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第一次犯案

第6章 第六章

恢復上班的第一天安累得精疲力盡,所以一吃完晚餐她就垮在床上,一覺到天亮。隔天她在廚房佈告欄裡發現自己當天上午有個診約。 醫生已經幫她拆線了,但堅持要她做追踪檢查。 安打個電話告訴克勞黛會晚點去辦公室,然後對大衛喊:“快點!上學要遲到了。” 大衛很不高興,“我餓死了!我還沒吃早餐。”然後他的臉色忽然亮起來說:“我們去買甜甜圈!” 安兩手擱在屁股上,心裡在考慮:甜甜圈?看見他腹部緊繃的襯衫,她說:“你只能吃麥麩餅,大衛,不能吃甜甜圈。” “我不要吃麥麩餅!”他叫道,跟著安走出廚房到車庫去。到了青春期,大衛開始變聲,上一分鐘是女高音,下一分鐘卻變成男低音。 “吃那個會放一整天的屁。”

安大笑,“那麼吃草莓。” 十一點離開診所。安很滿意診療的結果。她的傷已經復原,而且疤痕絕對會很小。回辦公室的路上,她納悶著為什麼克倫昨天晚上沒打電話。他現在當然已經知道伊絲黛爾·薩默的死訊。也許他覺得氣餒,跟朋友出去喝酒了。 安在一零一號高速公路上,交通忽然堵塞。隨即聽見警笛聲,於是她知道前面一定發生了事故。她看著手錶,急著想回辦公室。然後她想起吉米·索耶。昨天完全把他給忘了。她想替他做個吸毒檢驗。安於是把吉普轉上路邊,駛離車列,下高速公路。 十分鐘後她來到一棟典雅莊重的宅第前。那是個老式住屋,房子前門上還有拱形門楣,通向房門的小徑點綴著兩排玫瑰。整個街坊蔭涼靜謐,三三兩兩羅佈著茂密的樹木。安推測這整條街大概住了三十多個專業人士。她看到許多屋主引以為做的地方——庭院修剪得很整齊,房子粉刷如新。跟安住的街坊頗相似,不過房子較新且翻修得較好。

那麼,這就是吉米住的地方。媽咪和爹地受不了他,而把他丟出來。有道理!安在心裡想著,下車鎖上門。她想起她在檔案裡讀到索耶跟兩個室友同住。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法庭上看到的那兩個年輕人:那個中國人和那個看起來像電影明星似的金發男子。如果索耶是個毒蟲,他的室友很可能也同樣是毒蟲。她聳聳肩。這樣一來,她對他們就沒有辦法了。打開公事包,安取出一個採樣紙杯和一副橡皮手套放進皮包裡。 走到屋子前門,她按了按門鈴。當她在等待的時候,她發現那兩排從路邊看非常令人心儀的玫瑰,由這麼近看時卻是凋零枯黃。安等得不耐煩,就從窗戶往裡探。然而,它們都被毯子般的東西遮蓋著。 最後她發現門是微開著的。推開一半後,她喊道:“有人在嗎?”

