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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

間諜課·暗殺名單 弗·福赛斯 10723 2018-03-18
沙伊赫考特山谷的戰鬥一開始就很糟糕,之後更是每況愈下。隨同特別行動處先遣隊的海軍陸戰隊少校基特·卡爾森本來應該回家的,但他所在的部隊接到命令進行支援。 當暴動的塔利班囚犯像割麥子一樣被北方聯盟的烏茲別克人和塔吉克人撂倒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馬扎里沙裡夫。他看到特別行動處的小伙子強尼·邁克·斯潘被塔利班俘虜毆打致死。從巨大的山谷的遠端,他看到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特種舟艇中隊的人營救斯潘的同伴戴夫·泰森免遭類似的命運。 然後是疾風驟雨般向南蜂擁挺進,繞過巴格拉姆前蘇聯空軍基地,佔領喀布爾。他錯過了托拉博拉地塊的戰鬥。美國收買的阿富汗軍閥背叛了他們,讓奧薩馬·本·拉登和他的護衛隨從溜過邊境,進入巴基斯坦。

帕克蒂亞省的沙伊赫考特山谷仍有少數死硬分子頑抗。這次的情報又是垃圾。那不是一小撮,而是有好幾百人。 被打敗的塔利班分子當中,阿富汗人有地方可去:他們本國的村莊。他們可以悄悄溜掉,消失於無形。不過“基地”組織的戰士都是阿拉伯人、烏茲別克人,以及他們當中最凶悍的車臣人。車臣人不說普什圖語,普通的阿富汗人也恨他們。他們要么投降,要么死戰。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後者。 美軍指揮部針對這個消息制訂了一個小規模計劃,叫做“蟒蛇行動”,並把任務交給了海軍的海豹突擊隊。三架重型支努幹直升機滿載著海豹突擊隊員,起飛前往他們本以為是守備空虛的山谷。 降落地面的時候,領頭的直升機抬起機頭,尾部向下,兼做跳板的機艙門在離地還有幾英尺時打開。這時,隱藏著的“基地”組織人員向他們開火。一發火箭彈離得太近了,直接穿過機身,沒有爆炸。砲彈空中飛行時間太短,來不及爆炸。所以它從一側飛入,誰也沒打著,又從另外一側飛了出去,留下兩個彈孔,呼呼灌著風。

真正造成傷害的是機槍。從覆蓋著積雪的岩石隱蔽處射來的子彈掃過機身,雖然也沒有打中飛機上的人,但卻把控制面板打壞了,把它從飛機甲板上打了下來。飛行員把垂死的飛機在空中拉起,奇蹟般又飛了三英里,直到他找到了相對安全的地面,緊急摔機著陸。另外兩架直升機跟在它的後面。 可是有一名海豹突擊隊員,士官長尼爾·羅伯茨鬆開了自己的牽繩,踩到了一攤水上,滑出了飛機後部。他掉到了地上,沒有受傷,但周圍都是“基地”組織的人。在戰場上,無論死活,海豹突擊隊從來都不丟下同伴。飛機著陸後,他們衝了回來,營救士官長羅伯茨,同時呼叫支援。沙伊赫考特戰役開始了。戰鬥持續了四天。尼爾·羅伯茨和另外六名美軍士兵陣亡。 距離較近,可以響應呼叫的部隊有三支。一支是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的特種舟艇中隊,一支是從另外一個方向過來的特別行動處的部隊,前來支援的規模最大的部隊是第七十五遊騎兵團的一個營。

