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穹頂之下

第22章 二十一、砸鍋

穹頂之下 斯蒂芬·金 38964 2018-03-18
薔薇蘿絲餐廳直到下午五點前都暫停營業,等到那時,蘿絲打算供應些清淡的晚餐,主要都是些沒用完的剩菜。敲門聲傳來時,她正在櫃檯裡弄著馬鈴薯色拉,一面盯著電視看。敲門的是杰姬·威廷頓、厄尼·卡弗特與茱莉亞·沙姆韋。 蘿絲穿過空無一人的餐廳,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門打開。那條柯基犬賀拉斯迅速從茱莉亞的腳後跟處走了出來,耳朵高高豎起,一副友善開心的模樣。蘿絲讓他們進門,在確認一下打烊的牌子還好好地掛在原處後,重新把門鎖上。 “謝謝。”杰姬說。 “別這麼說,”蘿絲回答,“反正我也想去找你。” “我們是為了那個過來的,”杰姬說,指向電視。 “我去找厄尼,一起過來的路上遇見了茱莉亞。她那時正坐在她家對面,看著殘骸發呆。”

“我不是在發呆,”茱莉亞說,“賀拉斯和我在想該怎麼做才能在鎮民大會結束後出一份專題特刊。分量不多——或許只有兩頁——不過依舊還是份報紙。我是在專心想這件事。” 蘿絲轉頭瞥了一眼電視。屏幕中,有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正在做現場報導,在她下方,有排文字寫著由ABC電視台提供的本日稍早畫面。爆炸聲響忽地傳來,天空迸出一個火球。記者嚇了一跳,尖叫出聲,立即轉過身去。那時,原本對著她的攝影機迅速把鏡頭移開,拍攝墜落中的愛爾蘭航空客機殘骸。 “除了不斷回放飛機撞上穹頂的畫面以外,就沒什麼別的好看了。”蘿絲說,“要是你們之前還沒看過,就留下來看吧。杰姬,今天快中午的時候,我見過芭比一面——我帶了點三明治給他,他們讓我到地下室的牢房去了,但馬文·瑟爾斯一直跟在我旁邊。”

“你還真幸運。”杰姬說。 “他怎麼樣了?”茱莉亞問,“沒事吧?” “看起來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我想應該沒事。他說……或許我該私下告訴你就好,杰姬。” “不管你想說什麼,都可以直接在厄尼與茱莉亞面前說。” 蘿絲考慮了一下,但只有一下而已。要是連厄尼·卡弗特與茱莉亞·沙姆韋都無法信任,那就沒人可信了。 “他說我應該找你談談,好像我們吵過架似的。他要我跟你和好,還要我告訴你,說我不會有問題。” 杰姬轉向厄尼與茱莉亞,像是蘿絲問了她問題,正等著她回答一樣。 “既然芭比說你可以,那就可以。”杰姬說。厄尼重重點了點頭。 “親愛的,我們今晚有個小會要開。地點是剛果教堂的牧師宿舍。這件事可能得保密——”

“不是可能,是一定得保密。”茱莉亞說,“以現在鎮上的情況來看,最好還是完全保密比較保險。” “如果這事和我想的一樣,我加入。”蘿絲壓低聲音,“不過別找安森。他戴了那個討厭的臂章。” 這時,最新新聞的標誌出現在電視屏幕上,CNN還伴隨著電子鍵盤演奏的新聞網聯播音樂。現在每個與穹頂有關的新聞,全都會配上這段煩人的音樂。蘿絲原本以為現場記者會是安德森·庫柏或她心愛的小沃爾夫——他們現在都在城堡岩那裡——結果卻是CNN新聞網的五角大樓特派員芭芭拉·斯塔爾。她在扎駐於哈洛鎮的陸軍基地裡,背景是一堆帳篷與拖車屋。 “自從上週六,大家稱為穹頂的巨大神秘物體出現後,五角大樓便任命詹姆斯·歐·寇克斯上校作為前線指揮官,而這回,則是這場危機開始以來,他第二度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他們在不久前才通知了記者,並表示這次將宣布的事項,肯定能激勵成千上萬名有親人被困在切斯特磨坊鎮裡的美國國民。我們被告知——”她聽著耳機里傳來的信息,“我們先把鏡頭轉到寇克斯上校那裡。”

他們四人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看著畫面切換到大帳篷中。那里大約有四十名坐在折疊椅上的記者,而站在後頭的記者更多,全都在不斷地交頭接耳。帳篷一端架有一座臨時舞台,舞台上放著一個兩側印有美國國旗的講台,講台上則裝有許多麥克風。講台後方有面白色銀幕。 “能在那麼倉促的情況下準備好這些東西,還真是夠專業的。”厄尼說。 “喔,我想這早就在計劃中了。”杰姬說,回憶起她與寇克斯的對話。我們會以我們能做到的最好方式,讓倫尼過得沒那麼舒服,他是這麼說的。 帳篷左側的布幕拉開,一名體態結實的灰髮男子,迅速朝臨時搭建的舞台邁步走去。舞台旁沒有兩階式階梯或木箱之類的東西,但對身形較矮的他來說,卻絲毫不成問題。他輕鬆地單腳躍上舞台,步伐的節奏甚至沒變過。他身穿平整的卡其色戰地制服,若是他曾受勳,那還真看不出勳章究竟掛在哪裡。他的襯衫上沒有任何東西,只寫著:詹姆斯·寇克斯上校,就連手上也沒有講稿。記者立刻安靜下來,寇克斯對他們淺淺一笑。

“這傢伙應該有很多舉辦新聞發布會的經驗,”茱莉亞說,“他看起來很厲害。” “噓,茱莉亞。”蘿絲說。 “各位先生女士,感謝你們到來。”寇克斯說,“我會盡量簡短,接著讓各位發問。切斯特磨坊鎮的情況,也就是現在大家稱之為'穹頂事件'的情況依舊沒有變化:整個城鎮繼續處於隔絕狀態,我們仍不知原因為何,也不知是什麼引發了這件事,同時,我們嘗試破壞屏障的行動也尚未成功。當然,只要我們一有答案,便會馬上通知各位。美國最優秀的科學家——也是全世界最頂尖的科學家——全都加入了調查行動。現在,我們正在考慮部分方案的可行性。但請各位先別急著問我這個部分,因為我們這次還無法向各位提供答案。”

記者們不滿地竊竊私語,寇克斯則讓他們交談了一會兒。在他下方,CNN的標題變成這次依舊沒有答案。等到交談的聲音靜下來後,寇克斯才繼續往下說。 “正如各位所知,我們將穹頂周圍設立為禁區,範圍最早是方圓一英里,星期天增加到兩英里,星期二則又增加到四英里。這其中有許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穹頂對體內有心臟起搏器等植入物的人而言,具有相當的危險性。第二個原因,則是我們擔心製造出穹頂的能源可能會有其他不良影響,而當時我們也無法確定實際狀況為何。” “上校,你指的是輻射嗎?”有人大喊。 寇克斯冷冷地瞪了那人一眼,像是在考慮是否要嚴厲訓斥那名記者(蘿絲很慶幸地發現那人不是小沃爾夫,而是福克斯新聞網一個頭髮半禿的囉嗦鬼),接著才又繼續說下去。 “現在我們相信,至少在短時間內,那裡並沒有其餘不良影響。所以,我們選定了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五——也就是後天——作為穹頂的探訪日。”

