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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章

傳教士坐在自己位於馬爾卡那所宅院的書房裡,琢磨著自己的敵人。他不是傻瓜,知道外面某個地方肯定有這麼一個人。在他自己網站上的那個假佈道證明了這一點。那個佈道非常有效地摧毀了他的聲譽。 十年來,他一直小心翼翼,是最難被發現踪蹟的“基地”組織恐怖分子。他在南北瓦濟里斯坦的山區裡,從一個安全屋換到另一個安全屋,一直改名換姓,不斷改頭換面。他嚴禁任何相機靠近自己。 他的同伴至少有一打人,現在都已經死了。他不像他們那樣,他從來不用手機。因為他非常了解美國人的能力——他們能從網絡裡偵測到最細微的耳語,然後循聲而至,找到那所房子,把房子和里面的人都炸成齏粉。 只有一件事是例外,讓他現在覺得十分後悔——他從來沒有從現在的住處給任何人發過電子郵件。他總是從遠離自己住處的地方發布自己的仇恨佈道。

不過還是有人能穿越他的防護。假佈道上的那個演員太像自己了。長得像,說話也像。 “他”對著全世界宣布了自己的真實姓名,還有自己在呼羅珊聖戰聯合會用的假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出賣的,或者為什麼被出賣,被誰出賣,但他必須接受這個事實:追踪他的人肯定能查到他在基斯馬尤電腦的真實IP。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洞穴巨人和他保證過,那是不可能的。不過,連洞穴巨人都死了。 他知道無人轟炸機。他從西方媒體印的專欄裡讀到過,知道它們能做什麼。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具體細節他甚至從來沒有向他的技術專家洩漏過。他必須推測,他已經被追踪到了——就在他的腦袋頂上,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地方,有一架機器不斷盤旋,監視著他所在的城鎮,甚至是他的這所房子。

所有這些都讓他得出結論:他必須中斷現有生活中的所有聯繫,再次消失。這時,賈瑪從基斯馬尤來了,帶來他在倫敦的朋友穆斯塔法的消息。一切都改變了。這關係到五千萬美元。他召見了自己的前任秘書——他現在已經替代洞穴巨人了。 “賈瑪,我的兄弟,你累了。距離太遠了。休息一下,睡個覺,吃點東西。你不回基斯馬尤了。放棄那裡。不過你還得再跑一趟。明天,也許就是明天。”
格雷·福克斯很疑惑。他在保密專線中的聲音說明了這一點。 “追踪者,你是說,要讓這個倫敦的幫兇和他在馬爾卡的同夥之間多進行通信嗎?” “是這樣。為什麼這麼問?” “他已經把他在貝爾戈維亞晚宴上從一個半吊子律師那裡聽來的消息傳給傳教士了。”

追踪者仔細考慮著自己的回答。撒謊和“隱藏部分真相”——一名英國前內閣大臣曾這樣說過,差別很微妙。 “看來達達里是那麼說的。” “英國人怎麼考慮的?” “他們覺得,”追踪者很真誠地說道,“這個混蛋坐在他位於倫敦的別墅裡,給他在南邊的朋友傳遞消息。順便說一下,我的請求還是沒有得到高層的許可嗎?” 他想轉移話題,不去講穆斯塔法·達達里從倫敦以外發消息的事。這會兒達達里正在凱斯內斯,有三個前突擊隊員陪著看下雨呢。 “是這樣,追踪者,由於奧珀爾還在那裡,所以不允許進行導彈打擊,不允許進行登陸攻擊,也不允許從我們在摩加迪沙的駐地派直升機進行攻擊。我們已經有了另外一起索馬里災難——一枚火箭彈打掉了三角洲部隊懸停的直升機。你得再想別的法子。”

“好的,頭兒。”追踪者答道,一邊掛斷了電話。
傳教士是對的。他在基斯馬尤用來秘密發送的電腦已經沒有用了。但他不知道他在倫敦的盟友——他少年時代的伙伴和秘密的支持者——也已經暴露。他用蔬菜價格設計的密碼所編輯的消息,也被破解了。所以他從馬爾卡給達達里發送了一個要求,同樣破壞了自己的安全。這個要求也被截聽,並且破譯了。
“傑克森中校?” “是我,愛麗兒。” “在馬爾卡和倫敦之間有些奇怪的東西在傳來傳去。” “你要知道,愛麗兒,是你在用達達里的名字發郵件。” “是的。但馬爾卡剛剛回復了。他問他的朋友借一百萬美元。” 他早該料到的。自己的預算肯定能夠支付得起。比起一枚導彈,這只是很少的一個數額。不過為什麼要浪費納稅人的錢呢?

