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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巴巴里海岸 诺曼·梅勒 9353 2018-03-18
“我可以,”麥克勞德注重修辭地說道,“從討論那個世故的辯護者的爭論開始嗎?當我發現自己想對此進行評估時,我經常被曾經有過的兄弟的數量以及我們走的路的差異性所打擊。然而在他們所有人當中,那個辯護者是唯一活躍至今的人,你甚至可以說他很知名。” “這個紳士承認所有的事,他會說國家資本主義不會和社會主義混淆。他甚至會同意,儘管他說的語言不通,新的社會也會有特權。但是,你看,麥克勞德,他總是記著告訴我,是時候考慮一下了。他會明智地搖搖頭,革命還沒有到來,無產階級在充分的階層裡沒有政治覺悟,革命的到來很值得懷疑。那個辯護者說,更重要的是人類文明得到解救,生活沒有中斷。我們這一代人的問題是沒有發起革命,也沒有為我們所厭惡的標準化、軍事化以及其他所有的趨勢而哀嘆。我們必須承認,如果我們是歷史學家,那麼從原始人開始就不存在平等,而自由只會發生在擁有財富和空閒的條件下,也許這才是它可能永遠存在的唯一方式。這是一種奢侈,平等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準確來說今天我們必須接受的是標準化,甚至是對人類最優秀潛能的暫時放棄,就像我們即將經歷的時期。今天需要面對的問題是,經濟系統的殘廢和癱瘓的衝突。你看,麥克勞德,我那個虛構的兄弟總是在慷慨陳詞,你什麼都沒有明白。你的問題不是整個世界的問題,非洲人必須有飯吃,為了這個目標,生產要遵循世界計劃。我們高估了人類的天性,靠這樣的計劃提供給社會主義平等是不可能的。但是,是必須有飯吃重要呢,還是必須自由重要?搞不清這些問題,世界遲早會毀滅。我們的問題不是消滅剝削而是去解決經濟結構中的矛盾。確實,我們可能一直都是錯的,而資產階級是對的。人類只能建立基於特權和不平等的社會。”

“像我曾經說過的,”麥克勞德繼續說,“那個辯護者承認所有的事。這是事實,他告訴我說,這裡可能會發生戰爭,但是也有可能避免戰爭發生。你不知道,麥克勞德,歷史是無法被預知的,你怎麼能說戰爭一定會來呢?但即使它發生了,也沒有理由假設說所有的東西都會失去。我們在所有東西里都看到了節制,即使是在戰爭中,畢竟,不管代價是什麼,不管有多麼嚴峻,最後總會有一方勝利並且控制著整個世界,永久的和平就有可能實現。勝利者將會以激進的方式管理著剝削和腐敗問題。他們為什麼不應該這樣做呢?所有的矛盾將會得到解決。” 霍林斯沃斯看上去很感興趣。 “你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這樣說,”他打斷道,“你覺著你講得很好。我不是一個政治夥伴,儘管我一直認為自己屬於自由派,但是如果我這樣思考的話,我就經常想到如果你能讓愚昧的人民幸福,你就是真民主,因為不管怎樣,你並不愚昧也從來沒有感到幸福。現在,我知道你會說,”因為麥克勞德開始皺眉,他咕噥著說,“那些愚昧的人是不會幸福的,因為他們很愚昧,如果用你的話說,那叫欺騙,但是在我看來,如果他們只被告知想法的一面,就不會在意被欺騙。只有當你告知他們說他們被欺騙了,他們才無法忍受。”霍林斯沃斯咯咯地笑著。 “你知道,我已經談了很多。”他快速地看了一下手錶,“我想知道你的評價可以更簡短一點嗎?”