這話引起一陣激烈詢問。寇克斯等到記者們安靜下來後,才從講台下方的架子上拿起一個遙控器,按下上頭的按鈕。白色銀幕上出現了一張高分辨率的相片(茱莉亞覺得,這比用Google地球軟件下載的相片要清晰許多),相片內容是磨坊鎮的航拍圖,同時也包括了南邊的莫頓鎮與城堡岩的部分。寇克斯放下遙控器,拿起一支激光筆。 屏幕底部的標題現在變成星期五將是穹頂探房日。茱莉亞笑了。寇克斯上校遇到了CNN電視台打字員開小差的情況。 “我們可以處理與容納的探訪者人數為一千兩百人,”寇克斯直截了當地說,“就這次而言,我們會限定近親參與……同時也衷心希望,並在此祈禱不需要再有下一次的探訪日。集合地點在這裡,也就是城堡岩露天市場,以及這裡,牛津平原賽車場。”他指著那兩個地方的位置,“我們會安排二十四輛巴士,兩個地點各十二輛。巴士由周圍的六個校區提供,他們為了協助這項措施,當日停課一天,所以我們也在這裡向他們致以最深的謝意。第二十五輛巴士是記者專車,會停在莫頓鎮的夏納釣具行接各位上車。”他又冷冷地補充,“由於夏納釣具行也是當地酒類的代理經銷商,所以我想你們大多數人都知道地點在哪兒。這裡並容許各位派遣一輛轉播車跟隨巴士前往,我重複一次,總數是一輛。請各位自行安排聯合報導等事宜。同時,各位先生女士,前往穹頂報導的資格,將以抽籤方式決定。”

這話引起了一陣抱怨,但反彈程度不算十分激烈。 “記者專車有四十八個座位,而這裡明顯有數百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記者——” “是幾千個!”一個頭髮灰白的男人大喊,引發一陣哄堂大笑。 “呃,我真慶幸還有人能笑得出來。”厄尼·卡弗特氣得牙癢癢地說。 寇克斯擠出一絲微笑:“請容我修正一下,格里高利先生。座位會依各新聞組織予以分配——例如電視新聞網、路透社、塔斯社、美聯社等等——而各組織可以自行挑選前往的代表。” “我只能說,真希望CNN會派小沃爾夫來。”蘿絲這麼說。 記者們興奮地交談起來。 “我可以繼續嗎?”寇克斯問,“那些在發短信的人,麻煩你們先停下來。” “喔,”杰姬說,“我最愛這種強悍的人了。”

“你們真的想讓你的同胞記得你來這裡不是在報導的嗎?如果是礦坑崩塌、地震過後,有人被困在倒塌的建築物下,你們也會這樣嗎?” 所有人全安靜下來,現場充滿一種四年級的課堂教室中、老師大發雷霆後的氣氛。他真的很強悍,茱莉亞想,有那麼一刻真的希望寇克斯也在穹頂之下,負責管理一切。不過當然,想像總比現實美好。 “各位先生女士,你們的工作有兩項功用:第一點,是幫我們把這個信息傳播出去;第二點,確保探訪日這項計劃能執行順暢。” CNN的標題變成:星期五,記者將予以探訪者協助。 “我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處理從全國各地蜂擁至緬因州西部的親屬。受困在穹頂之下民眾的親屬們,已有接近一萬名集中在附近區域。附近的旅館、汽車旅館與露營區均已人滿為患。我們要對位於其他地區的親屬表示:'如果你原本就不在附近,那麼請勿前來。'因為你無法拿到探訪通行證,而且更會在檢查站就被先行攔下。檢查站位於這裡、這裡、這里和這裡。”他指著劉易斯頓、奧本鎮、北溫德漢與新罕布什爾州的康威市。

“在區域內的親屬,目前已經可以前往露天市場與賽車場找負責人員進行登記。若是你打算現在馬上動身,那麼千萬別這麼做。這不是費林百貨的白色折扣季,搶先當第一個,並無法保證你能獲得資格。探訪資格會以抽籤決定,必須先行登記,才能獲得抽籤資格。申請探訪資格,需要攜帶兩張附有相片的證件。我們會盡力讓在磨坊鎮有兩名或兩名以上親屬的人有優先權,但同時,我們也無法對此完全保證。在此也警告大眾:星期五那天,若是有人出現在任何一個公佈的巴士接駁站,身上沒有通行證,或是攜帶仿冒通行證——換句話說,也就是乾擾作業的人——將會被依法處置。千萬不要測試我們。 “我們會在星期五上午八點開放上車。如果一切順利,你與你的親人至少會有四小時的相處時間,甚至比這還長。若是受到干擾,那麼每位探訪者待在穹頂的時間也會因此減少。巴士會於下午五點駛離穹頂。” “探訪者會前往哪個位置?”一名女人大喊。 “我正要說到這點,安德莉婭。”寇克斯拿起控制器,放大119號公路的畫面。杰姬對那地方熟得很;她就是在那附近一頭撞上該死的穹頂,因而傷了鼻子。她可以看見丹斯摩的農舍、幾棟外屋與擠奶廠的屋頂。 “在穹頂的莫頓鎮一側有個跳蚤市場。”寇克斯用遙控器把地圖拖過去,“巴士會在那裡讓探訪者下車,以步行方式前往穹頂。那里內外兩側都有足夠的空間聚集人群。同時,該地的所有飛機殘骸也已被清除完畢。” “探訪者會被允許直接觸碰穹頂嗎?”記者問。 寇克斯再度看著攝影機,直接對電視前的觀眾說話。蘿絲可以想像得出,那些觀眾——他們可能在酒吧及汽車旅館的電視前,或是在車上聽收音機——此刻一定都能感受到那股希望與恐懼交織在一起的感覺。她覺得自己這兩種感覺都強烈得很。 “探訪者與穹頂之間的距離是兩碼,”寇克斯說,“我們認為這是安全距離,但同樣也無法對此做出任何保證。這與遊樂園設施那類已通過安全性測試的情況不同。體內有電子植入物的人必須遠離穹頂。你們要自我把關;我們無法檢查每個人的胸部有沒有植入心臟起搏器的手術疤痕。同時,探訪者也必須把所有電子設備留在巴士上頭,包括iPod、手機與智能型手機,以及其餘電子設備。記者的麥克風與攝影機也必須保持一定距離。我們將近距離接觸的空間保留給探訪者,在他們與心愛的親人之間,不允許有任何人接近採訪。各位,只要你們願意幫忙,那麼這項計劃就能順利執行。如果以的台詞風格來說,那麼就是:請大家幫我們一起搞定。”他放下遙控器,“現在我會回答幾個問題,但問題的數量相當有限。布里澤先生。” 蘿絲的臉亮了起來。她舉起咖啡杯,朝電視屏幕致意:“小沃爾夫,你看起來真棒!只要你想的話,隨時都可以躺在我床上吃餅乾。” “寇克斯上校,你們打算讓鎮公所的官員加入,另行召開一場新聞發布會嗎?據我們了解,次席公共事務行政委員詹姆斯·倫尼,是磨坊鎮實質上的管理者。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屆時可能會邀請倫尼先生,或是鎮上的另一位官員出席。只要一切能依照計劃行事,相信很快就會實現。” 記者們因這席話讚賞地鼓起掌來。除非他們能挖到知名政治家與高級妓女上床的新聞,否則沒有東西比得上他們對新聞發布會的喜好。 寇克斯說:“在理想狀態下,我們會在公路那裡舉行那場新聞發布會。不管鎮上的發言人是哪位,都會在他們那一側出現,而各位先生女士則位於我們這一側。” 又是一陣熱烈掌聲。他們也喜歡視覺上的可能性。 寇克斯指著一名記者:“霍爾特先生。” NBC電視台的萊斯特·霍爾特站起來問:“倫尼先生出席新聞發布會的機率有多高?