天很冷,氣溫在零度以下。一場暴風雪刺得眼睛生疼。每個人都在想,那些阿拉伯人是怎麼熬過這裡的冬天的。但他們熬過來了,還做好了準備,戰鬥到最後一人。他們不留俘虜,也沒指望自己做俘虜。據目擊者後來證實,他們從岩石的縫隙裡,看不見的洞穴裡,還有藏匿機槍的隱蔽處衝了出來。 任何老兵都會告訴你,戰鬥很快就會亂作一團,沙伊赫考特戰役比大多數戰鬥亂得都快。班排脫離了大部隊,單兵脫離了班排。基特·卡爾森發現,除了寒冰和暴風雪,只剩下他光身一人。 他看見大約四十碼外的另外一個美軍士兵,也是一個人,戴著頭盔和頭巾。一個穿著長袍的傢伙從地上躥起來,向身著迷彩的士兵發射了一枚火箭彈。這一回砲彈沒有啞火。砲彈沒有擊中美軍士兵,但在他的腳下爆炸。卡爾森看見他倒了下去。

他用自動步槍撂倒了那個打火箭彈的。又有兩個人躥出來,朝他射擊,還喊著“真主至大”。他把他們都放倒了,第二個人距離他的槍口只有六英尺遠。卡爾森來到那個美軍士兵那兒,他還活著,可是狀況很糟。火箭彈彈殼上白熱化的彈片切進了他的左腳踝,傷得很重。穿著戰鬥靴的腳只連著根肌腱和一些肌肉組織,骨頭不在了。他還處於最初的震驚狀態,在劇痛來襲之前,還不知道疼。 兩個人的衣服都蒙著厚厚一層雪。不過卡爾森能辨認出遊騎兵徽章的閃光。他試圖用他的無線電尋找其他人,但只聽到靜電的噪聲。他解下傷員的背包,取出急救包,將整支嗎啡注入傷員裸露的小腿肚裡。 遊騎兵開始覺得疼了,緊緊咬著牙。嗎啡開始起作用,他重重地跌坐下來,有些神誌不清。卡爾森知道,如果他們待在這兒,兩個人都會死。狂風陣陣,能見度只有二十碼。他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就用肩膀把受傷的遊騎兵架在背上,開始行進。

他正在徒步穿越地球上最糟糕的地形:一英尺厚的白雪下面,是光滑的鵝卵石,每個都有足球那麼大,很容易摔斷腿。他的負載包括:他自己,一百八十磅;背包,六十磅;遊騎兵,另外的一百八十磅;還有自動步槍、手榴彈、子彈和水。他把遊騎兵的背包扔了。 後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艱難跋涉走出那個死亡峽谷的。有那麼一刻,遊騎兵的嗎啡過勁兒了。卡爾森把他放下來,給他注射了自己那支。彷彿過了一整年,卡爾森終於聽到引擎的轟鳴聲。他用失去知覺的手指抽出他的紅褐色信號棒,用牙齒撕開,朝著噪聲高高地舉起。 擔負傷亡撤離任務的黑鷹直升機機組人員後來告訴他,信號棒離機艙太近了,他們以為自己被擊中了。他們安靜下來朝下看時,發現飛機下面有兩個雪人,一個倒著,另一個在招手。救援行動非常危險。黑鷹直升機懸浮於積雪上方僅僅兩英尺處,兩名海軍陸戰隊員把遊騎兵綁在輪床上,拖入機艙。卡爾森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飛機,然後就暈了過去。

黑鷹直升機把他們送到坎大哈後——這裡如今是美國一個巨大的空軍基地——又去忙活別的了。遊騎兵被帶走,進行優先診療和重症護理。基特·卡爾森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第二天,遊騎兵被注射了鎮靜劑,躺著被送往遙遠的德國拉姆斯坦美國空軍基地。那裡的基地醫院是世界一流的。 這會兒遊騎兵的左腳已經沒了,完全沒有辦法保住了。一場乾淨利落的截肢手術,完成了砲彈開了頭卻沒有做完的工作。留給他的,是沒有腳的腿、假肢、跛足、一副拐杖,還有遊騎兵生涯走至終點的前景。他就是戴爾·柯蒂斯中校。身體經得起旅行的時候,他又被送往華盛頓郊外的沃爾特·里德國家軍事醫療中心做戰後康復,以適應他的假肢。基特·卡爾森少校之後很多年沒有再見到他。