沒有人回答。她的位置可以看進客廳裡,卻看不到什麼。房間幾乎全空了,只有一張破爛的沙發和一些可以移動的箱子。不過這些人都是單身漢——安想;想到漢克跟她結婚前那間租來的房子裡也是幾乎沒有什麼家具。 “請問,有人在家嗎?”她開進車道時曾看見一輛藍色保時捷,所以他應該在裡面。也許我剛好趕上時間了,她想,並打量著那些箱子。也許他正計劃潛逃,逃離此州,公然地違反他的緩刑。她走進屋內。 穿過客廳,安朝屋後走去,查看臥室。只有一些垃圾和亂七八糟的東西散置在地毯上。房間也是空的。到目前為止,她可以判斷,房子已空無一人,索耶則不知其踪。 廚房是個災難場:地板污穢,油氈上還有好幾處燒焦的痕跡。一個小型的提高毒品純度的地方嗎?看著地上焦黑的印子,安心里納悶著。走到冰箱那裡,她拉開箱門往裡看。如果這冰箱被拿來儲藏迷幻藥,並不算稀奇。她曾經見過一堆備用的迷幻藥藥丸被冰凍在一盤冰塊裡。不過她讓自己站在那裡好一會兒,只是深吸著冰箱的冷氣。這棟房子全部的窗戶都關著,裡頭真是熱得不得了。

冰箱內部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顏色已經由白轉黃。若不是好幾個月沒有打開過,安想,就是溫度被調得太低。安用手敲掉一些冰塊,看見裡頭有五罐美樂牌啤酒,然後覺得好像看見一罐可樂擠在幾瓶醃漬瓶子後面。啤酒和醃菜,她心想,真好的飲食。 不過那罐可樂倒還是很誘人。密不通風的房子讓她口乾舌燥。全部東西都塞在這個小冰箱狹窄的內腹裡。為了拿那罐可樂,安必須先把啤酒罐和醃漬瓶拿出來放在櫃檯上。拿到可樂後,她擦乾淨頂部,拔掉拉環——融雪般的冰涼液體噴射出來。 “狗屎!”她說,四望找尋紙巾,終於看到拒台上的一塊破布。在水槽裡洗好手擦乾之後,她開始把其它東西放進冰箱。拿起一瓶醃漬瓶,安發現奇怪的事:可樂已經結凍,但這瓶子裡的液體卻一點都沒有結成冰。裡面會是什麼?她原先以為她看見的是幾條白色蘆筍莖,以前她曾在美食者超市見過那樣的東西。但他們用來醃蘆筍的液體不是水嗎?

等安搞清楚那個玻璃瓶裡裝的是什麼之後,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瓶子掉在地毯上破碎!裡面的東西隨著暗褐綠色的液體滾了出來。 手指。 她看見的是被切斷的人的手指:拇指、小指,和另外三根指頭。應該是同一隻手的。膽汁湧上喉頭,心跳差點中斷。她蹲下來想看清楚一點。指甲擦著指甲油,不管原先是什麼顏色,現在已是蒼白的橘色,上面有被醃漬汁侵蝕的幾個斑點,可以看出指甲是白色的。安不想去撿起來或是去碰它們,她深知不應該破壞犯罪現場。她已經在為打破瓶子深深自責了。不過,他們仍然能夠在玻璃碎片上採取指紋,所以她的破壞還不算太嚴重。 安在屋內找尋電話,只看見一個電話線被扯掉的插座。她得去打公用電話了。她跑至門口,用力打開,跌跌撞撞地跑下石階。她幾乎沒有看路,心中佔滿了散佈在那個骯髒的地板上那些醜怪的指頭畫面。

安倉皇地張望,老錯覺索耶會忽然撲上她,把她拉進屋子裡。保時捷還在車道上,剛剛他是不是也在屋子裡?現在他是不是躲在裡面的某個地方?他可能不只會割下她的手指而已,她想。他可能會切掉她的腿,也許把她整個身體肢解。不,不要慌。她不斷冒著冷汗,但仍命令自己放輕鬆。安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用顫抖的手指打開車門。 救她的人是個會切人手指,還放在醃漬瓶裡保存的怪物。克倫是對的,索耶一定是射殺她的人。她真不該獨自一人來這裡。她是個笨蛋,一個道地的白痴。 安發動吉普車,油門踩到底,輪胎摩擦著柏油路,橡皮味從窗戶飛進來。 安直奔高速公路,決定不打電話。她離凡翠拉警局只有幾分鐘路程,幹嘛把這個可怕的故事告訴電話線路調度員?半個城市以及所有新聞編輯部都有警用頻道的掃描機。在他們調派好一輛警車之前,索耶的房子便會圍滿記者。這不是開始調查兇殺案的方式,這次可能會是個大案子,安不想犯下可能危害這個案子的錯誤。