我會這麼問,是因為有報導指出,據緬因州總檢察長表示,他的部分財務有來源上的問題,同時正受到某些刑事調查。” “我耳聞過這些報導的內容,”寇克斯說,“我不打算對此發表評論,但倫尼先生或許會想表達意見。”他停了一下,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些。 “我也很想听聽他的意見。” “寇克斯上校,我是CBS的麗塔·布萊福。想請問你們任命的臨時管理者戴爾·芭芭拉,是否真因謀殺案而被逮捕入獄?切斯特磨坊鎮警方是否真的認為他是名連環殺手?” 記者們全都靜了下來,專注地看著台上。就連坐在薔薇蘿絲餐廳櫃檯前的四個人也一樣。 “是真的。”寇克斯說。記者們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但我們無法證實他們的指控或調查行動,是否有可供依循的任何證據。無庸置疑的是,我們目前擁有的信息就與各位先生女士一樣,全通過電話及網絡上的討論而來。戴爾·芭芭拉是受勳軍人,過去從未有被逮捕的記錄。我認識他許多年了,也願意為他對總統做出擔保。就目前所知,我還沒有任何理由需要表示自己在這部分犯了錯。” “上校,我是PBS的雷·蘇拉雷茲。你認為他們對芭芭拉中尉——現在是芭芭拉上校——的指控是否出自政治動機?詹姆斯·倫尼有沒有可能刻意讓他入獄,以便奪走總統任命給他的指揮權?” 這才是這場盛大表演的下半場主題,茱莉亞頓時領悟,寇克斯是在利用媒體發聲,把我們塑造成專制政權的受害者。她對此欽佩不已。 “蘇拉雷茲先生,如果你星期五有機會親自詢問倫尼委員,記得一定要問他這個問題。”寇克斯的語氣帶著一種冷酷的平靜,“各位先生女士,提問時間就此結束。” 他像進場時迅速邁步離開,就在記者甚至還來不及喊出更多問題前,他就已經走了。 “我的媽呀。”厄尼喃喃地說。 “沒錯。”杰姬說。 蘿絲關掉電視,看起來精神奕奕,活力充沛。 “我們要約什麼時候開會討論?我可不會為了寇克斯上校的發言感到苦惱,不過,這肯定會讓芭比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一直要到滿臉通紅的曼紐·歐塔葛下樓告訴他以後,芭比才總算知道寇克斯那場新聞發布會的事。歐塔葛原本受僱於奧登·丹斯摩,如今卻身穿藍色工作衫,胸前掛著看起來像是自製的警徽。除此之外,他還掛了兩條腰帶,第二條松到髖部的腰帶上頭掛了把點四五手槍,一副槍俠模樣。芭比認識的他,是個性格溫和的傢伙,有著稀疏的頭髮與隨時處於曬傷中的皮膚,老喜歡在晚餐時段點早餐吃——煎餅、培根與太陽蛋——聊著與牛有關的話題。他最喜歡的品種是橫帶格羅威牛,但卻始終沒能說服丹斯摩先生買下。雖然他有個南美洲的姓氏,但卻是標準的北方人,同時還有北方佬的幽默感。芭比一直挺喜歡他的。 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曼紐,一個幽默感喪失殆盡的陌生人。他帶來了最新消息,其中的大部分,還是通過朝鐵欄大喊的方式說出口的,其中伴隨了大量的口水。他表情中的怒氣,幾乎就像是散發的輻射線一樣。 “他們完全沒提到那個可憐女孩的手裡有你軍籍牌的事,他媽的一個字也沒提!那個穿著防水褲的混蛋還想陷害老詹·倫尼。自從事情發生以來,他一直靠自己讓這個小鎮團結一心!靠他自己!克苦克難!” “放輕鬆點,曼紐。”芭比說。 “叫我歐塔葛警官,你這個王八蛋!” “好,歐塔葛警官。”芭比坐在床板上,心想歐塔葛現在很有可能從槍套裡掏出那把老舊的點四五斯科菲爾德手槍,對著他開槍。 “我在這裡,而倫尼在外頭,完全不用你替他操心。我敢說,一切都不會有事。” “閉嘴!”曼紐尖叫道,“我們全都在裡面!全都在他媽的穹頂之下!奧登除了喝酒已經什麼事也不做了,還活著的那個孩子也吃不下東西,而丹斯摩太太則為了羅瑞一直哭個不停。傑克·伊凡斯轟爛了自己的腦袋,你知道嗎?那些軍人會說出那些噁心話,是因為他們除了毀謗之外,根本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事可做。那全是謊話與捏造出來的故事,好讓你可以煽動那場超市暴動,還有燒掉我們的報社!你一定覺得這麼做,沙姆韋小姐就沒辦法公開你的真面目了!” 芭比始終保持沉默。他相信只要說出任何一句辯護之詞,就會讓對方下定開槍的決心。 “這就是他們對付所有討厭的政治家的方式,”曼紐說,“他們不想讓一個基督徒領導我們,反而要一個連環殺手與強姦犯——還是奸殺——來領導我們?這真是太下流了。” 曼紐掏槍舉起,伸進鐵欄內指著他。在芭比眼中,槍眼看起來就跟隧道入口一樣巨大。 “要是穹頂消失之前,你就已經離開這間牢房的話,”曼紐繼續說,“那我一定馬上親手解決掉你。我會是要排隊殺你的第一個人。以現在的磨坊鎮來看,我敢說這條隊伍一定長得很。” 芭比依舊不發一語,認為死亡隨時都會降臨,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感覺就像蘿絲·敦切爾的烤三明治回湧至他的喉嚨,就這麼噎著了他。 “我們試著要生存下去,而他們所做的事,則是在抹黑讓這個小鎮遠離混亂的人。”他突然把那把大手槍收回槍套,“去你媽的,你根本不值得。” 他轉身朝樓梯大步走去,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芭比往後靠在牆上,籲出了一口氣,額頭上滿是汗水。他伸手抹去汗水時,手還在不斷地發抖。 羅密歐·波比的貨車剛轉進麥克萊奇家的車道,哭個不停的克萊爾便馬上沖出家門。 “媽!”小喬大喊,甚至在羅密歐還沒完全停下來前,便已衝出車外。其他人隨後下車。 “媽,出了什麼事?” “沒事,”克萊爾抽泣著說,一把抓住他擁入懷中。 “我們會有探訪日!就在星期五!小喬,我想我們或許可以見到你爸爸了!” 小喬發出一聲歡呼,抱著她轉了一圈。班尼抱著諾莉……生鏽克注意到,這個厚臉皮的小鬼還趁機偷親了她一下。 “羅密歐,載我去醫院。”生鏽克說。他們在車道上倒車時,生鏽克還朝克萊爾與孩子們揮手道別。他很慶幸能在不用與麥克萊奇太太交談的情況下離開這裡,母親的直覺可強大得很。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試著說英文,而不要用那種你常用的漫畫式狗屁法國腔嗎?” “有些人就是沒文化素養,”羅密歐說,“所以老是嫉妒那些辦得到的人。” “嗯,不過你老媽也是穿雨鞋的鄉下人啊。” “這倒是真的,不過她只有雨天時才穿。” 生鏽克的手機再度插話,這回是短信。他翻開手機上蓋,閱讀短信內容:晚上九點半在剛果教堂牧師宿舍碰面,不見不散。杰姬·威廷頓。 “羅密歐,”他說,把手機蓋上。 “假設我能從倫尼父子手中倖存的話,你要不要考慮今晚和我一起去開個會?” 吉妮與他在醫院大廳碰了頭。 “今天是凱瑟琳·羅素醫院的倫尼日,”她這麼說,看起來似乎沒因這件事感到不開心。 “瑟斯頓·馬歇爾一直在照顧他們兩個。生鏽克,這男人根本就是上帝的禮物。他明顯不喜歡小詹——他和弗蘭克在切斯特塘那裡揍了他一頓——不過還是完全拿出了專業態度。這傢伙在大學英語系教書實在有點浪費——他應該從事這行的。”她把聲音放低,“他比我還行,也遠勝過抽筋敦。” “他現在在哪兒?” “回住的地方了,探望他的年輕女友與他們照顧的孩子。他似乎真的很關心那兩個孩子。” “喔,我的天啊,吉妮墜入愛河了。”生鏽克笑著說。 “少無聊了。”她瞪了他一眼。 “倫尼父子在哪兩間病房?” “小詹在七號病房,老的在十九號。老的那個是跟席柏杜那傢伙一起進來的,不過他肯定又派席柏杜去跑腿了,因為他去看小詹時,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她露出嘲諷的微笑,“他沒待很久,大多數時間都在忙著打手機。雖然那孩子又恢復了理性,但從頭到尾都坐著不動。亨利·莫里森帶他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老詹的心律不齊呢?現在情況怎樣?” “瑟斯頓讓他的狀況穩定下來了。” 只是暫時而已,生鏽克心情還不算壞地想著,等到煩寧的藥效一過,他那顆爛心髒又會開始重新跳起舞來了。 “先去看那孩子。”吉妮說。大廳裡只有他們兩人,但她依舊壓低了聲音,“我不喜歡他,從來沒喜歡過。只是現在我為他感到遺憾。我覺得他來日不多了。” “瑟斯頓向倫尼說過小詹的狀況嗎?” “說過,畢竟問題可能嚴重得很。不過,他顯然認為沒有那些他在打的電話重要。可能有人告訴他星期五探訪日的事了吧。倫尼因為這件事氣得不輕。” 生鏽克想起黑嶺上的那個方塊。那個薄薄的東西,不過只是個面積小於五十英寸的長方體,但他卻沒辦法將之抬起,甚至連稍微移動一下也辦不到。同時,他還想起了他於瞬間瞥見的那幾個大笑著的皮革頭。 “有些人就是不歡迎訪客。”他說。 “你覺得如何,小詹?” “沒事。好多了。”他的聲音無精打采,穿著一件病袍,坐在窗邊。陽光無情地照在他憔悴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是個操勞過度的四十歲男子。 “告訴我你昏倒前發生了什麼事。” “我正要去學校,結果先去了安琪家。我想叫她跟弗蘭克和好,他實在不怎麼會講話。” 生鏽克在考慮要不要問小詹是否知道弗蘭克和安琪已經死了的事,接著決定算了——問了又怎樣?於是他問:“你要去學校?那穹頂怎麼辦?” “喔,對。”同樣無精打采、無動於衷的聲音。 “我都忘了。” “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一?” “你媽媽的名字是?” 小詹想了一下。 “傑森·吉昂比。”他最後這麼回答,接著尖聲大笑,只是就連笑聲也無精打采,臉上的憔悴神情始終沒變過。 “穹頂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星期六。” “是多久前的事?” 小詹皺著眉頭。 “一個星期?”他最後這麼說,接著又說,“兩個星期?肯定有一段時間了。” 他總算把頭轉向生鏽克,雙眼閃爍著光芒,眼神裡融合了瑟斯頓·馬歇爾幫他注射的鎮靜劑藥效。 “是芭—比派你來問我這些問題的嗎?他殺了他們,你知道的。”他點點頭,“我們發現了他的軍幾爬。”停了一會兒,“軍籍牌。” “芭比沒派我來做任何事情,”生鏽克說,“他還在監獄裡。” “很快他就會下地獄了,”小詹乾巴巴地說,語氣平鋪直敘。 “我們會審理他,判他死刑。我爸是這麼說的。緬因州沒有死刑,但他說現在是戰時。雞蛋色拉的卡路里太高了。” “這倒是真的。”生鏽克說。他帶著聽診器、臂式血壓計與檢目鏡,此刻則把血壓計臂環套在小詹的手上。 “小詹,你可以說出最近三任總統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布什、普什和塔什。”他瘋狂地大笑起來,但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小詹的血壓是147/120,讓生鏽克做好了狀況惡化的心理準備。 “你還記得在我之前,是誰進來醫治你的嗎?” “嗯。就是我跟弗蘭克在切斯特塘發現兩個孩子前碰到的那個老傢伙。我希望那兩個孩子沒事。他們很可愛。” “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艾登和艾麗斯·艾普頓。我們一起去夜店,那個紅發女孩在桌子底下幫我打手槍,覺得先處理過,這樣等一下她才爽得到。”停了一下,“成交。” “嗯哼。”生鏽克用檢目鏡檢查。小詹的右眼沒事,但左眼的視神經盤卻鼓了起來,也就是視乳頭水腫。在後期的腦瘤中,這是種常見症狀,總會伴隨著腫脹。 “看見任何綠色的東西嗎?硬漢?” “沒。”生鏽克放下檢目鏡,把食指舉至小詹面前,“我要你先用手指碰我的手指,接著去碰自己的鼻子。” 小詹照做了。生鏽克開始緩緩前後移動手指:“再來。” 第一次,小詹成功碰到了移動中的手指,接著碰了鼻子一下。只是接下來那次,他的手指卻打在自己的臉頰上,而非碰。第三次,他則連手指也沒碰到,最後摸著自己的右眉。 “哇喔。還要再來嗎?我可以一整天這樣做個不停。” 生鏽克把椅子往後推,站了起來:“我去叫吉妮·湯林森幫你開處方簽。” “給我處方簽以後,我就能回捏了嗎?我是說回家。” “小詹,你得在這裡跟我們一起過夜,需要持續觀察。” “但我沒事了,不是嗎?我之前頭也痛過一次——我是指真的痛得看不清東西那種——不過現在沒事了。我沒事了,對不對?” “我現在什麼都無法確定,”生鏽克說,“得先跟瑟斯頓·馬歇爾談談,查一些數據才行。” “老兄,那傢伙又不是醫生。他是個英文老師。” “或許吧。不過就我所知,他對待你的方式,比你跟弗蘭克對待他的方式好多了。” 小詹打發似的揮了一下手:“我們只是鬧著玩。再說,我們也只是嚇唬他一下而已,不是嗎?” “這點我就不跟你爭了。至於現在,小詹,盡量放輕鬆點。不如看一下電視如何?” 小詹想了一會兒,接著問:“晚餐吃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生鏽克唯一能想到減輕腫脹的方式,就只有直接在小詹·倫尼的大腦注射甘露醇。他拿著病歷走出門外,看見上頭附了張紙條,筆跡是他沒見過的,還不斷畫圈加以標記: 生鏽克把劑量寫了上去。吉妮說得沒錯:瑟斯頓·馬歇爾行得很。 老詹的房門開著,病房裡卻是空的。