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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朱莉亚·克劳奇 7561 2018-03-18
弗洛西一覺睡到早上9點才醒來。露絲餘醉未醒,心裡有些難受,她翻了個身,把睡衣撩起來,把乳頭塞進弗洛西的嘴裡。弗洛西幾乎是立刻就把奶頭叼住了,露絲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奶水在向下流淌。她感到吃驚,自己體內還有奶水。 晨曦照亮了屋簷深處,將一切鍍上了金色,這是臥室最為漂亮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又溫暖又安全。露絲跟女兒躺在一起,覺得事情已到緊急關頭,反而更輕鬆了。她有一種感覺,在即將到來的這天裡什麼都可能發生。昔日的樂觀精神離她遠去。奇怪的是,她對這種可能發生的變化感到很興奮。她腦海中浮現出弗蘭克的樣子,想到弗蘭克眼中的善意。 弗洛西抓著她的奶頭吮吸時,她的心思集中在床頭櫃上那本小小的獨立式的日曆上。他們搬進來時她就把這本日曆放在這裡了,目的是為了掌握每個人的活動情況。她原來的打算是作為提醒之用,比如:送安娜上學時是否要帶著泳衣,是否要為收穫感恩節準備罐子,或為郊遊準備費用。可它沒有起到這樣的作用。她從來都沒有及時記錄過,在過去一兩個月裡,上面沒有任何記號。現在看著它,她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5月1號了,她總是試圖把這一天當做特殊的一天,它標誌著新的開始。

“醒醒,安娜,”她輕輕推著身旁的安娜,“快點,我們要去外面用露珠洗臉了。” 安娜雖然睡眼惺忪,但她知道5月1號的這個儀式。這是她每年都要重複的一個儀式。幾分鐘後,她和露絲已經跪在後面草地的中央、將露珠朝臉上擦了,弗洛西躺在她們旁邊的毯子上。 “我們好幸福,我們好快樂,每分每秒直到一天結束!”安娜面帶微笑,抬頭看著她的母親,唱道。 “昨晚的事我感到抱歉,寶貝。我真的是太累了。” “沒事。只是再別這樣了。”安娜說道。 露絲攬住她,在濕漉漉的草地中間,她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而弗洛西試圖把一朵雛菊花放進嘴裡。 她們回到屋裡,露絲給浴缸裡放滿熱水,倒了許多沐浴油,準備洗個泡泡浴。她仰臥在水里,含了一口泡沫,讓它在嘴裡輕輕爆裂。她看見自己的身體在雲一樣的泡沫裡浮現出來,看上去像皺紙似的,它似乎與她此時腦海中的露絲沒有任何關係。

早餐,她給孩子們吃了法國烤麵包和楓糖漿,然後把濕漉漉的帆布背包拿進來。她和安娜把包裡濕透的東西分類,整理好,連同潮濕的嬰兒車,搬到石階上曬乾。兩個人一起幹同一件事情的感覺很好,它讓露絲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曬乾後,她們把這些東西重新打好包,又去幹別的事情。 可在這種平靜的外表下面,露絲始終有一種恐懼之感,一種彷彿飢餓的感覺,緊緊攫住她的內臟,使勁擰著。她太熟悉這種感覺了。當暴風雨即將來臨時她通常都會有這種感覺。 可今天,天氣預報說天氣晴朗。露絲和安娜把所有的濕衣服晾起來,把亂七八糟的廚房收拾整齊,然後一起做三明治,又從餅乾罐裡拿出幾塊露絲一兩天前放在裡面的烤餅。她們把三明治和烤餅塞進小背囊,露絲把弗洛西綁在胸前的嬰兒袋。她們準備出門去遠足,去爬那座奶頭山。她們吃力地爬上山那邊的山脊。她們俯視著深深的山谷,山谷裡有一塊田,田裡全是羊,形成一個巨大的“S”形,從田的一邊朝另一邊移動。

“我不知道羊還會拼寫呢。”安娜格格笑道。 露絲笑起來,就連弗洛西也從吊帶裡伸出頭來向那邊張望。 她們沿著半圓形的山梁向前走,最終會沿著這道山梁走回家。 1點鐘的太陽很烤人,露絲和安娜脫得只剩下了背心。新季節的暖意撫摸著她們的皮膚,她們在一棵盛開的山楂樹下安頓下來,享受著她們的小小的盛宴。露絲把自己的短袖圓領緊身汗衫攤在地上,和安娜仰臥下來,弗洛西趴在她們兩個人身上。露絲給安娜講了五朔節歐洲傳統民間節日,是歐洲春天裡最古老並且最重要的節日之一,用以祭祀樹神、穀物神、慶祝農業收穫及春天的來臨。五朔節的主要傳統要素是火,它貫穿於節日的所有活動中。 、火以及新的開始的故事。 她們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打著盹,呼吸著山楂花甜美、略帶吲哚酸的味道。

