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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一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15492 2018-03-18
“在后宮裡,我學到了很多在其他地方學不到的東西,而且還體會到了與戰爭時斧頭上的玫瑰不一樣的迷人色彩。然而我不能說后宮看起來是什麼樣,很多女人住在那裡,這也算是王宮裡面最迷人的地方。在圍牆後面有許多華麗的房子,你可以聽到從廚房裡發出十分愉悅的聲音,因為很多王妃都很愛吃,當有食物擺在她們面前時她們就會很開心,當然她們也愛喝,總之她們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從宮殿里傳出來的聲音越過圍牆後喚醒了所有人,除了她們自己之外,王妃們總是在那聲響過後很久才起床,接著整個早上她們都會精心地梳妝打扮,喋喋不休地談論著她們要藉的飾品——如果法老碰巧過來看望一位王妃時,她剛好戴著一條借來的項鍊,那麼這條項鍊就會成為她自己的了。原因是既然國王都已經看到那條項鍊戴在她身上了,就不可能再還回去了。當然,她自己的禮物從來都不能輕易借人,國王贈予的任何飾品都不容其他人觸碰。有一次,就有一位王妃違反了這條規定,因而她不得不受到可怕的懲罰,她左腳的小腳趾被切斷了。當她把國王的禮物借給別人時,她闖下的罪猶如摧毀了由偉大的拉美西斯建造的一座神廟的一根石柱。後來,這位王妃就沒有跳舞了,事實上,她幾乎沒法走動了,她只能整天坐著吃一些好吃的食物,比如蜜餞的鳥翅,以緩解她的小腳趾剩餘部分引起的疼痛,後來她變得很肥胖,所以大家都叫她'蜜球',我剛進入后宮就听說了她的故事。

“在那些日子裡——我什麼時候開始厭倦以前的知識了?——我總是跪著雙膝去研究每個后宮池子邊的鮮花。那裡有一朵花,我想應該是蘭花,但它的顏色是橘黃色的,我多次對著它說話。我對著它大聲說出我的想法,那朵花總會作出反應,但我不能明確地辨別它說了些什麼。雖然沒有微風從我們身邊拂過,但當我靠近它的時候它還是會搖動,而且有時候它會搖擺著它的枝幹,彷彿一位翩翩起舞的王妃,它的花瓣在我面前顫抖著,就像一個不能掩飾自己愛意的姑娘似的。當沒有風的時候,其他花朵都絲毫不動了,這種情況還是會發生,彷彿這株蘭花的枝幹有著和我內心的想法一樣深邃的根部,而且當它把那兩塊黑銅天幣合在一起時,我就可以和我們今晚認識的同一個神靈共呼吸了。我並不知道住在蘭花里面的是什麼魂魄,但是花絲會在我的注視下捲曲,而且它微小的花藥會在我的凝神注視下逐漸變大,直到我可以看到一簇花蕊。

“當王妃們對你的出現表示愛慕時,她們雙眼散發出的光芒就會變得像那些散發著香味的花藥。在年終前,我沒有想到會有一個人會用這樣的方式看我。眾所周知,任何一個不是宦官的男人都會發現在后宮服侍是多麼不自然,也知道自己會親近如此多的女兒身。可是,因為她們都是國王的女人,沒有人敢靠太近去聞她們的香水,更不敢拿她們的金杯來飲用,如果被發現與這些女人有任何沾染的話就會必死無疑。而且我已經見過有兩百多個男人因為沾染王妃而被處死了,他們被處死的時候還發出愉快的慘叫聲,那個時候我正身處戰爭中,在死亡的那一刻你會明白你的榮耀,看起來就像是太陽神的擁抱。而此時我想要生存的意識很薄弱,也不想被法老在我背後下的詛咒所控制。因此,我會跟王妃們說話,彷彿她們是池塘邊的花朵,而且我會盡力顯現出一位將軍自有的嚴峻臉色。我臉上的每個傷疤都像是雕琢而成的。

“當然,那些被處死的人的故事嚇不到我,每天早上我從后宮醒來,都渴望去了解這些后宮佳麗的方方面面。我深刻地意識到自己骨子裡還是個鄉下人,即便通過戰爭取得功績而讓自己變得很高貴,對於理解我現在身為監督官所在的后宮的氣氛以及愚蠢的爭論都仍舊毫無用處,我尤其不了解她們化妝的技巧,不理解她們講述的故事,聽不懂她們聽的音樂,看不懂她們跳的舞蹈,猜不透她們對國王的誘惑力。在這裡,她們在我的眼裡就像驢子和耕地在鄉下人的眼裡一樣普通。我無法判定我每天看到的一場場爭吵對於神靈來說是否和兩個男人間的戰鬥一樣重要,其實她們在服侍某位神靈的時候會爭鬥得更厲害。對於后宮而言我是個十足的陌生人,一開始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王妃是如何被選來的,也不知道她們當中有多少是來自四十二個省中的富貴人家。本來我可以打聽到她們的很多故事,可惜那位年老的后宮監督官也就是她們的主管人逝世了。”