麥克勞德幾乎是無意識地看著霍林斯沃斯。他的眼睛皺到一起,在當中組成了一條垂直的線,他嘆了一口氣,就像要堅持爭論對於他而言比對於我們來說更加吃力,他伸手到口袋裡拿出一包紙,然後在上面寫著筆記。 “那個辯護者的爭論看上去有理,卻是基於他很膚淺所以有吸引力的邏輯。他說的所有話都是廢話。”稍稍停頓了一下,“需要提到的是,那個辯護者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在生活中,自從他宣傳自己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就發現自己無可避免地會支持其中一方的目標或者另一方,他幾乎無法為雙方辯論。我需要補充的是,他希望他為之辯護的集團能夠贏得即將發生的戰爭。而如果有人問他要是另一方贏了戰爭會發生什麼,他就會說:災難,完全的災難。所以,通過補充事實分開的兩個部分,人們就可以得出結論。”

麥克勞德的聲音第一次表現出生機蓬勃。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手放在他前面的桌上檢查著筆記,他的眼鏡很精準地架在鼻子上,在總結結論的時候他似乎在驅散著他的疲勞。 “然而,我幾乎不需要依靠這樣的手法,我更喜歡回答得更加完整。我的政治構想是基於戰爭無可避免的理論,我的政治構想的基礎是戰爭不可避免,我認為如果兩股政治勢力非戰爭不能解決經濟問題時,那麼戰爭的發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但如果兩個巨人都遭受了這樣的矛盾會怎樣呢?不容置疑,戰爭的必然性得到了雙重保證。 “合適的分析必須做到事實上的徹底,我知道我的時間有限,所以我會壓縮我的評價。那個被稱作'壟斷資本主義'的集團的現狀十分危險。”麥克勞德繼續重複著他為自己做出的分析。壟斷的生產能力已經變得如此龐大,它對機械設備的投資比它對勞動力的剝削要大得多,以至於只有打開整個世界市場才能暫時解決它尋求投資和利潤的問題。 “全世界的那些落後地區是壟斷者絕不能失去的,”麥克勞德低沉著聲音說,“沒有了它們,壟斷者將無法開展大規模的經營,沒有了它們,壟斷者就只能從事武器製造或者是面臨經濟崩潰。然而這些落後地區卻在壟斷者的資本封鎖下自己獨立發展著,壟斷者的利益受到了阻礙,就必須在歷史的必然下由封建主義轉向國家資本主義。因此,現在世界上一半的地區接近了壟斷,而另一半,名義上開始了向國家化發展的漫漫長路。

“主要國家的資本主義力量的危機變得更加嚴重。站在已經被堆積起來的修辭的山上,我的本意不是增添更多的石塊,我只是希望強調社會主義不會隨著主觀意願來臨的概念。無須解釋的是,在已有的不能提高生活水平的條件下,社會主義革命只會朝著與意願相對的方向發展,當1917年的俄國革命沒能引起西方國家的無產階級覺醒時,革命就注定會失敗。在敵人的包圍下,在資源不足卻要求提高產量被迫艱苦勞動的情形下,連社會主義生存的可能性所必要的條件都缺失了。為人民群眾分配的物資和服務不得不受到限制。為了滿足再生產條件,只好將生產資料更多地分配到生產工具、基礎設施以及物品上,結果消費產品變得更少。這種增加工業資本的方案,只有在當它不必再延續那麼久時,才有可能具備豐富壯大的可能性。因為,聽著,如果損失之後沒有收益,無產階級就會降低勞動生產率。一個人運用所需的技能、智慧以及高強度勞動,有能力有效地參與到現代工業生產中,只有在有回報的時候,對於生產智慧和不斷改善未來才有期許。失去了舒適和希望的最小部分,工藝必定會退化。如果工廠侵占了土地而只給勞動者提供很少的慰藉,不能提供給工人相對的舒適,以及不能生產出社會認可的東西時,資產階級的慰藉將會變得更糟糕。

“你有沒有覺得很難理解,勒羅伊?”麥克勞德突然打斷說。霍林斯沃斯打了一個哈欠作為回應。 “見證國家資本主義必鬚麵對的問題吧。如果他們打算獲得他們的權力和特權,有一個界限,這個界限就是他們不能讓生活標準降低,否則他們只剩下奴隸勞動力以及經濟的全面惡化。然而工人階級既不能被強迫也不能被驅使去和壟斷的生產力相匹配。他們的士氣太低了,只有二戰時對外來入侵者的戰鬥殘留下的腎上腺激素的刺激作用可以暫時解決這個問題。因此,不論他們在戰爭中遭受了什麼痛苦,不管人民大眾多麼想要和平,和平都是不可能的。 “這是個不可避免的必然結果,因為國家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社會有機體,已經在提高生產力的期待上喪失了希望。現在必須通過利用新的國家,剝奪他們的財富,並將他們的經濟轉向戰爭。簡言之,就是掠奪。我為這個計劃悲哀,這種掠奪是一個無底洞。新掠奪的財富必須立刻轉化成武器,而生活水平沒有提高,這個過程必須重複下去。因此,每一個集團出於自身生存的需要都必須為戰爭做好準備。這個過程是無法逆轉的。

