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在這以後的兩天裡,我在學校裡非常留意地觀察,但始終沒能發現結城的身影。在第三天的討論課上,我也沒看到他。討論課結束後,我找出學生名冊,然後來到他住的那條街的附近。我用公共電話給他撥了個電話,他在家。
“現在,我在車站前便利店門口的公用電話亭,旁邊是郵局,另一邊是便當店,你知道吧?”
“啊,對,知道。”
“我現在就去你家,從這兒怎麼走?”
“現在就來?”結城有些口吃,“你這麼突然……”
他的語氣足以令我明白,我的造訪會讓他感到為難,但我不理會這個。
“蛋糕也好餅乾也好都不必準備,如果你家裡咖啡正好沒了,我買了帶來。從這兒應該怎麼走?”
“那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有話和你說。從這裡怎麼走?”
我加強語氣不容分辯地說道。略過一會兒,我聽到電話里傳來輕輕的嘆息聲。
“請你呆在那兒,我這就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到。”
“我在便利店內等著。”
我在便利店內翻著婦女雜誌,結城來了,他那端正的臉上滲出疲憊的神態。
我剛想抬腿走上前去,但馬上忍住了,等著結城朝我走近。
“八分四十五秒,”我看了看表,努力用冷淡的口氣說道。
“不讓女士久等,這是良好的品德。”
結城什麼也沒回答。我把婦女雜誌放回架上。
“你好像還沒去看過立川明美吧。雖然她還沒有恢復意識,但你作為和她一起上討論課的同學,就是出於禮節也應該去看望她一下,不是嗎?連教授都去了一次。”
結城低著腦袋,還是什麼也沒回答。便利店的店員走過來,將我胡亂放回架上的婦女雜誌整理好。
我說著先走出了便利店,穿過馬路,朝對面的一家咖啡店走去。就在跨入店內的當口,我隨意朝旁邊看了一眼,發現在稍遠處自動販賣機的後面有個人影,就在將和我眼神相交之前,那人背過身去。我想回頭去看結城,但我沒這麼做,而是默默地走進了咖啡店。
店內很安靜,放著古典音樂,沒有其他客人,那音樂聲小到如果不仔細簡直聽不清旋律的程度。我們在拉著花邊窗簾的桌子旁面對面坐下,一個中年婦女從櫃檯邊走過來,問我們要什麼。那婦女不像是咖啡店的,倒更像是菜舖的大嬸。在我的檸檬茶和結城的冰咖啡被送來之前,我們兩人都一言未發;我一直注視著結城,而結城一直耷拉著腦袋。
“怎麼了?”我邊把杯子裡的檸檬打撈出來,邊問。 “為什麼不去探望?”
“我很忙,各種事兒。”
結城低著腦袋說。
“很忙?”我問。
我的聲音在店內發出奇妙的迴聲,我稍稍降低了嗓音。
“從這兒去醫院要花多少時間?去一趟,見了面,然後回來,最多,也就一個半小時吧?就這點時間都不能抽出來給立川明美?”
“就這兩天我會去的。”
“撒謊。”
“不是撒謊,一定去。”
我還是覺得他在撒謊。但是,我已經指責他在撒謊,這並沒有任何意義。我很想索性現在就從這兒把他拖到醫院去,但那也不行。我端起杯子,檸檬的清爽香味,還有溫暖可口的紅茶,讓我怒氣沖衝的心情略微安穩了一些。
店裡的那位大嬸,像是客人似地坐在別的客席上邊看體育報邊喝可樂。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背景音樂放的好像是拉赫瑪尼諾夫的鋼琴曲。
“為什麼?”結城小聲咕噥了一句。
“什麼?”我的視線又回到結城身上,問道。
“前輩和立川同學,關係這麼好嗎?”結城低著頭眼珠子朝上看著我。
“不怎麼好啊。這以前,直到我們一起去喝酒那天,我連她的名字都沒記清楚。”
“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要……”
結城的話裡有些責備我的意思。換了別人是怎樣我不清楚,但根據我和結城的關係,他不應該這樣。結城在責備我,而我也知道他在責備我什麼。
“是啊。可真是的。”
我點點頭,又拿起了杯子,在把杯子送到嘴邊之前,我忍不住先嘆了口氣。我想放鬆一下情緒,便仔細地傾聽鋼琴曲的旋律,但拉赫瑪尼諾夫的旋律卻讓我的心情更加鬱悶。
“髮型改啦。”
結果我一日沒喝,便放下了杯子,說道。
“髮型?”結城反問。
“立川明美。服裝也改變了,化妝也改變了。這麼做,可太沒自信了。要我可絕對不會這麼做。但她那麼做是她覺得那非常重要。”
結城把麥管插到玻璃杯裡,攪動著咖啡,杯裡的冰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我覺得這聲音非常好聽。
“對不起。”結城說。
“幹嗎向我道歉?”