“我不喜歡你跟我們講述后宮的方式,”海斯弗蒂蒂說,“因為我從來沒在后宮待過,我自己也無法想像后宮是什麼樣子,”我的母親十分惱怒地說道,“你的思想裡沒有任何人的面孔,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們凝望。” 我的曾祖父聳聳肩。 “想必你並不疲倦,”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既然我們如此接近這些愛的故事,難道講述這些故事比遭遇戰爭還難嗎?” “不,我不會告訴你我的思想是疲倦的,但我仍在猶豫,這種猶豫簡直難以名狀。我覺得那是我生命中最奇特的歲月,你知道我以前從來就沒有過家嗎?現在我總算有個家了——就在后宮裡——而且還有僕人為我看管著,我什麼時候想離開都可以,如果我願意的話,我還可以去見見我在外面認識的幾個女人。然而我卻像受到黑銅天幣的掌控一樣,我不敢離開后宮,彷彿我現在正努力了解的東西在我跨出大門、踏上熙熙攘攘的底比斯街道的那一刻就會全部消失。其實,我也沒有那麼自由,我仍然受到國王不言自明的命令的約束,因為國王不希望看到在任何他不期而至的時候,他的監督官不在后宮。”

“而且,我活了那麼多年直到這時候才能沉思。”我的曾祖父看起來有些傷感,“唉,”他嘆了口氣,“小鳥也需要活動活動。”他在最靠近他的籠子旁邊揮動著手,那些螢火蟲還是那麼困倦,在那禁閉它們的精細透明的亞麻布後面,我幾乎看不到它們能自由動彈。 我的曾祖父沒有再多講了,我們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今晚,我已經聽到了他的許多聲音,以至於此時我不需要聽更多了,他所說的一切我幾乎都可以想像出來。其實,他不得不說的那些內容比他的聲音還要清晰,也就是說我自己對后宮花園的畫面有了更多的想像,而且看到女人們如其所願地在他的思想裡呈現出來。在這想像中,我可以站在這些花園裡的其中一個池塘的小橋上,聽著王妃們互相傾訴著,我還可以看到我曾祖父的臉龐,在那個時候肯定就是他的面孔(很顯然他的臉龐和他告訴過我們的被劍劃下的切口一樣嚴峻),此時我不再需要一直睜著雙眼,因為他的思想變得如此強大,以至於我不僅能聽到王妃的聲音還能聽到他自己的聲音,他的嗓音就像琵琶上繃得最緊的那根弦在我的心裡顫動。

我躺在我的軟墊上,雖然睡著了,但我的身體仍能感覺像睡眠本身一樣的舒適。我閉著雙眼,由於睫毛的掩蓋我可以看到以前從未見過的幻象。我對母親曾帶我去看過的很多神廟和墳墓牆壁上的神靈的圖像感到大為震驚,因為這些人從來沒在街上出現過,比如說,沒有人像透特一樣長著一個長長的鳥喙,也沒有人像叟伯克那樣長著像鱷魚一樣的下巴,我也知道其實總有人長成這樣子。你可以在一個人的頭上看到不止一副面孔,因而當我看著我的曾祖父時,他的臉上呈現出他所想到的許多人的許多張面孔,然後我開始目擊他們的故事,彷彿這些人就在這間房子裡似的,若不是因為我不喜歡走動,或許我已經行走在他們的隊列中了。這些想法似乎已不屬於我的孩提時代,我想只有一個二十歲的男子才會有這樣的智慧,但我相信這些豐富的思想是我應得的,因為我的曾祖父的冥想是先經過別人的思想然後再漂到我的思想裡來的。因此,法老的庭院裡很快呈現出許多房子,而且沒有兩間房子是一樣大小的。在我先前可以看到放長椅的地方現在我只能看到一條路,兩根石柱間的拱門就像邁內黑特看到的后宮入口處的大門,我甚至看到白天和夜間的大門兩邊各有一隻石獅,而且我知道——我對后宮花園的了解堪比長時間待在這裡的邁內黑特所了解的一樣豐富——這些石獅子是贈送給法老的禮物,來自河流下游一個叫獅子城的地方,接著我被引領著經過這些石獅子,然後才進入花園。我還可以看到四個身材魁梧的黑宦官,他們站在門口守衛著,還佩戴著金質的頭盔,他們的牙齒和法老的衣服一樣白。

沒多久我們就來到了后宮,那裡樹木眾多,地上長滿了鮮花,有一些鮮花是我熟知的,還有一些是以前我從未見過的,我想這些鮮花在這裡生長肯定比在埃及的任何地方生長得都要色彩繽紛,比如紅色的、橘色的、檸檬色的、金色的以及金綠色的,或許還會開出多姿多彩的紫羅蘭色、玫瑰色、乳白色、深紅色,而且這些花瓣在邁內黑特的冥想裡是如此粉嫩,以至於我以為王妃們甜美的嘴唇已經貼在我的臉龐上低語了。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顏色,也沒有見過這些黑黃相間的小橋,小橋上銀灰色的欄杆和金黃色的柱子穿過蜿蜒的池塘,池畔的小徑被一片綠色的苔蘚覆蓋著,在柔光下像綠寶石一樣耀眼。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地方,花兒和果樹散發出一股馨香味,藍色的蓮花也散發著香味。通常蓮花是沒有香味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我可以聞到——直到我看到了皮膚黝黑的宦官們跪在地上用芳香的油料塗刷著藍色的蓮花、豆角樹、梧桐樹以及棗樹的根部時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園子里高大的樹木長著茂盛的葉子,低處的果樹上也纏繞著濃密的葡萄藤,從林下走過的人幾乎看不到天空,這些樹蔭在傍晚會反射出淡紫色的光。

