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笨蛋沒活路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笨蛋沒活路 马里奥·普佐 5660 2018-03-18
一周後,杜蘭打電話給我,叫我去加利福尼亞開更多的會。他說他說服了三元文化接受艾迪·蘭瑟,所以我飛了過去,待在那兒,參加會議,並再次恢復了和簡奈爾的關係。我現在有些坐立不安,也沒有那麼熱愛加州了。 有一天,簡奈爾對我說:“你總是告訴我,你哥哥亞蒂有多麼好,他為什麼那麼好?” “呃,”我說,“我猜他既像是我的哥哥,又像是我的父親。” 看得出來,她對我們兩個孤兒一起長大的故事很著迷,那能夠滿足她的臆想。我能猜測到她腦子裡正轉著各種不同的電影、童話故事,琢磨著我們的生活是怎樣的。兩個小男孩,很可愛,完全是那種真實的沃爾特·迪斯尼式的故事。 “那麼,你想听另外一個孤兒的故事?”我說,“你想要一個開心的故事,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你想要聽謊言,還是真相?”

簡奈爾裝作琢磨了一番。 “先讓我試試真相,”她說,“如果我不喜歡它,你可以再告訴我謊言。” 於是,我告訴她所有去孤兒院的訪客是如何都想收養亞蒂卻從來不想收養我的故事,這就是我講的那個故事的開頭。 簡奈爾嘲諷地說:“你這個可憐的小東西。”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她臉上帶著笑,但她的手落到我身側並擱在了那兒。 那是個週日,我七歲,亞蒂八歲,我們被要求穿上被我們稱作“收養制服”的服裝——淺藍色外套、漿過的白色襯衫、深藍色領帶、白色法蘭絨長褲和白鞋子。我們被清洗乾淨,頭髮梳好,然後被帶去女負責人的會客室。在那裡,一對年輕的已婚夫婦正等待著考察我們。程序是,我們被介紹給他們,跟他們握手,展示我們最好的禮儀,跟他們一起談天,互相熟悉。然後,我們所有人都會在孤兒院散步,穿過巨大的花園,經過足球場和學校的建築。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那女人非常美麗,即使我當時只是個七歲大的孩子,我也愛上了她。很明顯的另一件事是那女人為亞蒂瘋狂,但對我沒有。我沒法怪罪她。即使是八歲,亞蒂看上去也有種成人的帥氣。再說了,他臉上的所有輪廓都如切割出來般完美。雖然人們說我們長得很像,能一眼看出是兄弟,我卻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弄砸了的版本的他。就好比他是第一個從模子裡燒出來的,所以五官分明,但作為第二個,我已經帶上了模子裡的一些蠟,嘴唇更厚,鼻子更大。亞蒂有種女孩子的精緻,而我臉部和身體的骨骼更粗壯。我一直都沒有嫉妒過我的哥哥,直到那一天。

那天晚上,我們被告知那對夫婦下週日會再回來,決定到底是收養我們倆還是只收養其中一個。我們還被告知那對夫婦非常有錢,我們倆或有一個被他們收養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我記得女負責人跟我們傾心談了一次,那是成年人對孩子的傾談,警告他們不要受到諸如嫉妒、妒恨、居心不良之類邪惡情感的影響,並督促我們要有除了聖人誰都做不到的慷慨靈魂。作為孩子,我們聽著,一言不發,只是點著腦袋說:“是的,夫人。”但並不真的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但甚至在七歲的年紀,我也已經知道將會發生什麼。我哥哥下週日將會跟那個有錢的漂亮女士一起離開,把我一個人扔在孤兒院。 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亞蒂就不虛榮。接下來的一周是我們生命中唯一相互疏遠的日子。那一周裡,我恨死了他。週一上完課後,當我們進行橄欖球比賽時,我沒有挑選他進我的隊。在運動方面我擁有所有的權力,在我們待在孤兒院裡的十六年裡,我一直都是同齡人中最出色的運動健將和天生的領袖。我總是隊長,有權挑選隊員。我總會第一個挑選亞蒂進我的隊。那個週一是十六年中我唯一一次沒有挑他。當我們比賽時,雖然他比我大一歲,我卻在他拿到球時使盡全力去撞他。三十年後,我仍然能清楚地記得那天他臉上無比震驚和受傷的表情。晚餐時,我沒有挨著他坐。晚上在宿舍裡,我也沒有跟他聊天。在那週的其中一天,我清楚地記得,在橄欖球比賽結束後,他正穿過球場,我手上正攥著橄欖球,我非常冷靜地擲出一個漂亮的二十碼弧線球,正中他後腦勺,把他砸倒在地。我就那麼把球擲了出去,沒覺得自己能砸中他。作為一個七歲的男孩,那真是個引人注目的技巧,甚至到現在,我都很好奇是哪種瘋狂的力量能讓我七歲的手臂變得如此強壯。我記得亞蒂從地上爬起來,我大喊著:“嘿,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只是轉身走掉了。

