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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五章

間諜課·暗殺名單 弗·福赛斯 11306 2018-03-18
沙漠在白天熱得像烤爐,晚上卻能寒冷刺骨,不過吉布提的位置有阿登暖流,所以氣候比較溫和。基地指揮官派了一名美國空軍上校到格魯曼舷梯旁接追踪者。追踪者穿了件淺色熱帶沙漠迷彩服,當他跟著空軍上校穿過停機坪,來到工作區為他準備的兩間屋子時,他驚訝於這兒的夜晚竟如此涼爽。 除了這是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秘密行動,還有他必須全面配合技術行動支援局的軍官,以及該名軍官是傑米·傑克森中校之外,美國空軍總部事先告訴基地指揮官的情況非常少。這個名字是追踪者自己選的,因為他有這個名字的所有配套證件。 他們經過了英國皇家空軍的C-130大力神運輸機。除了飛機尾翼上有一個標準的圓形標誌外,再沒有其他標誌了。追踪者知道,它來自空軍特種聯隊第47中隊。藉著飛行甲板上的微光,隊員們選擇留在了飛機上,喝著真正的英國茶,而不是美國人提供的那種。

他們從機翼下經過忙碌的地勤人員,走進指揮中心。 “全面配合”指令的一部分也包括迎接這六位外形邋遢的英國“自由落體”速降傘兵。他們這會兒正聚在一起,看著牆上一排照片。 一名相貌溫和的美軍軍士長轉過身,向他們敬禮。從他的臂章上看,他是通信方面的專業軍士。追踪者向他還禮。 追踪者註意到的第一件事,是這六名英國人都穿著沙漠迷彩服,但誰都沒有軍銜,或是部隊的徽章。他們的臉和手都被曬得黝黑,下巴上都是胡茬儿。除了其中一個人腦袋光得像個桌球之外,全都頭髮亂糟糟的。 追踪者知道,他們其中一定有個人是初級軍官,負責指揮這支部隊。他想,最好把手上這件事直截了當和盤托出。 “先生們,我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傑米·傑克森中校。你們的政府,通過你們的首相,慷慨地允許我,今晚借用你們和你們的服務。你們誰負責指揮?”

他想,如果提到首相能引起任何的謙卑,那他就選錯了部隊。六個人中的一個邁步向前。他說話的時候,追踪者認出了他的聲音。那種聲音源自多年前的一所私立學校。聰明的英國人總是反著說,稱它為公學。 “中校,我叫大衛,負責指揮。在我們的部隊,不使用姓氏、軍銜,也不敬禮。當然,除非拜見女王。” 和那個白頭髮的女王相比,追踪者明白自己永遠無法企及。所以他說道: “好的。只要今晚你們能按照要求完成任務。叫我傑米。大衛,你給我介紹一下吧?” 另外五個人中,有兩名中士,兩名下士,一名士兵。儘管他們從來都不使用軍銜,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專長。皮特中士是醫護兵,具備的醫療技能不僅限於急救。另外一名中士叫巴里,他是各種武器的專家,大塊頭,渾身肌肉結實,看起來就像是一頭犀牛和一輛主戰坦克的完美結合。下士戴,綽號“威爾士男巫”,負責通信,還背著各種增強開拓者能力的神奇玩意兒。一旦著陸,他負責與吉布提和坦帕保持聯繫,並確保衛星視頻連接,使他們能夠看見頭頂上那架無人機能看見的情況。那個光頭叫捲毛克里,他幾乎是個天才的車輛技師。

年紀最小、軍銜最低的那個年輕人起初在後勤部隊服役,後來接受了各種爆破和拆彈培訓。 追踪者轉向美軍軍士長,指了指牆上的顯示器,說道:“我要用這個通話。” 這是一面巨大的顯示屏,正在顯示坦帕郊外邁克迪爾空軍基地無人機操控員所監視的畫面。軍士長遞給追踪者一副耳麥。 “我是傑克森中校,我在吉布提基地,”他說道,“是坦帕嗎?” 飛來這裡的時候,他一直通過奧德軍士長與坦帕保持聯繫。不過飛機向西越過了八個時區,所以輪值人員也換了。現在是一名女性,濃重的南方口音,甜得就像蔗糖上又灑了蜜。 “這裡是坦帕,長官。操控員,專業軍士簡·奧爾布賴特。” “我們都掌握了什麼,簡?” “就在日落之前,目標車輛抵達一個獨立的小村莊,周圍什麼也沒有。我們清點了車裡下來的人。車後部下來的有五人,包括那名頭戴紅色棒球帽的,另外三名從前面的駕駛室下的車。