隨處可見鳥兒從一棵樹上飛到另一棵樹上。池塘里遊蕩著各種顏色的鴨子,離我最近的是一隻長著橙黃色和深紅色翅膀的古銅色鴨子,還有一隻黑色的天鵝,長著亮紅色的嘴巴,名叫卡蒂瑪,跟一位又高又黑的公主同名,她是來自努比亞的卡蒂瑪,也是一位王妃。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鳥兒,當它們在我們的沙漠和河流上空飛翔時,肯定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這座蔥鬱的花園,它們如此混亂而又迫不及待地飛進了這片樹林裡,而且還唱著嘈雜的含混不清的歌,吵得我都無法聽見邁內黑特在說什麼了。所有這些鳥兒,包括大雁、鶴、火烈鳥、鵜鶘、麻雀、鴿子、燕子、夜鶯以及阿拉伯半島的鳥兒(速度比箭還快但是體型還沒有蝴蝶大)遍布草坪、沼澤和樹枝。我在鳥兒翅膀的嗡嗡聲和顫動聲下呼吸著,直到它們的力量從我的胸腔中釋放出來,就像一股我再也無法憋住的呼吸。在近處,一些鳥兒在地上棲息著,一些鳥兒在成群地往天空飛;在遠處,在棕櫚樹上,一些鳥兒在打鬥,它們打鬥的嘶叫聲也傳到我們這裡。高空中翠鳥在競飛,獵鷹在翱翔,大烏鴉在盤旋。樹林裡則是那些體型嬌小的鳥兒在嬉戲,它們相互傳遞著情報,彷彿此時在我們的后宮和這座城裡發生的一切事情正由一隻鳥兒轉告給另一隻鳥兒。有時候,它們把后宮弄得像集市一樣吵鬧。

那些花朵的芳香知道如何讓氣氛平靜下來,鳥兒們的聲音也由嘈雜變成了和諧,你可以感受到樹蔭的涼意,也可以傾聽到水流的低語。此時我正聆聽著小溪流動的聲音,那是一條源自羚羊湖的溪流,在鳥兒的歌聲中,有幾個繁忙的奴隸和幾個桔槔正將低處池子裡的水提起然後再注入到高處的池子裡。今夜,在這種昏昏欲睡的時刻,歡快的水流聲和協調的桔槔聲對我而言就像那不慌不忙的心跳一樣令人欣慰。還有什麼聲響比正被強壯的奴隸們提起的水發出的聲音高尚呢? 溪流很清澈,水從鑲嵌著珍貴石子的土磚上流過,溪水映襯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石頭。我看到像紅寶石一樣紅的水面,像葡萄一樣紫的河流,還有一道金色的瀑布,溪流就這樣在金色的河床上緩緩流動著。即使這裡的樹蔭很暗,我也能看到河床上的珍珠母,以及一個像夕陽一樣紅潤的洞穴。沿著這道河岸,在一棵散發著香味的橘子樹下,你會看到在沒有光亮的水中魚兒是如何經過的,這些魚兒的個頭還沒有我的手指大,如果我輕輕揮動一下我的手臂它們都會立即逃走,這些銀色的小魚兒看起來就像水中的月光,它們用身上鱗甲的銀色光亮使花園變得清爽明亮。

有一個池塘旁邊沒有樹木,只有一個草坪,草坪像苔蘚一樣翠綠,由黑宦官們負責整日灌溉。中午時分天氣實在太熱了,只有等到黃昏才會逐漸變得涼爽,王妃們就坐在她們的僕人送來的金質小椅子上,看著卡蒂瑪飛過。那隻天鵝喜歡在黃昏的時候飛過,彷彿它也想看看天色是如何逐漸變黑的。一直到了天黑,鳥兒們才會安靜下來。宦官們辛勤地操縱著他們的桔槔,直到水泵和水桶不再移動。王妃們從果盆裡拿起水果,即將被品嚐的梨的氣味與花朵的香味混雜在一起。天鵝抖動著雙翼,在黃昏的天色中留下波紋。我知道我們正趕上王妃們開始嬉戲的時刻,有一些到湖里去沐浴了,有一些回到她們的房間裡,還有一些回到了她們的僕人和孩子身邊。還有一些王妃已經開始了每晚的啤酒屋狂歡節,不久就能聽到琵琶聲和她們的嬉笑聲響徹傍晚的每一個角落。邁內黑特走進花園,順著河流從一個水池走到另一個水池,由於沒有宦官調轉桔槔上的水桶,所以水流沒有發出潺潺的聲音,除了有條小河的河床因為鑲嵌著金塊而發出金光之外,四周一片昏暗。在月光下,淺灘猶如擦亮的銅幣,邁內黑特經過溪流的時候總會盯著銀色的小魚兒看,黑暗中的音樂聲和啤酒屋裡的歡笑聲全都縈繞在他的周圍,歡笑聲透露出一種愛慕以及對國王的敬畏,彷彿那是他在場時才有的歡樂。但是他遠遠地站在金色的河床邊,那條小河從摯愛的智慧之池流到藍色的蓮花之池,他因王妃們發出的嘈雜聲而隱隱發抖,因為她們的歡聲笑語裡還藏著一種他能感覺到的不忠誠,這種不忠誠的感覺開始刺激著邁內黑特,他的呼吸變得像水流一樣急促。他開始對王妃們心有餘悸,很明顯孤立於這麼多的女人以及她們所生的男孩是一種恥辱。等到了十歲,在這裡出生的孩子們就要被送往祭司學校學習去了,他聽到的全是女人的聲音,她們沒有丈夫,沒有朋友和愛人,只有偉大而神聖的國王。更糟糕的是,她們身邊只有肥胖的宦官,他們黑色的肌肉因為安逸的生活變得更飽滿,正吸引著大家的注意——包括眾多的女人和邁內黑特——邁內黑特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此時他的生殖器火燒火燎,喉嚨有些堵塞,而且他的嘴巴很想吃東西,所以他不想透過啤酒屋的窗戶去觀看這些王妃們是如何在裡面狂歡的。在黑夜裡,就像一匹馬在一片樹葉的沙沙聲中聽到一隻兇惡的野獸發出聲音,每次風吹草動都能讓他一驚一乍。此時,花園裡到處都是宦官,他們正用手指和嘴唇互相愛撫著,像孩子一樣咯吱咯吱地笑著,他們的行為激起了邁內黑特的慾望。他的身體突然對性慾充滿了渴望,就像在戰爭中對屠殺充滿了強烈的渴望一樣,但是,他永遠都不會親近一個宦官,因為這些宦官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會到處亂說,每個軍官都聽說過,為了親近一個王后他們必須屈服於一個宦官。而邁內黑特一直在花園裡走著,彷彿是一個不能放棄舊軍務的哨兵的鬼魂。 