“這是一場兩個不同剝削系統之間的戰爭,一個系統對於死亡十分狂熱,另一個則因為貧血腫脹而變得畸形。沒有人可以精準地預測戰爭的時間,但如果不考慮軍事狀況暫時的不穩定性,兩個事實上形式相同的剝削之間的衝突最後都會以戰爭收場。國家資本主義佔據了歷史的席位。這個國家,這個唯一有能力支持無產階級經濟和統治激進戰爭的剝削者,要么通過和平,要么通過短暫的國內鬥爭的方式吸收壟斷主義。沒有其他選擇。歷史的發展要求消費物資的生產最小化,而擴大緊急需求武器的生產,這樣的改變違背了裁軍和減少軍費開支的背景。對於一個依賴對生活有用的日常用品的人來說,最後的享受也被剝奪了。產生這個問題之後只能想出一個快速解決的辦法,於是市場上貨幣的數量超過了物品的供給,接下來只有減少工資和加大剝削才能避免大規模的通貨膨脹。其結果必然導致工人的工作意願下降,工作效率也隨之下降,到處都能聽到不滿的聲音。人們的狂怒引發了第一件暴亂的事例,隨後事態不斷擴大和加劇。在進入戰時狀態之前就已經擴大的公安系統,當成千上萬的政治犯被投入監獄的時候,現在又增加了更多的警察。警察無處不在,工會裡,軍隊裡,政府部門裡,他們已經達到了和整個社會共存的水平。國家利益和國家監控,國家剝削下的貧窮和國家贈予的財富。資產階級是唯一能開上豪華轎車的,他們吃著他們工人生產的蘿蔔。”

麥克勞德用很悲傷的節奏說著,那麼慢,那麼曠遠,那麼悲傷,以至於他的諷刺與情感相違背,幾乎是在自嘲著。桌子對面的霍林斯沃斯坐在那裡顯得十分無聊,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慵懶地摸著他的鼻子,就像坐在沙發上從碗裡摘葡萄吃。藍妮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或者是處於昏迷狀態。她的腿伸向前面,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呼吸聲,眼睛緊閉著,雙手緊張地抽搐著。 “很好,”麥克勞德感嘆道,“這個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後來成為社會新的組織的國家很少會花這麼多時間去追趕他的前一屆政權。更有甚者,經濟生產的角色必須經歷大規模的變化,我們現在擁有的野蠻文明將會被徹底改造。仔細思考一下,這在歷史上尚屬首次,社會生產的目的是完全為死亡而生產,人類僅僅在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而奮鬥。通過那些領先於我們的社會文化,我們可以看到,經濟的自然功能是為了生活而生產,即使是資本主義在追求超額利潤的時候也自動確保著生活和利潤的相互包容。無論是更多的利潤還是更少的生活,社會生產的主體都在為保證他們的生活得以繼續進行而努力。在國家資本主義的高級階段,這個自然功能必須被拋棄。這之後的社會目標就不再是為其組成的成員活著,而是與其相反,問題變成瞭如何處理他們。如果你允許,”——他對霍林斯沃斯點點頭——“我想闡明我的評論。”

“請自便。”霍林斯沃斯冷漠地說。 “人們沒有忘記的事實是,現在的經濟危機會一直持續下去。如果寄生於資本主義的階層被摧毀了,他們就會被官僚機構的膨脹所取代,從那一刻起生產率將不再穩定增長。有關尋找刺激增長方法的研究就會開始蔓延。國家變成了替代品,在國家和公司間的人工活動在宣傳機器的作用下會竭盡全力去滿足武器的需求,計件工作制度會重新出現。這樣的程序具有麻醉作用,這種麻痺針會一直緊張地打下去,直到失去競爭性的價格,成為官僚主義的瓶頸。吃人的第一步已經實現,官僚機構發現他們必須解僱那些他們急切需要的工作人員。他們是在自我毀滅的時候掌握權力的一個階級。” 霍林斯沃斯再一次集中註意力,他的嘴角有一點點痛感,所以他伸出舌頭來檢查一下,浸濕他的傷口,然後舔舐著他的嘴唇。