生鏽克聽見有男人的聲音傳來,位置是在已故的哈斯克醫生最愛打盹的地方。生鏽克朝休息室走去,忘了要先拿老詹的病歷。這個疏忽將會讓他後悔莫及。 老詹穿著整齊地坐在窗邊,手機靠在耳旁,完全無視一旁牆上的禁用手機標誌。生鏽克認為,可以命令老詹掛斷電話,一定會讓自己感到無比開心。要用這種方式作為幫他檢查身體與討論事情的開始,或許不太算是深謀遠慮的表現,但生鏽克偏偏就是想這麼做。他才開始往前走,接著又停下腳步,整個人冷了下來。 他腦中浮現一個清晰的記憶:他睡不著,起床想吃塊琳達做的蔓越莓橙汁麵包,聽見奧黛莉在女兒們的房間發出小聲哀鳴。他下樓去查看姐妹倆,坐在賈奈爾床邊,位置就在她的守護天使孟漢娜的海報下方。 為什麼到了現在才突然想起這件事?為什麼不是跟老詹在他書房裡談話那次就想起來? 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謀殺案的事,一心只想著丙烷的問題。也因為賈奈爾說那些話的時候並非癲癇發作,而只是快速動眼期的夢話而已。 他有一顆黃金做的棒球,爸爸。那是顆壞棒球。 就算昨晚在葬儀社時,這段記憶也並未浮現。這是唯一一次,就發生在已有些太遲的時候。 不過想一想這代表了什麼:或許,黑嶺上那東西不只會散發環狀輻射,還會散發出別的東西。就先把那東西稱為“引發預知能力”吧,畢竟這事根本沒有名稱可以形容。但不管怎麼稱呼,這狀況都的確存在。要是賈奈爾說中了鍍金棒球的事,每個孩子提及的那些疑似萬聖節大災難的預言也有可能成真。不過那真的是確切日期嗎?會不會有可能提前? 生鏽克傾向於後者。對於生活在小城鎮裡的孩子而言,總會對不給糖就搗蛋的遊戲無比期待,所以萬聖節等於早就到了。 “我不管你要幹嗎,斯圖亞特。”老詹說。 三毫克的煩寧似乎沒讓他說話變得客氣點,口氣就跟平常一樣暴躁無比。 “你跟福納德給我過去,帶著羅傑一起……啊?什麼?”他聽了一會兒,“這應該不用我說。你到底有沒有看他媽的電視?要是他頂撞你的話,你就——” 他抬起頭,看見生鏽克就在門口。由於發現有人偷聽,老詹臉上瞬間閃過一個驚恐的表情,接著思考起可能被聽見了多少對話內容。 “斯圖亞特,這裡有別人在。我再打給你,等我打給你的時候,你最好給我一個我想听見的答案。” 他沒說再見便掛掉電話,把手機朝生鏽克遞去,朝生鏽克露齒微笑:“我知道,我知道。我太不守規矩了,不過鎮上的公事可等不得。”他嘆了口氣,“想當個大家信賴的人可不容易,尤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更難。” “一定很難。”生鏽克同意道。 “上帝保佑我。你想听聽我的生活哲學嗎,兄弟?” 不想。 “當然。” “當上帝關起一扇門,他也同時為你打開了一扇窗。” “你真這麼認為?” “我知道事情真的就是這樣。有一件事我一直謹記在心。當你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祈禱,上帝只會充耳不聞。但當你為了你需要的東西祈禱,上帝則會全心傾聽。” “嗯哼。”生鏽克走進休息室。牆壁上的電視轉到了CNN新聞台,聲音卻調至了靜音。屏幕裡,播報員後方有張靜止不動的詹姆斯·倫尼委員相片。相片是黑白的,看起來很不討喜,裡頭老詹伸出一支手指,上唇微微揚起,看起來不像微笑,而是凶狠非常的冷笑。下方的標題寫著:穹頂鎮是毒品天堂?畫面切換到老詹·倫尼二手車行的廣告,這系列煩人的廣告,最後總會以其中一名銷售員(老詹·倫尼從不曾親自上場)用尖叫的方式說出台詞收尾:“你有車開,全因跟老詹做了交易!” 老詹朝電視比了一下,露出苦笑:“你看芭芭拉外面那些朋友是怎麼對付我的?嗯,還真是不意外啊。基督來救贖人類時,人類讓他背著十字架,上了髑髏山,就這麼讓他死在鮮血與塵土中。” 生鏽克在心中想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證明煩寧是種奇怪的鎮定劑了。他不確定酒裡頭是否存在真理,但煩寧里肯定不少。只要你給病人煩寧——尤其是通過靜脈注射——通常就能聽見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的真心話。 生鏽克拉過一把椅子,準備好聽診器:“把你的襯衫拉起來。”老詹放下手機好拉起襯衫,這時生鏽克把手機拿走,放進胸前的口袋。 “我就先拿走了,可以嗎?我會放在大廳櫃檯那裡。那裡是可以講手機的區域。這樣或許不太方便,但也不錯了。” 他認為老詹會提出抗議,或許還會動怒,但他卻沒表示什麼,只是就這麼露出他那像是彌勒佛的肥肚子,還有那對又大又軟的胸部。生鏽克往前傾身,用聽診器聽了一會兒。情況比他預期中好。他原本預期會聽見每分鐘心跳一百一十下的速率,外加中度心室早期收縮的狀況,並因此感到竊喜;然而,老詹的心臟卻是穩定的每分鐘九十下,完全沒有漏拍的情況。 “感覺好多了。”老詹說,“那一定是壓力引起的。我一直處於可怕的壓力中。我得在這裡休息一兩個小時——你注意到這窗口可以看見整個鎮中心嗎,老兄?——還要再去探望小詹一次。之後,我會視自己的狀況決定——” “這不只是壓力造成的。你超重了,而且非常明顯。” 老詹露出上排牙齒,給了他一個虛偽的笑容:“老兄,我一直不斷地處理生意與整個小鎮的運作事宜——附帶一提,還全都做得很好。所以,也沒剩多少時間可以分給跑步機和樓梯機這類健身器材。” “你已經患有PAT兩年了,倫尼。那是陣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的意思。” “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去查過醫學新聞,上面說健康的人通常都會有——” “朗·哈斯克醫生清清楚楚地告訴你要控制體重,用藥物控制心律不齊的問題,要是藥物治療的效果不理想,就要考慮動手術,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老詹看起來像個不開心的孩子,被人囚禁在高腳椅上頭。 “上帝說不要那麼做!上帝叫我不要裝心臟起搏器!上帝是對的!公爵帕金斯就裝了心臟起搏器,你看看他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就更別說他的遺孀了。”生鏽克輕輕說,“她也同樣不幸。她肯定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裡。” 老詹凝視著他,那雙像是豬玀的眼睛思考著什麼,接著又抬頭看向天花板。 “又有燈光了,不是嗎?我把你要的丙烷給了你,但有的人就是不懂得如何感激。當然啦,像我這種位置的人也早就習慣了。” “明天晚上,我們的燃料就會又用完了。” 