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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尾聲

硬漢不跳舞 诺曼·梅勒 4019 2018-03-18
雷傑西整天躺在床上,瑪蒂琳無微不至地照料他,好像他是個奄奄一息的神仙。在普羅文斯敦,避開懲罰的方法,真是叫人難以置信。第二天早晨,瑪蒂琳給警察局掛了個電話,說他身體不佳,她準備帶他出去旅遊,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他們能否幫助寫個報告,替他請個長假?我靈機一動,在天亮前把那台警車的行李箱沖洗乾淨,然後又把它停在市政辦公大樓旁,把車鑰匙放在座位下面,這樣他不上班就與我的房子沒有任何關係了。瑪蒂琳有意地每天都給他的辦公室掛電話,和警察談談雷傑西的病情,巴恩斯特布爾的惡劣氣候和她為了他的身體健康如何不讓他接電話。她一連打了四天。她確實把電話撤了。第五天,雷傑西的病見好,這可是他的一個大錯誤。我們這些人可遭罪了。

他躺在床上,把我們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說,他要把我們都抓起來。他要把我關進監獄,因為我有一塊大麻地。他準備指控我殺死了傑西卡。他聲明,我父親是不公開的雞姦犯。他,雷傑西,要到非洲去。他要當個職業士兵。他也準備在薩爾瓦多待幾天。他要給我郵張明信片。那可能是他手拿大砍刀的照片。哈,哈。他坐在床上,身上的肌肉從丁字領衫裡鼓了出來,嘴因為中風歪向了一邊。他由於大腦發生了變化,聲音也變得不一樣了。他抓起電話,發現電線被切斷時,狠狠地把它摔了(我反應很快,早就把電話線切斷了)。我們給他吃了幾片鎮靜藥,可他就像一頭撞壞籬笆牆的公牛一樣掙破了藥劑的束縛。 只有瑪蒂琳能管住他。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這是我在以前從沒見到過的。她安慰他,把手放在他的前額上,讓他鎮靜。如果這些都不成功的話,她就會責備他,把他說得不吭聲。 “安靜點,”她常常這樣對他說,“你這是罪有應得。”

“你打算還跟我在一起嗎?”他問。 “我跟你一輩子。” “我恨你。”他告訴她。 “這我知道。” “你是一個骯髒的淺黑型女人。你知道淺黑型女人該有多髒嗎?” “你自己倒該洗個澡了。” “你叫我噁心。” “把藥吃了,把嘴閉上。” “這藥會損傷我睾丸的。” “對你有好處。” “我都三天沒硬起來了。我可能再也硬不起來了。” “別害怕。” “馬登在哪兒?” “我在這兒。”我說。我一直在那兒。她晚間獨自一人照料他,可我和父親總是輪班在門廳裡守著,手持馬格南左輪手槍。 樓下的電話響的次數很少。失踪的人與我的關係都不大。大家都知道,雷傑西現在正在旅途當中。貝思走了,蜘蛛也走了,所以每當人們想起他們時,會認為他們兩口子出去旅遊了。這是因為,他們那輛麵包車也不見了。斯都迪的家人害怕他,所以不見他露面實在讓他們感到高興。我知道,沒人會想念博洛。人們會認為帕蒂可能在大世界某處玩樂呢。沃德利也是這樣。幾個月後,沃德利的親屬可能會認為他走的時間太長了,上警察局去報案。七年之後,與他血緣最近的親屬會把他的房地產歸為己有。幾個月後,我也會到警察局報案,說帕蒂失踪了。或者不吱聲,把這件事瞞下來。我想,我聽天由命,看看事態的發展再說。

傑西卡·龐德的兒子,朗尼·奧克伍德可能會把事弄糟。但,他怎麼會把她跟我聯繫起來呢?但我擔心的是我胳膊上那個刺花紋和哈坡,可並不十分擔心。哈坡已經把我告了一次,他不會再乾第二次了,至於那個刺花紋,我要想改,馬上可以把它改了。 真正的麻煩是雷傑西。如果我們的安全都寄託在阿爾文·路德身上的話,那我們隨時都會處在危險之中。他到處給你找麻煩。我也不喜歡他躺在床上的方式。從他那個樣子來看,他是在等待時機,準備反撲。但不管怎樣他沒離開床一步。 但是,在這期間,他那張嘴可夠嚇人的。我們聽到他對瑪蒂琳說,“我讓你一宿起來十六次。” “這不假,”她說,“哪一次都不懷好意。” “那是,”他滿懷希望地說,“因為你沒有子宮。”