在我的視線角落好像有個人影在晃動。我透過花邊窗簾朝窗外看去,發現那人正準備穿過馬路。外面亮而店裡暗,所以從外面看店里肯定看不清楚,但從店裡朝外看,外面的人的模樣一覽無餘。那人剛才像是在觀察店裡的動靜。
我看看坐在對面的結城,想把那人的事告訴他,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也許在我和結城都不了解的某個事實背後,有什麼正在暗中湧動,我的心裡一下子冒起了好奇心。
“算了,你走吧。”
“啊?”
“看著你的臉,盡讓我覺得心裡煩躁,所以,你還是走吧。”
結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從皮包裡抽出一張一千日元的票子,放在桌上,然後走出了店門。我把剩下的紅茶喝乾了,慢慢地從一數到十,然後結了賬,也出了店門。我看到結城的背影正在十字路口,準備拐彎。於是我小跑著趕到那個路口,拐了彎,那是一條商店街,最前面是一家扒金宮店。結城以一定的速度在這條帶著拱形頂的商店街上走著,低著頭像在思考著什麼。他一直沒有回頭,所以既沒有發現我,也沒有發現走在我前面、緊跟在自己背後的那個人。
我一口氣趕了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背。
他看看我,又看看結城的背影,露出為難的神色,然後他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還是被你發現了。”
“你是,吉本先生吧?”我盡量不動聲色地說。 “我記得你去看望過立川明美,但現在你又來跟踪結城,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好點兒了嗎?醒過來了嗎?”
吉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我覺得吉本不像是出於禮節隨口問的,好像確實很關心。
“還昏睡著。”我說,“雖然昏睡的時間長了些,但醫生說了,不要緊。”
“是嗎。”
吉本還是張望著走遠了的結城,不久結城的背影從商店街消失了。
“你和結城勉,”結城的背影消失了,他似乎感到很可惜,回過頭來說道,“都談了些什麼?”
“隨便談談。”
“隨便談談,那到底談了些什麼?”
吉本似乎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禮貌,這令我很是生氣。
“你對人情世故的微妙之處完全就……”我盡量讓自己的語調顯得生硬。
“人情世故?”吉本歪著脖子問。
“你呢?”
“啊?”
“我是說,你,究竟在幹什麼?”
一時間吉本的眼神有些猶豫,他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上去既像在尋找適當的理由,又像是拒絕回答我的話。在吉本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究竟是屬於哪一種之前,我先開口道:
“有個形跡可疑的人經常跟踪在你身後,你還是多加小心為好。我是不是應該給結城這樣一個忠告?”
吉本俯視著我,像是下了決心似地嘆了口氣,然後抬起頭用下巴點了點走來的那個方向。
“回那兒去吧。”
吉本回到剛才我們來過的那家咖啡店,店裡的大嬸看我帶著不同的男人坐在同樣的座位上,臉上露出有些厭惡的神色。我想如果再點和剛才一樣的東西,那也太沒意思了,於是便要了奶咖。而吉本點了混合咖啡。店裡的背景音樂已經變成了勃拉姆斯的曲子。
“想說什麼?”
等大嬸拿著單子離開之後,我問道。吉本臉色陰鬱地從口袋裡掏出煙來,抽出一支,然後像在徵得同意似地看著我。
“請吧。我也是抽煙的。”
我說著,從手提包裡拿出煙來,點上火。吉本也點燃香煙,他抽的法國煙那濃重的味道,馬上朝我這兒飄了過來。在吐出一口煙的同時,吉本說了一個什麼詞,我沒聽清,因為帶著一個“街”字,我想他說的應該是一個地名吧,但我從沒聽說過。
“你知道吧?”
“不知道,第一次聽說。”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稱它是街,其實是個村子。只有中心地區有一家很老的超市,沒有便利店,去最近的麥當勞要坐一個小時的電車。那兒產的地方酒還有些名氣,但也算不上聞名全國。沒有可觀光的地方,沒有溫泉,位於東北的一個村落而已。我自幼就是在那兒長大的,結城勉也出生在那兒。”
“啊。”我點點頭。 “你和結城是同鄉?”