“這隊人的頭領受到了村長的禮遇。然後光線慢慢暗了,人物外形變成了紅外模式下的一些熱源點。 “借助最後一絲餘輝,我們發現另外兩輛敞篷皮卡從背面抵達。他們一共八個人,其中一個被另外兩人半架著。囚犯似乎是金色頭髮。天很快黑了,從南邊來的人中的一個加入了從北面來的那一隊。金色頭髮的囚犯和從北面來的那隊人在一起。 “通過紅外熱源信號判斷,院子中間停了三輛車,他們住在兩側的兩座房子內。引擎熱量逐漸消退,現在已經看不見了。兩邊屋裡的人都沒有再出現。唯一還可見的熱源信號來自院子另一邊的羊圈。還有些小的、四處游動的熱源,我們認為那些是狗。” 追踪者謝過了她,走到顯示器那兒。一架新換上的全球鷹正在實時監視這個村莊,這架RQ-4型的續航時間有二十五小時,足夠長了,它配備有合成孔徑雷達,紅外光電攝像頭,能看見下面任何活動的東西。

追踪者花了幾分鐘,看著那些野狗呈現出的紅色小點,在黑色的房子方框之間遊走。 “你們有什麼東西對付這些狗嗎,大衛?” “射殺。” “那太響了。” “我們不會打不中的。” “有一隻叫,就會影響其他狗,然後就都會狂吠起來。” 他轉過身,衝著軍士長。 “叫個人去醫療中心好嗎?去要點可食用的強力速效麻醉劑。然後再去軍需處弄幾塊生牛排。” 軍士長去打電話。開拓者們互相看了一眼。追踪者走向那排照片,最後一張是在自然光下拍攝的。 村子的顏色和當地的砂石一樣,蒙著厚厚一層沙,確實很難發現。周圍有些灌木林,這一片的中間便是它的生命之源——一口井。 黑色的陰影在落日的餘輝中,自西向東拉得很長。三輛敞篷車在靠近水井的地方並排停著,依然清晰可見。車周圍有幾個人,不過不是十六個。其中一些人一定直接進屋了。從不同角度拍攝的照片,一共有八張,但畫面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它們最大的價值在於,可以知道進攻應選取的角度——南面。

馬爾卡來的那些人住的房子在南側。有一條小路從房子伸向沙漠。追踪者走到照片旁邊,牆上釘了一張大比例尺的地圖。有人已經幫著在沙漠的降落地點上標註了一個小紅十字。追踪者讓開拓者們圍攏在他周圍,花了三十分鐘講述他的構想。他沒到之前,這些開拓者已經自己弄明白了其中的大部分。 不過他知道,這些具體情況原本需要研究好幾天的,但他們現在必須在三個小時之內掌握。他看了看表,現在是晚上九點。出發時間最遲不能超過夜裡十二點。 “我建議我們降落在目標以南五公里。剩下距離強行軍抵達。” 他對英軍俚語很熟悉,知道“click”代表“千米”,“tab”代表“強行軍”。開拓者揚了下眉毛。 “你說的是'我們',傑米。”

“沒錯。我不只是飛來這裡給你們作情況介紹。你負責指揮,但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們通常不和閒散人員一起跳傘,當然,要是這個閒散人員必須在隊列裡,那就只能把他綁在巴里身上。” 追踪者看了一眼面前俯視著自己的這個大塊頭。他不喜歡在刺骨寒冷的夜色裡被綁在這個龐然大物身上,一路顛上五英里。 “大衛,我不是閒散人員。我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偵察兵。我親歷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鬥,做過水肺深潛和高空速降跳傘。指揮時,你可以把我配置在任何你希望的地方,但我會與我的降落傘一起加入,我說明白了嗎?” “明白。” “你想在什麼高度出艙?” “兩萬五千英尺。” 這是合理的。四台轟鳴的艾利遜發動機在這個高度幾乎無法被聽見,對任何警覺的“聽眾”來說,都像是一架經過的民用航班。一半高度的話,聽起來就如同拉警報了。追踪者只跳過一萬五千英尺,這次可不一樣。一萬五千英尺不需要絕熱保溫服或是氧氣瓶;兩萬五千英尺,必須裝備那些。