老詹搖搖頭:“明天晚上,你會拿到足夠的丙烷,如果有需要的話,數量還會多到足以讓這裡一路用到聖誕節。由於你客氣有禮,加上又是個萬能的好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你把本來是我的東西還給我,還要我感激?恕難從命。” “喔,所以你現在把自己跟醫院畫上等號了?”老詹哼了一聲。 “為什麼不?你都把自己視為基督了。我們先回到你的健康問題上頭吧,好嗎?” 老詹一臉厭惡地甩了一下自己那手指粗肥的巨手。 “煩寧沒辦法醫好你。要是你就這麼離開,可能到了下午五點就會再度發作,說不定心血管還會完全堵住。往好的一面想,你可以在你的救世主讓全鎮陷入一片漆黑前,就已經先見到他了。” “你有什麼建議嗎?”倫尼冷靜地說,再度恢復了沉著。 “我可以給你一種藥,至少在短期內,或許可以讓你不會有問題。” “什麼藥?” “不過是有代價的。” “我知道,”老詹輕聲說,“從你到我辦公室要東要西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芭芭拉那邊的人了。” 之前生鏽克唯一要求的只有丙烷而已,但他沒理會這點。 “你怎麼知道芭芭拉那邊有人?當時連謀殺案都還沒被發現,你怎麼會知道他那邊有人?” 老詹的雙眼閃爍著光芒,既像覺得有趣,也像瘋狂無比,或是兩者根本兼而有之。 “我自有方法,老兄。所以代價是什麼?你要我用什麼交換心髒病的藥?”在生鏽克回答前,他又說,“讓我猜猜。你想要我放芭芭拉出來,對不對?” “錯了。他走出外頭只要一分鐘,整個小鎮的人就會對他處以私刑。” 老詹笑了:“有時你還挺聰明的。” “我要你下台。桑德斯也是。讓安德莉婭·格林奈爾掌管一切,茱莉亞·沙姆韋負責輔佐,直到安德莉婭完全戒除藥癮為止。” 老詹這回大笑起來,用力拍了自己大腿幾下。 “我還以為寇克斯已經夠糟了——他想讓那個大胸部輔佐安德莉婭——但你錯得更離譜。沙姆韋!她跟巫婆沒兩樣,還就連自己手上紙袋裡的東西都管不好!” “我知道是你殺了科金斯。” 他原本沒打算說這件事,但在他忍下來前,就這麼說出口了。這又有什麼害處?反正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除非你要把牆上電視中正在低頭讀稿的CNN播報員約翰·羅伯茲也算進去。 再說,這麼做的結果是值得的。這是自從他真正接受穹頂存在的現實後,第一次看到老詹大受衝擊的模樣。老詹試著想沒有任何表情,卻沒能成功。 “你瘋了。” “你知道我沒有。昨天晚上,我去了鮑伊葬儀社,幫四樁謀殺案的受害者全驗了屍。” “你沒權利這麼做!你不是病理學家!甚至連他媽的醫生也不是!” “放輕鬆,倫尼。數到十。想想你的心臟。”生鏽克停了一會兒,“應該說操你媽的心臟才對。你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再加上你現在所做的事,我操你媽的心臟。科金斯的臉部跟頭部全都留下了傷痕,非常罕見的傷痕,不過很容易認得出來。那是縫線的痕跡。我毫不懷疑那傷痕跟我在你辦公桌上看見的那顆棒球紀念品會完全吻合。” “這並不代表什麼。”但倫尼瞥了一眼開放式廁所的門口。 “這代表了很多事。尤其只要你一想到其他屍體也同樣被放在那裡,就更是如此了。對我來說,這代表殺科金斯的兇手跟殺害其他人的兇手是同一個。我想兇手就是你。也可能是你跟小詹。你們父子倆組了一個雙打隊伍?是這樣嗎?” “我不想再聽你這些胡言亂語!”他想站起來,但被生鏽克推了一把,又再度坐下。要這麼做容易得很。 “別亂動!”倫尼大喊,“甜煞的別亂動!” 生鏽克說:“你為什麼要殺他?他威脅要公開你販毒的事?他也有份?” “別亂動!”就算生鏽克已坐了回去,倫尼還是重複著說。他沒想到——這時還沒想到——倫尼或許不是在跟他說話。 “我可以保密,”生鏽克說,“也可以給你一些比煩寧對PAT更有效果的藥。代價是你得下台。在明晚的大會上,你得宣布辭職——由於健康因素——並且支持安德莉婭。這樣你還可以走得像個英雄。” 他完全無法拒絕,生鏽克這麼認為;這個人已經被逼到牆角了。 倫尼再度轉向開放式廁所的門,開口說:“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 卡特·席柏杜與弗萊德·丹頓從廁所裡走了出來。他們一直躲在裡面——就這麼豎耳聽著。 “真該死。”斯圖亞特·鮑伊說。 他和弟弟在葬儀社樓下的工作室裡。斯圖亞特原本正在幫愛麗塔·康伯斯,也就是磨坊鎮最新的自殺者及鮑伊葬儀社最新的客戶,處理化妝工作。 “該死王八蛋那個操他媽的猴崽子。” 他把手機放在櫃檯上,從身上那件綠色橡膠圍裙前的大口袋裡拿出一包花生醬口味的樂事餅乾。斯圖亞特心煩時總會吃這個,吃東西的模樣也總是邋遢無比(“剛剛是豬在這裡吃東西嗎?”他父親在年輕時的斯圖亞特離開餐桌時,總會這麼說)。樂事餅乾的碎片落在愛麗塔仰著的臉上,模樣與安詳相差甚遠;要是她以為喝下酸性清潔劑是種快速又無痛的逃離穹頂的方式,那她顯然是上了大當。那該死的東西就這麼一路腐蝕到胃,接著又穿到背部。 “怎麼了?”福納德問。 “為什麼我會跟他媽的倫尼牽扯在一起?” “為了錢?” “現在錢有什麼用?”斯圖亞特大罵,“我要錢幹嗎?去波比百貨店他媽的瘋狂購物?這還真他媽能滿足我!” 他用力打開那老寡婦的嘴,把剩下的樂事餅乾塞了進去:“拿去吃,臭婊子,他媽的點心時間到了。” 斯圖亞特一把抓起手機,按下“通訊簿”的按鈕,從中選出一個號碼。 “要是他沒接的話,”他說——或許是對著福納德說,但更有可能是對著自己說,“我就要親自過去,把他找出來,抓一隻他的雞塞進他那他媽的屁——” 但羅傑·基連接了電話,人就在該死的雞舍裡。 斯圖亞特可以聽見雞的叫聲,還能聽見雞舍的廣播傳出曼托瓦尼指揮的小提琴音樂。要是在雞舍的是孩子,背景樂則會變成金屬搖滾。 “餵?” “羅傑,我是斯圖亞特。還醒著吧,兄弟?” “清醒得很。”羅傑說,這可能代表他已經吸了些冰毒,不過誰鳥他啊。 “下山到鎮上一趟。跟我還有福納德在車輛調度場碰面。我們得開兩輛大貨車——有起重機的那種——去WCIK電台一趟。所有丙烷都得搬回鎮上。我們沒辦法一天完成,不過老詹說事情總需要有個開始。明天我會再找六七個我們信得過的人——要是老詹願意騰出人手,那就從他該死的私人軍隊裡挑幾個——一口氣搞定這件事。” “唉,斯圖亞特,不行啦——我還得餵雞啊!家裡的孩子全都去當警察了!” 這代表你只想坐在你那間小辦公室裡,斯圖亞特想著,一面吸冰毒,一面聽鳥音樂,然後用電腦看一些蕾絲邊打炮的小電影。他不曉得怎麼會有人在濃得受不了的雞屎味裡還會想做那檔子事,但羅傑·基連顯然就行。 “這可不是在找志願者,我的兄弟。我接到命令,然後又來命令你。我給你半小時。