“你一定意識到了,”麥克勞德對他說,“這些紳士屈服於那種最異乎尋常的壓力,他們害怕做出違背國家利益的事,然而國家的利益一直在變。他們懼怕犯錯的代價,並且滿足於自己的消極心態,然而他們一直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他們不能在履行義務之前考慮自己的需求,他們對私人生活的渴望與他們的公共責任以及黨派責任之間有著強烈的衝突。集體主義的作用和對個人滿足的可怕慾望開始折磨著他們。從心理學上講,這筆賬肯定要清算。官員們被強制要求通過反社會行動來顯示他們的個性。”麥克勞德在這裡停了下來,他和霍林斯沃斯相互看著對方,像是一個人說了太多而另一個人聽了太多。 “我聽你的,是的,我聽你的。”霍林斯沃斯低聲說,他的舌頭舔舐著那道傷口。

“他們變得有責任,”麥克勞德沙啞著聲音說,在我看來他斬斷了所有退路,“有責任去做一些違背國家的事,它的內容一點都不重要,這些事只需滿足不合邏輯、不被發現和具備災難性的條件。你看他們已經失去了自我辨識的能力,如果這個國家開始吞噬他們,他們只能以配合被吞噬作為結局。 “但是我絲毫不為這些紳士感到悲哀,他們造成的破壞和在經濟領域裡敵人的破壞是相同的。戰爭變成積累的唯一方式,完美結合了愛國主義的瘋狂表演後,持續縮減的製造業可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復蘇。然而人們會做什麼?由於工人階級的精力已經逐漸消耗殆盡,工作的質量和效率會繼續降低。除了高強度的勞動外將不會再有任何方式有效。強制性的兵工廠將會建立。強制勞動出現了,就像地獄裡出現了舞台,強制勞動的最終狀態就是集中營。” “那個毒氣室!”藍妮大聲說,她好像已經從夢中醒來。 “集中營,”麥克勞德重複說,“以及緊挨著它的秘密城市,在這裡,更多擁有非凡能力的新武器被研發出來。這種現象伴隨著那個最重要的現象——知識的退化。以前我們的集體思維只受到人類智力的限制,現在它變成被那個有必要保持著全社會的無知的社會有機體限制著。因此,無數的人會死在集中營裡,而在幾英里之外人們照樣過著日常生活,並且除了對流言的猜忌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二戰提供的事例會對即將發生的事有所暗示。在準系統的基礎上,正在做著消滅那些沒有能力為經濟發展做出貢獻的一部分人的嘗試。但是這個計劃正在被宗教和政治所詬病。隨著下一次戰爭的臨近,維持那些不從事生產的人的享受將變得更加不可能。他們將不會被社會所接受,老人和孩子將會被殺死,這樣的取捨僅僅是開始而不是結束。因為器官已經被創造出來,它是社會結構的一部分,但是國家卻在解散它。如果摩洛神沒有食物,那麼地獄的舞台將會消失,有了它,地獄才能成其為地獄。所以,一年又一年,無數無用的人口被消滅,直到到達矛盾的最高點。甚至生產者也會變成機器,因為生產需要機器的穩定性。” 麥克勞德吸了一口氣,“戰爭是永恆的,那個辯護者的最後一個辯論並不比第一個好。如果一個集團要征服另一個,他會發現這會讓他變得赤貧。他甚至會在一個階段反复支持戰爭,而戰爭現在卻困擾著當今世界上國家資本主義的唯一代表。貧窮在擴大,勝利者會發現,幾乎不可能建立合理的剝削來解決他們面臨的問題。相反,他們必須肆無忌憚地剝削,因為他們不僅害怕戰敗者,還害怕以前的聯盟。他們的需求必須與留下的東西強烈地聯繫在一起,以至於讓一個新的軍事聯盟發展起來。 “隨著新的軍事聯盟的建立,新的戰爭將再次爆發,飢荒和內亂也是其中的推動力,這種惡化會持續下去,直到我們面對野蠻的人類。” “你說完了?”霍林斯沃斯問道。 “所以,你以為你掌握了權力,”麥克勞德安靜地說,“其實,你只是繼承了危機,你的收穫就是惡性循環帶來的利益。” “夠了!”霍林斯沃斯命令道。 就像雷管的火帽連在同一根引線上,每一個雷管的爆炸都會引燃下一個,直到突然之間空氣變得清新。 “我有義務繼續討論社會主義的前景,”麥克勞德慢慢地說,“這需要花幾分鐘時間,然後我就說完了。” 霍林斯沃斯坐回椅子上,“我不是來這裡讓你羞辱的,你的評論必須委婉點。” “有一個選擇可以改變我概括的過程,現在它一點都不顯眼,然而這是我們擁有的全部。我談的是那些理念以及勉強可以稱為社會主義革命的計劃,它欺騙了整個社會。在這個社會裡,大眾擁有和控制著與當今世界其他地區相反的生產方式,這裡擁有平等的真實概念,每個人都是按照工作能力按需分配的,它見證了剝削的終結和正義的開始。