安把吉普車開進警局停車場,跳下車,小跑至大樓正門。接待員是新來的,想攔住她,但她迅速把證件亮給他看,然後疾奔到湯米的辦公室。不管那個沒有手指的女人發生了什麼事,那是屬於里德的管區,他的單位可以接下這件案子。她看見他正把外套披在椅背上,準備坐下來。 “安!”他說,警覺地,“你幹嘛來這裡?怎麼啦?” 她狂亂地看看屋內四周。還有其他兩個刑警在。 “我有事情,湯米。”她說,跌坐在椅子上深呼吸。 “你可能需要亞伯拉罕和哈坡一起聽,我們必須快一點。” 里德把他的椅子拉到桌邊,臉上肌肉繃緊。其他兩個人聽見了她的話,立刻聚過來。 “說吧!”里德說,“我們在等你說。” “好!以下是我遇見的事。”她用很快的速度說,“吉米·索耶的房子裡有人的手指。我去進行突擊家庭拜訪時,在一個醃漬瓶裡看到的。”

刑警忽然變得面無人色:“手指?真的手指?你沒有找人支援,一個人去索耶家嗎?” “我知道,”安說,“我應該叫輛警車做後援的。但湯米,我從沒想到——” “從你到達那裡開始講,安。”里德說,抓過筆和筆記本。 安吸口氣繼續說:“好!那裡沒有人,雖然吉米的保時捷在車道裡。他開的是保時捷沒錯吧?你是不是跟我提過?”她抬頭看看諾亞·亞伯拉罕。他點頭。 “繼續。”他說。 “大部分家具和東西都不在了,他一定是計劃逃走。不過他還會回來取車,所以如果我們快點去那裡——” 亞伯拉罕已經站起身。 “拜託,諾亞,”安說,“讓我說完。當我看見門沒有完全關緊,就走進去。然後就在我離開前,我決定看看冰箱,看他有沒有把毒品藏在那裡。結果裡面就是那些醃漬瓶……”她停下來。他們都詫異地看著她。突然間,她了解到這聽起來一定很荒唐。她看看其他兩個刑警,用平穩的聲音繼續說:“其中一個醃漬瓶裡面有五根切斷的手指。女人的手指;我看到上面有指甲油。”

“你沒有拿來嗎?”里德說。 “我把瓶子掉在地上摔破了,手指掉到地板上。”安說,羞愧得臉色漲紅。為什麼她要把瓶子摔破? “我不想再更加破壞犯罪現場,”她急忙補上這句話,企圖挽回顏面,“所以我離開那兒,直接來這裡。” 諾亞·亞怕拉罕急奔回坐位拿他的外套,並套上他的手槍背帶說:“我們走吧!在他把它們處理掉以前。” “給我站著別動!”里德說。他是巡官,如果他們犯下任何錯誤,責任都會降到他的頭上。 “我們不能沒準備好就這樣衝進那傢伙的房子裡。要先想想合法程序。” “是啊,里德!”亞伯拉罕吼道,“等他把證物丟進馬桶裡沖掉,或是放到廢物碾碎機裡碾碎吧!” “他媽的給我住嘴!”里德吼道,轉向安,“聽好,你是個宣誓過的治安人員,我們在搜索和逮捕上可能有問題。”

“他有主動搜索條款,”安很快地回答他,“這樣不是合法的嗎?” “不!”里德搖著頭,把事情再想一遍。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不普遍搜索條款吧?那是毒品條款。你可以搜索毒品,安,卻不能搜索其它東西。手指不是毒品。” 安把手往上一攤,“那真是荒唐!” “咳!”里德說,“法律不是我寫的,我只是去執行它們。你在那裡找到的東西可能會被判成無效搜索,不予承認。知道嗎?” 安好幾年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了。擔任調查工作跟在街上當個警察完全是兩回事。不過都一樣,她覺得自己的作法當然是合法的。 “我想這是合法的,湯米。這包括在平視條例裡頭。” 限制法令與平視條例兩者都是約束治安人員搜索及逮捕權的法律規定。如果一個警官由平常注視而看見什麼東西,像是汽車坐位上的一把槍,就是可承認的證物。但如果這槍支被藏在椅子底下,而這警官沒有搜索令就去搜尋它,那麼那把槍最後就會變成被法庭不予承認的無效證物。他們還在討論這個,用它來證明犯罪審判系統的荒謬,好像擔心一個正在切人手指的人他的人權會遭到別人侵犯似的。 “我想我們應該找地方檢察官一同執行。”里德說,“打開某人的冰箱不太算是用平常注視發現東西。” 但其他兩個警官已經越來越毛躁了。 “我們直接去轟掉那個雜種吧!拿回手指,找出屍體,”亞伯拉罕說,“讓檢察官自己去把法律狗屎弄清楚。” 