“夏天真的來了。”安娜歡快地說。 “希望如此。”露絲說。 接著,她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從蔥翠的風景中飄進了各自的世界裡。 露絲醒來的時候,太陽還在西去的路上。她感到臉上有點紅,有點熱。她想起一兩個星期前出門時還要穿上厚厚的毛衣和巴伯爾防水外套。 她低頭看著睡得正香的女兒們。弗洛西依偎在安娜的懷裡,安娜用一隻胳膊攬住她,保護著她。露絲為她的女兒們感到非常悲哀。無論現在發生什麼,她們都將是長期的受害者。女兒們受到的傷害雖然是間接的,但無論是什麼樣的傷害,她們都得承受。 為什麼什麼事情都不能恆久不變呢?為什麼最終都要分崩離析呢? 過了片刻,女兒們都醒了。露絲把野炊的東西收起來,她們沿著弧形的山脊又開始了她們的旅程,向“鄉村小屋”走去。她們要走六英里多才能到家。

她們回到奶頭山山頂時差不多下午4點了。從這裡,她們正好可以看見自己家的房子和花園。當露絲看見車道上停著的福特Galaxy時,心裡咯登了一下。尼科和亞尼斯在屋後盪鞦韆。 終於要了結了。 “爸爸回來了。”安娜說道。 露絲低頭看著她,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管她在想什麼,她臉上都沒流露出來。 她們站在那裡,手牽著手,看著下面。露絲最不願做的事情就是把女兒們帶下去,可她幾乎沒有選擇。 她們慢慢向下走去。小山的這邊看不見多少太陽,長長的草地上有很多爛泥,很滑,讓她們時刻都有倒下去、向自家的房子滑去最後摔死的危險。露絲更為喜歡一種比較能控制的下法。 她們離自己的家越來越近,露絲看見廚房窗戶裡加雷斯交叉的雙腿。他坐在桌旁。但要感謝上天的是,他並沒有朝她們這個方向看。

露絲拿起此時已經完全曬乾的嬰兒車,把弗洛西放進去。 “安娜,你為什麼不帶著弗洛西去跟那些男孩玩玩?”她說道。 “可我想見爸爸。”她嘀咕道。 “你會有很多時間見他的,晚點吧。”露絲說道,“在這之前,我真的需要你帶著弗洛西出去一下。” 安娜翻翻白眼,知道不好堅持了。她接過嬰兒車,向後花園推去。露絲心想,安娜看上去好成熟啊,像個大姑娘,可她不願意想像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她會成熟到什麼程度。 露絲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然後推開前門,進入廚房。加雷斯面前放著一隻咖啡杯,坐在那裡等著。他轉過身,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 “露絲。” “你好。” 長時間的沉默。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你是怎麼想的,露絲?”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倦,她以前從未聽見過他這麼疲倦的聲音,即使在他精神處於低谷的時候也沒有。 “你是什麼意思?”她問道。這是個真正的問句,她希望他揀自己想說的說。 “我從哪裡說起呢?你乾了很多越來越瘋狂的事,包括搗毀我的畫室,撕毀我的畫作,”他突然咆哮起來,同時站起身,砰砰地敲著桌子,震得咖啡裡的勺子嘎嘎直響,力量之大,露絲真擔心咖啡杯會被震碎。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跟我的女兒在布萊頓消失了幾個小時,又在半夜丟下波莉和兩個男孩,跑到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讓大家為你蒙羞。” “讓大家蒙羞?”露絲說道,“我非常、非常抱歉。” “那不是一個道歉就能完的事,是不是?”