他從來都沒有報復,那令我更加怒火中燒。不管我是如何冷落他或羞辱他,他總是隻疑惑地看著我。我們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知道有一件事會真的讓他心煩。亞蒂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攢錢。我們通過在孤兒院裡幫忙幹些活來賺些零錢,亞蒂有個玻璃罐,裡面裝滿了零錢,藏在他的衣櫥裡。週五下午,我偷走了那個玻璃罐,放棄了每天的橄欖球比賽,跑到孤兒院的一片林地中把它埋了。我甚至連數都沒數過有多少錢。我能看到黃銅色和銀色的硬幣幾乎堆到了玻璃罐口。亞蒂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發現玻璃罐不見了,他無法置信地看著我,但什麼都沒說。之後他開始避開我。 接下來是周日。我們應該去女負責人那里報到,換上收養制服。我一大早起床,然後逃跑,躲在孤兒院後面的林地中。我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亞蒂會穿上他的製服,那個我愛的美麗女人將會把他帶走,我將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但至少,我會得到他的錢。在森林最茂密的地方,我躺在地上睡著了,睡了一整天。天黑了我才醒過來,然後走了回去。我被帶到女負責人的辦公室,她用木尺打了我的小腿二十下,那一點也沒讓我心煩。

我回到宿舍,震驚地發現亞蒂正坐在床上等我。我簡直不敢相信他仍在這裡。事實上,如果我記得沒錯,亞蒂朝我臉上揮了一拳,然後問:“我的錢呢?”我的眼眶中滿是淚水。他撲到我身上,揍我,踢我,尖叫著要拿回他的錢。我試著保護自己而不傷害他,最終,我把他從我身上推開。我們坐在那兒瞪著對方。 “我沒有你的錢。” “你偷走了它,”亞蒂說,“我知道是你偷走的。” “我沒有,”我說,“我手上沒有你的錢。” 我們瞪著彼此。那天晚上我們再沒有跟對方說一句話。當我們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們又成了朋友,一切都回到以前的樣子。亞蒂再也沒有問過我關於錢的事情,我也從未告訴他我把它埋到哪裡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週日發生了什麼。直到多年之後,亞蒂告訴我,當發現我跑掉之後,他拒絕穿上收養制服,尖叫著詛咒並試圖打女負責人,他挨了一頓揍。當希望收養他的那對年輕夫婦堅持見他時,他衝那女人吐口水,並用一個八歲孩子能想出來的所有惡毒詞彙罵她。那是個可怕的場面,之後他又被女負責人揍了一頓。

我講完這個故事,簡奈爾從床上起身,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回到床上,靠在我身邊,說:“我想見見你哥哥亞蒂。” “你永遠也不會見到他,”我說,“我帶回去的姑娘總會愛上他。事實上,我跟我妻子結婚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是我認識的姑娘裡唯一沒愛上他的。” 簡奈爾說:“你之後到底找到裝著錢的玻璃罐沒有?” “沒有,”我說,“我從來都不想找到,我希望它能一直在那兒,等待著某個在我之後進孤兒院的孩子,那孩子也許會在那片林子裡挖到它,那對那孩子來說將會像魔法一般。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簡奈爾喝掉葡萄酒,然後就好像她嫉妒我所有的感情那樣嫉妒地說:“你愛他,不是嗎?” 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我沒法想像自己會把“愛”這個詞用在我哥哥或者任何男性身上,再說,簡奈爾喜歡濫用“愛”這個詞,所以我沒有回答。