早上要簡單得多,王妃們一邊為彼此梳著頭髮一邊唱著歌。她們一邊在自己的胸前摸索著一邊更衣,然後和孩子們一起玩耍,給她們的僕人下達命令。因為她們自己不能走出后宮,只能派她們的廚子到市場上去買食物,等他們回來就責罵他們買的洋蔥和肉上的各種瑕疵。到了晌午,王妃們在各自的臥室裡吃飯,用水果和油作為交換禮物,用花朵為彼此裝扮,她們訓練著她們的寵物狗、寵物貓以及鳥兒。她們互相傾訴著自己家族的故事,教她們的孩子她們老家那邊的神靈和地球上的神靈的名字,還教他們各種感官和各種風向,以及白天和夜晚的各個時辰的神靈。王妃們一覺睡過炎熱的白天之後,到了黃昏,她們就會湊到一起討論她們的魔法書上的分歧,或者彼此分享著各自的香水。在這個時間段,她們有些人會禱告,有些人會去拜訪其他的王妃。 到了黃昏,她們會到亭子裡去等候國王,只有在月圓之夜國王才有可能駕到。那個時候月光剛好從他的馬車上升起,而邁內黑特會守候在塔門那裡註視著,此時王室信使趕在國王前面駛經那條街,停靠一旁,親了一下石獅然後門就自動打開了。緊接著國王就駕駛著他的馬車進去了,把兩排王室護衛、持扇員、旗手、權杖兵還有長矛輕騎兵留在身後,而他們依次對護送王子和高官的一幫人馬鞠躬致意,他們駕駛著馬車經過底比斯的街道返回他們的住處,在灰暗中他們就站在馬車夫旁邊,身子咔噠咔噠地搖晃著。 國王現在就在人群裡,有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來,其餘的夜晚除了那些十分精明的王妃之外大家都會對他的不期而至感到驚訝。然而一旦他在人群裡出現時,人們都知道他的心情是好的。當他開心的時候他會樂意展現自己,他的展現會讓一位王妃深深迷醉,其結果卻只能自作自受地躲在房間裡哭上好幾個晚上。因為他可能會罵那些王妃:“現在就給我滾,你的口氣不干淨!” 有時候,在清晨時分他會坐在亭子旁邊,當卡蒂瑪經過的時候就給它餵食,就在那片他經常逗留的草地上,他會一個接一個地跟王妃們談話,一直談到深夜。只有在月亮升起之後,他才會挑選一個女人,陪她去她的房間度過下半夜的時光。當然,他也可能選取七個女人,而且在節日的晚上他會和十四個女人一起慶祝。在平日里,國王按時出現的情況並不常見,那些王妃們殷切地等候著他,但他卻沒有到來。然而她們之前就已經接到神靈的指示說時機是有利的,此時她們不得不猜想是不是其他的神靈已經乾預進來了,或者是禱告的時候口音不清導致的。她們會舉手示意僕人把她們金色的椅子拿走,然後對僕人們挑選的香水大發雷霆,也有可能是那些香水也背叛了她們,之後她們就會走到湖里去,在月光下沐浴,洗掉身上的晦氣。 有些王妃每天晚上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她們一次都沒被國王選中過。邁內黑特後來明白了,這些王妃就像敗兵一樣,在之後的好幾個月都不願意再次去吸引國王了,寧願待在家裡教導她們的孩子,一直要等到另一個季節來臨。如果她們是在洪水氾濫的夏季失敗的,她們就得等待整個秋耕和秋收時節過去,等到田野裡變成光禿禿的一片,她們才會試著去吸引國王。但有一些王妃從未試過第二次去吸引國王,還有些王妃在后宮生活了十幾年也從未見過國王一面——如果她們可以充當一位國王最寵愛的王妃的朋友也心滿意足了。當然,國王寵愛的王妃總是在變化著。 在旱季,在邁內黑特成為后宮總監督官數月之後,國王有一天在深夜時才抵達后宮,而那些失望的宮女已經在湖里沐浴了。他醉醺醺的,邁內黑特以前從未見他這樣過。 “我因為喝克羅比已經醉了三天三夜了,”國王說道,“克羅比是整個埃及最烈的白蘭地。”此時我大睜著雙眼,看到普塔-內穆-霍特普在點頭,彷彿那些酒已經進入了他的思想。在這些酒進入我的思想的那一瞬間,它們也攜帶著自身的所有烈性。 “沒錯,跟我一起喝克羅比吧,”國王一邊邁進大門一邊說道,邁內黑特鞠著躬說道,“再光榮不過了!”然後仰頭吞下一大口金酒杯裡的酒再遞給國王。國王問道:“克羅比難以吞嚥嗎?”見邁內黑特沒有回應,他再次說道,“我說話的時候有臭味嗎?如果沒有就喝吧!” 這天晚上,國王決定下湖了。自從邁內黑特在那裡那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沒下過湖,因此他令幾個在月光下沐浴的王妃大吃一驚。當時她們正在水中嬉戲,岸上有幾個宦官手裡提著她們的長袍看著她們嬉戲。此時,她們發出歡笑聲和尖叫聲,還有彼此潑水戲弄而發出的濺水聲。國王不停地大笑著,直到王妃們聞到了瀰漫在空氣中的白蘭地味道。 “全部上岸來取悅我吧,”國王說道,“你們已經玩得夠久了。” 王妃們赤裸著身子一個接一個上岸了,在潔白的月光下,這些王妃看起來比在陽光下還要漂亮。有幾個宮女在羞澀地顫抖著,因為她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親近國王了。其中有一個王妃,名叫海奎特,是以青蛙女神命名的,以前偶爾會成為國王的伴侶;而另一個王妃,也就是那個肥胖的名叫蜜球的女人,在她的腳趾被切斷前,曾經也是國王的寵妃。