這裡有我所預測的無神論。 “但它是怎樣發生的?我們到達了歷史的結點。我們確信只要時間足夠長,社會主義就無可避免,我們現在的無能只是因為我們犯了錯誤。我們只考慮到社會主義只能在有文明的條件下無可避免地到來,但我們從來沒有考慮到不再存在文明的條件了,以為我所評論的社會主義不過是一塊被政客用剪刀裁剪和拼接的破布,它依賴於人類的潛能,這是一個公開的問題,不能由哲學決定。也許,需要人類有足夠的人口、足夠的激情和足夠的意識才能創造一個從來不存在的世界。而如果人類做不到,那麼我們的境況就不能得到緩解,我們就只能目睹著我們親手創造的文明永久消失。 “我用最抽象和最概括的術語說吧,但這也只能解釋一丁點。我們今天面臨的是一個幾乎絕望的時代,革命社會主義的碎片散得到處都是,黑色時代的殘渣四處瀰漫,世界的無產階級無效而麻木,他們幾乎完全屬於一個集團。在視線之外,在地球上最落後的地區,革命正在滋生,遺憾的是他們已經被國家資本主義的代表所控制。在戰爭中幾乎什麼都沒有提高,人性的墮落甚至很可能比國家的墮落還快。到那個時候,大國將會相互把對方砍劈成一百個小國,可能人們沒有考慮到革命社會主義在接下來的內戰中將會扮演重要的角色。毫無疑問,世界的生產能力將會遭受更大的破壞。真希望這個國家比它的人民墮落得更快,面臨著國家資本主義的暴行和不平等,這樣大眾將會保存一些精力和信念來解決它。我相信這樣的條件將會產生革命的意識。一旦在我們的時間內歷史的火車頭向前行進,與那十年如一日的時間對照著,將會有一日如十年的時候,然後在百年一遇的明天,列寧會在一小時內出現。我看到的希望是革命的決心將會以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席捲全球,而那些艱難的,深奧的,經常難以理解的理論,甚至將會與那些目不識丁的農民的經驗相吻合,以至於社會主義理論者將會再一次用語言滲透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而且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些理論家有著無可估量的重要性。革命的社會主義者的文化並不是一天創造出來的,我們當中也不會有很多活下來。然而必須有一些人去參加革命,因為革命的年代是個人起到最大作用的時期。現在這不是一個政黨的問題,也不是招募新成員的問題,也不是嘗試著用我們的燭光去滿足大熔爐宣傳的問題。是學習的需求,是去影響那些少數派的義務,如果我們當中的某些核心人物衝出了風暴,我們就會衝到任何革命浪潮的前沿,因為只有我們有經驗,而洞察力在這個時候至關重要。然後我們就是唯一能夠登上歷史舞台的人。 “我們將要面對的問題是,有一個幽靈會在我們周圍出沒,並且總是出現得恰逢其時。其他革命的幽靈將會一直伴隨著我們,因為如果我們忘記了,如果我們假設的那個政黨或那些黨派可以回答所有的問題,那麼我們的行動和我們遭受的痛苦以及無數人的犧牲和決心將會再次失去。到那時,我們沒有可以運用的教條,沒有可以調用的武器,我們只有兩個原則:自由和平等。沒有它們,我們什麼都不是。其中一個缺失,將必然導致另一個腐壞,這是我們必須吸取的歷史教訓。如果我們堅持不動搖,會遇到危機,將會出現一些聲音,而對他們而言沉默會更好,這兒將會有閒置的機器,人們會拒絕工作,會出現破壞和罷工,但是如果民眾和我們無法克服這些,如果我們不能夠找到方法確保所有人的自由和他們的平等,那麼革命將會再次失敗,人類的潛能將不會在面對挑戰時顯示出平等。 “但是,如果我們成功了,將會出現什麼樣的時代!我不是一個夢想著天堂的預言家,也不能保證我們能從地獄一跳跳進世外桃源。然而,最後總會有一片土地,在這里人們可以表演著自己的劇本,這將會是最非凡的對比的時代,一個絕望也充滿希望的時代,一個正義會降臨在每個人身上的時代,一個我們從來不敢想像的時代。我們對自己的了解是那麼少,我們的生命已經被用在與自然與其他人的戰鬥中去了。我們將會有機會發現哪些是我們有能力做的,哪些是我們無能為力的。我們甚至會學到我們是否可以保持理性生活,或者我們被永久宣判為動物當中最悲哀的物種。歷史上將會首次出現擺脫了敵對環境的人類,他們能夠去發現真正的困境和真正的滿足。我多麼希望我能親眼看到這一天,這將會比我們擁有的時代要幸福得多。” 