坎大哈的中央情報局負責人接到了上級下達的命令,然後卡爾森就被送往迪拜。中情局有很多人都在這裡。他是從沙伊赫考特山谷出來的第一個目擊者。之後是給一系列“大佬”作漫長的情況匯報,訊問他的人來自海軍陸戰隊、海軍和中情局。 在軍官俱樂部,他碰到了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子。他是一名派駐迪拜的海軍指揮官,那裡也有一個美國海軍基地。他們一起共進晚餐。指揮官說他來自海軍罪案調查處。 “你回國後為什麼不調到我們那兒去呢?”他問道。 “當警察?”卡爾森問道,“我可沒那麼想。不過,還是非常感謝。” “我們比你想的要大得多,”指揮官說道,“不是只有水手上岸超期滯留那點事。我說的是重大罪行,追踪那些偷竊數百萬的罪犯,我們還有阿拉伯語地區十個最大的海軍基地。這可是個挑戰。”

這句話說服了卡爾森。海軍陸戰隊也隸屬美國海軍,他只是在這個大機構裡做了下調整。他覺得,自己回到美國後肯定還得去蘭利的二號樓,回去分析那些阿拉伯材料。他提交了去海軍罪案調查處的申請。他們把他挖走了。 這讓他離開了中央情報局,某種程度上讓他回到了海軍陸戰隊的懷抱。他被派往弗吉尼亞州紐波特紐斯市的朴茨茅斯海軍基地。蘇珊在這裡的大型海軍醫院很快就找到職位,和他生活在了一起。 在朴茨茅斯,他可以經常去看自己的母親。母親患有乳腺癌,正在接受治療。三年後,疾病奪去了她的生命。那一年,他的父親卡爾森將軍最終退休,同時成為鰥夫。在朴茨茅斯也可以離自己的父親近一些。老將軍去了弗吉尼亞海灘邊上的一家養老院。在那裡,他可以玩他最喜歡的高爾夫球,還可以和其他海軍陸戰隊的退役軍人一起,在海灘上參加老兵晚會。

他在海軍罪案調查處待了四年,將十名負有罪案的重要逃犯抓捕歸案。 2006年,他被調回海軍陸戰隊,升任中校軍銜,被委派至北卡羅來納州的勒瓊軍營。他的妻子蘇珊在乘車穿越弗吉尼亞前去和他會合的時候,被一名喝醉酒失去控制的司機撞到了頭部,去世了。 這是一個月內發生的第三起刺殺事件,這一次是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市的一名高級警官。一個晴朗的春天早上,他正要出門,彎腰拉開車門的時候,被人從後面刺中了心臟。雖然瀕臨死亡,他還是抽出自己的佩槍,打了兩發。行刺他的殺手當場斃命。 隨後的調查證實,這個年輕的殺手出生於索馬里,也是一名因得到同情而被准予政治避難的難民,他在市環衛部門工作。 他的同事證實,他性情突變已有兩個月了,孤僻、離群,對美國式的生活方式十分不滿。最終,因為他變得非常難相處,和他同一個清潔車的乘員都很排斥他。他們把他的性情改變歸咎於他對故土的思念。

事實卻不是那樣。查抄他的住處時發現,這是因為皈依極端聖戰主義所致。房東太太聽見從他的房間里傳出佈道的聲音。看來他是因為沈迷於一系列的在線佈道才變成那樣的。一份完整的報告被送往奧蘭多聯邦調查局辦公室,然後被送至華盛頓特區的胡佛大廈。 這件事在這兒已經不再引起驚訝了。同樣的事件在美國已經報告了四起;在英國,聯邦調查局已知的有兩起。一名中東傳教士,說著一口地道的英語,在網絡上佈道。有些人在長時間收聽這些佈道後,悄悄地皈依了。之後便是突然冒出來的,完全無法預見的謀殺。目標都是當地民眾中的名人顯要。 中央情報局、反恐主義中心和國土安全部都已經查過了。所有美國情報機構,即使只是和對付伊斯蘭恐怖分子沾點邊兒的,都被告知並記錄在案。但沒有人能夠給出有幫助的情報。這個人是誰?他從哪兒來?他在哪兒錄製的節目?他開始登上“最有價值目標”的名單,但他的標籤只有一個詞——“傳教士”。 傳教士持續不斷地號召人們,只要他們皈依,給大撒旦全力一擊,就可以得到安拉永遠的祝福。在美國的移民人群之中,有超過一百萬穆斯林。他們或是自己在生活中皈依伊斯蘭教,或是通過他們在中東和中亞的父母。對傳教士的極端聖戰佈道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潛在皈依群體。 在周二早上總統辦公室的通報會上,傳教士被提請討論,最終進入了那份“暗殺名單”。