此時,她正在他的面前鞠躬,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一道強烈的閃光,所以即使在晚上她的眼白都比亞麻布還白。雖然蜜球很胖,但她依然把自己打扮得像那些美麗的王妃,而且在這個時候她看起來並不是那麼胖而是顯得很強壯。她的臀部像馬屁股一樣。 最後王妃們全都上岸了,她們的宦官提前把金椅擺好,以便她們圍繞著國王坐成一個圈。國王接著問道:“誰想和我共飲克羅比?”在她們所有人當中只有蜜球伸出手,國王把杯子遞給她,她飲盡杯中酒後將杯子交還國王,然後邁內黑特又給國王倒滿克羅比。 “講故事給我聽吧,”國王說道,“我已經喝了這種埃及白蘭地三天三夜了,我還不如吞掉一個死人的血液呢。每天早上我都是被鬼神的當頭一擊驚醒的,雖然我不知道是哪個鬼神,但我敢保證他是赫梯的鬼神,難道不是這樣嗎,邁內?赫梯人會拿起斧頭,”他清了一下嗓子說道,“曾經在黎巴嫩的山上,我來到一個峽谷,跨過另一個峽谷,在中間有座山丘,有四條河流從山丘上流出。就在那裡,我給你們講過一個故事,現在該輪到你們給我講故事了。” 從國王口中散發出的白蘭地氣味瀰漫在夜色中,夾帶著葡萄發酵的味道。國王擁有能呼吸火焰的肺,坐在他身旁的王妃們的鼻孔裡吸入了許多無形的煙氣,她們很害怕白蘭地那無形的火焰。 有一位名叫瑪賽格特的王妃,個兒小嗓門大,她是第一個與國王搭話的。她的名字是以沉默女神命名的,然而在每一個團體中她都是最吵鬧的。當別人都沉默的時候,她總喜歡恐慌地搶著答話,此時,她正試圖講述一個故事,關於一位貧窮的國王牽著他的馬匹在黑夜中徘徊的故事,因為作為嚮導的星星被烏雲遮蓋了。 “聽聽我的故事吧,他是一位給聖壇送去歡樂、給美人送去強烈快感的國王。”瑪賽格特用她有趣的聲音說道,那聲音像一根蘆葦桿從她的鼻子裡冒出來,“然而,這個國王本身既不快樂也不富有。” “這個國王是哪個國度的?”國王問道。 “遠東的一個國度。”瑪賽格特回答道。 “繼續講,但要大聲地講出來。你講得好的話你的聲音就是最好聽的。” “在黑夜中,那個國王什麼也看不見,”她說,“他徹底迷失了方向。當他絕望地低下頭時,他卻在馬蹄下面看到了天空,而且馬蹄下面的天空裡有星星在閃耀。於是那個國王下馬了,噢,原來他已經站在天空上,星星在他的腳下。於是他屈膝跪下,拾起一顆寶石一樣的星星,從它的光芒裡他發現了神靈的存在。寶石裡的神靈幫助他找到了更多的寶石,最後通過這些寶石發出的光,他得以回到他的王國,變得再次富裕起來。” 國王打了一聲響亮的飽嗝,打破了安靜的氣氛,大家都開始嘲笑瑪賽格特。 “我想要聽到更好的故事,現在這裡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我們可以使用一些寶石了。”他瞥了每個女人一眼,“誰要給我們講故事嗎?哈曼尼,白琳,還是赫普?……”說到這,他對蜜球點頭致意,有一些王妃因為國王這樣叫她嗤嗤地笑著,“還有努布提,阿門提特,海奎特,奶油。對了,還有兔子,兔子你有什麼故事要講的嗎?” 兔子是所有王妃中年齡最小個子最高的一位,而且長得靦腆害羞,所以她一個勁兒搖著頭。 “奧西斯,你要對我說什麼嗎?”國王問道,奧西斯也叫巴斯特,是以貓頭女神命名的,由於她的眼睛很漂亮,看起來像兩口井,所以大家都叫她奧西斯。 她嘆了一口氣,她擁有一口優美的嗓音。此時她開始講述一個嬰兒要在母親的子宮裡孕育九個月,以及要在母親的肚子裡必須途經的九扇門。然而,這樣的故事國王不感興趣,所以他打斷奧西斯的話:“我不想再聽了!”他又喝了一口克羅比,然後是一片沉默。 “海奎特,”他說,“輪到你講故事取悅我了。”國王又打了一個飽嗝,王后們又嗤嗤地笑起來,這樣的笑聲或許搭接在他的火氣邊緣還可以起到“滅火”的作用。然而,就在今晚,他喝了太多的克羅比了,她們都十分疑惑地笑著,不知道她們的歡笑是緩和了他的火氣還是在他的火上加油了。 “偉大而崇高的國王啊,”海奎特說道,“我想講一個不能取悅你的故事。” “那就不要講關於青蛙的故事,因為你自己長得太像青蛙了。” 國王總是用這種方式跟海奎特說話,很顯然,國王無法忍受她的容貌。她是王妃中最醜的一位,也算是許多女人堆裡最醜的。她的臉上長著許多雀斑,脖子很粗,而且身材也是不勻稱的,皮膚還經常冒著臭汗。在這些王妃中,沒有一個是能和邁內黑特說實話的,只有幾個宦官會供出她們的故事,至於這些宦官是否可信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他們笑得比那些宮女還虛假。確實有那麼一年,在洪水氾濫的季節,青蛙經過花園然後在每間房子門前聚集,就在那天晚上,國王去海奎特的房間與她共度良宵,後來她住的地方總是散發著臭氣。宦官們都知道,因為他們負責清理她的房間,而且在兩年前的一個夜晚,出現了一場雹暴,她的院子裡同樣爬滿了奇形怪狀的青蛙,有些死了,有些正奄奄一息,看起來就像投錯胎的男人和女人,它們成群結隊地從泥漿裡冒出來。聽了這個故事,邁內黑特舉起手臂在空中搖晃著,彷彿正揮舞著一把劍來反對宦官所說的話,因為他想要用這種排斥的做法來割斷國王和海奎特的影像。 