“他說了他想怎麼給他錢了嗎?” “叫什麼德哈比希爾。” 追踪者一個人在倫敦的辦公室裡,點點頭。他知道那是什麼。巧妙、安全,幾乎無跡可尋。一種有著上百年曆史的古老借貸體系。 搞恐怖主義是要花錢的,很多錢。那些人體炸彈一般都是孩子,在他們背後操縱的,通常都是不想死的成年人。這些人的背後,是那些戴著戒指的謝赫們。謝赫們的背後是那些出資人。這些出資人表面上常常都過著體面的生活。 對反恐怖主義機構來說,恐怖主義資金的來源是塊寶地,可以通過那些提供資金的賬戶的操作追踪紙質的記錄。因為資金的轉移一定會留下紙質的憑單。可那些漢地人不這樣做。在中東,這個系統可以追溯到好幾世紀之前。 它的起源是因為,在過去,如果沒有一小支軍隊護衛,帶著錢財穿過到處是土匪的地域是非常危險的。所以漢地人在A國家收取資金,然後授權自己的表親向B國的受益人支付同樣的數額,並扣除相應的手續費。不需要現金在邊界上往來,只需要打個加密電話或者發個電子郵件就可以了。

德哈比希爾1970年成立於索馬里的布爾奧,現在的總部在迪拜。在索馬里語中,它的意思是“煉金廠”,成千上萬在異國他鄉工作的人把自己掙的錢通過它寄給自己祖國的家人。大多數的索馬里移民社區都在英國,所以它在倫敦有很多辦公室。 “你能破解進入達達里的銀行系統嗎?”追踪者問道。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行,中校。給我一天時間好嗎?”
愛麗兒回到他的電腦屏幕前,進入一種至高的愉悅中。他開始翻查這個巴基斯坦大亨的支付事項,還有他完成購買的方式。所有這些都指向一系列離岸賬戶,其中最主要的在開曼群島。那個賬戶有非常複雜的防火牆保護,技術十分先進。這個十幾歲的阿斯伯格綜合徵患者待在弗吉尼亞的閣樓裡,十個小時就滲透進去,給達達里的倫敦個人賬戶轉了一百萬美元。離開的時候,除了像達達里自己之前所做的那樣做了個合法性確認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錢款從倫敦的一家銀行正式轉到了德哈比希爾的倫敦辦公室。隨款送達的,還有傳教士之前在郵件裡列示的受益人的具體情況。愛麗兒收到郵件後就進行了解碼。索馬里的金融經紀人提醒說,這麼一筆數額的美元在索馬里境內需要三天才能湊齊。是的,他們在馬爾卡有一家分號。 米德堡和切爾騰納姆對著倫敦那台計算機進出的通信進行了截聽,還做了記錄。不過他們的情報也僅限於推測,這是達達里發送和接收的。
“賈瑪,我有個任務給你,需要非常小心。因為要打交道的都是索馬里人,所以這件事必須由索馬里人做。” 西方國家所有的先進技術也沒法監聽信使。奧薩馬·本·拉登十年來,根本沒有住在山洞裡,而是在一連串的安全隱蔽處。他和全世界的支持者聯繫從來不用手機,也從來沒被監聽到。他就是用的信使。他最後用的信使就是庫威迪。庫威迪暴露後,被全世界追踪。跟踪他的人最終跟到了阿伯塔巴德鎮的一處建築物。

傳教士讓賈瑪站在自己面前,用阿拉伯語把消息念給他聽。賈瑪在腦子裡把它翻譯成索馬里語,反复念誦著,直到一個字不差。他帶了一名巴基斯坦保鏢一起離開了。 他還是開輕卡,兩天前正是這輛皮卡車讓他把倫敦來的消息從基斯馬尤帶到了這兒。高空中,外國勢力目睹他裝上了另外五加侖塑膠油罐。 坦帕郊外地堡裡的人看到他們給燃料罐蓋上油布,不過這只是普通的預防措施。兩個人鑽進駕駛室。既不是包得嚴嚴實實的傳教士,也不是那個戴著紅色棒球帽、身材苗條的年輕人。皮卡車離開了,轉向基斯馬尤,朝南開去。車子離開了全球鷹的視野時,全球鷹又被指示繼續監視那座建築物。然後皮卡車停了下來,車上的人把油布取下,把駕駛室的頂部刷成黑色。這樣偽裝之後,又開了回來,繞過馬爾卡往西,然後再往北。太陽落山的時候,它來到摩加迪沙飛地邊上,繼續朝邦特蘭開去。那裡有數不清的海盜窩。