“需要道歉的不是我。” “你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清楚我是什麼意思。” “你把一切都搞砸了,露絲。一切都是為了你,可你卻如此過分而不自知。我們一直在保護你。” 露絲感覺自己身體裡有一部分正從顱骨頂端朝外直冒。加雷斯站在那裡,看著她,好像她是個瘋女人似的,好像錯的是她,而不是他和那隻母狗。她向前伸出像爪子似的雙手,向他衝過去。她想把他推倒、推開,或者是推出門去。 可因為加雷斯很高,而她才中等身材,他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吸收了她的衝擊力,通過雙腳傳遞到石地板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緊地攥住,她感覺骨頭都在疼,而他卻一動不動。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她,好像她是件臟東西似的。她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露絲發現自己凝視的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露絲,露絲。波莉和我都很擔心你,”他說道,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門,“你表現不正常已經很長時間了。自從弗洛西生病以來就不正常了。你最近做的這些事情——呃,不是你希望從一個有小孩要照顧的人身上看到的。” 露絲掙脫開加雷斯,抬頭看著他。 “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擔心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聽著,露絲,好好聽著。我們一直在交流,我和波莉。” “你們肯定在交流。”她說。 他同情地看著她。她也盯著他,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波莉從布萊頓給我打來電話——她忘了手機——跟我說她好擔心你。你對我的作品幹出那樣的事來,你能想像得到,我也很擔心你。”他指著廚房那邊、花園那頭敞開的被洗劫過的畫室。

“你知道你那樣做就等於砍掉我的胳膊嗎?露絲,你從來都不理解我的工作是嗎?你只是把它看做一種掙錢的手段,這樣你就可以去韋特羅斯超市買東西。” 他停下來,用手指梳著頭髮。他又吸了一口氣,咬了咬嘴唇。 “你知道嗎?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張飯票、一個精子庫和一個達到目的的手段。” 露絲心想,再也不會了。 “你把我當做一個男人看過嗎?當做一個有性別的東西看過嗎?” 露絲哼了一聲。說出那樣的話來,真是可笑! 他對她怒目而視。 “克里斯多斯最好,我沒他好。你能換一種眼光看我嗎?” 露絲喘息著。她感到自己已筋疲力盡。 加雷斯停下來,吐出一口氣。 “露絲,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撒謊。波莉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集法官、陪審團、行刑人於一身,他坐下來,怒視著她。 “看看你幹的好事,露絲?”露絲轉過身,第一次注意到波莉也在場,她坐在角落裡的扶手椅上,露出半個剪影。她臉上的表情雖然很嚴肅,但露絲相信自己能看見她眼中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我給加雷斯打電話,他把我幹的事說了。我們決定讓你去看看病,你去看病時他應該跟你一起去,於是他就來接你了。可你玩起了失踪的花招。跟女兒一起失踪了,露絲。跟女兒一起。”波莉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深沉的、通情達理的調子,她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放在下巴下,好像在為《精神病醫生》面試角色似的。 “我只好把你過去的經歷,你的那個孩子、可憐的弗蘭克告訴了他,”波莉繼續說道,“你能理解嗎?” 加雷斯抬起頭。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露絲?” “我不想失去你。”露絲小聲說道。 加雷斯看著她,既同情又厭惡。 “難道你不覺得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這裡嗎?布萊頓之行無意之中暴露了你的意圖,是不是?難道你不覺得如果你一直撒謊會讓你生病嗎?” “我沒有病,”露絲大聲叫道,“我——沒有——病!” “我們一直在討論這個,露絲,”加雷斯繼續說道,“我很生氣,想帶你去醫院,給你切個片。可波莉替你爭辯,說你需要的是休息,卸下肩上的責任,她說女兒們也應該能見你。我們得替她們著想。” 他走過去,站在她面前。 “訂個協定吧:我們把你搬到上面的副樓,給你請個精神治療醫生,你在那裡接受治療。” “你不用做任何事情。