“好的,那就沒問題了。”他說道。 大衛讓最年輕的提姆去外面大力神運輸機那兒,回來時拿一套備用的裝備。他們通常都會多帶些裝備,因為他們要在阿曼待十四天,然後才回國。大力神機艙裡塞滿了各種落地後可能有用的東西。幾分鐘後,提姆回來了,另外還有三個人,都穿著作戰訓練服。其中一人扛著一件開拓者們一直用的法國產BT-80降落傘。像所有的英國特種部隊一樣,他們有權在世界範圍內選擇自己的裝備。 這一次,除了法國產的降落傘,他們還選了美國的M4突擊步槍,比利時勃朗寧十三發手槍,以及英國特種空勤團的標配戰術匕首——卡巴軍刀。 負責通信的戴會配備美製PRC-152型手持式無線保密收發報機,還有英國風暴公司生產的光電感應視頻信號傳送器。

距離出發還有兩個小時。作戰室裡的七個人一件件穿戴起來,就像中世紀穿著鎧甲的騎士,沒人幫忙的話,幾乎都無法挪動,這些裝備最終都會被遺棄。 他們給追踪者找了一雙跳傘靴。很幸運,他的身材很標準,其他的穿戴尺寸都很合適,沒有問題。然後是卑爾根公司的背包,裡面裝著夜視護目鏡、水、彈藥、手槍和其他的東西。 在新來的那三個跳傘調度員的幫助下,他們把背包背在了身上,尤其照顧了追踪者。就像過去攙扶財主一樣,他們會護送開拓者們去飛機斜坡板那兒,給他們係好繩索以免滑倒,然後看著他們起飛升空。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一個個套上降落傘,卑爾根一個在背上,另一個在前胸,束帶收得非常緊,一直勒到肉裡。然後是自動步槍——槍口朝下——手套、氧氣瓶和頭盔。追踪者驚訝地發現,開拓者的頭盔和他的摩托車頭盔很像,開拓者這款只是多了個黑色橡膠氧氣面罩在下面,護目鏡也更像是他水肺潛水的眼罩。最後,他們又把裝備脫了下來。

現在是十點三十分。從吉布提到他們要去攻擊的索馬里沙漠中的空降地點要飛五百英里,所以出發時間不能晚於子夜十二點。追踪者計算了一下,飛行時間要兩小時,還要再加上強行軍的兩個小時,預計凌晨四點出擊,那正好是他們的敵人睡得最熟、反應最慢的時候。他給他的六名同伴作最後的任務介紹。 “這個人是目標。”他說道,遞上一張明信片大小的人物頭像。所有人都仔細看著那張臉,記到腦子裡。他們知道,六個小時之內,在索馬里人臭烘烘的窩棚裡,這張臉可能就會出現在他們夜視鏡的微光下。明信片裡向外看著的那張面孔是托尼·蘇亞雷茲,他彷彿正在享受著十一個時區之外的加利福尼亞陽光。不過他們即將迎來的陽光和照片上的一樣明媚。 “他是一名非常重要的'基地'組織目標,有經驗的殺手,十分痛恨我們兩國。” 追踪者走向牆上的那些照片。 “他乘坐一輛敞篷的皮卡車,從南面的馬爾卡來。那裡是伊斯蘭青年軍的地盤。就是這輛。同行的還有他的七個手下,包括一名嚮導。這件事結束後,嚮導會重新回到自己的組織。這樣一來,目標一夥一共就有七個人。不過其中一個不會開火。在這群匪徒中,有一名第三國的特工,他為我們工作。他的相貌像這樣。” 他遞上另外一張大一點的照片。奧珀爾在馬爾卡那座建築物院子裡朝天上看的時候,臉就對著全球鷹的鏡頭。這是他臉部的放大照片。 “希望他運氣好,聽到槍聲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很有可能會戴上他的紅色棒球帽——就是你們在這裡看見的。他不會和我們交火。任何情況下,不允許向他射擊。一共還剩下六個人,他們全部會還擊。” 