路上到處是車轍印兒,坑坑洼窪的,還常常駛過滿是鋒利石頭的沙漠。他們加油,換輪胎;換輪胎,加油。開了兩天,來到了加拉阿德。
“加里斯先生,是我。” 阿里·阿布迪從加拉阿德打電話來,看起來他很興奮。加里斯·伊万斯則既疲憊又緊張。這些海盜對時光流逝或是快點解決問題完全沒有最起碼的概念,無休止地和他們談判,對歐洲人來說這十分消耗精力,簡直就是一種折磨。這就是為什麼頂尖的人質談判專家數量非常少,報酬也很高。 伊万斯也一直受到來自哈里·安德森的壓力。安德森每天至少打一通電話過來詢問自己兒子的消息。伊万斯試圖解釋說,倫敦方面要是表現出即使是些微小的著急跡象,那麼事情的發展就會比現在的境遇糟糕十倍,更別說露出絕望的跡象了。瑞典的百萬富翁畢竟是個商人,所以起碼他有一半是接受這個邏輯的。不過他也是一名父親,所以電話永遠響個不停。

“早上好啊,我的朋友,”伊万斯平靜地說道,“今天天氣這麼好,你的委託人想說點什麼?” “我想我們又靠近了,加里斯先生。我們現在提出七百萬美元解決此事,”然後他又補充道,“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即使他只是在無意中聽到為阿弗里特服務的這個講英語的索馬里人這麼說,這句話也不會顯得冒昧。伊万斯意識到,這意味著加拉阿德灣的談判專家想要掙到他的第二個一百萬美元了。不過地中海南北兩邊對於“盡快”這個詞,有兩種不同的理解。 “非常好,阿布迪先生,不過只是到目前為止。”伊万斯說道。兩天前,阿弗里特最低能接受一千萬美元,伊万斯出價三百萬。他知道哈里·安德森瞬間就會同意用一千萬解決此事。他也知道,如此一來,那些本以為應該是四五百萬美元的索馬里人就會立刻警覺起來。 如果歐洲人突然退讓,那就是表明他們慌亂了。那麼價格就很可能漲回一千五百萬美元。 “你看,阿布迪先生,我差不多整晚都在和斯德哥爾摩打電話,我的委託人儘管極其不願意,但還是同意可以在一個小時內,支付四百萬美元到你的委託人的國際賬戶上;然後再一個小時,馬爾默號起錨。這可是非常好的報價,阿布迪先生。我想我們都知道,你的委託人一定也能明白這一點。” “我會立刻把這個新報價轉告他,加里斯先生。” 掛斷了電話,加里斯·伊万斯反復回想之前和索馬里海盜成功交易的歷史。外行人對先把錢匯進賬戶後放船總是會非常驚訝。怎麼來防止這些海盜拿了錢卻不放船呢? 但這就是奇怪之處了。在他們和談判專家約定的一百八十次協議中,無論是紙質的、傳真的或是電子郵件的,只要雙方簽了字,索馬里人違約的事情只有三起。 基本上,整個邦特蘭的海盜都知道,他們做海盜是為了錢。他們沒有必要也不想要那些船、貨物或者囚犯。把交易弄砸了會破壞他們的營生。他們可能是狡猾、殘忍的,但是為自己賺錢就是賺錢,這是至高無上的法則。 通常都是如此,但這次並不尋常。那三起事件中,有兩起是阿弗里特干的。他和他的氏族一樣臭名昭著。他是薩塞德人,是豪巴爾·吉迪爾部落的一個分支。該部落中最出名的人物法拉赫·艾迪德是一名殘酷的軍閥,他竊取了國際社會給那些缺乏食物的人們的救援物資。這使得美國人在1993年來到了索馬里。結果,他把黑鷹直升機打下來,殺死了美國遊騎兵,拖著他們的屍體遊街。這就是薩塞德氏族。 阿里·阿布迪和加里斯·伊万斯通過衛星電話秘密商定,如果在那個泥巴堡壘裡的老怪物同意,而且沒有懷疑他自己的談判專家已經被收買了的話,他們就用五百萬美元了結此事。不管什麼情況,五百萬美元對雙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數字。哈里·安德森賄賂阿布迪的額外兩百萬美元,只是在可能的情況下,讓時間拖延不超過十天。 海面上的馬爾默號暴晒在陽光裡,東西都開始發臭了。為了省油,冰箱被斷了電。歐洲帶來的食物都沒了,要么被吃掉了,或是腐爛變質了。索馬里衛兵把活羊帶上了船,就在甲板上宰殺。 伊克魯德船長想用水沖洗甲板,但電泵和空調一樣,也是用油的。