另一個晚上,簡奈爾跟我爭論關於女性是否應該有權像男性一樣自由自在地操人。我假裝同意她:“她們當然有權利,唯一的問題是,從生理上講,女人受不了那樣。” 這句話令簡奈爾憤怒不已。 “那完全是胡說,”她說,“我們完全可以跟你們一樣輕易地操人,我們根本不在乎。事實上,是你們男人搞出那麼多事情,說性是多麼重要又嚴肅。你們那麼善妒,佔有欲又強,讓我們變成了你們的財產。” 這正是我希望她會落入的陷阱。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但你知道嗎,男人有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從女人身上傳染淋病,但女人卻有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的機率從男人身上傳染淋病。” 有那麼一刻,她看上去震驚無比。我愛死了她臉上那種孩子氣的震驚。就像大多數人一樣,她完全不知道性病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傳播的。就我自己而言,一開始背叛我的妻子,我就閱讀了有關這個話題的一切內容,我最大的噩夢就是染上性病、淋病或者梅毒,然後傳染給瓦萊莉。這是當簡奈爾告訴我她的性史時,會讓我悶悶不樂的原因之一。

“你就是編出來嚇唬我的,”簡奈爾說,“我知道,當你聽上去特別確信又專業時,你就是在編故事。” “不,”我說,“那是真的。一個男性染病後,在一天到十天之內,會有非常稀薄而透明的液體流出,但女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永遠都不知道她們染上了淋病。百分之五十到八十的女性幾週甚至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症狀。發病時會流出綠色或黃色的液體,而且女性的性器還會散發出一種蘑菇的味道。” 簡奈爾癱倒在床上,大笑著,赤裸的雙腿高舉在空中。 “現在我知道你是在胡編亂造了。” “不,是真的,”我說,“不是開玩笑,但你沒事,我在這裡就能聞到你,”我希望這個玩笑能藏住我的惡毒,“通常情況下,你知道自己被傳染的唯一途徑就是你的男性性伴侶。”

簡奈爾端莊地坐直。 “非常感謝你,”她說,“你這是準備要告訴我,你染上了那病,因此,我肯定也被傳染了嗎?” “不,”我說,“我沒問題,但如果我染上了,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傳染的,就是我妻子。” 簡奈爾諷刺地看了我一樣。 “你妻子絕無可疑,對嗎?” “對。”我說。 “好吧,就想讓你知道,”簡奈爾說,“我每個月都會去婦科醫生那兒進行一次完整的檢查。” “那全是狗屎,”我說,“唯一能判斷有沒有染病的方法是做一個細胞培養,大部分婦科醫生都不會做那個。他們只會抽取你子宮頸處的淺褐色膠質,放在一片薄薄的玻璃片上。那種檢測非常不靠譜,不是總能測得準。” 她饒有興致起來,所以我扔了一個令她震驚的說法。

“如果你以為只跟男人口交來避開這種危險的話,女人為男人口交染上性病的機率可比男人為女人口交要高得多。” 簡奈爾從床上跳起來,咯咯笑著,大叫:“不公平!不公平!” 我們倆都大笑著。 “淋病根本算不上什麼,”我說,“梅毒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如果你給男人口交,你會在你嘴裡、唇上甚至是扁桃體長出一個硬下疳。那會損害你的表演生涯。如果它看上去是暗紅色,會破掉變成暗紅色的膿瘡,卻沒有流太多血,你要小心。現在,這是棘手的地方,在一到五週內,症狀會消失,但病毒仍在你體內。在這個階段後,你可以感染別人,也許會得到二次損傷,比如手掌和腳窩長出紅色突起來。”我拿起她的一隻腳說,“不,你沒染病。” 她現在著迷極了,還沒有明白過來我為什麼要教導她。