里德點點頭站起來,焦慮地立刻上路。然後他又坐下,顯然非常沮喪。 “打通電話給霍普金斯,由他那邊進行。”他對安說:“狗屎!他倒是說中了那個傢伙。” “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了。”安說。抓過電話,接上克倫後,她把事情的細節詳述給他聽。那一邊安靜了一段時間。 “我想你的行動是合法的。”霍普金斯最後回答說:“你不是以警官身份去那裡,那不算是搜索。你只是以緩刑監護員身份去做家庭拜訪,而碰巧發現那些手指。” 安謹慎地聽著。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情形,克倫給她指導,教她在這案子上法庭之後要怎麼說。如果她說她的目的是去搜索,那麼他們就會陷入沒有搜索令的麻煩。不過她當時是在冰箱內找尋毒品,這表示她得在發過誓後說謊。 刑警們盯著她看,等她回答。安會做任何努力來使一件案子成立,但作偽證嗎? “那麼也許我們應該申請搜索令,”她對他說,“這樣會讓它更合法些。有這樣的東西,幹嘛冒險?” “好!”克倫回答,“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會寫下來親自遞交給梅森法官。等他一簽好,我就把它傳真給你們,然後拿原本趕過去。不會超過十五或二十分鐘,如果你現在就把資訊都給我。” 里德已經站起來,在亞伯拉罕的位子上打電話,向隊長和副隊長提出建議,然後從巡邏隊調一些警員過來。安向克倫口述搜索令需要的資訊。說到一半時,她停住,仰望哈坡,“請到我的車子那裡去……停車場那輛黑色吉普,沒有鎖。幫我把檔案夾拿來,我需要它。” 哈坡照她說的,把一個呂宋紙檔案夾拿回來。安立刻開始把要項讀給克倫聽:索耶的姓名、案子的編號、韓德森大道的地址。 如他打的包票,二十分鐘內,警官室裡的傳真機就發出嘩嘩聲,開始傳出搜索令。安和里德搶至機器旁,差點相撞。湯米猛撕下傳真,凝視她的眼睛,讓她知道他對吉米·索耶的心情。這就是射殺她的人。安現在知道了,里德也是。如果吉米·索耶仍然在這個國家裡,就算離這裡幾千英里遠,他也會去把他找出來。 他們組成車隊,安與湯米·里德同乘警局發給他的古銅色克萊斯勒。後面跟著四輛黑白警車,一輛採證車,還有亞伯拉罕、哈坡、副隊長、隊長的沒標記警車。 “如果索耶回來取他的車子呢?”安說,提出一個困擾她半個小時的問題。 “我離開後,他可能已經回來看見破掉的醃漬瓶。如果他夠聰明,就會把那些手指沉到大海裡,然後我們就什麼都找不到了。” 里德的車子尾部左右擺動,向右急轉彎,直奔那棟屋子。他看看安,然後再看迴路面說:“我們應該不要等搜索令就直接過來的。” 安咽嚥口水。他知道。她斷定他們都知道了:“我犯了錯是不是?我應該按計劃行事,別堅持那張搜索令的。” “你本該做你覺得對的事,安。”里德說,踏下油門,領先其它車子。 當他們抵達韓德森路,車子停在下個街口,警員們蜂擁而出。副隊長走在隊伍前面。 “休格、伊凡斯和朋加頓,守屋子前面,”他對穿著制服的警員們說,“哈坡、亞伯拉罕和里德,向後面去,車子還在。他可能在裡面。隊長和我守在鄰居的圍牆邊,前後監看。如果他想從我們這裡逃走,我們會逮住他。” 安被留下來站在原地,兩手懸垂身側。她沒有武器。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肩膀垮了下來。 隨後,里德按下手提對講機,詢問警員們是否都已就位。 “是的,”他們回答,“準備就緒。” 等前門的人員按門鈴並表明身份後,里德跳上圍牆,爬至房子後面。那裡面有一輛拖車停在路邊,拖車後門關著。 安則仍然站在屋前,聽見房子里傳來扭打的聲音。然後一個穿制服的警員從後門探出頭來對里德喊:“我們抓到索耶了,只有他一個人。” 里德和其他刑警從後門進去,等在外頭的警員現在也由前門湧入,不一會兒就擠滿了那間狹小的客廳。 現在她可以進去了,安想。就在她舉步要進去時,克倫也正好到達路邊跳下車,搜索令原件在他手中。