他的身體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臉上充滿生機,他已經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一瞬間,未來好像展現在他面前,那是春天裡充滿冒險精神和被鼓舞的年輕人的希望。他慢慢眨著眼睛,彷彿這個景象最難捕捉也最容易消失。 霍林斯沃斯兇猛地說著:“你放縱自己。聽著!聽著!”他拍著手,“你是一個老人,你放縱自己。” 麥克勞德的講話結束了。他的臉上又出現了幾絲皺紋,他臉上的肌肉有節奏地抽搐著,他的聲音變得遲鈍,“我已經說了很長時間了。”他回答說。 “很長時間?”霍林斯沃斯尖叫著說,“你浪費了一個夥伴的耐心。為了什麼?所有的陋習。你談論著那至高無上的夢想,然後你又談到另一個。如果我不是出於禮貌的考慮……”他省略了後面的話,“你會說,”他用尖刻的聲音問,“像你這樣的一個夥伴在聽完所有的話時,不感到一點點厭倦嗎?” 很明顯麥克勞德不相信自己會這麼說,他慢慢地點著頭。 “你認為這樣的一個夥伴會有精力活著經歷他所說的事情嗎?最後他打算做一場浩大的革命演講嗎?你就像一個奇怪的東西,”霍林斯沃斯狂怒著說,“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對於過去的甜美喋喋不休,只有你把它當作未來。” 彷彿堅硬的水果有堅硬的口感,麥克勞德吮吸著他的指關節,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只有嘴唇在動著。他就像一尊雕像,身上的大理石被雕刻出枯紋,這些年來缺少滋潤,現在只有他的嘴巴還有水分。 “如果你確實活在這樣一個時代,”霍林斯沃斯繼續說,“革命也可以組織起來,你會在這裡做什麼?我們對你做了徹底的調查。你現在和任何人都失去了聯繫,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甚至,你把你寫的這些文章,匿名用郵件發給那些你認為會感興趣的人,你在為自己感到羞恥。”霍林斯沃斯大叫著,“你認為自己是那麼出色,你依然瞧不起我,但至少我還和你談話。你的這些偉大的革命者——如果你一直說的會來臨,為什麼他們卻跟你沒有一點聯繫。你被拒絕在圈子之外,不要忘了你的記錄,永遠不要忘了那個。” “你也不會讓我忘了的。”麥克勞德低聲說。他把手指從嘴邊移開,看著燈光照在他濕潤的皮膚上,“這是真的,”他低聲道,“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妥協。”霍林斯沃斯說。 “我告訴過你我會的。” “是的,我知道你會的,當你說你有這個打算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可能不會這樣做,但對我而言一樁交易就是一樁交易,我要你遵守交易的原則。” 麥克勞德看著他的指關節,“是對你還是對你的部門?” “啊,我比你考慮得全面,不用擔心這個,”霍林斯沃斯用同樣憤怒的口氣說,“你試圖恐嚇一個夥伴,你在想你可以和我的部門做一樁更好的交易。不過,你做不到,我是你最好的選擇……你會把它給我的。” “我承認。”麥克勞德嘆口氣。 藍妮開始哭泣,“你在做什麼?”她大聲喊叫著,但我不知道她是在對誰喊叫。 “我想我們必須私下談談,”霍林斯沃斯說,“我們另外選個時間,可以嗎?”麥克勞德點點頭,“好的,只要交易達成,我就不介意。” 像是要轉過身來看著藍妮或是我,麥克勞德靜靜地說:“羅維特,我不得不讓你離開房間了。” “我不想離開,”我說,“你不能把那個東西給他。” 現在他確實看著我,眼神空虛。 “啊,但是我沒有選擇,你最好離開,羅維特。” 藍妮哭完了,她的眼睛澀澀的,臉很僵硬,她慢慢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啊,現在走,走,可以嗎!”霍林斯沃斯生氣地說。 於是我和藍妮離開了,在閣樓的走廊裡憂鬱無聲地望著對方。然後我們分開了,她回到她的房間,我回到我的房間。在我們身後的房間裡,戰爭結束了,傷亡還在計算著,條款還在簽訂著。 而有羞恥感覺的人只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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