她那天下午開槍把他打死了。我們誰都會開槍打死他,可這碰巧是瑪蒂琳。我和父親已經在門廳裡談過這種事情了。 “沒別的辦法,”道奇說,“一定得把他殺了。” “他現在有病。”我說。 “他可能有病,但並不是受害者。”道奇看了看我。 “我來幹這件事。我了解他。他是我這號人。” “如果你變了主意的話,”我說,“我也能幹掉他。”我能。我能看到我將要幹的事的那種該死能力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在我的腦海中,我把雷傑西的馬格南左輪頂在他胸上。槍把兒的劇烈振動把我的胳膊拋到空中。他的臉歪到了一邊。我撂倒了這個瘋子。雷傑西看上去就像頭野熊。然後,他嚥氣了。他死後,臉上浮現出一種嚴肅的神色,他的下巴僵硬得就像喬治·華盛頓的下腭。

你知道嗎?這就是雷傑西在死時貢獻出來的最後一個表情。瑪蒂琳那支大口徑短筒手槍響了兩次後,我走進屋。他躺在我的婚床上,正在嚥氣呢。看上去在她勾動扳機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喜歡帕蒂·拉倫。她叫我高興。我是屬於她的。” “祝你走運。”瑪蒂琳說。 “我見到你時,我認為你是會叫我高興的,”他說,“但你是個小土豆。” “這我信。”瑪蒂琳說,然後勾動了扳機。 殺死個人是很平常的,但她是自己決定一定要幹掉他的。在危險的地方的瘋子一定得除掉。你在喝黑手黨的奶時,學的就是這些。 一年以後,她在談起這件事時,對我說:“我只等著他說那句呢。我一聽那句話,肺都氣炸了。”別管意大利女人叫小土豆。

那天晚上,我父親把他的屍體扔到海裡。和雷傑西一起下葬的是一塊鋼筋水泥板,我父親用鐵絲,分三道,在腋窩、腰和膝蓋等處把屍體綁在水泥板上。當然了,我父親已經進行過這方面的練習,在阿爾文·路德中了風,躺在地上失去知覺那天早晨,道奇堅持要我用船帶他到鬼城,到沃德利的墓地那兒。他硬要我去找到那些墳。我找到了。那天晚上,當我守著我們那位倒下了的捉毒品犯的警察時,父親賣了六個小時最最骯髒的苦力。天剛亮時,他迎著潮水,把五具屍體運到深水處,然後平平安安地把它們沉到海底。毫無疑問,我現在處於撰寫一部愛爾蘭喜劇的危險之中,所以我不想描述道奇為了把阿爾文·路德送到液體安息地而做準備工作時的那股子熱情。但我要提一下他幹完活時說的那句話:“可能,我一直在干我不應該干的事兒。”可能是這樣。

我和瑪蒂琳到科羅拉多州待了一陣子。現在我們住在基韋斯特。我試圖寫點東西。我們是靠著她在本地一家飯店里當女招待掙的錢以及我在她飯店對面的酒吧當“業餘”侍者掙的錢過活。偶爾,我們等待著有人敲門,但我不能肯定一定會有人找上門來。勞雷爾·奧克伍德的失踪引起了很大的騷動,許多家報紙上都有她兒子的照片。他說,要是找不到他的母親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我認為,從他的照片上看,他缺少做這種事兒的氣質。報上的特寫暗示說,聖巴巴拉的人認為勞雷爾和朗尼·潘伯恩曾在經濟上犯了一兩個小錯誤,現在可能找到了一個富有的新加坡商人或者是哪個有錢的人。儘管車後行李箱底部那攤血上有褶紋,警方照舊認為他是自殺。 《邁阿密先驅報》登出一篇文章,報導了米克斯·沃德利·希爾拜三世失踪的事兒。有位記者真的順藤摸瓜,到基韋斯特來找我了。他問我,我是不是認為帕蒂和沃德利會再度結合。我告訴他,他倆已經和我沒有任何來往了,現在他們可能是住在歐洲,可能是在塔希提島,或是在兩個地方之間的什麼地方。我認為,那種事總是會再次出現的。