他身後是雷·赫南德茲,安認得他,他是地檢處裡的一個調查員。 克倫看著她說:“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在裡面抓到索耶。” 他們三人進到那間擁擠的客廳,安眼尾的余光瞥見哈坡領著被銬著的吉米·索耶從後門出去。克倫很快跟著他們出去。 湯米隔著人群對她喊:“那些他媽的手指在哪裡?”他的臉泛紅,流著汗。這屋子裡面就算沒有這些警員,也跟烤爐一樣。發現到這點,他開始把人支開。 “你,”他說,指著其中一個警員,“還有你……還有你,出去外面,給我們一點空間呼吸。”最後他終於來到門口。 “你說那些手指在哪裡?” “廚房,”安說,“我把它們留在廚房地板上。” “地板沒有手指,安。”里德說,表情有點慍怒。 那一大群人現在轉移到廚房去。 “在那邊。”安說,踮起腳尖要從那些男人的肩膀上看過去。 “我把那瓶子從冰箱拿出來,然後掉在地板上。我走時,手指頭全在地板上,共有五隻。” 里德和安把警員們推開,走到冰箱旁邊。里德開始把啤酒罐拿出來,用力放在櫃檯上。然後他看見一個醃漬瓶而停下來問:“是那個嗎?” “其中一個。”那當然不是她摔破的那個,不過裡面的東西看起來一樣。 如果有個瓶子裝了五根手指頭,那麼可能剩下的五根會在這個瓶子裡。 “是的,是的,”她說,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瓶子。 “那是伏拉席克……它的牌子,那是個伏拉席克牌的醃漬瓶子。本來有兩個。這一定是另外那個。” “叫些採證人員過來。”里德喊道。他戴上一副乳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個瓶子拿出冰箱,高舉向光線。 “讓我看,湯米。”安大喊,雖然那裡面的東西跟她之前看到的不一樣。 “裡面的液體稠稠的。”她移到他身邊,偎近那個瓶子。 “打開!我起初也以為那是醃菜:我還把它們當作幾條白色的蘆筍或什麼的呢!” 屋子里安靜下來,安頭昏眼花,覺得自己快要反胃了。她等著湯米把蓋子打開,探進一根戴著手套的手指。然後她屏住氣息瞪著。湯米抓出一個東西聞了聞。然後他背靠回櫃檯,看看安,把那東西丟到嘴裡,然後猛咬一口。全部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醃黃瓜。”里德說,把那東西吐到手上。 “就這樣。”他說,“採證人員以外的人都出去,我們這裡找到的只是酸黃瓜,看來是虛驚一場。” 安看著地上,羞愧得不敢面對大家。但就在她看著地板時,她發現它現在是乾淨的,不像先前那麼臟。 “真的有人的手指,湯米。”她低著頭說,“我知道醃蘆筍和手指的差別。看在老天份上!一定是他回來把它們處理掉了。” 雖然里德沒說,但他持的是保留態度。安完全被那次射擊嚇壞了,有可能下了錯誤判斷。她獨自一人,帶著索耶被定為射擊元兇的先人為主觀念,來到這房子裡,在醃漬瓶裡看見什麼不太對勁的東西就慌了。里德知道人的心理是件奇異的東西,特別是在壓力之下。他見過許多有經驗的警官在危機之中也會犯下嚴重的錯誤;就連他自己也曾犯過一些。 “聽我說,湯米。”安急促地說,“我看見手指時地板是骯髒的。現在看看它——是乾淨的。看吧,他回來過,看見手指,就把它們處理掉,然後把地板擦乾淨。他們難道不再多搜一些證據嗎?還有,你知道嗎,他們應該把整個地板都採些化驗樣本的。也許會有些許血液或是什麼東西隨著手指潑出來,他們就可以檢驗。或者是玻璃片……也許會有破掉的玻璃碎片,那就可以證明我的話了。” 里德考慮著安所說的。地板很乾淨,而這地方其它東西卻亂七八糟。 “我們會徹底搜尋這裡,”他說,“多弄點東西回去化驗,”他的臉轉和,“也許我們會找到什麼。我們的猜測是索耶和他的室友們販賣毒品;可能這裡還是毒品精煉工廠。”他停下來給安一個嫌惡的表情。他指的是在家庭實驗室裡製造迷幻藥或是安非他命等毒品的人。最近這種家庭實驗室在各地大量冒出來。 “索耶第一次被捕時,他的被單上全是高品質LSD迷幻藥和一個信封裡面裝滿了'心醉神迷'。