人們用各不相同的方式應對悲痛。對有些人來說,只有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場才能證明自己的真誠。另外一些人的反應則是,靜靜的,突然崩潰,無助地啜泣,而且多數情況下都是在公開場合。不過也有人就像動物一樣,只在私密的地方獨自療傷。 他們獨自悲傷,只和牆壁分享他們的眼淚,除非他們需要緊緊擁抱另外一位親人或是伴侶。基特·卡爾森去他父親的住處探望他。因為他的崗位在勒瓊兵營,所以待不了很久。 他一個人待在基地空空的房間裡,把整個人都投注到工作上。他孤身一人去野外跑步,或是在健身房長時間運動,直到肉體的痛苦讓內心的傷痛變得遲鈍,直到基地的醫生告訴他要放鬆些。 戰場獵人計劃,是一門教授海軍陸戰隊員在野外、鄉村和城市環境下追踪和抓捕技巧的課程。核心思想就是:永遠做獵人,不要成為被獵捕的對象。基特是思考創制這門課程的創始人之一。他在朴茨茅斯和勒瓊的時候,發生了很多重大事件。 “9·11事件”引發了美國空軍和政府對威脅的突變,哪怕這種對美國的威脅只有最微小的可能。國家預警系統慢慢開始考慮如何對付偏執狂了。其結果就是“情報”機構的爆炸性增長。美國原有的十六家情報收集機構一下增加到超過一千家。 到2012年,根據準確的估算,美國解密的絕密文件有八十五萬份。超過一千兩百家政府組織和兩千家私人公司,在從事和反恐主義以及國土安全相關的絕密計劃。涉及的場所超過一萬個,遍布全國。 回溯2001年時的目標:基礎情報機構永遠不可以拒絕在彼此間分享各自所獲取的情報,以免再次讓十九個熱衷於大規模屠殺的狂熱分子溜過預警系統。但是十年後,在付出破產的代價下,其結果卻大多和2001年時的情形一樣。整個自我防衛的國家機器一年製造了差不多五萬份絕密報告,遠遠多於任何人可以閱讀的數量,更不要說理解、分析、綜合或是核驗了。所以那些報告只是被歸了檔。 基本上,大多數的增長來自於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簡稱J-SOC。在那十九個人之前,這個機構就已存在多年,只是很低調,基本上來說只是個國防機構。有兩個人,將把它變成世界上最大、最具攻擊力、最致命的私人部隊。 “私人”這個詞是有道理的。因為它是總統的個人工具,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它可以進行秘密戰爭,而不用尋求國會的任何批准;它獲得每年幾十億美元的預算,也從不用煩勞國務院撥款委員會;它可以取走你的小命而不會破壞總檢察長辦公室四平八穩的工作日程。所有的一切都是絕密的。 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第一個改革者是國防部長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他是華盛頓的圈里人,為人狠辣、渴望權力,對中央情報局的特權很是不滿。根據章程,中情局只需要對總統負責,而不是國會,它擁有特別行動處的部隊。局長開口的話,它就可以在海外進行秘密而致命的行動。這就是權力,真正的權力。拉姆斯菲爾德部長決心要擁有這種權力。但是五角大樓的很多事都要聽命於國會,受制於它無限的干涉可能。 如果有機會和中情局局長喬治·特內特競爭,拉姆斯菲爾德需要在國會監控之外有一支武裝部隊。