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亡者歸來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亡者歸來 詹森·莫特 6969 2018-03-18
以弗雷德·格林為首的幾個人,現在每天都會到馬文·帕克爾家的草地上聚會。在熾熱的陽光下,大家都更加義憤填膺,尤其是看到運送復生者的卡車一輛接一輛地開到阿卡迪亞主幹道上的時候。 最初幾天,約翰·沃特金斯一直用自家卡車上找到的一小片木頭計算復生者的人數,滿五個他就在上面打個鉤。才第一周,他就數了超過二百人。 “等不到他們把復生者抓完,我的鉛筆就要用光了。”他對大家說。 沒人回答。 偶爾,弗雷德也會說:“我們不能這樣忍下去了。”他總是搖搖頭,喝一大口啤酒,雙腿抽動一下,好像要奔向什麼地方。 “這竟然就發生在我們自己的鎮子裡。”他說。 誰也說不清,弗雷德說的“這”到底指什麼,但是大家都明白意思。他們都意識到,有一件超乎他們想像的大事正在眼皮底下發生。

一天下午,大家都站在院子裡,眼看著一輛卡車上的複生者們下來。 “你們一定不相信,火山是會生長的,對吧?”馬文·帕克爾說。他個子很高,瘦得皮包骨頭,膚色蒼白,頭髮則是鐵鏽的顏色。 “不過這是真的,”他接著說道,“上帝作證,這都是實話。有一次我聽人說,有個女的家裡,後院就有座會長大的火山。一開始只是在草地上鼓起一塊,就像個鼴鼠洞之類的。第二天就大了一些,再過一天又大一點,一天天大起來。” 沒人說話。他們只是聽著,腦子裡想像著土堆、岩石、火焰等種種恐怖的景象。街對面,復生者正從卡車上下來,清點數目之後,列隊進入阿卡迪亞。 “後來,這座小山長到大概十英尺高,她才開始害怕。你們肯定想不到,一個人要花那麼久才會被這種事情嚇到,是吧?但是事實的確如此。開始時沒人著急,任憑事態慢慢發展,直到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她還能怎麼辦呢?”有人問。 沒人回答,那女人的故事還在繼續。 “等到她叫人來時,她家已經到處都是硫黃味了。後來鄰居也來看,他們的腦子好歹轉過彎來,決定去查一下,院子裡這個從鼴鼠洞長成小山的東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到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不是嗎?” 有人問道:“那他們還能怎麼樣呢?” 但是這個問題仍然沒有人回答,故事繼續發展:“有幾個科學家過去四處看了看,這裡測一測,那裡驗一驗,諸如此類。你們知道他們對那女人說什麼嗎?他們說:'我們覺得你最好搬家。'你們能相信嗎?他們就撂下了這句話。於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家,這可是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權擁有的東西,是每個人真正擁有的東西——上帝賜予的家園!而他們只是轉了個身,跟她說,'唉,倒霉呀,姑娘。'

“沒過多久,她就打包行李搬家,收拾好一輩子攢下來的家當,匆匆忙忙走了。後來鎮子裡其他人也都跟著走了。就因為她家後院開始生長的那個東西,每個人都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大的那個東西,所有人都跑了。”他喝光啤酒,捏扁啤酒罐,扔到自家的草地上,咕噥著說,“他們一開始就該採取行動,最初看到草地上有個土包,心裡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他們就應該鬧出點大動靜。但是,沒有,他們都在猶豫,特別是那個女人。她猶豫了,結果鎮上的每一個人都因此受害。” 那天剩下的時間裡,汽車來了又去,這群人就沉默地看著。他們都有種共同的感覺,就在此刻,他們被世界出賣了,也許好多年以前,他們早就被出賣了。 他們覺得,這一輩子,整個世界都在欺騙他們。

就在第二天早上,弗雷德·格林出現了,還帶著他的示威者標誌。那是一塊漆成綠色的膠板,上面寫著大紅色的標語:“復生者滾出阿卡迪亞”。 弗雷德·格林自己也不知道抗議到底有什麼用,他不確定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是否一定會有結果,但是至少,這讓他感覺自己有所行動。他曾經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每天早上都疲憊不堪,卻不知為什麼會這樣。現在他似乎找到了原因。 無論如何,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貝拉米探員坐在桌子前,蹺著腿,西服馬甲敞著,真絲領帶也比平常鬆了一英寸,哈羅德還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像現在這麼放鬆。他還不確定自己是怎麼看待貝拉米的,但是他明白,如果自己到現在仍然不討厭貝拉米,那就說明自己很可能非常喜歡他。人的心理都是這樣。