開拓者們盯著那張黑色的埃塞俄比亞面孔,記憶著。 “那另外一夥人呢,頭兒?”車輛專家捲毛克里問道,他新刮了臉。 “好的。無人機正在監視我們的目標和他的那伙人。他們住在這間屋裡,村子場院的南側。院子對面是他們來會面的那伙人。他們是從北方來的海盜,全都是薩塞德族人。他們還帶來一名人質,從外形來看是一名年輕的瑞典商船實習生——就是這個。” 追踪者拿出他的最後一張照片。這是他從軍情六處的阿德里安·赫伯特那兒拿來的,赫伯特是從布爾斯特羅德夫人那兒得來的。實習生的父親哈里·安德森給他交了一份商船身份證的申請表,布爾斯特羅德夫人就是從那上面翻拍得來的。照片上是一個英俊的金發男孩,穿著公司的製服,無辜的眼神盯著鏡頭。 “他在那兒乾什麼?”大衛問道。 “他是把目標引出巢穴的誘餌。目標隨身帶了一百萬美元,想要買下這個男孩。他們可能已經完成了交易,這樣一來,那個男孩就會在目標的屋裡,而那一百萬美元就去了院子對面。雙方也可能約定在早上出發前進行交易。不管怎樣,所有人留神一個金發男孩,不要朝他射擊。” “目標為什麼想要這個瑞典實習生?”這次是那個大塊頭巴里。追踪者小心翼翼地組織語句回答。沒有必要說謊,但要遵守原則——“有必要才知道”。 “幾週前,北方的薩塞德人在海上劫持了他。目標告訴他們,想要在攝像頭前砍下他的頭,作為對我們這些西方國家的威脅。” 屋子裡一下非常安靜。 “這些海盜,他們也會和我們交火嗎?”隊長大衛又問道。 “一定會。不過我想,等他們被槍聲弄醒,一定會因為他們喝了一肚子阿拉伯茶的勁兒而睡眼矇矓的。我知道那東西要么讓他們昏昏欲睡,要么讓他們極端暴力。” “如果我們對著他們的窗戶進行長點射,他們一定不會認為是西方國家的傘兵到了,而是正被自己的生意夥伴攻擊,好拿回錢,或者把男孩帶走不給錢。我希望他們從院子那邊向這邊開火。” “他們有多少人,頭兒?我是說海盜。” “我們數過,日落之前他們來了兩輛敞篷車,從裡面下來八個人。” “那就是說,敵人一共有十四個。” “是的,我希望他們從床上爬起來之前就死了一半。不要活口。” 六個英國人圍在照片、圖片和地圖周圍開會,互相低聲交談著。追踪者聽到幾句像是“錐形爆破”和“碎片手雷”的話。他知道,第一個說的是一種爆破厚重門鎖的裝置;第二個是指一種高爆碎片手雷。他們對照片中餘暉裡的村莊指指點點,照片已經被放大了。十分鐘後,會議結束了。年輕的隊長走過來,臉上帶著微笑。 “走吧,”他說,“我們去穿裝備。” 追踪者知道,他們同意進行的這次行動,是經美國總統請求,然後獲得了他們自己首相的批准的。 “很好。”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話。他們離開作戰室,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氣依然很涼爽。他們在研究任務的時候,三名跳傘調度員很忙碌。機庫的門開著,裡面的燈光射出來,照著排成一條直線的七堆裝備。這個順序,就是他們走進大力神機艙的順序,也是他們在兩萬五千英尺高空,自己跳入夜空的順序——只是和走進機艙的順序相反。 在跳傘調度員的幫助下,他們開始“爬”進各自的裝備。稍微年長些的調度員對追踪者格外關照。他是一名有經驗的中士,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約拿”。 追踪者是穿著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熱帶迷彩服來到這兒的,那是他在格魯曼商務機上換上的,現在,他在指導下,換上了那套備用的沙漠迷彩跳傘服。其他六人都已經穿好了。然後是各種負重,分量越來越沉。 約拿舉起三十公斤重的降落傘,放到追踪者的背上,用搭扣把各組粗帆布帶扣好,調整到正確的位置,然後收緊束帶,直到追踪者感覺勒得不行才住手。