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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4

419 威尔·弗格森 2630 2018-03-18
“勞拉,你在嗎?這是——是關於你父親的消息,快接電話。”聲音中隱隱帶著哭泣。 勞拉往水池裡吐了口唾沫,沖向電話。 “媽媽?” 母女倆通完電話之後,勞拉急匆匆地衝出家門,一邊穿外套,一邊按電梯按鈕。 外面,寒冷的空氣凝聚成了雪花。她穿過一條空蕩蕩的街道,一路小跑著衝下山。 她童年時代居住的房子是一座抹著厚厚灰泥的建築,緊挨著一條街道陡坡的一側。房前停著一輛警車,沃倫嶄新的凱迪拉克則佔據著車道。不過這不要緊,反正勞拉也沒有車。 小時候,沃倫總認為自家房子外牆上鑲嵌的碎玻璃片是紅寶石。他對勞拉說如果她願意和他一起收集,他會分給她一半的收入。 “可是紅寶石應該是紅色的呀。”勞拉說。 “別傻了,”沃倫反駁她,“紅寶石有各種顏色,像救生牌薄荷糖一樣,這也是它們為什麼如此珍貴的原因。”因此勞拉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從牆上摳下那些綠色的玻璃片,手指頭都磨破了。她自豪地跟隨沃倫來到拐角處的小商店,店主李先生給了他倆兩根棒棒糖作為交換,前提是他們不能再從牆上摳碎玻璃了。勞拉認為這次交易很划算,沃倫的情緒卻有些低落。回家的路上,勞拉晃著小空桶,吮著棒棒糖,沃倫卻顯得憤憤不平。幾週之後,她發現那根棒棒糖原封未動地放在沃倫的房間裡。後來當勞拉領到新的零花錢時,沃倫曾試圖說服勞拉花25分硬幣買下它。

在勞拉父母鑲著木板的客廳裡坐著一名警官,他腰里佩帶著手槍,眼睛是灰色的。那些針織靠墊套依舊是老樣子。打著皺褶的手編掛毯從椅背上垂下來。這些靠墊套和掛毯是她母親親手編織的。椅子後面的木板牆上掛著沉重的大畫框,畫框和鑲板出自她父親之手。兩張油畫是從市場上買的,畫面上分別是雨中的巴黎和陽光下的馬特洪峰。其實說它們畫的是火星也無妨,因為她父母從沒有去過巴黎和馬特洪峰,現在她父親永遠也不可能去了。 勞拉的母親幾乎沒有發現女兒進來。她雖然身體坐在那裡,心思卻浮游在半空中。沃倫站在旁邊,雙手交叉擱在肚子上,胖胖的臉上滿是憤怒。他身材的臃腫和勞拉的瘦削形成了鮮明對比。 與此同時,沃倫的妻子埃斯特爾正在試圖把雙胞胎女兒哄進餐廳,以免妨礙大人們交談,不過她的努力似乎是徒勞的。兩個鬧哄哄的小女孩長得像鏡中的影像一樣讓人分不出彼此。她們咯咯地笑著,時不時鄭重其事地發布聲明:“狗不會跳舞但是會學習。”“爸爸很傻。”“蘇西的狗會跳舞,她親口告訴我的。”都是些幼兒園裡的故事和不合邏輯的推論。嫂子向勞拉打了聲招呼後就鑽進另一個房間去了。

他們為什麼把孩子帶來? 灰眼睛的警官站起來,向勞拉伸出一隻手,不是要握手,而是遞過來一張名片。 “布里瑟布瓦警官,”他說,“效力於市交通事故處理科。” 他的名片上印著“馬修·布里瑟布瓦警官,TRU(交通事故處理科)”。勞拉想把那個“印刷錯誤”圈起來,在後面加上字母“E”(TRUE意為“真正的”)。但那不是一個印刷錯誤,而是糟糕得多的事情。 “我處理交通死亡事故,這次調查由我來負責。我為你父親感到難過。” 不,你不難過,沒有交通死亡事故,你就會失業。 “謝謝你。” “誰他媽的能相信?”沃倫轉過頭來瞪著妹妹,目光咄咄逼人,“爸爸的汽車出事了。” “沃倫,”母親提醒著,“注意你的用詞。”