哈羅德嘖嘖有聲地吃著煮花生,手指之間還夾著一根香煙,一縷灰白色的煙霧在他臉前升起。他津津有味地咀嚼著,一邊將手指間咸滋滋的汁水抹在褲腿上,反正露西爾不在,也抗議不了。吃得興起時,他就深深吸上一口煙,再吐出去,一點也不咳嗽。這些天他努力讓自己吐煙的時候不咳嗽,雖然費點勁,但是他在學習。 以阿卡迪亞如今這樣的形勢,貝拉米探員已經難得有機會和哈羅德單獨聊聊天了,今天算是幸運。哈羅德一步也不願意離開雅各布。 “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不會饒了我的。”他曾經說過。 不過有時候,哈羅德會同意讓雅各布和某個士兵在另外一個房間坐一會兒——只要讓他知道是哪一個房間,貝拉米便趁這段時間問他幾個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你感覺怎麼樣?”貝拉米問道,筆記本也準備好了。 “我想,至少還活著吧。”哈羅德把煙灰彈到一個小小的金屬托盤裡,“不過這段時間,所有人不都活著嗎?”他吸了一口煙,“貓王活過來了沒有?” “我會去調查看看。”老人咯咯直笑。 貝拉米背靠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重心,好奇地註視著這位南方老人。 “那麼您有什麼感覺?” “你玩過扔馬蹄鐵的遊戲吧,貝拉米?” “沒有,但是我扔過布希球。”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就是馬蹄鐵遊戲的意大利玩法。” 哈羅德點點頭。 “我們有時間應該扔幾把馬蹄鐵,而不是乾這個。”他伸出雙臂,指了指他們坐著的這間狹小憋悶的房間。 “我盡量努力吧,”貝拉米笑笑說,“您覺得怎麼樣?”

“你已經問過我了。” “您沒有回答。” “我回答過了。”哈羅德又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 貝拉米合上筆記本,把它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然後把鋼筆放在本子上,拍了拍,好像在說:“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哈羅德。我向你保證,沒有記錄,沒有照相機,沒有秘密麥克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名警衛站在門外,他聽不見我們說話,就算能聽見也不想听。他站在那裡,只是因為威利斯上校的命令。” 哈羅德默默地把一碗煮花生吃完,又抽完煙,其間貝拉米只是坐在桌子對面,安靜地等著。老人又點上一支煙,有些誇張地長長吸了一口,直到肺裡容不下更多空氣為止。然後他一邊吐氣,一邊咳嗽,接著不停地咳起來,最後氣喘吁籲,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咳嗽終於止住了,哈羅德鎮定了一下心神,接著貝拉米說話了:“您感覺怎麼樣?” “只不過咳得比以前厲害一些。” “可是您不讓我們做任何檢查。” “不了,謝謝,探員先生。我老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不過我還不至於像那個男孩一樣得動脈瘤。我也不會傻到去相信這種'疾病',你們的士兵整天竊竊私語這些。” “您真是個聰明人。” 哈羅德又吸了一口煙。 “關於您咳嗽的原因,我個人有一點猜測。”貝拉米說。 哈羅吐出長長的一口煙,幾乎是直線形的白煙。 “你和我老婆都猜過。” 哈羅德把香煙從嘴裡拿出來,又把那個裝滿花生殼的碗推到一邊。他兩手放在桌子上,低頭看著它們,發現這雙手真的老了,滿是皺紋,記得以前看到它們時還沒有這麼瘦弱呢。 “我們談談吧,馬丁·貝拉米。”

貝拉米探員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挺直了背,彷彿準備要乾一番大事。 “您想知道什麼?您來問,我盡我所能回答。我只能做到這一點,您也一樣。” “很公平,探員先生。問題一:復生者真的是人嗎?” 貝拉米頓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走神,好像腦子裡有畫面一閃而過。接著,他盡量用自信的語氣回答:“他們看起來是人。他們會吃東西,其實吃得還挺多,他們會睡覺,雖然只是偶爾,但是真的睡覺;他們能走路,會講話,有記憶。所有人能做的事情,他們都能做。” “但還是很古怪。” “是的,他們有一點古怪。” 哈羅德突然大笑起來。 “有一點,”他說,腦袋上下點了點,“死而復生在人們眼裡已經僅僅是件'古怪'的事了,那麼這'古怪'已經持續多久了呢,探員先生?”