所以他讓船員們拿桶去海裡打水,用掃帚刷。 幸運的是,周圍的海域有很多魚,都是被船邊上扔下的羊下水引來的。歐洲人和菲律賓人都很喜歡新鮮的魚。但總吃就很乏味了。 電力淋浴壞掉之後,他們就用海水沖洗。淡水就是液體黃金,只能用來喝。不過放了淨化劑之後,味道令人作嘔。令伊克魯德船長欣慰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嚴重的疾病,只不過偶爾有人腹瀉。 不過他不確定這樣會持續多久。索馬里人要排便的時候,就在船尾的欄杆那兒解決,連屁股都不撅起來。菲律賓人怒火中燒地看著,只得在無休無止的熱浪裡,反復用刷子把那些穢物衝進洩水孔。 伊克魯德船長甚至不能再和斯德哥爾摩通話了。他的衛星電話被他稱之為“穿西裝的小個子混蛋”切斷了。阿里·阿布迪和昌西·雷諾茲的辦公室進行複雜微妙的談判時,不希望有任何外行人的干擾。 瑞典船長正想著,他的烏克蘭大副喊道:有船來了。通過雙筒望遠鏡,他能辨別出那艘單桅帆船,還有艦橋上那個穿著旅行夾克、乾淨整潔的小個子。船長迎接了到訪的客人。他又有機會問一下那個叫卡爾森的商船實習生的狀況了。在這一帶,他是唯一知道那個孩子真實身份的人。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那個少年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了。阿布迪只是告訴他,奧夫·卡爾森很好,他被留在堡壘裡只是為了確保船上的這些船員能夠行為得體。伊克魯德船長懇求放卡爾森回來,但那隻是徒勞。
阿布迪先生在馬爾默號上的時候,一輛滿是塵土的皮卡車開進了村子後面堡壘的院子。車上有個大塊頭的巴基斯坦人,既不說英語也不說索馬里語。另外還有一個人。 巴基斯坦人留在卡車上,另外一個人被領進去見阿弗里特。阿弗里特認識一個哈蒂·達羅德氏族的人,也就是從基斯馬尤過來的人。這個薩塞德軍閥不喜歡哈蒂的人,事實上,他不喜歡所有從南方來的人。 儘管嚴格說來,阿弗里特也是穆斯林,但他事實上從來不去清真寺,也極少做禮拜。在他的腦子裡,南方人都是伊斯蘭青年軍和瘋子。那些人折磨人是為了真主,而他只是為了自己高興。 來人自我介紹,名叫賈瑪,用對酋長的禮節表示了恭敬。他說他是馬爾卡一名謝赫的信使。他帶的口信兒只能對加拉阿德之主說。 阿弗里特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名叫阿布·阿薩姆的聖戰主義傳教士。阿弗里特有一台電腦,不過他的人裡面只有年輕人知道怎麼用。但即使知道電腦的功能,他做夢也想不到去看聖戰分子的網站。阿弗里特聽著,越來越有興趣。 賈瑪站在他面前,背誦著自己記下的消息。開始是通常的大段致敬的話,然後才是內容的重點。他背完消息,站在那裡沒有說話,老薩塞德人盯著他看了幾分鐘。 “他想殺了他?割斷他的喉嚨?還要拍下來?然後放給全世界看?” “是的,酋長。” “付我一百萬美元?現金?” “是的,酋長。” 阿弗里特仔細考慮著。殺掉那個白人異教徒,這個他懂。但是放給全世界看他的所作所為,這太瘋狂了。那些異教徒會來報復的,他們有很多武器。阿弗里特搶他們的船,拿他們的錢,但他還沒瘋狂到要挑起他和整個異教徒世界的仇怨。 最後,他作出決定——暫緩決定。他讓他的客人去客房,在那兒休息,給他們提供了食物和水。賈瑪走後,他下令不許他們保留自己的車鑰匙,身上不許帶任何武器,也不許帶手機。他自己腰帶上跨著一把也門雙刃彎刀,但他不喜歡有任何其他武器在自己附近。
