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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二章

林中城堡 诺曼·梅勒 3209 2018-03-18
克拉拉每年都將從政府得到一筆相當於阿洛伊斯年工資收入一半的撫卹金。此外,在孩子們滿十八歲前,他們還可以收到其他的款項。這些收入加起來也將使他們日子過得安逸了。 就連阿道夫也不得不承認,阿洛伊斯關於家庭保障的話的確還有些道理。他毫無疑問這個時候還不想去上班做事。 還有別的方面的補償。在實科學校讀三年級第二學期的時候,阿道夫發現不少同學對待他的態度變得不那麼不友好了。這個轉變是不是因為他父親死的緣故?現在看不到阿洛伊斯的怒氣沖衝,他覺得上學唸書自在多了,不多久便變得越來越會跟老師頂嘴了,尤其是一個愁苦的中年老師,他是來學校教宗教課程的,每週上幾個鐘點的課。 阿道夫認定這個老師一定是哪個在學校很有勢力因而可以給他謀一個職位的人的窮親戚。施瓦姆先生一臉愁容,心情陰鬱,就這樣一個老師,來教宗教課程。

有一個早晨課間休息的時候,阿道夫聽見一個同學在跟其他的人講一個守舊的教士克魯尼主教聖奧當的故事。 “我有一個學拉丁語的哥哥,”這男孩說道,“他教我學了第一課拉丁語:'Inter faeces et urinam nascimur。'”這句拉丁語一翻譯出來,阿道夫聽了感到很震驚,接著就很興奮。多有感染力的語言!真正的力量!這句話激發了他的濃厚興趣,學校一放學,他就大著膽子到林茨解剖學博物館去。他謊報了自己的年齡混進館內,終於看到了一個蠟做的陰莖和陰道的模型,以及幾個與真人一樣大小也是蠟做的裸體男人和女人模型。那一句拉丁語不停地在他腦子裡跳動。在屎尿之間出生!他始終就是這麼想的。性行為是骯髒的。

另一方面,他把參觀博物館所看到的講給他的同學聽,深得一些同學的歡迎,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要他再講得具體一點。這樣一來他受到了慫恿,要戲弄一下老師,於是他打定主意要把克魯尼主教的話說出來。可施瓦姆先生裝作聽不懂。有幾個男生已經在那裡竊笑。 “拉丁語決不可以含含糊糊地說,”施瓦姆先生認真地說道,“這幾個字像你那樣說毫無依據。” 阿道夫回答說:“那我就一定要用德語說了。”他皺了皺眉,咽了一口口水,一個字一個字說出:“'Zwischen Kot und Urin sind wir geboren。'” 施瓦姆先生不得不去擦眼睛。他兩個眼睛含著淚水。 “我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這樣骯髒的話。”鄭重地說出這句話後,他匆匆離開了教室。阿道夫享受著三十秒鐘的得意。那些常年都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男生此刻在他的背上使勁拍打。 “你是好樣的。”他們這樣說他。

他平生第一回受到全班同學起立熱烈鼓掌。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從座位上站起來。就在這時,兩個導生走進教室,要陪他到校長特里伯博士先生那裡去走一趟。 “假如不是因為學期已將近結束,假如我們學校沒有竭盡全力幫助你把始終都很差的成績加以提高,我現在就很想把你開除。”特里伯博士先生說道,“在這種情況之下,我還是願意認為,你那許多人都哀悼的父親的死可能是造成你有這種無法形容的表現的一個因素。所以,我允許你在學校再待一個學期,假如這種表現絕不再出現的話。當然,你必須向施瓦姆先生道歉。” 結果這成了一次奇怪的見面。施瓦姆先生給他上了難以忘懷的一課。那就是,除非你可以看到一個弱者的力量,否則你就無法了解一個人。

施瓦姆先生這一次穿的是他最好的衣服,說話非常中肯。他沒有去盯著阿道夫的眼睛,但是他用他在課堂上從沒有情緒很激動地說過的嚴厲語氣說道:“我們將不討論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相反,我堅持認為,你應該大聲朗讀下面的祈禱文。”說罷,他遞給阿道夫一篇祈禱文。禱詞寫在一頁優質亞麻布紙上,全部是大寫字母。 天使長大人,我們祈求您解救我們,把我們從地獄惡魔的暴虐中解救出來,把我們從他們的陷阱中解救出來,把我們從他們的魔穴中解救出來,把我們從他們狂暴的邪惡中解救出來——啊,眾天使之王,把撒旦和在世間到處遊蕩、尋求靈魂的毀滅的所有惡魔,統統打入地獄。阿門。 “你知不知道這篇禱詞是對誰說的?”施瓦姆先生問道。

