幢上百年的老建築,其實也就是些頂上蓋有楔形板的屋子,唯一能顯示出這兒還具有生命活力跡象的東西,就是那些停放在此地獨此一家的沙龍酒吧外的二十來輛哈雷摩託了。有這麼多這玩意兒出現的地方,總是會有個沙龍存在的。沿著這條道一路駛來,他們每隔幾英里就會看到釘在路邊那些古老的橡樹樹幹上的,手工製作的售物廣告標牌從眼前閃過,有賣活雞、活豬、活羊的,還有賣新鮮雞蛋和牛奶的。 這兒大多數的東西看上去都破敗不堪,而且格里斯基之前來過好幾回了,但那會兒碰到的都是終年霧氣瀰漫,風吹不息的天氣,那景像看上去讓人幾乎覺得它是個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一塊真正的廢墟。不過今天,在溫暖陽光的照射下——在他們掉頭回家之前,海灘上的溫度會達到八十華氏度——眼前這幅飄搖欲墜且破敗如昔的風景,好像是故意作了一番精心的準備一樣,煥發出了從未向外人展示過的魅力,給他的心靈突然的震撼。很多六十年代出生的嬉皮士,和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垮掉的一代與頹廢的一代從外面遷來,在這兒紮下了根,他們不願意去改變它原有的風貌,他們不想看到嶄新的車子和人為建造的高樓大廈,卻以較為緩慢的速度和節奏,容忍了鄰居們的到來並接受了享受私人空間的態度——這些人對生活一無所知,他們沒有活在現實世界裡。 今天在這片海灘上,他正注視著一位他通常將其稱之為“老迂頭”的上了年紀的嬉皮士。這是個年紀跟他不相上下的男人,也就五十出頭吧,正在往一個小女孩的頭髮裡編插著鮮花。格里斯基發現自己幾乎是在忌妒他所享有的這種簡單而樸實的生活。跟他在一起的那女人——那個女孩的媽媽嗎? ——也是一個“老迂頭”。她的頭髮鬆散地垂落下來,蓋住了她的半個後背。她並沒有刻意地打理,而是任其顯示出自然的灰白本色。她用手指彈撥著一把吉他,當她記起那些歌詞的時候,就會悠然自得地吟唱上一小段喬尼米歇爾的歌曲。格里斯基站在警察的角度上想,有可能他們兩個都處在服用違禁藥品帶來的飄飄欲仙的興奮當中,不過也許不是這樣。或許正如他和特雷婭一樣,他們在今天出來也僅僅是為了享受這世間最大的快樂。 “用一塊巧克力餅乾換你此刻的想法。”她挽著他的胳膊坐著,用自己的身子替他遮擋住陽光。他舒展身體,側身躺在他們鋪在溫暖沙地上的毯子上。 “先把餅乾拿來再說。”他啪的一聲將整個餅乾都咬進嘴裡,並嚼碎了它,“謝謝。” “現在輪到你說你的想法了,”她說,“這是交易。” “你不會願意聽到我的想法的。那些都是聽起來讓人感到害怕的想法。” “你在這兒還會有可怕的想法嗎?” “我喜歡這兒的一切,我全身心地陶醉在其中,這就是讓人害怕的地方。” “舒適與幸福是令人害怕的東西嗎?” “它們是不會持久的,你不願沉溺於安樂的。” “是的,絕對不會,”她伸出一隻手撫摩著他的胳膊,“當然了,忘掉過去那幾個月裡,你和我一起走過的那段相當不錯的旅程吧。” 他把自己的一隻手放在她的手上。 “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我不是指我們自己。” “好啊。因為我沒有打算讓這持續下去,瞬怕就一小會兒。” “一小會兒就好。我會贊成的。” “最起碼,說來該是又一個十九年吧。” “什麼十九?”格里斯基話沒完就停了下來,看著她問道。 “是十九年。”她說這話時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憂慮。由於他們之間在年齡有十九歲的差距,結婚之前,他們在是否該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分歧,差點分道揚鑣。格里斯基告訴過她,他對這事早就斷了念頭。 這是她曾處理過的最棘手的事情之一,不過特雷婭告訴他,如果那是個問題的話,他們不得不說再見,彼此都不要再出現在對方的眼前。她不想以一種強加於人的手段,利用這件事來得到或是纏住他不放。如果再次為人父母不是他所願意經歷的事,她表示完全理解。他還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而且她愛他,但她清楚自己是誰,想要的是什麼。 有時候,格里斯基曾勉強接受過她的決定,還有他自己的,然後有一天他醒悟過來了,意識到他已經改變了自己本來的想法。在他的生命裡,她的存在比其他任何東西都重要。他不能失去她——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分離這種事情出現。 不過現在,那曾經看似遙遠的某一天已經來到了面前。特雷婭正緊張地咬著嘴唇,琢磨著她丈夫是否會接受這個現實。 “我認為,如果孩子們生在一個父母感情不和的家庭,他們就沒有良好的成長機會,所以我想我們真的應該維持現在這種局面,至少要等到孩子們走出家門,獨立生活了以後再考慮要我們自己的孩子這件事,你不這樣認為嗎?”她努力想讓自己露出笑容,雙手緊緊地握住他的一隻手,迎著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昨晚我們到家的時候我就打算跟你說這個的,但當時你的探員在,不便開口,他們走的時候又太晚了……”她那因膽怯而微微發顫的話語聲變得越來越微弱,話還沒說完就停住了。 他迎著她的目光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兒,表情逐漸變得溫和,浮現出有點不解的樣子。 “你為什麼認為那會花我們很長的時間呢?”他把她的手捧到自己的嘴邊吻了吻,“那絕不是為自己沒有努力而開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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