“那男人呢?你們這些混蛋從中會得到什麼?” “嗯,”我說,“我們腹股溝的淋巴腺會腫大,所以有時候你才會告訴某個男人,他有兩對卵蛋,或有時候掉了頭髮,因為關於梅毒有個舊的說法是'剃頭'。當然,即使這樣,情況也不會太糟,青黴素能把病毒全都清除掉。就像我剛才說的,唯一的問題在於,男人會知道他們染了病,女人卻不能,所以女人從生理上說,性生活不能太隨便。” 簡奈爾看上去有些吃驚。 “你覺得這特別有趣,是吧?你這狗娘養的。”她意識到了我的陰謀。 我非常溫和地繼續說下去:“這並沒有聽上去那麼可怕,即使像大多數女人一樣,你不知道自己得了梅毒,你也不會有任何症狀,除非有個男人因為發自內心的善良而告訴你這一點。一年內,你的梅毒不會有傳染性,你不會傳染任何人。”我沖她微笑,“除非你懷孕了,那你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會有梅毒。” 我看得出來她剛考慮了一下那個想法就立刻退縮了。 “現在,在一年之後,三分之二的被感染者都會不受影響地繼續生活,他們完全沒問題,健康得很。” 我對她微笑著。 簡奈爾懷疑地說:“那另外的三分之一呢?” “他們會有大麻煩,”我說,“梅毒會損害心臟,弄傷血管,它可以潛伏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它會導致發瘋、癱瘓,它還能感染雙眼、肺和肝部。所以,你想想,親愛的,你們真的倒霉透了。” 簡奈爾說:“你告訴我這個,只不過是想讓我不要跟其他男人出去。你只不過是想要嚇唬我,就像我十五歲時我媽媽嚇唬我說會懷孕一樣。” “當然,”我說,“但我說這個是有科學依據的,我在道德上完全不反對,你可以跟隨便什麼人上床,你又不屬於我。” “你真夠自以為是的,”簡奈爾說,“也許他們能發明一種藥丸,就跟避孕藥一樣。” 我讓自己的語調顯得特別真誠。 “當然,”我說,“他們已經發明了那種藥。如果你在性接觸之前,吃一顆劑量五百毫克的青黴素片,它就能徹底消滅梅毒,但有時它不起作用,只能消除症狀,然後十年或二十年後,你才會真的一塌糊塗。如果你吃藥吃得太早或太遲,那些螺旋菌就會成倍增長。你知道螺旋菌是什麼嗎?它們就好像是開塞鑽一樣,會充滿你的血液,流入你的器官,器官裡不會有足夠的血液去抵抗它。出於某種機能,那種藥可以阻擋細胞的增加,並阻隔感染,但之後病毒將會在你體內變得具有青黴素耐受性。其實,青黴素會幫助它們繁殖。還有另一個東西你可以用,有一種女性專用的潤滑劑叫普羅格納西,被用來避孕,他們發現它也能摧毀性病病菌,所以你可以一石二鳥。我的朋友奧薩諾只要覺得他要跟姑娘上床了,就會吃青黴素片的。” 簡奈爾輕蔑地大笑:“對男人來說沒關係,你們這些男人會操任何東西,但女人卻永遠也不知道她們何時會跟誰上床,直到一兩小時之前。” “是啊,”我非常開心地說,“讓我給你一點建議,絕對不要跟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的人上床,他們比其他任何一個年齡段的人得性病的機率都大十倍。另一件事就是,在你跟一個男人上床之前,給他來個檢查。” 簡奈爾說:“聽上去真噁心,是什麼?” “唔,”我說,“你推開他的陰莖包皮,你知道的,就好像你在幫他自慰,如果有黃色的液體流出來,好像在滴水一樣,你就知道他被感染了。妓女就是這麼幹的。” 脫口而出那句話時,我就知道自己太過分了。她給了我一個冰冷的眼神。我急匆匆地繼續說:“另一件事是皰疹病毒,它其實不是性病,通常是由沒有環切包皮的男人傳染。但它會讓女人染上宮頸癌。所以你能看到比例是這樣的,你會因為跟人上床而染上癌症、染上梅毒,卻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所以,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樣自由自在地性交。” 簡奈爾拍著巴掌:“絕妙啊,教授。我想我以後就跟女人上床得了。” “那可不是個壞主意。”我說。 這麼說挺容易,我並不嫉妒她的女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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