一個充分改革了的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就是這樣一支武裝部隊。 經喬治·W·布什同意,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在規模、預算和權力上不斷擴充。它吸收合併了全國所有的特種部隊,包括第六海豹突擊隊(後來擊斃了奧薩馬·本·拉登)、三角洲部隊(或稱為D男孩,從綠色貝雷帽部隊選拔而來)、第七十五遊騎兵團、空軍特種航空團(擁有長程直升機,擅長夜間潛入)等等。它還收編了技術行動支援局。 2003年夏天,正是伊拉克問題炙手可熱的時候,幾乎沒有人關注別的地方。這時發生的兩件事完成了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再造。斯坦利·麥克里斯特爾將軍被任命為新的司令。如果有人以為,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還將繼續扮演主要以國內本土事務為主的角色,那這個想法可就走到頭了。 2003年9月,拉姆斯菲爾德部長得到總統的同意,簽署了美國總統令。 總統令有八十頁,字裡行間深深鐫刻著美國最高指示的痕跡,但卻沒有具體的內容。它有點像一份大型的“總統調查”。總統令實際上說的是:想怎麼乾就怎麼幹吧。 差不多那個時候,一個名叫戴爾·柯蒂斯的跛腳遊騎兵中校正處於康復期的帶薪休息狀態,不過就快結束了。他已經很好地掌握了運用左腿假肢的技巧。實際上別人甚至無法覺察出他腿腳不好。但是第七十五遊騎兵團不是為那些裝假肢的人準備的。他的職業生涯看來完結了。 不過就像海豹突擊隊一樣,遊騎兵也不會置身處困境的伙伴於不顧。麥克里斯特爾將軍也是名第七十五團的遊騎兵,他聽說過柯蒂斯中校。這位將軍剛剛掌管了包括技術行動支援局在內的整個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而行動支援局的指揮官快要退役了。指揮官的位子並不需要戰地職位委派那樣的標準,這只是個辦公室工作。會談非常短暫,柯蒂斯中校抓住了這個機會。 這個秘密部隊有句老話:如果你想要保密,不要試圖把秘密藏起來。因為那些噁心的媒體人會嗅出來的。給它起個無害的名字,一個完完全全無聊的工作描述——TOSA,就是技術行動支援局的縮寫。甚至不使用“機構”“管理部門”或是“當局”這樣的字眼。行動支援局可以指換個燈泡,或者,剔除第三世界令人討厭的政客。不過在這件事上,很可能說的還是後者。 “9·11事件”之前,技術行動支援局就已經存在。它獵捕的人中,有哥倫比亞毒梟巴勃羅·埃斯科瓦爾。這就是它所做的事。如果別人都被難住了,這支緝捕武裝就被徵召出來。它只有二百五十個員工,以有毒化學研究中心的幌子駐紮在北弗吉尼亞州。沒有人會去拜訪。 為了使自己更隱秘,它不斷改名,甚至還曾被簡稱為“行動”,當然也包括“影子委託人”“心中的刺兒”“麻煩終結者”“墓地之風”和“灰狐狸”等。指揮官對最後一個名字的喜愛程度足夠使它能被用作他自己的代號。獲得任命後,戴爾·柯蒂斯中校消失了,他成為了灰狐狸。後來,該部門改名為“情報支援部”,但“情報”這個詞比較引人注意,所以又改成——TOSA,技術行動支援局。 2009年,格雷·福克斯最重要的獵手退役。這時的福克斯,已經在這個位置上任職了六年,滿腦袋都裝著真正的秘密。他出發去蒙大拿州的一間檔案室,去找尋自己的得力干將。辦公桌上只有一台電腦,柯蒂斯中校只能坐在辦公桌後面來找。不過,擁有進入美國國防部系統的所有口令已是很不錯的開局了。過了一周,屏幕上出現的一副面孔把他愣住了。克里斯托弗·基特·卡爾森中校——那個把他從沙伊赫考特山谷背出來的人! 