在黑夜的湖邊,海奎特說道:“在敘利亞提爾的東部,很多男人的新娘是在拍賣會上買下的,最漂亮的新娘能給她們的家庭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而對於醜陋的女人就沒有利益可言了,新娘的父親必須反過來給新郎付錢。所以在拍賣會上會有那麼一段時間,錢在變換著流通的方向,正如綠色長廊的潮漲潮落一樣,很多錢都是由最醜的新娘的父親支付的。” 這個故事成功地吸引了國王的注意力,也有王妃在一旁竊竊私語,海奎特說道:“有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個女人長得太醜以至於她的新任丈夫一看到她就不舒服。在他們結婚後不久,醜女會在一場夢裡得到阿斯塔特女神的幫助。偉大高尚的神啊,阿斯塔特是我們國家神廟裡的所有女神中最漂亮的一位,她的美對我們而言就像伊希斯的美對埃及人而言。此時,阿斯塔特說道,'我已經對美麗感到厭倦,因為我發現美麗隨處可見。所以我注意到了你,可憐的醜女,我願意為你提供這些咒語,它們會保佑你的丈夫和兒子免受所有疾病的侵擾,除了那種要置他們於死地的疾病。'接著阿斯塔特就不見了。後來這個醜女人的丈夫變得精力充沛,每天晚上都和他的醜老婆做愛,於是他們生了很多健康的孩子。最後,當她的丈夫死於一種要致他於死地的疾病後,那個女人就請求再次被拍賣。由於她使自己最親密的人變得精力充沛的能力已經美名遠揚,所以在這次拍賣會上她賣出了最高價,付給她的錢比付給最漂亮的新娘的還多。因此,就在那天,關於美麗的所有規則全被改變了,此時,在我們國家,他們無法從醜女中辨別出美女,而且他們以長著長長的鷹鉤鼻為榮。” 說到這裡,她向國王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故事到此結束。有一些王妃開始小聲地笑起來,只有蜜球放聲大笑著,她的笑聲自她那強有力的嗓門發出。但相對而言還是海奎特的聲音底氣足,而且她對以前樂事的回憶講得如此精彩,以至於連邁內黑特都覺得還是她的聲音最優美。 “給我倒上更多的克羅比,”國王吩咐道,“大大地飲一口,接下去就輪到你講故事了。” 蜜球也向國王鞠了一躬,她的腰跟站在旁邊的隨便兩個女人的腰加起來一樣粗,但她卻鞠了很得體的一躬,額頭剛好碰到她的膝蓋。 “我聽說有這麼一位女神,”蜜球說,“長著玫瑰色的頭髮,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我倒想听聽這樣一位女神。”國王說道,他的聲音和她的一樣強勁。 “偉大的奧西曼提斯,”她說道——她說出的這個名字,暗含著只用一隻翅膀飛翔的微妙嘲弄,因為這個名字是東邊的民族對國王的稱呼——“如果你想要看這位玫瑰色的女神,你就要抓住她。但一旦你抓住了她,她就不再是一位女神,而是變成了和我們一樣平凡的女人。” 王妃們聽完後都開懷大笑,因為她對國王的稱讚中暗含著辱罵。國王只好回答道:“講你的故事吧,赫普,趁我還沒擠破你的肚子,以及這個湖岸還沒被你肚子裡的油脂覆蓋之前,你趕快說吧。” “我萬分抱歉,”蜜球說,“耽擱了取悅你的時間。噢,偉大的奧西曼提斯,這位長著玫瑰色頭髮的女神皮膚皙白,而且她喜歡躺在綠色且潮濕的草本沼澤上。有一天,來了一個很俊俏的且比一般人都要強壯的牧羊人,牧羊人一看到她就想擁有她。但她說告訴他,'首先你得在我的沼澤地上與我搏鬥。'牧羊人想要挑逗她,於是說道,'如果我輸了怎麼辦?'噢,她告訴他,如果他輸了的話就必須送給她一隻羊。於是那個牧羊人抓著她的頭髮,把她拉了過來,她的頭髮聞起來就像玫瑰一樣芳香。緊接著他的手就被她頭髮上的荊棘鉤住了,於是她抓著他的大腿然後把他拋了出去,而且她還踩在他的頭頂上,後來他發現在其餘的樹林裡也有她頭髮上的荊棘。噢,她還沒放他走,他的嘴巴一直在流血,最後他不得不輸給她一隻羊。第二天,他再次過來找她挑戰,結果還是輸了,於是又輸給她一隻羊。他每天都來與她作戰,一直到他的羊群輸光了為止。那時,他已經被她折磨得慘不忍睹了。” 此時,蜜球開始大笑並且幾乎笑得停不下來。她那洪亮的聲音猶如第一次氾濫的洪水,蘊含著一股可以推翻岸上一切的力量。其他的王妃們也跟著笑了起來,宦官們也跟著笑了起來,所有人都在分享著這個故事所帶來的樂趣。 或許是因為喝多了克羅比,或許是因為國王一時興起,王妃們的歡笑聲還是沒有停下來,國王也跟著笑了。然後他又喝掉半杯克羅比,把剩下的遞給蜜球。 “瑪-庫瑞特,”國王說,“你的聲音的確是真實之聲。”順便說一下,我藉由邁內黑特的耳朵聽到了國王那和鍾聲一樣響亮的聲音,我知道那個瑪-庫瑞特之名曾經是蜜球苗條而又漂亮時的名字,那使得我的父母親以及我自己的法老在他們的冥想裡發出一小聲驚嘆。我現在了解到,瑪-庫瑞特是一個頭銜,只授予最偉大且最高明的祭司,只有那些具有最真實的聲音、那些用最清晰最堅定的語氣說出最深切的禱告的人才能得到這個稱號(擁有這個稱號,就可以將那些惡意的禱告像遣送一支逃跑的軍隊一樣遣送回去,以防那些可能干預禱告的邪惡之神出現),只有高級祭司才會被授予這樣一種尊貴的稱號。而此時蜜球被授予了瑪-庫瑞特之名,只因為她擁有真實的聲音。 “偉大的國王!”蜜球說,“如果我講得清晰明了,是因為我對你的名號產生了無比的敬畏。” 王妃們咕噥著她們一致的意見,她們對國王的虔誠加重了湖面上的濃霧。