兩邊的腹股溝位置各套了一組束帶。 “別讓睾丸碰到這裡,長官。”約拿低聲說道,“降落傘猛然打開的時候,傘兵的'那傢伙'如果在束帶裡的話,以後會覺得性生活實在太無趣了。” “我一定照辦。”追踪者說道,感覺了一下下面,以便確定腹股溝束帶下面沒有勒住別的東西。 下一件是卑爾根背包,這是掛在胸前的。它有四十公斤重,一下就把他墜得向前傾。背包的束帶也要被緊緊地綁在胸部。追踪者在美國海軍陸戰隊傘兵學校學習過,他知道所有這些都十分重要。 卑爾根背包在傘兵的胸前,所以他們必須先面朝下跳出。最終開傘時,降落傘從傘兵的背部升起,在他的上方打開。傘兵背朝下跳出的話,會直接鑽進打開的降落傘,然後就像被裹屍布包著,墜地身亡。 卑爾根背包的重量主要是食物、水和彈藥——後者是包括自動步槍的多餘彈夾和手雷。背包裡還有傘兵的個人用手槍和夜視鏡。夜視鏡在跳傘時絕對不能戴上,否則會被氣流扯掉。 約拿給他裝上氧氣罐,通過軟管能夠給他戴著的面罩提供氧氣。 最後是頭盔和緊貼臉部的護目鏡,這能保護他的眼睛不被時速一百五十英里的氣流(他跳傘時就能感受到了)吹爆。然後,他們取下卑爾根背包,跳傘的時候再背上。 這七個人這會兒彷彿是從特效部門走出來的外星人。他們沒法走路,只能蹣跚前進,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大衛上尉點了下頭,隊員們走過水泥地面,朝著等候的大力神運輸機後艙走去。艙門已經開了,斜坡板也放了下來。 上尉發布跳傘順序的命令。第一個是大塊頭巴里,因為他在這些人中最有經驗。然後是追踪者,他後面是隊長。剩下的四個人裡,最後一個是另外一名中士克里,他也是個老兵,所以他不需要別人從背後照看他。 七名傘兵在三名調度員的幫助下,一個接一個地走上斜坡板,進入C-130的機艙。還有二十分鐘到零點。 機艙的一側有一排紅色的帆布座位,他們坐在上面。調度員繼續做著各種檢查。約拿對隊長和追踪者非常關注。 追踪者註意到,機艙裡現在非常暗。只有機庫門上方弧頂的反光照進來。他知道,斜坡板抬起的時候,他們就完全坐在黑暗裡了。他還注意到有些被固定住的板條箱。那是這只部隊的其他裝備,要帶回英國的。在貨物區和駕駛艙之間靠近牆的位置,有兩個模糊的人影,這是兩名降落傘打包員。部隊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為隊員們拆傘、裝傘。追踪者希望,給他背上降落傘打包的人真的了解自己的工作。傘兵裡有一句古諺:永遠不要和你的打包員爭執。 約拿俯下身,打開追踪者傘包的上部,檢查兩根紅色的棉線是否正常。都是密封的。皇家空軍的中士把追踪者的氧氣面罩連在飛機的供氣孔上,然後點點頭。追踪者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氧氣面罩,覺得很貼合,氣密性很好,他吸了一口氣。 撲鼻而入的是一股近乎純氧的空氣。他們就一路呼吸這樣的氣體,直到跳傘的高度,以便將血液裡的氮氣都衝出來。這樣可以防止他們快速減壓時產生減壓症。約拿合上追踪者的氧氣閥,然後走向隊長,為他做了同樣的檢查。 外面傳來劇烈的轟鳴聲,四台艾利遜發動機點燃了起動電機,慢慢進入正常運轉程序。約拿走向前,把追踪者膝蓋上的安全帶扣死。最後又為他把氧氣面罩連上C-130的機載供氣系統。 後面的斜坡板抬了起來,隔斷了吉布提基地的最後一縷光線。 “咔嗒”一聲,空氣閥關閉了。噪音越來越大,發動機咆哮起來。機艙裡一片黑暗。約拿取出熒光棒,讓自己和另外兩名調度員坐到了位置上。他把背靠在了艙壁上。這時,大力神開始滑行了。 所有人都坐著,向後靠進各自降落傘的傘包裡,四十公斤重的卑爾根背包放在腿上,他們就好像在噪音夢魘的重壓下沉睡。機組人員開始檢測飛機的襟翼,耳邊傳來液壓檢測系統的哀怨聲,以及燃油噴射器的尖銳聲響。 