“先生,這不是念給天使長米迦勒的祈禱文嗎?” 當然是的!這是一篇阿道夫背得滾瓜爛熟的祈禱文。在拉姆巴赫隱修院,這是他每天早晨望彌撒之後必須背誦的。而且,當時他肩上披著安格拉的裙子,搖搖晃晃地站在凳子上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沒錯,”他回答道,“先生,這篇祈禱文是念給天使長米迦勒的。”他甚至感覺到了第一次勃起的影響。施瓦姆是一個路德教義的信徒,因此他不知道,假如說這篇祈禱文對阿道夫曾經有過特別的影響,那麼,到現在,它已經是很平常了。他朗讀的時候一點都不怕。他的聲音富有感染力。 施瓦姆先生準備好的關於地獄之火和險境的簡短演說現在已經毫無用處。事實上,在這個年少、憂鬱的學生面前他已經感覺到了非常可悲的不稱職,可悲的結果又一次重複了。因此幾乎沒有出現如人們所預料的結果。

他只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說他很高興認識了“你,年少的希特勒,身上嚴肅的一面”,並且在說話還沒有開始結巴之前他就打住了。 “我可憐地為我昨天的行為道歉,施瓦姆先生。”阿道夫回答道,而他一點都不可憐。 施瓦姆先生又一次感到自己就要流出眼淚來了。他借助一個不很過分的散課手勢穩住了自己的情緒。 一走出教室的門,阿道夫便勃然大怒。這些虛偽的人應該被拖著去看人體解剖博物館裡蠟做的陰道。 確實,他在草擬一篇講話,準備向同學們發表,就在這時同學們下課了,圍著他問長問短,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嗐,”他就說,“面對可憐的老東西施瓦姆,我毫無疑義堅持我的立場。” 他放學從學校出來已經是三月天的一個傍晚了,但他還是找了幾個新朋友發起了一場打雪仗遊戲,而且一直打到天暗下來。他不停地說著一句話:“樂觀,火,血和鋼。”他很高興,他這一邊的三個同學在這場臨時決定的、經受冰冷考驗的一仗裡也跟著叫喊這句話。就他所知,這句口號不是從哪本書上來的,而是從他的喉嚨裡冒出來的:“樂觀,火,血和鋼!”(他是在叫喊我教給他的口號嗎?我無法記住我教給每一個對象的每一句口號。)

我們說一點就夠了,阿道夫回到家裡,他確實拿起了一本特賴奇克的書,不多久就開始背誦下面的話: 上帝把大地賜予全體德國人來建造潛在的家園,這是假定出現一個領導整個世界的領袖的時代將會來到。一個作為把人民和國家無形榮耀聯繫在一起的、非常神秘的大國的象徵、化身和實體的領袖。 在未來的幾個月裡,他經常想起這句話。他能相信這句話嗎?這句話是真的嗎?德國有各種各樣的人,而有一些人,他認為,就像施瓦姆一樣是沒有骨氣的人。儘管如此,他在林中一次戰鬥的嚴酷氣候中,依然把這個長句子當作鼓勵自己振作起來的口號。他根本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是他仍舊在心裡不停地背誦這句話。在今後四十年裡他讀到的句子沒有一句會如此確信無疑地留在他的記憶裡。我們魔鬼長久以來都知道,一個思想平庸的人一旦死死抱住一個神秘的觀念,就能獲得遠遠超出一般潛能的精神上的自信。

到了一九零三年的暮春,他的戰爭遊戲出現了其他方面的複雜情形。有時候,到了星期六的下午,一方人數可以多達五十人,於是,不管願意不願意,阿道夫接觸到了後勤學。每一支部隊現在不得不解決它的傷員和俘虜的問題。就算在他上學的那所學校裡,阿道夫一直(直到最近)都被看作是沒有什麼影響的人,兩相對照,他現在到了林子裡卻是一個最高統帥。確實,他永遠在那裡發布新的戰鬥編號,然後更改他自己的規則。到了一個規定的星期六他就會作出決定。一旦一個人被抓住了,沒有其他辦法,要不將他關進監獄,要不就將他處死。 後來他認識到,假如採取後一種解決辦法,許多戰役就會結束得太快。被處死的士兵除了回家還能到哪裡去?於是現在就要認真討論監禁多長時間。應該是三十分鐘呢,還是一個小時?除此之外,誰來跟踪呢?這就非得要一個獨立的計時員,不服從任何一方。 (他們討論的結果是挑了一個擁有一塊懷錶的同學。)然後阿道夫靈機一動,一個俘虜可以做一名間諜,這樣很快就可以被釋放了。或者他可以拒不接受所有條件,一直被關押著,但是這個選擇不常被採納。阿道夫明白,被俘獲的人不一會兒就沒精打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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