福克斯查閱了卡爾森的履歷表。實戰士兵、外語獎學金、阿拉伯問題專家、通曉多國語言、“獵人”。福克斯伸手抓向桌上的電話。 基特·卡爾森不想第二次離開海軍陸戰隊了。不過第二次爭執的結果還是上面贏了。 一周之後,他走進格雷·福克斯的辦公室。辦公樓不高,坐落在北弗吉尼亞一片樹林中。他注意到走過來迎接他的人有些跛。牆角支著一根拐杖,貼著遊騎兵第七十五團的標誌。 “還記得我嗎?”中校問道。基特·卡爾森想起了那刺骨的寒風,戰鬥靴下那些鵝卵石,背上快要把他壓斷的重量,還有想立時死在那裡的筋疲力盡的感覺。 “很久了。”他說道。 “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海軍陸戰隊,”格雷·福克斯說道,“但我需要你。另外,在這棟樓裡,我們只用第一個名字。其他的,比如'卡爾森中校',從此都不再用了。對於這棟樓以外的整個世界,你只是'追踪者'。”
多年以來,追踪者都是一個人單幹,在追踪六名國家通緝的頭號敵人時也一樣。貝圖拉·馬哈蘇德,巴基斯坦塔利班,於2009年在南瓦濟里斯坦的一間農舍裡,被無人機炸上了天。阿布·耶齊德,“基地”組織創始人、“9·11事件”的資助人,於2012年在巴基斯坦另外一起無人機空襲中死亡。 是他第一個確認了庫威迪是本·拉登的私人信使。庫威迪最後一次長途驅車穿越巴基斯坦時,無人偵察機一直跟著他。令人驚訝的是,他沒有開往山區,而是走的另外的路。他因此發現了本·拉登在阿伯塔巴德的一處據點。 也門裔美國人安瓦爾·奧拉基被發現用英語在網絡上佈道,是因為他在北也門邀請自己的美國同伴薩米爾·汗——聖戰分子刊物《激勵》的編輯——加入他的組織。庫索,一直被追踪到他在南也門的住所。無人機在他睡覺時發動了另外一次空襲,一枚地獄火導彈從他臥室的窗戶飛了進去。 2014年的某個早晨,樹木剛剛發芽,格雷·福克斯走過來,拿著一份信使從橢圓形辦公室遞來的“總統調查”。 “又是個網絡吹鼓手,追踪者。不過很奇怪,沒有名字,沒有面貌。完全沒有線索。他是你的了。想要什麼儘管說吧,'總統調查'會滿足你所有的要求。”說完,他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有一份檔案,不過內容很少。 2011年9月2日,大約兩年前,奧拉基和他的同伴死在北也門的一條道路旁邊。之後不久,這個人做了他的第一次網絡直播佈道。奧拉基生長在新墨西哥州,有很明顯的美國口音,而這個傳教士聽起來更像是英國口音。 已經有兩個語言實驗室做過嘗試,追踪這個聲音的源頭。其中一個位於馬里蘭州的米德堡,龐大的國家安全局總部。那裡的偵聽員可以截聽世界上任何通過手機、電纜、傳真、電子郵件或是無線電進行空間傳輸的對話的任何部分。不過他們也從事一千種語言和方言的翻譯工作,還有密碼破譯。 另外一個隸屬於陸軍,在亞利桑那州的瓦丘卡堡。他們和他想得大體一致。最接近的想法是:巴基斯坦人,出生於一個有文化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家庭。傳教士的語調和英國殖民地國家的有些類似,每個詞發音都結束得很短促。不過有個問題。 奧拉基說話時以本來面目示人。傳教士和他不同,一直盯著鏡頭,但從來沒露出過自己的容貌。他戴著傳統的阿拉伯頭巾,但用頭巾的尾部從臉上蒙過去,塞在另外一邊,只有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在外面。檔案裡說,紡織物可能會使聲音失真,這更可能使實驗結論淪為猜想。代號為“編隊”的計算機能分辨世界範圍內的口音,但它也無法給這個聲音歸類。 