他們看不見,只能感覺——四引擎的主力機型調整了方向,開上主跑道。飛機停頓了片刻,機身有些向下沉,然後頭部猛然躍起。雖然體型巨大,但大力神運輸機加速非常快。滑行了五百碼之後,它已經機頭向上,離開了停機坪,然後開始以很陡的坡度爬升。 就算沒有任何無用裝置,最簡單的飛機也無法和C-130相比。它沒有隔音系統,沒有暖氣,沒有加壓系統,顯然也沒有餐車服務。追踪者知道,它會一直這麼吵。不過等空氣稀薄的時候,它會變得非常冷。不過後面的密封艙不會。他臉上雖然戴了氧氣面罩,但還是能聞到這裡現在充滿航空汽油的臭味。 隊長在他旁邊,解開了頭盔的束帶,把頭盔拿了下來,然後拉出一副耳機戴上。卡槽裡還有一副,他把它遞給追踪者。 靠在前艙壁上的約拿已經戴上耳機了。他需要聽著駕駛艙的動靜,好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準備P時間——“P”是指降落傘,意思是跳傘時間。追踪者和上尉能實時聽見駕駛艙里傳來的聲音——那是第四十七中隊的英軍中隊長,他和他的“大鳥”在地球上最危險、最艱難的地方起飛降落過。 “通過一萬英尺高度,”他說道,“P時間,一百分鐘倒數。”距離跳傘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四十分鐘。晚些時候,他又說道:“高度,兩萬五千英尺。”時間又過去了八十分鐘。 耳機阻擋了引擎的轟鳴,但溫度已經降至幾乎零度。約拿解開自己的束帶,抓著沿艙壁的一根扶手桿走了過來。現在沒辦法交談,一切都只能用手語。 他在七個人面前逐一做著手勢。右手舉高,食指和拇指做成“O”狀,就像水肺潛水員。一切正常?開拓者們用同樣的手勢回答他。然後他舉起手,握拳,用嘴吹了一下,握拳的五指張開,然後豎起五根手指,意思是:降落地點風速預計為五節。最後,他把拳頭舉高,五根手指張開了四次。意思是:距離跳傘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他演完《奧德賽》之前,大衛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一個扁平的盒子塞到他的手裡。約拿點點頭,咧開嘴笑了。他拿著那個盒子,消失在駕駛艙的區域。他回來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機艙里黑黢黢的,但還能看見他依舊咧著嘴。 十分鐘之後,他又起來了。這一次他在七個人面前伸出十個手指。七個人點點頭,抱著卑爾根背包,全都站了起來。然後他們轉過身,先把四十公斤重的背包支在座位上,然後提到胸前,用束帶綁緊。 約拿走上前來給追踪者搭把手。他幫追踪者收緊束帶,直到美國人覺得自己的胸部要碎了。可是,俯衝時的速度會有每小時一百五十英里,不能有任何東西移位,哪怕只有一英寸。然後,他幫追踪者把機載供氧換成了追踪者自己的氧氣罐供氧。 這時,追踪者聽見一個新的聲音,很吵——引擎的轟鳴聲中傳來機載送話系統播放的音樂,聲音非常響。追踪者現在知道剛才大衛交給約拿拿去駕駛艙的是什麼了,那是張CD。 C-130寬大的機艙淹沒在瓦格納鏗鏘有力的歌劇《女武神》裡。 七個人沿機身的右側站著,聽著打開密閉閥時發出的沉悶的金屬聲,這意味著斜坡板放下來了。約拿和他的兩名調度員助手把各自的繩索掛好,以免滑出機外。 斜坡板緩緩下沉,機艙後部出現了一個車庫門那麼大的張口,衝著外面的天空。一股刺骨的狂風呼嘯而入,中間夾雜著航空汽油和汽油燃燒的臭味。 追踪者站在隊列的第二位,就在大塊頭巴里身後。他越過領頭傘兵的肩膀朝外面望去。那裡除了令人暈眩的黑暗,刺骨的寒冷和噪音的轟鳴,什麼也沒有。機艙裡迴盪著銅管樂器演奏的響亮的《女武神》樂曲聲,他們即將踏上去往瓦爾哈拉殿堂的瘋狂之旅。 