“到現在幾個月了吧。”貝拉米不疾不徐地說。 “問題二,探員先生……還是問題三?” “應該是問題三。” 哈羅德干巴巴地笑起來。 “你很清醒啊,很好。” “我盡量吧。” “好吧,問題三……人,自從我們有記憶以來,還從來沒有過死而復生這種事。既然現在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你仍然能把他們叫作人嗎?” “我們能有話直說嗎?”貝拉米毫不含糊地問。 “北方佬。”哈羅德咕噥了一句。他在座位上動了動,兩條腿抽搐了一下,似乎各種力量都流過了全身。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貝拉米說。他身體前傾,靠在桌子上,好像要伸出手握住哈羅德那雙老手。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話,他肯定也會這麼做的。但是哈羅德卻鎮定自若。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最後說,“他死了,我的兒子死了,一九六六年在河裡淹死了。而且,有件事你知道嗎?” “什麼事?” “我們埋葬了他。我們找到了他的屍體——上帝如此殘酷——是我親自把他從河裡撈出來的。雖然當時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他卻渾身冰冷,就連水里的魚也比他更有溫度。他全身腫脹,顏色都不對了。”哈羅德的眼睛閃著光,“我把他從水里抱出來時,周圍的人都在哭。他們都說,我不用非得自己把他抱出來。大家都要從我懷裡把他接過去。 “但是他們都不明白,我必須自己把他抱出來。我要親自感受他的身體有多麼冰冷、多麼僵硬。我一定要自己知道——確確實實地知道——他真的死了,他不會回來了。我們把他埋了,人死去時我們都是這麼做的,埋葬他們。你在地上挖一個坑,把他們放進去,我們都是這麼做的。” “不相信有來生嗎?” “不,不,不,”哈羅德說,“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說,人死了,就一切都結束了。”哈羅德隔著桌子伸出手去,抓住貝拉米的手。他抓得很用力,這位公務員覺得有點痛,便試著把手抽出來,卻發現哈羅德比看上去要強壯得多,貝拉米甚至掙脫不開。 “一切都應該結束,不再有第二次。”哈羅德說。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目光犀利。 “這一切都應該結束!”哈羅德大聲喊道。 “我明白,”貝拉米回答,還是那種流暢的紐約口音,語速很快,同時還把手抽了出來,“這件事很難、很亂,我懂。” “都結束了,”哈羅德過了一會兒,又說道,“感覺、記憶,所有的一切。”他停了停,“現在,我一覺醒來經常會回憶起當年的一些事情。我會想起那些生日和聖誕節的場景。”他笑了兩聲,看著貝拉米,雙眼發亮,“你從來沒有攆過牛吧,貝拉米探員?”他問,滿面笑容。 貝拉米也笑起來。 “是的,我還真沒幹過。” “我記得,雅各布六歲那年的聖誕節十分泥濘。連著下了三天雨,聖誕節那天的路況太差了,結果大家都不能按照原來的安排出門走親訪友,只好待在家裡,打電話互相問候'聖誕快樂'。”他靠在椅背上,邊說邊做手勢,“我現在住的地方旁邊原來有個農場,是羅賓遜老漢的。他死以後,我從他兒子手裡把那塊地買了下來。但是那年聖誕節,他的牛欄還在那邊,裡面也談不上有牛群,只有七八頭牛而已。每隔兩年,他就會拉一頭牛到屠宰場去,不過大多數時候,他的牛欄裡總會留著幾頭。我猜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反正我聽說,他父親一直都養牛,所以我想,他大概也不會別的生計。” 