根據吸毒者透露,最近街上氾濫著這些東西,中學生們像糖果一樣搶著吃。我猜這裡就是它的來源地——這間房子。” “一間實驗室?”安說。她注意到克倫又進屋裡來,走向他們。 “自從他提到索耶是嫌犯後,”里德說,把眼睛轉向克倫,“我們就開始調查他。而我們的調查結果一切都指向實驗室。” “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安看看湯米又看看克倫,現在更生氣了。 “他是我的緩刑犯。不過這樣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他要射殺我。” “能的,安。”里德平和地說,“索耶完全是為了防止你會做類似今天所做的事而射殺你——出現在他家門口,撞見他的毒品作業程序。”刑警停下來嘆了口氣,失望地垂下雙肩。 “照這樣看,他們已經將實驗室搬到另一個地方了。看見後面那輛小拖車嗎?索耶一定是回來拿最後的一些箱子,也許是冰箱。我敢說箱子裡也不會有我們要的東西了。” 安覺得難以置信。他們在講的是毒品實驗室,而她所講的是人命。 “那麼手指呢?我看到那些手指,里德。你知道我不是某個街上的低能兒,我知道人類的手指長什麼樣子。我自己也曾經當過警察。”她挑釁地抬起目光瞪著里德,激他與她正面迎擊。 “你不能搜索移動車輛,”克倫急忙說,“除非再申請另一張搜索令。目前的搜索令只限定在房子裡。” “聽好,霍普金斯!”里德說,嫌惡地捲起一邊嘴角。 “我知道你有你的考慮,但如果那個沒有手指的人正在貨車裡留著血奄奄一息呢?如果安真的看見了什麼呢?” 霍普金斯抓住刑警的手臂,里德生氣地把他甩開。 “沒有搜索令,別靠近那輛貨車!”這位地方檢察官吼道,“聽見了嗎!如果你這樣做,那麼不管你找到什麼,都是沒有用的。等到我們用正確方法申請另一張搜索令再說。要我再說一遍嗎?” “嘿!”里德啐道,“你是檢察官。” “走吧,安!”克倫說,“我載你回法院。” “等一下!”安說,眼睛仍盯著刑警,“你認為這是我幻想的嗎,湯米?告訴我,快點,我要聽你親口說。” 再次地,里德只是聳聳肩。 “索耶呢?”他向其他的刑警吼叫。 一個飄忽的聲音遠遠地吼回來:“跟哈坡在後面。” “我真的看見那些手指,湯米。” “我沒說我不相信你,”里德說,聲音壓低下來,“但這裡並沒有手指啊!” “他一定在我們過來之前把它們處理掉了。”安說,臉氣得發紅,“我不是跟你說他會回來把它們丟掉的嗎?” 但里德卻急著要出去看看索耶怎麼說。不管怎樣,現在大家都應該退開了,讓採證人員開始進行工作。他從事警務工作已經很久,不會再枯坐原地,反复思考做對或做錯了什麼。 “聽好,我們一等這裡完事就會把索耶押回去。到時候再讓你審問他。” “好。”安說,看著他走開。去吧!她想,讓我在眾人面前像個傻瓜, 然後再當我是小狗一樣丟根骨頭給我。總之,是她自己的錯,堅持要等那張搜索令。是那樣惹火了里德嗎?他是否在怪她沒有遵照克倫的建議來迎合他們的需要?或者他只是認為她是個歇斯底里的女人,不知道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安氣炸了。 在下令警員們調查鄰居對韓德森路八七五號住戶有什麼樣的認識之後,湯米·里德獨自開車回去。 他開到警局後方停好車,然後坐在那裡,透過擋風玻璃瞪向外面。夕陽像個巨大的橘紅色柿子,天空燦爛多彩。 他垂下視線,在心裡默默反思這件案子的細節。他們必須再申請逮捕令,抓回另外兩個男孩。惟一的問題是他們要用什麼理由來申請搜索令。如果採證人員在箱子里或房子裡其它地方找不到任何毒品裝備的跡象,要用其它理由申請逮捕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噢,老天!”他說著,跨出車外。 他進到刑警室,看到安立刻站起來。她老早就坐在他坐位旁的椅子上等著他。 “索耶呢?” “押在一輛巡邏車裡,快來了。” “聽我說!那些手指應該是女人的,湯米。我看見上面有指甲油的痕跡。我們得去查查失踪人口,看看是否有人報案。” 