現在是最後一次檢查。追踪者看見約拿張著嘴,但他聽不見一個字。順著隊列,排在最後的捲毛克里為他前面的傘兵提姆檢查,確保他的同伴的降落傘和氧氣沒有問題。然後他喊道:“七號完畢。” 約拿肯定是聽見了,因為他朝提姆點點頭。提姆同樣為自己前面的醫護兵皮特檢查。相互之間的檢查沿著隊列次第進行。追踪者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同樣為自己前面的巴里做了檢查。 約拿這會兒站在大塊頭的前面,臉衝著他。追踪者給巴里做最後的檢查時,他點了點頭,朝旁邊邁出一步。沒什麼事要做了。所有這一切之後,七名傘兵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扔進索馬里沙漠上方五英里的夜空。 巴里朝前邁了一步,放低姿態一躍而下,消失了。隊列之所以彼此挨得那麼緊,是因為在空中,過寬的間隙可能會十分危險。黑夜之中,三秒鐘的間隔就可能讓兩名傘兵相距過遠,彼此再也看不見對方。遵照之前的講解,巴里的腳後跟消失不到一秒鐘,追踪者就跟著跳了出去。 他的感官立刻就回來了。半秒鐘不到,噪音就沒了,C-130的四台艾利遜發動機和瓦格納,全消失了。替代它們的,是夜空的寧靜,只有他墜落的身體加速超過時速一百英里時的風聲劃破這一片沉寂。 他覺得正在飛離的大力神運輸機螺旋槳造成的滑流要把自己翻過來,先是腳被抬到了腦袋上方,然後又在“推”他的背。他努力抗衡著。方圓兩千英里的沙漠都沒有受到任何污染,所以儘管沒有月亮,但沙漠裡的星星顯得又大又亮,一直放射出寒光,把天空也稍微照亮了點。 追踪者向下看去,下面很遠的地方有一個黑色的影子。他知道在自己肩膀後面,最近的是傘兵隊長大衛,依次向上是其他四個人。 大衛出現在了他的旁邊,離他只有幾臂遠。他採用羽箭一樣的姿態以提升速度,朝巴里追去。追踪者也採取同樣的姿勢。慢慢的,眼前的那個大黑影離得更近了。巴里的姿勢像個海星。他戴著手套,雙手握拳,手臂和腿半張開,以減緩墜落的速度至每小時一百二十英里。上尉和追踪者與巴里高度一致時,也像巴里一樣換成了海星一樣的姿勢。 另外四個人也一個一個加入了進來,大致形成了一個梯形編隊。他看到上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高度表。高度表根據沙漠上空四周的氣壓進行數據變換。 高度表顯示,編隊剛剛降到了一萬五千英尺。不過追踪者是看不到的。他們將在五千英尺高度開傘。作為領先跳下的傘兵,巴里的任務是第一個開傘,同時還要用他的經驗和微弱的星光,找出一片盡可能平坦且沒有石頭的降落區域。 即使是從兩萬五千英尺的高空用自由落體的方式墜落,時間最多也只有九十秒鐘。巴里現在只比其他六個人的高度稍低一點點。他掃視著朝他迎面而來的地面。其他人慢慢地組成鋸齒狀交錯陣型,互相之間保持目視的距離。 追踪者把手伸進自己降落傘包的口袋裡,以便確定他能夠著降落傘的開傘裝置。開拓者們不用D型拉環開傘。他們用無液氣壓計的壓力激發開傘。不過機械裝置會出故障——也確實出過。以每小時一百二十英里的速度墜落,沒有時間去發現那些小玩意兒壞了。大衛和其他人都更願意手動開傘。 追踪者伸手去摸的就是這個東西。那是塊降落繖形狀的布,連在一根繩索上,放在傘包頂部的口袋裡,很容易夠到。把它扔進滑流裡,它就會把整個BT80從傘包裡拖出來,展開。 在他下方,追踪者看見巴里到達了五千英尺的高度,降落傘打開了——夜色的包裹中,隱約閃爍著一點灰色。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見大衛把自己的開傘浮標扔進空中,然後消失在了自己的上方。 追踪者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幾乎同時,他就感覺到巨大的降落傘猛地把他向後拉去——或者只是看起來是那樣。