貝拉米點點頭。他不知道老人到底想講什麼,不過聽他說說也無妨。 “所以,就有了那個泥濘的聖誕節,”哈羅德接下去說道,“雨一直下,好像誰把上帝給惹怒了一樣,真是瓢潑大雨。就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突然傳來敲門聲,會是誰呢?除了羅賓遜老漢還能有誰,那個老混蛋。他的頭禿得像嬰兒腦袋,身材就像伐木工人,胸膛像是大油桶。他就站在門口,渾身都是泥。我問他:'什麼事?''牛跑了。'他說,然後指了指遠處一排柵欄,我能看到牛是從那裡拱開柵欄跑出去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甚至還沒說要幫忙,有個東西就從我身邊溜出去,衝出前門,衝出前廊,跑到雨水和泥巴地裡去了。”哈羅德開心地笑起來。 “是雅各布?”貝拉米問。 “我正想著叫他回屋裡來,但是又想,'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還沒走到前門,露西爾又從我的身邊躥出去,幾乎跟剛才雅各布的速度一樣,還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裙子。她走出前廊還不到十英尺,已經是滿身泥巴……當時在場的每個人,包括羅賓遜老漢——沒一個不是開懷大笑。”哈羅德兩手放了下來,“或許大家都在自己的屋子裡待膩了吧。”他最後說。 “後來呢?”貝拉米問。 “什麼後來?” “你們把牛找回來了嗎?” 哈羅德咯咯笑著說:“找回來了。”然後他的笑容慢慢消失,語氣重新變得沉重嚴肅,心事重重的樣子,“然後一切都結束了。後來,都成為了過去。但是現在……現在我感到如臨深淵。”哈羅德低頭看著雙手。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透著幾分迷亂:“我應該怎麼做?理智告訴我,他不是我兒子,雅各布已經死了,淹死了,死在一九六六年八月溫暖的一天。 “但是他說話的時候,我聽到的就是我兒子的聲音,我看到的就是我兒子,跟許多年前一樣。”哈羅德往桌子上捶了一拳,“我該怎麼辦?有些晚上,一片漆黑,沒有聲響,人們都上床睡覺的時候,他有時也會睡覺,就躺在我旁邊的那張床上,跟他以前一樣,好像他做了什麼噩夢。或者,還有更糟的可能,他那麼做只是因為他想我。 “他會爬過來,蜷縮在我身邊……我真該死……我會忍不住伸出胳膊摟著他,我過去都是這麼做的。你知道我的感覺嗎,貝拉米?” “什麼感覺,哈羅德?” “這些年來,我感覺從沒這麼好過。我覺得自己完整了,完滿了,就好像生命中的每件事情都回到了應有的樣子。”哈羅德咳嗽起來,“我應該怎麼做?” “有些人會緊緊抓住這種感覺。”貝拉米說。 哈羅德頓住了,確實對他的回答感到驚訝。 “他改變了我,”哈羅德等了一會兒說道,“真該死,他讓我變了。” 鮑比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是能很快適應。他父親曾經預言,這孩子長大以後會成為一個魔術師,因為鮑比只要想消失,就可以想盡辦法讓別人找不到他。現在鮑比就藏在上校的辦公室,在學校的通風口,透過排風口看著上校。 這裡實在沒事可做,只能坐著、等著,哪兒也不能去。但是躲在一個地方偷看也能讓事情變得更有趣,學校裡可是有好多地方值得仔細窺探。他已經找到了通往原來廚房的路線,他想,在那裡說不定可以找把刀子玩玩,但是它們都不見了。他還經由大樓外面接進來的通風管,偷偷溜進過鍋爐房,那裡的東西全鏽了,硬邦邦的,很好玩。 上校坐在辦公桌旁邊,盯著一大排電腦屏幕看。他已經膩煩了阿卡迪亞這個地方,膩煩了復生者,整個事件都讓他膩煩。