要是你看見你家隨便哪個孩子在街上閒晃,就把他們一起拉來。” 他在羅傑再度發起牢騷前就把電話掛上,站在原地不動好一會兒,氣得七竅生煙。這個星期三,他在這世上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花費力氣把那些丙烷槽搬到卡車上……但如今這卻成了他非做不可的事。好吧。那就去做吧。 他一把拉起水槽裡的水管,塞到愛麗塔·康伯斯的假牙間,打開水龍頭。那是條高壓水管,因此使屍體開始在桌上彈跳起來。 “幫你把餅乾衝下去,老奶奶,”他咆哮著說,“免得你被噎著了。” “住手!”福納德大喊,“這樣會從她背後的洞噴——” 太遲了。 老詹看著生鏽克,露出一個看,我逮到你了吧的微笑,接著轉向卡特與弗萊德·丹頓:“你們兩個聽見艾佛瑞特先生威脅我了嗎?” “我們聽得一清二楚。”弗萊德說。 “你們聽見他威脅我,說要是我不下台的話,就要扣留救命用的藥物了嗎?” “聽見了。卡特說,”輕蔑地看了生鏽克一眼。 生鏽克納悶自己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 這會是漫長的一天——得牢牢記住這點。 “他拿來威脅我的藥可能叫做維爾寧,就是那個長頭髮的傢伙幫我靜脈注射的那種。”老詹又露出他的小牙齒,展現另一個讓人不舒服的微笑。 維爾寧。這是生鏽克第一次暗罵自己沒從病房門上的插槽拿起老詹的病歷先確認,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你們覺得是什麼罪名?”老詹問,“恐嚇罪?” “當然。還有勒索罪。”弗萊德說。 “真該死,這根本就是謀殺未遂。”卡特說。 “你們認為是誰派他這麼做的?” “芭比。”卡特說,朝生鏽克的嘴巴狠狠打去一拳。生鏽克措手不及,甚至還來不及抵擋,便向後倒去,撞上其中一張椅子,側身倒在地上,嘴巴流出了血。 “這是因為你拒捕,”老詹這麼說,“不過這樣還不夠。把他壓在地上,伙計。我要他被壓在地上。” 生鏽克試著想逃,但人還沒離開椅子旁,就被卡特抓住一隻手臂,整個人轉了一圈。弗萊德在他大腿後方踢了一腳,接著卡特又把他推回去。 就像校園裡的孩子,生鏽克倒下來時,心裡這麼想著。 卡特跪在他身旁。生鏽克揮出一拳,朝卡特的左臉頰打去。卡特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撥開,就像把什麼討厭的東西甩開似的。沒多久後,他坐在生鏽克的胸口上,笑嘻嘻地低頭看著他。對,就跟在校園一樣,只是沒有老師前來阻止。 他把頭轉向倫尼,倫尼現在已經站了起來。 “你不會想這麼做的。”他喘著氣,心臟被沉沉壓住。 他幾乎沒辦法吸入足夠的空氣以供給心臟。席柏杜太重了。弗萊德·丹頓就跪在他們身旁。在生鏽克眼中,他看起來就像是摔跤比賽里的裁判。 “但我就是要這麼做,艾佛瑞特。”老詹說,“事實上,上帝保佑你,我還已經這麼做了。弗萊德,把我的手機拿出來,就在他胸前口袋裡,我可不希望到時候被弄壞了。他媽的這個傢伙偷走了我的手機,等你到局裡時,可以把這點追加在記錄上。” “其他人也知道,”生鏽克說。他從未感覺如此無助,如此愚蠢。他告誡自己早該知道過度低估詹姆斯·倫尼對一切毫無幫助。 “其他人也知道你乾了什麼好事。” “也許吧,”老詹說,“不過他們是什麼人?就是戴爾·芭芭拉的其他朋友而已。也就是引發食物暴動、燒毀報社的那些人。他們甚至還弄出了穹頂!我從一開始就相信這是政府的實驗,我就是這麼想的。不過,我們可不是箱子裡的小白鼠,對嗎?卡特,你說我們是嗎?” “不是。” “弗萊德,你還在等什麼?” 弗萊德聽著老詹的話,直到現在才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從生鏽克胸前拿出老詹的手機,把手機扔到其中一張沙發上。接著,他回頭轉向生鏽克:“你們計劃多久了?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鎖定我們,派人潛入鎮上,好摸清我們的狀況?” “弗萊德,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麼,”生鏽克說。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天啊,席柏杜實在太重了。 “這簡直就是瘋了,完全沒有道理可言。難道你看不出——” “把他的手壓在地上,”老詹說,“左手。” 弗萊德聽令行事。生鏽克試圖反擊,但席柏杜壓住了他的手臂,使他根本無力反抗。 “很遺憾我得這麼做,兄弟,但鎮上的人都得了解,我們得在恐怖主義的威脅下試圖控制局勢。” 倫尼大可對自己得做的任何事表示遺憾,不過就在他把鞋跟——還有全身兩百三十磅的重量——踩在生鏽克握緊的左手上時,生鏽克從次席公共事務行政委員的華達呢長褲正面,看出了他另一個不同的動機。他這麼做不僅是理智思考後的結果,同時還享受得很。 腳跟壓了上去,左右扭轉:用力、再用力、使勁全力。老詹的臉皺成一團,雙眼下方滲出汗水,舌頭自齒間吐了出來。 不能叫,生鏽克想著,叫聲會把吉妮引來,害她被捲進這攤渾水里。再說,他就是想听你哀嚎,別讓他得逞。 然而,當他聽見老詹腳下傳來第一聲骨頭折斷的聲音時,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又一聲骨頭折斷的聲音。接著是第三聲。 老詹往後退去,一臉滿足的模樣:“把他拉起來,帶去牢房裡。讓他好好探望一下朋友。” 弗萊德檢查生鏽克腫起來的手,其中有三根手指已嚴重彎曲。 “斷囉。”他心滿意足地說。 吉妮出現在休息室門口,雙眼睜得老大:“我的老天爺啊,你們這是在幹嗎?” “我們因恐嚇、勒索與謀殺未遂這些罪名逮捕這個混蛋,”弗萊德·丹頓在卡特把生鏽克拉起來時這麼說,“事情還不只這樣。他拒捕,而我們制服了他。女士,請你讓讓。” “你們瘋了!”吉妮大喊,“生鏽克,你的手!” “我沒事。打給琳達。告訴她這些惡棍——” 他沒能把話說下去。卡特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往下壓去,推著他走出門外。卡特在他耳旁低聲說:“要是我能確定那個老傢伙懂的醫學知識比你多,就會親手宰了你。” 所有的變化全發生在四天之內,卡特抓著他的脖子,以驚人的力道強壓他沿走廊前進,使他身體幾乎快彎成兩半時,生鏽克難以置信地這麼想著。他的左手已不復原形,在手腕下方變成一大塊厚厚腫起的東西。才四天就變成這樣了。 他感到好奇,那幾個皮革頭——不管他們究竟是什麼——是否會十分享受這場表演。 傍晚時,琳達找到了磨坊鎮的圖書館員。莉薩那時正騎著自行車沿117號公路回鎮上。