聽說,如果她們用完美一致的音調讀出法老的眾多名號,那是一股能使大地和山脈搖動的力量。 “那很好,”國王說,“我希望你總是能小心翼翼地說出我的名號,我不想再砍掉你另一隻腳的腳趾頭了。” 此時有個王妃急切地喘著粗氣,不經意間就被蜜球聽到了,其他人也不笑了。蜜球轉動著她的頭,低聲說道:“噢,那樣我會變得加倍肥胖的。” “那后宮就沒有足夠堅固的床來承載你的重量了。”國王對她說。 “是啊,那我就沒床了。”蜜球回答道,她的眼睛再次閃著光,邁內黑特深受感動。今晚她出現在國王面前完全不同於出現在其他場合,在其他場合時,她只不過是個因為肥胖加重了腳趾的疼痛連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胖女人。可是在今晚,她端莊地坐在金椅上,因為那把金色的椅子太小了,將她顯得很高大。如此一來,她看上去更像一位威嚴的王后,至少在這個時候是這樣的。 “再講一個故事吧,”國王說,“而且要把它講好。” “哎呀,偉大的奧西曼提斯,如果我講得不好的話,”她說,“我願意賠上我的一根手指。”有些王妃情不自禁地對她的保證竊笑不已,尤其是努布提,一個金色的小女神(因為她最近開始戴金色的假髮,所以她被取了這個名字。也就是說,那假髮是源自一隻生活在金色粉塵中的猞猁的毛髮,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只想引誘國王在后宮裡把她看成是拉美-娜芙如)。 “把這個故事講長點,”國王說,“我更喜歡長篇故事。” “這個故事講了兩位法師。”蜜球說道,她的聲音像一陣能讓飛行的鳥兒靜止不動的風,總之她的聲音很飽滿。 “第一個法師是北部的荷魯斯,在他還沒出生前,他就被容許在歐西里斯的腳下睡覺了。 “另一個法師是南部的荷魯斯,他是個黑人。他的名字是努比亞的祭司取的,那些祭司在第一瀑布的阿蒙神廟裡偷走了許多捲紙莎草紙。回到叢林裡,他們學習了這些知識,而且練習了一千年直到他們充滿智慧為止。後來他們成為黑人法師荷魯斯的老師,直到南部的荷魯斯前往底比斯去恐嚇一位法老。” “哪位法老?”國王問。 “偉大的太陽神的摯愛啊,我不能說,要不然我會給埃及帶來厄運。” 國王看起來很生氣,但還是沒敢堅持要求她說。 “講你的故事吧,瑪-庫瑞特,我倒要看看你講完後我會不會滿意。” 黑夜中,一隻白色的蝴蝶在女人們的頭上徘徊著,而且湖邊的沉默是如此徹底,以至於我都可以聽到蝴蝶翅膀的顫動聲。 “在他去往宮廷的路上,穿過所有從努比亞到底比斯的叢林,這個南部的荷魯斯每天晚上都小心翼翼地從魔法書裡取出一張紙莎草紙,將其溶解在酒中,然後他就把酒喝掉,寫在紙莎草紙上的魔咒就會到達他的思想深處,因此,南部的荷魯斯逐漸擁有了不可戰勝的智慧。聽說他在宮殿裡出現的時候,他的眼神裡放射著拉之神的光芒。然而當他敲打著宮殿的大門時,有個御者在那裡逮捕了他,因為有很多目擊者已經事先跑在前頭報告說那個正在走近的陌生的努比亞人身上有巫術的味道。沒錯,他吞掉了那麼多的魔咒,不可能不散發出巫術的味道。” “我喜歡這個故事。”國王評價道。 “南部的荷魯斯對護衛說,'沒有繩子能把我綁住。'他舉起一隻手指,那條纏在他腰上的繩子就像蟲子一樣斷成了幾段,然後迅速散開。” “你看到了嗎?”國王問。 “偉大的神啊,我是在我的睡夢中看到的。” 國王喝了一口克羅比,然後長噓一口氣,他說:“看看我的魔力,甚至連白色的蝴蝶都被我嘴裡的火燒焦了。”而此時那隻正在前面飛舞的蝴蝶,很明顯還在顫動著翅膀,因而王妃們又開始竊笑著。 蜜球等候著,直到她的沉默變得比國王喝酒的聲音還要強大。接下來她說道:“因為沒有繩子可以綁住他,南部的荷魯斯就徑直走過閱兵場,對法老說道,'我是南部的荷魯斯,我就像一場瘟疫一樣來到了埃及,沒有法師可以和我較量。我要帶你回努比亞王國,讓你受盡我的國民的嘲笑。'” “哎呀!”有個王妃尖驚叫道,但蜜球沒有停頓。 “法老還沒給出答复,北部的荷魯斯就從后宮出來了,他說道,'我的魔力比你這場瘟疫還強大!'那位法老將他的連枷搖了七遍,意思是他想要兩名法師展開比賽,但他的高官們乞求他先等等看。他們知道南部的荷魯斯是一位王妃的兒子,僅此而已,他們沒見過他睡在地獄判官歐西里斯的腳下,但那位法老知道。”蜜球說著,所有的王妃都為那位法老的智慧拍手叫好。 “而且南部的荷魯斯看起來並不是那麼讓人害怕,他赤手空拳。緊接著,看哪,他的手裡出現了一根手杖。他說,'美都(Medu)是手杖的意思,也是字(word)的意思,因此我用這根手杖畫了一個有魔力的字。'他接著嘰嘰咕咕地說了這些話:'美都是為了美都的美都,照美都的原樣,還是美都。憑此,美都可以產生美都。'接著用他手杖的尖端畫了個三角形。此時突然從三角形裡湧出一團火焰,在空中熊熊燃燒,嚇得宮廷裡所有的人都往後退。”這時,蜜球停了下來,在繼續講述之前她十分謹慎地看著國王。 “然而北部的荷魯斯站了起來,圍繞著他的法老也畫了一個圈,火焰就消退了。此時,在北部的荷魯斯法師的另一隻手裡出現了一個金杯,裡面裝著一點水。北部的荷魯斯把那些少量的水滴往空中撒出去,這些水滴就像一場大雨一樣降落下來,澆滅了那些火焰,留下南部的荷魯斯以及將他帶到這裡的河流,渾身濕漉漉的,而北部的荷魯斯和法老都沒被大雨淋濕。