一個小時後,阿里·阿布迪從馬爾默號回來了。之前他不在,所以沒看到卡車從南方來,也沒看見那兩個訪客。更不知道其中一個是信使,負有奇怪的使命。 他知道自己之前答應加里斯·伊万斯的那通電話的時間。因為倫敦在非洲之角以西三個時區,所以他們是在加拉阿德時間晌午的時候通的電話。那麼,明天他沒有理由離開自己的房間太早。 天剛破曉,阿弗里特對他最信任的一個手下說了很長時間。那個人叫優素福,是個一隻眼睛的野獸。阿布迪沒在,所以並不知情。他也沒看見一個小時後,那輛車頂被刷成黑色的皮卡車開出了院門。 他隱約聽說過有個聖戰狂熱分子在網站上對全世界宣傳死亡和仇恨。不過他沒聽到那個人自毀聲譽的事,也沒看到他在網上聲明,說自己是被異教徒的陰謀惡意中傷的。不過,就像阿弗里特一樣,雖然原因不同,但他討厭薩拉菲斯特分子和聖戰分子,討厭所有其他極端主義的瘋子。他對恪守教義的理解僅限於使自己免於罪責的程度。 早上和他的委託人碰面時,他既驚訝又高興地發現,他的委託人情緒相當不錯。好到他建議他們降低要求,從七百萬降到六百萬,這樣很可能就可以了結這件事,而這個氏族的首領居然同意了。 他和加里斯·伊万斯通話的時候,流露出一絲自滿。他真想說“我們幾乎就要成功了”。不過他知道,這句話只能表明,他們倆是在密謀一個協議的價格。他私底下想:再有一個星期,也許只要五天,那個怪物就會讓馬爾默號啟航了。 第二筆一百萬加入他的積蓄時,他已經能感到文明社會舒適的退休生活正向他招手。
追踪者開始擔心了。用釣魚的術語來說,他向水里放了一大塊誘餌,就等著怪獸前來咬鉤了。但是水面上的浮子沒有動。甚至連上下起伏都沒有。 他在倫敦的大使館辦公室裡,能夠實時看到坦帕郊區地堡裡所看到的畫面。空軍的一名高級軍士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手裡握著操縱桿,指揮馬爾卡那座建築物上空的全球鷹飛行。他能看見軍士長看見的畫面——狹窄的街道,盡頭是一個水果市場,亂糟糟的;圍牆裡面有三座房子,一片寂靜。 那座建築物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進去。全球鷹並不僅能監視,還可以監聽。它能聽見那座建築裡最細微的耳語的聲波。不管他們使用計算機還是手機,它都能從網絡裡把他們說話的音節提取出來。擁有內太空衛星的米德堡國家安全局同樣也能做到。 可所有這些技術都落空了。他沒看見賈瑪駕駛的皮卡把車頂刷成黑色,然後又兜了回來朝北開去,而不是向南。他也不知道,這會兒它正在回來的路上。他更不可能知道,他的餌已經被咬了。在加拉阿德灣那個暴虐的薩塞德酋長和馬爾卡這個歇斯底里的巴基斯坦人之間,已經達成了一筆交易。用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不同尋常的邏輯來說,他現在面臨一個未知的不確定因素。 他只能懷疑。他懷疑自己輸了,被比自己聰明的野蠻人算計了。這時,保密電話響了。 是軍士長奧德從坦帕打來的。 “中校,有輛敞篷車接近目標。”追踪者重新盯著屏幕。那座建築物佔據了屏幕中心大約四分之一的大小。門邊上有輛皮卡車,車頂是黑色的。他沒認出那輛車。 有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從場院側面的房子裡出來,穿過沙地,打開大門。皮卡車開了進去,大門關上了。卡車上閃出三個人影,走進了主屋。傳教士有客人來了。
傳教士在他的辦公室裡接見了這三個人,保鏢回自己屋去了。奧珀爾給傳教士介紹這位從北方來的信使。優素福,薩塞德人;他只有一隻眼睛,但目光炯炯有神。他帶的消息也是背誦下來的。傳教士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開始了。阿弗里特的話簡潔明了。 他準備用他的瑞典俘虜換一百萬美元。他要現鈔。他的僕人優素福得看到那些錢,並且數清楚,然後告訴他的主人,他確實見到了那些錢。 剩下的內容是說,阿弗里特不會進入伊斯蘭青年軍的地盤,他們可以在邊境上進行交換。優素福知道交換的地點,可以指引裝著錢的汽車過去,同時看著錢。北方人會帶著囚犯去接頭地點。 “碰面的地方在哪裡?”傳教士問道。優素福只是盯著他,搖了搖頭。 傳教士在巴基斯坦邊境地區的帕坦人中,見過這樣的部落的人。你可以拔掉這個人所有的指甲、手指和腳趾,但他開口說話之前就會死掉。傳教士點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他知道,在任何地圖上都沒有真正的南北方交界。不過地圖是給那些異教徒用的。部落人的腦子裡有他們自己的地圖。他們能知道上一代人各種事件的準確位置,諸如氏族和氏族為了爭奪一匹駱駝的所有權而相互廝殺的地方、人死的地方等等。這些被標註的地方就是世代仇怨的起源。他們知道,如果不屬於當地氏族的人越過了邊界,那他就會死。他們不需要白人的地圖。 他同樣知道,他可以把錢藏起來。但能有什麼結果呢?加拉阿德的氏族首腦無論如何都會拿到錢,對他來說,那個瑞典男孩有什麼用呢?只有他,傳教士,知道那個斯德哥爾摩的商船實習生讓人難以置信的價值。因為他在倫敦的好朋友告訴了他。巨額的贖金能讓他重新富有,即使是在那些可能很虔誠的伊斯蘭青年軍裡也是一樣。無論在南方還是北方,錢不僅能表態,它還有絕對的話語權。 有人在敲門。
院子里新來了一輛車,這次是輛小轎車。五萬英尺高空上面,全球鷹一直在盤旋,監視著一切。還是那個穿白色衣服的人穿過沙地,和司機說了幾句。坦帕和在倫敦的美國人都看見了。 汽車沒有開進院子。司機遞上一個大手提箱,穿白衣服的人做了簽收,朝主屋走去。 “跟著轎車。”追踪者說道。建築物的輪廓從屏幕上滑過,平流層上的那組攝像頭盯上了轎車。車沒走多遠。開出不到一英里,就停在了一個小型的寫字樓區外面。 “推近點。讓我看看那棟樓。” 寫字樓逐漸拉近。馬爾卡這會兒烈日當空,所以沒有影子。太陽落到西邊沙漠裡的時候就有影子了,很長很黑。淡綠色和深綠色;有一個標誌,還有個羅馬字母拼的詞兒,D打頭的。德哈比希爾。錢到了,已經被送來了。天上的監控返回了傳教士的住處。
一摞一摞百元大鈔被從箱子裡拿出來,放在了光滑的長桌上。雖然傳教士離他在拉瓦爾品第的老家很遠,但他喜歡傳統的家具。 優素福已經聲明,他必須數一下贖金。賈瑪繼續把阿拉伯語翻譯成索馬里語。這是優素福唯一會的語言。奧珀爾把手提箱拎了過來,待在原地,以免還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在兩名私人秘書中較為年輕。奧珀爾看見優素福在摸那些成捆的錢,就用索馬里語問道: “需要幫忙嗎?” “埃塞俄比亞狗,”薩塞德人咆哮道,“我自己數!” 他數了兩個小時,然後哼了一聲。 “我要打個電話。”他說道。賈瑪把他的話翻譯過去。傳教士點點頭。優素福從袍子裡拿出一部手機,試圖打電話。在四面都是磚牆的屋子裡,他找不到信號。他被護衛著去到外面露天的院子裡。 “院子裡有個人在打電話。”坦帕的軍士長奧德說道。 “截下來。我要知道電話的內容。”追踪者突然說道。 電話傳進了加拉阿德那座土坯造的堡壘。電話接通了,聲音有些顫抖。通話極其簡短。馬爾卡那邊說了四個字,回答只有兩個字。然後電話就斷了。 “怎麼樣?”追踪者問道。 “是索馬里語。” “問國安局。” 差不多一千英里外的馬里蘭州,一名索馬里裔美國人摘下頭戴式耳機。 “一個男人說,'錢已運到';另外一個回答,'明晚'。” 坦帕給倫敦的追踪者打電話。 “我們知道那兩句話是什麼了。”通信監聽員告訴他,“他們用的是本地的一個電話網絡,叫霍爾姆德。第一個說話的人在馬爾卡。我們不知道回答的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別擔心,”追踪者想,“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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