她說,她一直在找穹頂附近的哨兵聊天,想收集更多有關探訪日的消息。 “他們不允許和鎮民閒談,不過有些人還是會。”她說,“尤其你把上衣最上面三顆釦子解開後更容易。這麼做似乎真的能打開溝通之門。至少對陸軍那些傢伙來說是這樣。至於海軍陸戰隊的話……我想就算我把衣服全部脫光,跳起瑪卡蓮娜舞,他們也照樣不會說出半個字。那些男孩似乎對性感這種事免疫。”她笑了,“當然,我也不是凱特·溫斯萊特。” “你聽到任何有趣的八卦了嗎?” “沒,”莉薩跨在自行車上,看著駕駛座車窗裡的琳達。 “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他們很關心我們,讓我挺感動的。他們聽說了很多關於我們的傳言。其中還有一個人問我,說我們這邊是不是真的有一百多個人自殺。” “你能上車跟我聊一下嗎?” 莉薩笑得更開了:“我被逮捕了嗎?” “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莉薩把自行車支撐架踢下來,移開琳達夾罰單用的寫字板與已經派不上用場的測速槍,坐進車內。琳達告訴她秘密潛入葬儀社的行動與他們發現的事,接著又說了在牧師宿舍開會討論的事情。莉薩的反應直接、激烈。 “我一定會去——休想把我排除在外。” 無線電發出噪聲,斯泰西的聲音傳來:“四號警車,四號警車,嘶、嘶、嘶。” 琳達抓起通話器。她想到的不是生鏽克,而是兩個女兒。 “這裡是四號警車,斯泰西,請說。” 斯泰西·莫金說的話,讓琳達從不安變成了極度恐懼。 “我有個壞消息得告訴你,琳達。我想叫你振作一點,不過就這種事而言,這麼說恐怕也於事無補。生鏽克被逮捕了。” “什麼?”琳達幾乎尖叫著說,不過這話只有莉薩聽見,因為她沒按下通話器一側的通話鍵。 “跟芭比一樣,他們把他關進樓下的雞舍。他沒事,不過有隻手好像斷了——他一直把手抱在胸前,整個手掌都腫了起來。”她放低聲音,“他們說會這樣是因為他拒捕。完畢。” 這回琳達記得要按下通話鍵了:“我馬上過去。告訴他我在路上。完畢。” “我沒辦法,”斯泰西說,“除了被列在特殊名單上的警員,其他人不准下去……我沒在名單上。有一連串的指控罪名,包括意圖謀殺與謀殺共犯。別急著回來。他們不會允許你見他的,所以你停下手邊的事也沒意義——” 琳達連按了三次通話鍵:嘶、嘶、嘶。接著說:“我一定會見到他的。” 但她沒有。彼得·蘭道夫警長因為午睡而恢復了精神,在警察局階梯的最上方碰見了她,並告訴她說,他得收回琳達的警徽與槍。由於她是生鏽克的妻子,所以同樣是預謀推翻鎮公所管理人員與煽動群眾的嫌犯。 好啊,她想這麼告訴他,那就把我抓起來,把我跟我丈夫一起關到樓下。但她隨即想起兩個女兒,她們現在與瑪塔在一起,正等著她過去接她們,告訴她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她也想到今晚牧師宿舍的那場會議。要是她被關在牢房裡,可就無法出席了。現在,那場會議比先前更為重要。 因為,要是他們明晚想劫獄救出一名囚犯,那麼幹嗎不干脆一次救兩個人呢? “告訴他我愛他。”琳達說,鬆開腰帶,把上頭的槍套解了下來。反正她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槍。在學校路口保護小孩過馬路,叫中學學生把他們的香煙丟掉,不准說髒話……原本就是她更擅長的事。 “我會轉告的,艾佛瑞特太太。” “會有人去看看他的手嗎?我聽說他的手好像斷了。” 蘭道夫皺起眉頭:“誰說的?” “我不知道是誰打給我的,他沒報上名字。我想是我們的人吧,117號公路那裡的信號不是很好。” 蘭道夫想了一會兒,決定不予追究。 “生鏽克的手沒事。”他說,“你已經不能用'我們的人'這種說法了。回家吧。我敢說我們之後還會找你問一些問題。” 她覺得自己就快哭了,同時努力忍著。 “我該怎麼告訴我的女兒?我要告訴她們,她們的爸爸被關進了監獄裡?你知道生鏽克是個好人,你知道的。天啊,他就是去年醫好你膽囊的那個人啊!” “我幫不上什麼忙,艾佛瑞特太太。”蘭道夫說——他似乎已經把叫她琳達的那些過往拋到了腦後。 “不過我建議你別告訴她們,說她們的爸爸與戴爾·芭芭拉共謀殺害了布蘭達·帕金斯與萊斯特·科金斯——另外兩個人我們還不確定,那顯然是奸殺,生鏽克有可能根本不知情。” “這簡直就是瘋了!” 蘭道夫可能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他還試圖透過扣留重要藥物的方式殺害倫尼委員。幸運的是,老詹有先見之明,安排了兩個人躲在附近。”他搖了搖頭,“用扣留藥物的方式來威脅一個關心小鎮到了無視自己病情的人,這就是你口中的好人。你口中那個該死的好人。” 她有了麻煩,也清楚這點。她最好得在自己使情況變得更糟前離開。剛果教堂牧師宿舍的那場會議,距離現在還有漫長的五個小時。她或許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找不到任何事可做。 接著,她想到了可做的事。 生鏽克的手離沒事可差得遠了。就算芭比與他隔著三間空牢房,依舊看得出這點。 “生鏽克——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 生鏽克擠出微笑:“除非你有幾片阿司匹林,而且還能拿給我,否則就沒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了。如果有達而豐止痛藥的話會更好點。” “吃完了。他們什麼都沒給你?” “沒,不過疼痛已經輕了點兒了,我會活下去的。”他這話說得比實際的感覺勇敢多了;實際上他簡直就痛得不行,而他還得讓這股疼痛變得更為劇烈。 “我得處理一下這幾根手指才行。” “祝你好運。” 他的手指全都沒斷簡直就是奇蹟,不過手骨卻有一塊斷了。斷的是第五掌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從身上的T卹撕下一塊布條,以布條充當夾板。不過首先…… 他握住近端指間關節脫臼的左手食指。在電影裡,這麼做時總是速度相當快。快比較有戲劇感。不幸的是,太快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非更好。他拉得很慢,動作穩定,用的力量越來越大。那股疼痛感相當驚人,讓他覺得甚至傳到了下顎的關節。他可以聽見手指喀啦作響的聲音,就像一扇花了很長時間都還沒打開的門的鉸鏈。生鏽克瞥見芭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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