“我們是童年時的伙伴。和我家隔開三戶人家,就是結城的家。”
他和結城的關係清楚了,但他進行跟踪的理由還不清楚,我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結城有一個姐姐,名叫陽子,太陽的陽,陽子小姐。陽子比勉大2歲,比我小4歲,我是家裡的獨生子,所以那時我和陽子、勉,真的是像親兄妹那樣經常在一起玩耍。”吉本讓身體靠在椅背上,架起他的一條長腿,然後微微偏過臉,吐出一口煙,以免把煙噴在我的臉上。吉本保持著這個姿勢,眼光停留在一無所有的空間。
“是個很文靜的人。”
“啊?”
“陽子小姐。”
“啊。”
“你只要走近她的身邊,就像是沉浸到了寂靜之中,那和沈重是不一樣的。她的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的微笑,朋友也不怎麼多,經常獨自一人看著遠處的什麼地方,不,像是眺望著別人都看不見的、屬於她一個人的景色。就是這麼一個人。”
他要把話題引向何處,我捉摸不透,但我看到他的臉上浮現出類似幸福的表情,於是我笑了。
“你喜歡她吧?”
我說,吉本的眼光從空間轉移到我身上,他也笑了笑。
“要說是愛慕,那年齡差得太多,我進高中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學生呢。不過,是啊,也許和那種感覺很相似吧。”
大嬸把奶咖和咖啡端來了。吉本往咖啡裡加了一塊糖,攪動著,但並沒有喝,他放下匙子,接著往下說。
“我考上大學便來到了東京,以後只有在放假回去的時候,才能見到他們倆。她在初中快畢業時搬了家,那時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坐飛機時遇難的。聽說他家的親戚收養了她和勉,這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她。再往後我就在這兒工作了。”
“哦。”
“那是上星期的事。我偶然在路上看到了勉,這才知道他和他姐姐都到了東京。我想這麼多年了,這下可以見面了,於是我就去了他們倆的家。就在這附近的住宅區,單幢型的房子。我去的時候兩人都不在。第二天我又去了,是勉出來開的門,他說姐姐沒在家。第三天我再次上門,還是勉一個人出來的,他說姐姐說了不想見你,希望你別再來了。他就是這麼說的。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是因為她一直討厭你吧。”
“但是,不可能是這樣的。”
吉本有些不高興地說,我避開他的話:
“是啊,大多數偏執型求愛狂都這麼說。”
“我是偏執型求愛狂?”吉本苦笑著說。 “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出我為什麼被討厭的理由。我考慮了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他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所以他們記恨我。但那時我只不過是個大學生,根本沒能力為他們做什麼。要說別的,我還真想不出有什麼其他原因。”
“他們只不過是想忘掉過去吧?有些人就是這樣的。”
“嗯,也許是這樣。但我還是難以理解。特別是勉的態度,也讓我覺得可疑,所以我就向他們家附近的人打聽了。這一問事情就更奇怪了,住在他們家附近的人,誰都不敢肯定有陽子這個人存在。搬來的時候到各家打招呼的是勉,來送居民通知書回執的是勉,外出倒垃圾的也是勉。幾乎所有的人都一直認為那家住的只有勉一個人。也有人說見過陽子,但再進一步詢問,不過是在遠處看到有個女子在家裡,並不能確定那一定是陽子。”
吉本合起手掌擦了擦,接著說。
“所以,我就想,陽子真的住在那座房子裡嗎,也許那兒根本沒有陽子這個人吧,會不會是勉故意裝出家裡另有一個人的假象?有人從遠處看到陽子在家,也許那是勉喬裝打扮的吧。”
我只聽得目瞪口呆。
“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起結城家,在我們那兒可是數得著的名門世家,他們家有大片的土地和山林,所以當他們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們倆就繼承了巨大的遺產。而如果陽子死了,那份財產就歸勉一個人所有。”
我頗花了一些時間,才理解了吉本的話。
“這就是說,”我在煙灰缸上把煙頭滅了,說,“結城勉,殺了他姐姐?”
“嗯。”
吉本點點頭。
“啊,不,請你等一下。”
想不到他說的是這麼回事,我有些慌亂,說道:
“他們倆家裡有很大一筆財產,為了獨占這份財產,結城把他姐姐殺了,是這樣吧?聽起來好像荒誕不經,不過還算是符合邏輯的。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結城要裝出他那已經死去的姐姐還活著的樣子?”
“關於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去拜訪了收養他們倆的那個親戚。經過調查我知道,收養他倆的是他們的舅舅,當時在大阪經營著一家很小的房地產。那是個本質還算不錯的人,他把自己曾經打過兩人遺產的主意這件事兒,滿不在乎地原原本本告訴了我。”
吉本心情有些煩躁似地看著手上的煙蒂,一邊仔仔細細地將它滅了,一邊說著。
“噢?”