事實上,降落傘只是減慢了他的墜落速度。這種感覺就像開車高速撞上牆,安全氣囊瞬間彈出。不過這只持續了三秒鐘,然後他就開始漂浮了。 BT80和傘兵部隊在軍事演習中跳傘使用的半球型的降落傘完全不同。它的形狀像一塊墊子,是用一塊巨大的方形絲綢製作的滑翔翼。在一定高度打開後,能讓傘兵滑翔至敵後數英里,雷達和肉眼都無法發現。 開拓者們喜歡它就是因為這個。另外還有個原因,它打開時沒有聲音,而其他的降落傘則會有類似甩鞭的聲音。這會驚動傘兵下方的警衛。 在八百英尺的高度,傘兵上尉解開了自己的卑爾根背包。背包掉了下去,通過上面繫著的繩索,掛在上尉下方十二英尺的地方。追踪者跟著照做。在他們頭上更高些的地方,另外四個人相繼都照此行動。 星光下,美國海軍陸戰隊中校看著撲面而來的地面,十分清楚。 “撲通”一聲,卑爾根背包砸到了沙地上,他立刻開始最後的製動動作——他把手向上伸出,抓住控制翼傘的兩個手柄,使勁向下拉。降落傘向外展開,速度慢了下來,使得他可以在接觸到地面後迅速跑動。之後降落傘不再保持形態,折了起來,軟塌塌地落在了地上,綢布和尼龍繩纏成了一堆。他鬆開胸部和腿部的束帶,降落傘包的剩餘部分也掉在了沙地上。它已經完成了使命。六名開拓者在他周圍做著同樣的動作。 追踪者看了看表,凌晨兩點零四分,如期按計劃完成。不過部隊編隊進行強行軍需要花不少時間。 七套降落傘必須收集起來,還有那些已經用不上的頭盔、氧氣面罩和氧氣罐。他們把這些堆在一起,三名開拓者把它們用石頭遮蓋起來。 他們從卑爾根背包裡取出手槍和夜視鏡。因為星光足夠亮,所以行軍時並不需要這些。不過在對村子發起進攻時,這些裝備能將漆黑的夜晚變成淡綠色的白晝,給他們提供無法匹敵的優勢。 威爾士技術奇才戴正在仔細檢查自己的裝備。因為有了先進的科技,他們的任務才比有無人機之前簡單了。 在他們腦袋頂上的某個位置,有一架RQ-4型全球鷹無人機。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通過坦帕的邁克迪爾空軍基地控制著它。全球鷹盯著追踪者他們,也盯著那座小村莊,它能同時看到這兩個目標。通過體溫,它能偵測到任何有生命的物體,並把它用一個圓形的白色光點顯示在畫面裡。 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把坦帕觀測到的一切拍成了圖像,拼接起來,通過音頻和視頻傳送到了吉布提的通信室。戴正在設置,測試他和吉布提之間的無線電直聯。這樣吉布提就能告訴他:他們的確切位置,那個村子在哪裡,降落地點和村莊之間的行進路線,以及目標所在區域是否有什麼活動。 他低聲和吉布提說了一會兒,然後向其他人做了報告。兩名操控員都能看到他們——沙漠裡有七個白色的圓點。村子沒有任何動靜,看來都睡得正香。房子外面沒有人,屋子裡他們偵測不到。不過村民們的財產——一群羊、四匹驢子和兩隻駱駝——都在圈裡,或是用繩子拴在外面空地上,他們看得很清楚。 有一些比較小的圓點四處游動,那些是野狗。距離村莊有四點八公里,最佳行進路線是朝指北針的北偏東二十度角方向。 傘兵隊長自己有席爾瓦指北針和SOPHIE熱成像系統。儘管有坦帕的保證,他還是打開了它,用熱成像儀的光束在他們周圍掃描了一圈。所有人都僵在了那裡——成像儀上出現了一個小圓點,就在巴里選擇作為著陸點的這個沙漠盆地邊沿的沙脊上。 相對人類而言,這個點太小了,但如果是一個窺視的腦袋,就足夠大了。不過那個東西低低地吼了一聲,消失了。是一隻沙漠豺狼。兩點二十二分,他們組成一路縱隊,朝北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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