不用做飯,不用做家務。”波莉微笑著說道。 “波莉心地善良,同意把這一切承擔起來。她太好了,自己的事都忙得不可開交。” “我要錄唱片,”波莉說,“但這件事可以在巴斯做,這樣我可以兼顧家里和孩子們。” “你只管集中精力把身體養好,然後我們再從頭開始。”加雷斯說。 他們坐在那裡,看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他們提出的這個計劃是世界上最為簡單和明顯的事情,好像他們是在為她好。露絲的肩膀耷拉下來,眉毛低垂,她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不過,露絲,你知道的,一切都結束了。你知道我不可能讓你再回來了。你撒了這麼多謊。”加雷斯說。 “我知道你在忙什麼,”露絲對波莉厲聲說道,“別賴在我撒謊上。” “可憐的數學老師,”波莉站起來,說道,“總是擅長邏輯推理。” 露絲再也忍不住了。她向波莉衝過去,將手指插進她的頭髮裡,拽住,又用指甲抓。波莉大吃一驚,癱倒在扶手椅裡,露絲一拳又一拳地猛擊波莉的頭部。 加雷斯跳起來,衝過去,猛地拉住露絲的胳膊,將她從波莉身上拉開,然後猛地一推。她趴在了地上。 “放開她!”他大叫道,“放開她!” “你的寶貝波莉?你的小婊子?” 波莉站起身,站在加雷斯一側稍後一點的位置,俯視著露絲。她仍然面帶微笑。 “把你的話收回去!”他咆哮道,“不能那樣說她。” “好了,加雷斯。她身體不好。”波莉碰了碰他的胳膊,勸道。 露絲爬到碗櫃旁,扶著碗櫃站起來。她剛才倒下時碰到了頭,此時感到頭昏眼花,可她有一股力量是如此強烈,什麼東西都阻擋不住。她把雙手伸到碗櫃架子上安娜裝蛋的籃子裡,找出兩個最大的縞瑪瑙和大理石構成的蛋,蛋很大,她幾乎握不住。她轉向站在廚房另一頭的加雷斯和波莉,他們像看動物園裡的動物似的看著她。 說時遲,那時快,她兩隻手裡各拿著一個蛋,衝過去。她沖向加雷斯,舉起石頭,向他的腦袋上砸去。加雷斯大吃一驚,試圖躲閃,可太陽穴上遭到了致命的一擊。他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倒下去時,他的頭部在阿加爐向上翻起的蓋子上磕了一下。這一切發生得很快,露絲幾乎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本能地朝後跳了一下。他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面朝上貼在爐子側面發燙的加熱板上,一股血從他鼻子裡哧哧地流出來。 一時間,露絲和波莉都嚇得僵在了那裡。露絲向加雷斯衝去,試圖把他從爐子上拉開。可他是個大塊頭,死一般地沉。她把他從加熱板上拉開時,臉被撕破了,留下了一層燒焦的皮。她抽泣著,乾嘔著,在他旁邊跪下來,壓迫他靜止的胸脯,試圖讓他醒過來。 可什麼用都沒有。 “加雷斯!”她喊道,“加雷斯!” “哦,露絲!看看你都乾了些什麼?” 露絲抬頭看見波莉正站在那裡俯視著她,兩隻手放在臀部上,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微笑。有那麼一兩秒鐘,露絲無法動彈。她的腦子裡除了要迅速採取行動之外一片空白。接著,她就像動物跨越屏障似的,掙扎著站起來,跑到儲藏室,把門在身後砰地關上、閂上,不讓波莉進來。她站在那裡,喘息著,直到自己緩過氣來。 她都乾了些什麼? 她突然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裡。如果她要從這個陷阱裡爬出來,不僅要面對加雷斯一事所帶來的恐懼,還要對付波莉這個萬惡之源。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是本能,以求保全自己。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那支槍上。那是加雷斯的槍,放在儲物櫃的最頂層,顯然是想藏起來,可沒有藏住。那個傻瓜。它放在幾個波莉清理儲藏室時沒有清理掉的蘋果酸辣醬罐子後面,幾乎是一覽無餘。 她爬上工作台,在指尖的支撐下立起身,像個登山員似的靠在架子上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剛好夠著,雖然在把槍拿下來時,一個罐被帶了下來摔碎了。黏糊糊的半流體物質濺得石地板上到處都是。露絲幾乎無心關心這個,只是在心裡記下要把這些辣醬清理乾淨。她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技能,或許是從某部電影裡學到的,她啪的一聲把槍打開。子彈好像上膛了。很好,她心想。 她將耳朵貼在閂上的門上。廚房裡悄無聲息。誰知道她回廚房裡時會發現什麼東西?她唯一的希望是孩子們都還在外面。 她把槍端在胸口,輕輕將門打開,側著身子回到廚房。加雷斯還躺在地上,還是她離開時的那個姿勢,跟剛才一樣一動不動。等把波莉結果了再去理他吧。 “我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從那裡出來。”波莉說。 露絲轉身看見了回到扶手椅裡的波莉。當波莉看見槍時,露絲第一次看見她那病態的笑容開始閃爍不定。 “你在幹什麼,露絲?”波莉站起來,問道。 “別動!”露絲喊道,波莉舉起手,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生了根一樣。 露絲側著身子,走到後門,鎖上。她用槍指著波莉,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把窗簾全部拉上。最後,她把前門也鎖上了。現在,孩子們進來的危險不存在了。她可以為所欲為了。 “你要幹什麼,露絲?”波莉又問道。 露絲轉身面對波莉,用槍直直地指著她。她將瞄準器抬高,讓槍口跟波莉的前額在同一水平面上。她在遊樂場上射橡皮小鴨之類的東西時總是射得很好。她相信自己能射中目標。 “露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說真的,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你好。”波莉說。 露絲哼了一聲。 “真的。否則會是什麼樣呢?”波莉快速說道,“我們相交那麼多年,露絲…” “這些我以前都聽過,”露絲說,“我聽厭了。” “露絲,你覺得這樣做會無法挽回,是嗎?你覺得你受到的傷害很深,連我也要除掉,是嗎?” 露絲一言不發。她只是重新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拉開保險栓,手指扣在扳機上。 “這事我是唯一的證人,露絲。唯一的證人。”露絲看得出來,波莉在難逃一死的絕望時刻心裡在想什麼。她才不會上當呢。 “說得好。”露絲咕噥道。 “難道你不明白嗎?加雷斯不是你殺的。是他自己倒下的。是個意外。一個意外,露絲。” 露絲又感到喘不過氣來了。她調整了一下站姿,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槍端穩。 “是個意外!一個可怕的意外。如果你願意,這事你可以不管。”波莉想出這個點子時看上去很欣慰,“女兒們還有你,可——如果你現在把我殺了,你絕對跑不掉。想一想那樣做會有什麼價值!四個孩子沒有了父母。如果不替我考慮,替他們考慮一下吧,露絲。把槍放下。瞧,我們可以度過這一關的!” 波莉雖然仍然舉著手,但她側著身子,開始緩慢向前移動。當她拿起那個血淋淋的瑪瑙蛋時,露絲一直用槍指著她。波莉面朝露絲,蹲下來,挺直背,把蛋撿起來。 波莉用皮包骨似的小胳膊把蛋舉起來,退到水池邊,用抹布和有機濃縮洗衣粉擦掉上面的每一絲血跡,然後用茶巾擦乾。 “把蛋放回籃子裡。”露絲說道,波莉按照她的話,爬到椅子上,把蛋放回碗櫃上的籃子裡。 “放好了。”波莉轉過身,喜形於色,“都放回原處了。” 露絲顫抖著把槍放下,把彈匣清空。 波莉走過來,把茶巾遞給她。 “最好把上面的指印擦乾淨,放回原處,”她說。露絲接過茶巾時,波莉握住她的手。她深情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很抱歉,露絲。為發生的一切感到抱歉。為這一切抱歉。為可憐的我們,也為可憐的他。” 她們低頭看著地上的加雷斯。 過了片刻,露絲突然掙脫開她,把槍放回到儲藏室。她回到廚房裡時,波莉正跪在加雷斯的雙腳前,解開他的鞋帶。 “這就是他絆倒的原因,”她說。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是不是?”她對露絲說道,“我是說,看看他對自己的畫室幹的那些事。他給我打電話,說是你幹的。到處是一片狼藉,還有威士忌。他過去好像並不是沒有困難的時候。當他沖向你,襲擊你時,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露絲回到扶手椅裡,把臉埋在手掌裡。她感到膝蓋上有雙手,抬起頭,看見波莉蹲在自己面前。 “露絲,接下來我們這麼辦。我把孩子們帶到西蒙家,”她說,“我會告訴他發生了一個意外。你給凱特打個電話,跟她說你不知道怎麼辦,讓她來管。她擅長這個。你現在心煩意亂,但儘管去做,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們會把加雷斯如何在襲擊你時絆倒的故事編圓的。” 露絲木然地點點頭。 “我很高興,真的,”波莉繼續說道,“比我希望的還要快,但一切應該回歸原狀。我們的關係又回到從前了。萬物都像橋下的水,是不是?” 波莉站起身,取下後門上的門閂,然後再次轉向露絲,她的眼睛裡像在冒火一樣。 “你知道吧,自從你去過卡帕蘇斯島之後,克里斯多斯再也不一樣了,露絲。”她突然地、使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再也不了。” 她打開門,來到花園。 露絲試圖不去看加雷斯,她站起身,從窗簾縫裡向外窺視。她看見波莉走過去,把孩子們叫到一起。她面帶笑容,跟他們交談自如,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她說的什麼話甚至還讓他們歡呼起來。 她在搞陰謀詭計方面好像非常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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