里德脫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就算我們找到女性失踪人口的報告,那又能說明什麼?惟一能證實你的說法的,是一具沒有手指的屍體。” 安還在盛怒中,里德知道。她的身體語言完全表現出來:兩手交疊胸前,下巴抬起,堅決的眼神。而作為回應,他也裝出他那副克制情緒,“就事論事”的表情,要她知道他是兇殺組的刑警,而她只是個緩刑監護員。 “那麼就調查所有停屍間,”安說,“然後再調查女性失踪人口報告,當地的和洛杉磯的都要。” 里德彎著腰在桌上的筆記本上記下一些東西,一邊說:“在洛杉磯,一天之中可能會有二十五件人口失踪的報案,或者更多。大部分失踪人口的報案,他們根本不在乎。有的甚至沒有登記下來;頂多只寫在日誌上而已。” 他繼續記筆記,現在完全不理會安了。一會兒之後,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員拖著索耶進來。 “把他帶到哪裡去?”年輕警員說。 里德叫警員把索耶帶到審問室,然後看見隊長隔著玻璃窗向他招手,要他進去。安只好在外面等他。她看見克倫在裡面來回踱步,揮著他的手;好幾次看見里德看著她,皺著眉頭。她真是急死了,想知道他們到底在講什麼,如果他們在講她的話。 里德出來後,變得很緊張:“隊長說要諾亞擔任審問者。” “為什麼是諾亞?”安大叫,“你是巡官,這是個大案子啊!” “因為是他在調查你的射擊案,而索耶現在是個有確實證據的嫌犯……是他的嫌犯。” “但你是那樣認為的,”安說,較緩和了,“而且其他人也這麼想。” “餵,”他說,微笑著,“你可不能以別人的想法來責怪我。” 安笑回去。最近她的敵人夠多了,沒有必要再得罪朋友。 “我還是可以進去審問他吧?你說過我可以的。” 里德皺起眉頭說:“你為什麼不回去休息一下?我們現在逮住索耶了。諾亞會在審問中讓他留下把柄的,我也會聯絡化驗室的米蘭妮,看看她能不能加速處理他們在那間房子裡收集到的東西。” 里德在逃避她的問題,而他知道安聽出來了。皺起眉頭,清清喉嚨後,他說:“安,隊長指出你在這件案子里基本上是受害者,而局裡的政策是,我們不允許受害者參與實際的調查行動,” 他舉起一隻手來阻止她的反駁,“知道嗎,這裡面有許多老規矩。有時候人們會自己出去尋仇,結果他們的親戚回來控告警局。他希望你現在最好不要再逗留在局裡了。他甚至還破口大罵,責怪我在執行搜索令時帶著你一起去。” 安覺得好像吃到一口閉門羹。她是被射擊而幾乎在人行道流血致死的人。儘管這樣,她知道現在自己已經無可奈何。她可以反抗里德,卻不能反抗警局的政策。 “好吧!”她說,放棄了。 “我想我回家去吧!” 安走出警局前,故意經過那個裝著單向玻璃的房間,衝動地去旋轉門把。發現是鎖著後,更確定那就是他們關住索耶的地方。亞伯拉罕正在裡面審問他嗎?安把耳朵貼著門想偷聽,隨即譴責自己,知道如果有人經過看見了,會覺得她這個樣子很笨。但要她就這樣走掉真是難啊! 知道那個射殺她的人就在此處,就在那扇門後。她好想自己審問他,面對他,現在就把來龍去脈弄個清楚。而她也應該擁有這個權利,她對自己說,不管里德和其他人說什麼。她也許是個被害者,但索耶仍是她的緩刑犯。 接著,那些恐怖的手指浮現腦海,於是她反而以自己不必跟吉米·索耶一起鎖在那個房間里而鬆了口氣。如果他當真切下了某個可憐女人的手指放在醃漬瓶裡保存,那他就是個惡魔的化身。他們再也無法預知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會做到什麼程度,就如他們毫不清楚他還曾犯下多少令人痛恨的罪孽一樣。正要走出大樓,走到車子裡去的時候,另一個恐怖的想法閃過心裡。如果索耶不是用槍射擊她,會不會改用一把屠刀代替? 她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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