“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尚未成年。根據民法,未成年者沒有自行處理遺產的權利,所以他們的舅舅在收養他們的同時,就成了他們倆的監護人,管理著他們的財產。那時,因為生意上的原因,急需要一筆錢。他舅舅是個大大咧咧的人,眼前正好需要錢用,而手頭又有這麼一筆可以支配的財產,短時間內借用一下沒關係吧,他說當時想的就是這麼簡單,確實是做了對不起他們倆的事。他說為了這事兒,讓兩人在那裡住不下去了。”
吉本拿起咖啡,喝了第一口,“嗬”地嘆了口氣。
“那以後不久,兩人就來到了東京,也就在這個時候,陽子到了法定成人的年齡。這樣,勉的監護人應該也就成陽子了吧?”
“這就是說,如果這時姐姐已經死了的事兒公之於眾,尚未成年的自己還得找一個監護人,這點勉可受不了,所以他才在別人面前裝出姐姐還活著的樣子。是這樣吧?”
“對。而再過兩個月,勉就到成人年齡了。我把休假都集中在一起,做了這些調查。這以後,我又用休息日和下班後的時間,還有像今天這樣,偷偷地用跑外勤的時間,像偵探似地跟踪著勉。但是我什麼線索都沒發現。我又去過他們家好幾次,想見陽子,都被勉趕了出來。而我在勉外出的間隙上門,又總是沒人應。怎麼想都讓人覺得不自然吧?”
“嗯,是有些奇怪。”
“我基本上已經確信,陽子沒在那座房子裡,她已經被勉殺了。而再過兩個月,勉一定會用某種形式,讓陽子的死公之於眾。”
相當偏執的妄想。如果是心理學家,也許能通過吉本的妄想,分析出他是否患有自卑心理、精神性疾患或者幼年時是否受過心靈上的傷害等等。但我分析不了,我只能洗耳恭聽。
“如果是這樣,結城為什麼就不能再等兩個月呢?等自己到了成人年齡再動手,不是就不必再玩這些小花招了嗎?”
“這,一定是,對,一定是發生了某種偶然的情況,才讓他提前動手殺人的。”
吉本說。他的話聽起來有些口齒不清。但我也沒興趣再多問,反正,這不過是一個頭腦有些問題的男人的妄想而已。
“那天,下班後我去他家門口察看,正好看到有個女孩從他家裡出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進出他的家。那人我沒見過,但能肯定她剛才在他家里呆過,所以,她應該知道陽子在不在,不,即使沒看到陽子本人,也應該能判斷有沒有勉以外的人住在家裡的跡象。我跟在她的身後,她是誰,她和勉是什麼關係,我一直考慮著如何開口問她這些問題。要是我隨隨便便就和她接觸,而她把我的事告訴勉,使勉對我產生警戒,那就不好辦了。她徑自朝車站方向走去,然後坐上電車,又在某個車站下了車。我想她就住在這兒,現在正準備回家吧,就一直跟在她後面。她在紅燈前停了下來,那時我就站在她的身後,當綠燈亮起來,她剛跨出腳步,就遇到了車禍。”
吉本不堪回憶似地搖搖頭。
“你並不是偶然在現場,而是一路跟踪到那兒的。”
我說。當妄想只存在於頭腦中的時候,不過是妄想而已,但如果讓妄想付諸行動,就成了所謂的變態。
“有件事我想拜託你。你可以把我的事告訴勉,但在此之前,想請你確認一下,陽子是不是住在那個家裡,或者是不是有住在那裡的跡象。你能幫助我嗎?”
他的眼神是很認真的。
“我很抱歉。”我也裝出認真的樣子,回答說,“殺了自己姐姐的兇惡罪犯,我可沒有勇氣接近。”
吉本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眼睛,笑了。我開了一下玩笑,他還信以為真了。
“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啊。”
“難道你還真的想讓我相信不成?”
“我說的難道沒有道理嗎?”
吉本說完,點點頭,從錢包裡拿出名片,名片反面有兩個電話號碼。
“家裡的電話和手機的號碼。至少,等你朋友甦醒過來以後,請你和我聯繫一下行嗎?”
看我接過名片,吉本笑了。
“是我叫的救護車,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接受一下謝意也不為過吧。”
我無可奈何地接過名片。名片上印著的,是連我都知道的一家著名化學公司的名字。
那再見了。
吉本站起來,走出了咖啡店。看到兩個男人都先站起來離我而去,店裡的大嬸臉上露出很愉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