看起來似乎誰也不想知道雷傑西現在怎麼樣了。幾乎沒有什麼人以官方的身份向瑪蒂琳打聽雷傑西的情況,這真叫人難以置信。華盛頓毒品管理局的一個人曾經給瑪蒂琳打過電話。瑪蒂琳告訴他,雷傑西和她開車準備到墨西哥去,但阿爾文在拉雷多就把她給甩了,所以她再也沒有越過國境(早些時候,在我們去科羅拉多時,我們倆就繞道去了拉雷多,目的是弄到一張汽車旅館的收據。這樣,如果警方查問時,就有話說了)。但是,我認為,與毒品打交道的那些警官們對雷傑西失踪一事都會感到高興的。現在,那件事就算了結了。有一次,我向瑪蒂琳問起阿爾文的弟弟。可他那幾個侄子照那張相時正是她唯一的一次見到他的家人——他的一個弟弟。 我們由於手頭的錢不充裕,所以想把我們各自的房子賣掉。但那兩幢房子的房主名兒並不是馬登和瑪蒂琳。我猜,這兩幢房子遲早會因交不上稅金而被沒收。

我父親還活著。那天,我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上說:“祝我走運吧,但那些二百五大夫說,我的病好了許多。這叫他們大吃一驚。我病情的好轉解除了他們的責任。” 可是,道格拉斯·馬登的兒子,蒂姆·馬登對此有自己的看法。我懷疑父親最近的心理狀態這麼好是與他沉到海底的那些人頭和屍體有關。 怪不得治療癌症得花那麼多錢。 我自己呢?有許多事情把我牽連了進去,所以我必須用筆來把我從由憂鬱、內疚和根深蒂固的精神罪孽組成的牢籠中解救出來。是的,我要利用這次機會。實際上,一切並不那麼糟。我和瑪蒂琳互相摟在一起睡覺。我生活在她的功績的懷抱裡,既舒服又安全,我同她結下了生死之交。同時,我也意識到,現在我頭腦的清晰、平靜是建立在殺人罪——這堅實的基礎之上的。

但我不能說,我們徹底地、一點也沒受傷害地擺脫了鬼城。我們住在基韋斯特時,有一個夏日的黃昏,赤道的熱風越過加勒比海,朝我們這邊刮來,室內空調機也不太管用,我想起了瑪蒂琳和帕蒂的那些照片(我是用把剪子把她們的腦袋剪下來的)。睡不著,因為這迷人的黃昏使我想起我拿剪子剪照片那個時刻正是現在這時候。 (當時我試著按伏都教的說法從頭部把照片剪開,我想這樣就會阻止帕蒂離開我了。我剪完之後就和帕蒂去參加由哈坡主持的降神會。你可記得,在會上,尼森大聲尖叫起來,因為他看到了帕蒂命運的結局。) 我能告訴你什麼呢?我所聽到的,來自普羅文斯敦的消息是,哈坡瘋了。這我是從一位路過基韋斯特,心腸很好的流動工人那兒聽到的。他似乎是在前一段時間裡又主持了一次降神會,並聲稱看見了海底下的六具屍體。在海底,兩具無頭女屍跟他說過話。可憐的哈坡被關進了監獄。我聽說,今年晚些時候才被放了出來。 喜劇: 壞人和壞事、婚姻、酒宴、賭博、誆騙、淘氣的佣人、好吹牛的老爺、陰謀、年輕人的輕率、吝嗇的老年人、拉皮條和諸如此類的事,每天都會在普通人中間發生。 悲劇: 死亡、絕望、殺嬰和弒父母、大火、亂倫、戰爭、叛亂、慟哭、嚎叫、嘆氣。 ——馬丁·奧皮茨·範·博勃費爾德 (1597—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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