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阿格尼絲·格雷

第17章 第十六章替身

接下去那個禮拜天是四月裡一個最陰暗的日子——烏云密布,還下著陣雨。下午,默里一家人中除羅莎莉以外,全都不想上教堂去了。羅莎莉執意要照常去做禮拜,所以她讓人準備好馬車,並要我和她一起去。我當然願意,因為我在教堂裡可以不必顧忌旁人的嘲笑或非難注視著一個身影和臉龐,在我眼裡,他比上帝最美麗的造物更可愛。我可以傾聽一個聲音,在我耳中,它比最美妙的音樂更動聽。我可以讓人看來像是在和我最關心的神靈交流,從中汲取最純潔的思想和最神聖的渴望。這種幸福的境界裡沒有攙雜別的東西,除非是我的良心在暗暗地自我遣責,它常常悄悄地提醒我:我對那個造物比對造物主更加傾心,這樣我就是在欺騙自己,同時也在嘲弄上帝。 這種想法有時會給我帶來很多困擾,但有時我可以用這樣的辦法使自己安心:我想,我所愛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德行。 “凡是清潔的、可愛的、可敬的、有美名的,這些事你們都要思念。”我們崇拜上帝就應當崇拜上帝的德行,而我從來沒有見過別人身上像上帝的這位忠實僕人那樣,閃耀著這麼多的他的品性和恰恰是他本人的精神。對於像我這樣一個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佔據我的心的人,如果了解他而不欣賞他,那就是愚鈍到麻木不仁的地步了。

禮拜剛做完,默里小姐就出了教堂。那時正下著雨,馬車還沒有來,我們只得站在門廊裡。我納悶她為什麼要如此匆忙地出來,因為梅爾塞姆少爺和格林少爺都不在那裡。但是,我很快就發現,她是想在韋斯頓先生一出教堂時就能和他談話,果然他很快就出來了。他和我倆打過招呼後本打算繼續走他的路,但是,她把他留住了。她先是說了一些天氣真討厭之類的話,接著就問他,明天能不能請他到門房間來看看住在那裡的老婦人的孫女,因為那女孩正在發燒,想見他。他答應了。 “韋斯頓先生,你可能什麼時候來?那位老婦人想知道時間,她好等你。要知道,像他們這些人在有體面人來訪時總想把陋室收拾得整潔一些,他們對這一點的重視程度是我們想像不到的。”

平時從不會體貼人的默里小姐居然會想得這麼周到,真是太妙了。韋斯頓先生說出上午的某個時間,表示盡可能按時前來。這時,馬車到了,男僕撐開傘,正等著護送默里小姐穿過教堂的院子。我正準備跟她走,但韋斯頓先生也有傘,他要打著傘送我,因為雨下得很大。 “不,謝謝你,這點雨我不在乎,”我說。當事情來得突然時,我總是會連普通的見識都沒有的。 “不過我想,你總不會喜歡淋雨吧?不管怎麼說,一把雨傘是不會對你有害處的,”他回答時還帶著微笑,這說明他並沒有對我生氣,要是換個沒有他那樣好的脾氣或洞察力的人,碰到我這樣拒絕他的幫助,早就會生氣了。我不能否認他所說的話的正確性,於是就跟他一起來到馬車前。上車時,他甚至還伸手攙了我一把,這種禮貌之舉是不必要的,然而我也接受了,因為我怕惹他生氣。分手時,他看了我一眼,還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這是在瞬間發生的事,但是我從中看出,或以為看出了一種意味,它把迄今為止在我心中升起的希望之火點燃得更加明亮。

“格雷小姐,如果你再等一會兒,我會讓僕人去接你的——你其實不必用韋斯頓先生的傘,”羅莎莉說,她那美麗的臉上湧起一團非常不高興的陰雲。 “我本來不用傘也能出來的,但是韋斯頓先生要打著傘送我。我是說不要的,但他還是要這樣做,我怕堅決拒絕的話會把他給得罪了,”我心平氣和地微笑著說,因為我內心的喜悅使這件在其他場合下我會感覺受到傷害的事也變得有趣起來。 現在馬車開始動起來了。默里小姐俯身向前,當我們經過韋斯頓先生身邊時,她朝車窗外望去。他正沿著公路一步步地朝他的住所走去,連頭都沒有回。 “蠢驢!”她喊道,一面使勁地重新坐到自己的車座上,“你不知道,不回頭朝我這裡看會有什麼損失!” “他損失什麼啦?”

“我對他的點頭致意,那會把他抬舉到七重天上去的!” 我沒有回答。我看得出來,她情緒不佳,但這件事卻使我暗喜。我心中暗喜倒不是因為她煩惱,而是因為她已經料想到她確實有理由煩惱。這使我產生這樣一個念頭:我的希望並不完全是我的意願和想像的產物。 “我是想拿韋斯頓先生當海特菲爾德先生的替身,”我的同伴說,過了一小會兒,她又有了些平常那種愉快的樣子,“你知道,星期二要在阿許比莊園舉行舞會,媽媽認為托瑪斯爵士很可能會在那時向我求婚,這種事情往往是在舞會上通過私下接觸實現的。在這種場合,紳士們最容易陷入情網,而女士們也最迷人。但是,如果我非得這麼早就結婚不可,我就一定要最充分地享受眼前這段時光。我已經下了決心,不能只有一個海特菲爾德把他的心奉獻在我的腳下。枉費心機地乞求我收下他那毫無價值的禮物。”

“如果你有意要把韋斯頓先生當作你的一名犧牲品,”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那麼你就必須自己去向他表明,等到他要求你實現你在他心裡喚起的希望時,你會發現要退卻是困難的。” “我想他不會要求我嫁給他的,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真要這樣就未免太放肆了!但是,我要他感覺到我的力量。事實上,他已經感覺到了,不過他還得承認這一點。不管他對我抱有什麼幻想,他只能把他的想法埋在心裡,只是那幻想的後果能使我得到樂趣——暫時的樂趣。” “噢!願某位仁慈的神靈能把她的這些話輕輕地送進他的耳中!”我的內心在呼喚。我太氣憤了,對於她的話不敢貿然作出大聲的回答。那天,我再也沒有提起。也沒有聽到別人提起韋斯頓先生。但是,第二天早上,剛吃完早飯,默里小姐就走到教室裡來。當時她的妹妹正在學習,或者說是在做功課吧,因為那實在算不上是學習。默里小姐說,“瑪蒂爾達,十一點左右我要你陪我散步。”

“噢,不行,羅莎莉!我要去叫人製作新韁繩和新鞍褥,還要去和那個抓老鼠的人說說他的那些狗的事,讓格雷小姐陪你去。” “不,我要的是你,”羅莎莉說,把她妹妹喊到窗前,咬著耳朵對她作解釋;聽了她的話,她妹妹就同意陪她去了。 我想起韋斯頓先生說過十一點鐘要到門房間來的,想起我曾目睹那整個的詭計。因此,吃飯時,我聽到她們的長篇報導,說是:她們正沿著大路散步,韋斯頓先生就追了上來;她們和他一起長時間地散步和談話,確實發現他是一位十分讓人愉快的同伴;他能和她們在一起散步,看到她們竟會對他如此屈尊俯就,一定感到很高興,這一點他表現得很明顯,如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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