當貴族們開始嘲笑南部的荷魯斯時,他也以笑回應,而且笑得更厲害,他毫不猶豫地在空中畫了一個粗魯的圖形表示肛門,那個圓圈上的輻條就像你已經俘獲的馬車輪一樣,偉大的國王啊,那是多麼可怕啊!從這個圓圈裡刮出了一陣強風,這陣強風來自這個努比亞法師那可怕的叢林,由努比亞的神靈們排出,散發著污濁的臭味,以表示他們對法老和宮廷的蔑視。”儘管她們都是自己人,還是有一些王妃在偷笑,但蜜球假裝沒聽到她們的笑聲而繼續講著故事。 “作為回應,北部的荷魯斯揮動著他的手杖,手杖頂端畫出的弧線就像一個螺旋。而那個努比亞法師放出所有的強風,纏繞著手杖的頂端。只聽見'嗖'一聲巨響,北部的荷魯斯就從這股強風中收回他的手杖,手杖突然著火了。 “現在南部的荷魯斯露出他的牙齒,他的頭變得像一條蛇一樣醜陋。他對法老說,'聽我的:你的宮廷將會成為你的墳墓!'語音剛落,他就把他的手杖拋到空中,手杖飛到一定高度時,不肯降落,而是奇蹟般地漂浮在空中,逐漸展開成一塊平坦的大石板。現在,南部的荷魯斯說道:'這塊大石板會突然墜落,你會被大石板砸死,除非你同意跟我一起回努比亞。' “'到了努比亞將會發生什麼?'法老問道。 “'我的國民會看著你跪下。' “'那麼我永遠都不會去。'那個法老說。 “'那就去死吧!' “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地等著北部的荷魯斯出招,只見他臉色蒼白,眼睛的顏色也變成了白色。北部的荷魯斯在遮天蔽日的大石板的陰影下微微一笑,接著他大叫一聲,也將自己的手杖拋到空中。他們可以看到,那根手杖變成了一艘駁船不停地往上升,直到它托住了那塊巨大的石板。最後,這艘船一邊呻吟著一邊將這塊大石板運回到空中。 “南部的荷魯斯說了三句奇怪的話,他馬上就隱形了。但結果證明他的隱形術起不到保護作用,只見北部的荷魯斯立刻倒著重說了那三句話,南部的荷魯斯的原形又再次顯現出來。此時,他已經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公雞,他的翅膀被截斷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發出十分慘重的叫聲。” “他們是怎麼埋葬他的?”國王問道。 “噢,偉大的國王啊,故事還沒結束呢,北部的荷魯斯叫來一個士兵準備把那隻公雞閹掉。就在這個時候,南部的荷魯斯號啕不已,他乞求法老放過他的生殖器。 “'我會放過你的,'法老說道,'如果通過瑪特的平衡,你願意讓我把所有虜獲到的努比亞人都弄成宦官的話。而且你願意給我、我的子孫後代直至一千年後都賦予這樣的權力嗎?' “南部的荷魯斯落淚了。'我輸了,'他哭道,'所有的努比亞人都輸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保證一千年內我都不會回到埃及。'當法老點頭致意時,北部的荷魯斯做出一個手勢,那隻公雞就長出翅膀飛走了。與此同時,所有被虜獲的努比亞人的生殖器全都不見了,而且他們還學會瞭如何服侍后宮的法老們。” “那是事實,”王妃的宦官們說,“那肯定就是我們在這裡的真實原因。”接著他們發出一聲感嘆。 “這是故事的結尾嗎?”國王問道。 “快要到結尾了。”她彷彿要炫耀今晚有很多神靈跟她同在似的,所有月虧之際的光全都灑在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鼻子十分優美,嘴巴呈現出完美的輪廓,而且對一個強壯的女人而言,她的臉上透出陰柔之美。 “結尾是什麼?”國王問道。 “噢,偉大的國王,”蜜球說道,“從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起,已經過去不止一千年了,南部的荷魯斯現在可能準備回來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要怎樣才能找到北部的荷魯斯呢?”國王問道,他的聲音很輕,但他的聲音因為喝了克羅比而顯得沉重。 蜜球聳聳肩,在黑夜中,她的舉動所散發的力量可以在空氣中被感覺到。 “讓我先給北部的荷魯斯的靈魂做個禱告吧,那位偉大的法師或許希望找到他的繼承者。” 此時,我聽到的不再是蜜球的聲音,而是邁內黑特的聲音。我正襟危坐,彷彿頭髮被懸掛著。我已經如此深邃地聆聽了他的思想,他的聲音此時就像帳篷旁邊的一隻動物的嘶叫聲一樣驚人。 “她一說到繼承者,”我的曾祖父十分肯定地說,“我就開始顫抖,那是一個溫暖的夜晚,但我卻在不停地顫抖。一個王妃不解地問我,'你為什麼會對這個故事感到害怕呢?'我告訴她我並不害怕,我只是冷得顫抖而已。事實上,我真的很害怕,蜜球不止一次地盯著我看,我也壯著膽回視她的雙眼,突然有個想法從她的思想裡進入了我的思想裡:'我要教會你一些關於這種魔法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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