“你父親看起來好像撞上了一塊和路面顏色接近的薄冰,”警官說,“不然不可能看不見它。汽車從第50道街口西行時,在奧格登公路橋上掉了下去。那是一個工業區,他當時正在高速行駛,速度非常快。”好像他正在逃避什麼,布里瑟布瓦本來想說這句話,卻改口問道,“這麼晚了他可能去哪裡?” “工作,”母親答道,“他是一個夜間執勤員,在鐵路站場巡夜。” “他過去是一名教師。”沃倫說。 “現在已經退休了,”母親又說,“我們原先都是老師,他教手工,我教家政。退休之後亨利不想整天呆在家裡,就去找了一份值夜班的工作。” “他上班時穿工作服嗎?” 她點點頭。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出事時並沒有穿工作服,他穿著——”布里瑟布瓦停頓了一下,看看記事本,“毛衣、寬鬆褲和便鞋。鞋子在車禍過程中掉了下來。他是不是把工作服存放在上班的地方了?”

“有可能,”母親說,聲音聽上去輕飄飄的,“我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麼要走奧格登路,平時他總是走黑腳小徑。” 布里瑟布瓦把這條信息記錄了下來,“你丈夫開車時通常會係安全帶嗎?” “是的,他對這種事情一向很謹慎。”勞拉的母親捏著一團面巾紙,就像抓著一串念珠。 “柯蒂斯夫人,你丈夫幾週前曾經打電話投訴,說有人在街道對面窺探你們家。” “哦,是有那回事,結果只是虛驚一場。亨利那天睡得很晚,看到有人在街道對面的路燈下走動。警察來了,結果……我想你已經看了報告。” 警官點點頭,“我們是看了,我只是想核實一下是否……” 沃倫上前一步,頭髮都豎了起來,“你們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這都是狗屎。”

“我想把發生的事情理一理,查明原因。” “為什麼,我告訴你們為什麼,是因為這座該死的城市在下了他媽的一場雪之後從來不清理他媽的街道。這就是造成事故的原因。總是等待該死的奇努克風來替他們做該做的事情。該死的!到處都是雪堆,我們一連幾個月都要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行駛。是啊,既然你們可以等待所謂的暖風從山上吹下來把積雪化掉,何必再花錢僱人清理積雪呢。不過,這純粹是他媽的瞎扯淡,不是嗎?”極度的痛苦使他的聲音聽起來變了調,“你知道我付了多少財產稅嗎?你知道嗎?” “注意你的用詞,沃倫!” “先生,我理解你的悲痛心情,但是我需要……” “我付的是他媽的一大筆錢,可我換來的是什麼?這座城市是害死我父親的罪魁禍首。我年年交稅,他們年年提高稅額,就像給鐘錶上發條一樣。為什麼要這樣?你們想抓人嗎?就把他媽的市長抓起來吧。”

勞拉終於開口說話了,只是聲音輕得警官差點兒沒聽到,“他們有沒有說什麼樣的毛衣?” 布里瑟布瓦看著勞拉,“對不起,你說什麼?” “我父親身上穿的毛衣,他們有沒有說是什麼樣的?是綠色的嗎?綠色羊毛衫。” “呃……”警官翻翻手中的記事本,“不,我相信是藍色的,上面有圖案。” “什麼樣的圖案?” “我不確定,我看的是在事故現場拍的照片,實物在法醫辦公室裡。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我只是……好奇。沒關係,現在沒關係了。” 外面,第一縷暖風已經啟程了,它將順著遠處的山梁溜下來,跨過山腳,來到奧格登公路上空。印著輪胎痕蹟的積雪開始融化,先是變成爛泥,繼而融化成水。事故現場的痕跡將慢慢消失,除了一道很鮮明的輪胎印之外,那是汽車在瀝青路上打滑時留下的。此外,瀝青路上還有兩道輪胎壓出的痕跡通向橋邊的護欄,這些痕跡將留在那裡很久很久。

我問你——現在誰是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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