追踪者向所有的站點和情報機構發出請求,希望得到哪怕是只言片語的情報。該請求將發往和聖戰者對抗的二十個海外情報機構。首先是英國的情報機構,他們尤其重要。他們曾經統治過巴基斯坦,至今還和那裡有著很好的聯繫。他們在伊斯蘭堡的秘密情報機構規模龐大,而且和相對更大些的中央情報局關係緊密。這些情報局都會收到他的信息。 他的第二步行動是徵集所有傳教士在聖戰分子網站上的在線佈道。兩年來,傳教士不斷向網絡空間上傳布道視頻,聽完它們,肯定要很久。 傳教士說的內容很簡單,這可能是他為什麼能成功地實現極端主義轉換、讓很多人投身到極端聖戰主義事業中來的原因。他在鏡頭前說的是,作為一名優秀的穆斯林,必須真的深愛安拉和先知穆罕默德,讓他們的名字受讚頌,讓他們享有安寧。不過只有言語是不夠的,真正的信徒會有化愛為行動的衝動。 這種行動只能是懲罰那些對安拉、他的子民和全世界的穆斯林群體製造戰爭的人。那些人裡最主要的,就是大撒旦美國和小撒旦英國。對他們過去和現在的所作所為進行懲罰,是他們應得的,而且這讓懲罰成為神聖的控訴。 傳教士號召他佈道的觀眾和聽眾要避免向別人吐露秘密,甚至是對那些聲稱思想相近的人。因為即使在清真寺裡,也會有叛徒為了卡菲勒的黃金而告發那些真正的信徒。 所以,真正的信徒必須將自己的思想悄悄皈依真正的伊斯蘭教,並且不向任何人透露。他得獨自禮拜,並且只聽從將給他指點明路的傳教士。 他警告說,不要策劃涉及奇怪化學品和很多同伴的複雜計劃,因為會有人注意到你購買或是儲存製作炸彈的材料,或者,其中一個同謀變節。關在異教徒監獄裡的人,都是被那些他們覺得可以信任的人無意間聽到、看到、查到或是被穆斯林兄弟出賣的。 傳教士的話既簡單又致命。每個真正的信徒都要自己從社會上找出一名顯要的異教徒,把他送去地獄。完成使命之後,自己也會死去。但在安拉的庇佑下,他將去往永恆的天堂。 這是奧拉基“只管去做”理論的延伸,只是表達得更好、更有說服力。它的秘訣就是極致的簡單,使得人在孤立狀態下更容易下決心付諸實施。從兩個目標國家不斷增加的突發性刺殺事件的數量來看,很顯然,即使他的話只讓百分之一的年輕穆斯林產生共鳴,那就是一支數千人的部隊。 追踪者把所有美國和英國情報機構的回複查了一遍,沒有人曾經聽到過穆斯林世界提起過什麼“傳教士”。這個稱謂是西方世界賦予他的,因為不知道該叫他什麼。不過顯然他來自某個地方,住在某個地方,從某個地方傳播佈道,而且有個名字。 他開始相信,這個答案在網絡上。但米德堡的那些近乎天才的計算機專家都失敗了。不管是誰向網絡上傳的,這些佈道都無法追踪。因為它們看來源自一個又一個源點,這些源點遍布全球,瞬息變換。定位了一百個可能的地址,全是假的。
追踪者拒絕帶任何人去他在樹林裡的隱蔽處所,即使這個人通過了安全檢查。整個單位都崇尚保密,他也不例外。如果可以避免,他也不喜歡去華盛頓的其他辦公室。他只願意去見他想要與之談話的人。他知道自己越來越有不守常規的名聲,但他就喜歡路邊小店。沒有身份,沒有名字,只有自助餐和顧客。在巴爾的摩一家路邊的小旅館裡,他與米德堡的一個網絡高手會面。 咖啡很燙,沒法喝。兩個人都坐著,各自攪動著咖啡。他們在之前的調查活動中相互認識了對方。和追踪者一起坐著的這個男人,號稱是國家安全局最棒的計算機探員。這個名頭可不小。 “那你為什麼找不到他呢?”追踪者問道。 國安局的探員看著咖啡,皺著眉。女招待端著咖啡壺,想走過來給他們續杯。他搖了搖頭,女招待走開了。在任何人看來,這只是兩個中年男子。一個身體健碩,渾身肌肉;另一個開始發福,臉色蒼白——那是常年待在沒有窗戶的辦公室裡的結果。 “因為他聰明得讓人生氣。”最後他說道。他討厭被迷惑。 “跟我說說,”追踪者說道,“如果可以的話,講得通俗點。” “他可能是用攝像機或者筆記本攝像頭錄製的佈道,這沒什麼特別。他將佈道傳送到一個叫'伊斯蘭教歷紀元'的網站。就是穆罕默德從麥加去麥地那的那段。” 追踪者面無表情,他不需要伊斯蘭教的相關解釋。 “你能追踪'伊斯蘭教歷紀元'嗎?” “不需要。它只是個工具。他是從德里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手裡買過來的。那家公司已經停業了。他有新的佈道要在世界範圍內傳送時,就把它上傳到'伊斯蘭教歷紀元'上,但對確切的地址進行了加密。他讓上傳的內容源自一系列源點,通過另外一百台電腦相互傳遞,向外發送。這些源點遍布全球,瞬息變換。顯然,這一百台電腦的主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起到的作用。最終,佈道可能是從任何地方上傳的。” “他怎麼防止按照轉移的線路反向溯源呢?” “通過製作一個代理服務器,做一個假的網絡協議。網絡協議就像你家自帶郵編的地址。進入這個代理服務器,他用惡意軟件或是通過殭屍網絡將他的佈道發往全世界。” “翻譯一下。” 國安局的男人嘆了口氣。他一輩子都在和同伴們說網絡術語,他們的話完全會明白他在說什麼。 “惡意軟件。惡意,就是不好的或者有害的。是種計算機病毒。BOT,機器人程序的縮寫,一種執行你的指令而不提問或是暴露程序為誰服務的程序。” 追踪者仔細考慮著。 “那麼說,強大的國家安全局真的被打敗了?” 政府的計算機王牌沒覺得開心,但他還是點點頭。 “我們當然還要繼續嘗試。” “時間不等人啊。我得去別處試試。” “請便。” “我這麼問吧。控制一下你的懊惱本能,假設你是這個傳教士,你最不願意讓誰來追踪你?誰會關心你做的那些東西?” “比我強的人。” “有這樣的人嗎?” 國安局的男人嘆了口氣。 “可能有。這以外的某個地方。我猜在年輕人裡。各行各業那些老槍,早晚都會被一些嘴上沒毛的孩子超越。” “你認識哪個嘴上沒毛的孩子嗎?某個具體的嘴上沒毛的孩子?” “你看,我甚至從來都沒見過他。但我最近在一次研討及商貿展會上聽說,就在弗吉尼亞這兒,有個年輕人。告訴我的人說,他沒來商貿展是因為他和父母住一起,從來不離開家。從來不。從、來、不。他很特別。他在通常的世界裡比較神經質,很少講話,可一進入他自己的世界,就像王牌飛行員一樣飛翔。” “哪種世界?” “網絡。”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或者地址?” “我料到你會問。”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遞了過來,然後站起身,“如果他幫不上忙,別怪我。這只是個傳言。我們這行的怪人中間到處是小道消息。” 他離開後,追踪者把鬆餅和咖啡吃完,也離開了。在停車場,他看了下紙條。羅傑·肯德里克。地址是弗吉尼亞的森特維爾,那是過去二十年裡,雨後春筍一樣出現的無數衛星城中的一個。 “9·11事件”之後,那裡的人口爆炸式地增長。
所有的追踪者,所有的探員,無論什麼樣的追踪,無論在哪裡追踪,無論找誰,都需要一個突破口。只要一個。基特·卡爾森這次會很幸運,他將有兩個。 一個是那個十幾歲的男孩,和父母住在弗吉尼亞州森特維爾後街的房子裡,不敢離開他的閣樓臥室;另外一個是阿富汗的農民,他的風濕病終於迫使他放下槍,從山里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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