它如此不同尋常,就這樣突如其來地落在全世界的人頭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情況的進展:歇斯底里的人群,一次次的騷亂,他了解所有情況。過去,世界的運轉尚且正常:人們死了,然後永遠埋葬在墳墓裡。即便那時,日子也已經夠煩了。 上校知道,復生者的情況永遠不可能圓滿解決。因此,他總是一絲不苟地執行命令,因為只有那樣才能幫助民眾,幫他們維持社會運轉應有的秩序和信任。 這段時間,很多人都害怕復生者,但是上校不怕,他害怕的是其他人,害怕他們看到死而復生的親人時的反應。不管他們是否真的相信這些人復活了,他們站在復活者的身邊,呼吸同樣的空氣,希望他們能想起自己。 上校是幸運的。當他的父親復生時,上校得到通知並獲准去探望他,但是他放棄了這個機會,因為這樣對所有人都好。這樣他就不會產生偏見,就不會在對一個人的回憶和未來的推斷中左右搖擺,何況這個人的未來在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目前復生者面臨的形勢並不是原來預計的樣子,人們很快就會認識到這一點。到那時,就需要像他這樣的人去盡力控制局勢。 所以他告訴調查局,自己並不想和父親聯繫,但他還是想方設法讓人把父親送到一處條件較好的拘留中心。他身上還有這樣一種情感,為了那個可能是他父親的人著想,做了這樣一個小小的安排,這點他無法否認。 不管他如何強硬,不管他的職責是什麼,這件小事他還是要做的。不管怎麼說,那有可能是他的父親。 上校面前每一台電腦的屏幕上都一樣:一位蒼老的大塊頭黑人婦女坐在辦公桌前,桌子對面是一位棱角分明、乾淨利索的探員,名叫詹金斯。鮑比曾經被詹金斯詢問過一次,不過上校則是另外一回事。 鮑比緩緩地呼吸,偶爾還要把重心悄悄從身體一側換到另一側,這時他都盡量不出聲。通風管周圍的牆很薄,而且滿是灰塵。 上校從杯子裡呷了一口咖啡,看著詹金斯和那個老婦人談話的情景。聲音是有的,但是鮑比離得太遠,聽不清屏幕上的人到底說了些什麼。他只聽到黑人婦女嘴裡不斷提到“查爾斯”這個名字,而且詹金斯似乎因此非常沮喪。 可能是她丈夫吧,鮑比想。 上校繼續盯著監視器。偶爾,他會把其中一台的鏡頭切換為一個衣著精良的黑人男子的圖像。那個人坐在桌邊,正在工作。上校會盯著他看一會兒,然後又回到黑人老婦的屏幕。 很快,詹金斯探員站起身來,敲了敲面談室的門。他向攝像頭看了看,好像知道上校正在監視他,然後搖搖頭表示自己的失望。 “一無所獲。”鮑比聽到他說。 上校沒說話,只是按了一個按鈕,所有的屏幕突然都切換到那個衣著精良的黑人探員在桌邊工作的畫面。上校一聲不吭地看著,臉色十分嚴肅凝重,看得鮑比十分無聊,最後睡著了。 鮑比醒過來的時候,士兵正把他從通風管裡拖出來,一邊對他推推搡搡,一邊大聲質問。他們把他關進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上校用手指向一名年輕的士兵——這是鮑比對上校的最後印象。 “過來,小孩。”一個士兵說。 “對不起,”鮑比說,“我再也不敢了。” “趕緊過來吧。”士兵說。他很年輕,一頭金發,滿臉痘印。雖然上校非常生氣,士兵從房間裡把鮑比拖出來的時候,還是咧著嘴直笑。 “你真像我弟弟。”他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悄悄地說。 “他叫什麼名字?”鮑比等了一會兒,問道。他永遠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叫蘭迪。”年輕的士兵說,然後又補充道,“別擔心,我會關照你的。” 聽了這話,鮑比感到沒那麼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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